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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清云阁中,阳光大好。和煦的微风轻拂,书阁外的树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靠着窗边的春凳上斜歪着一位穿淡蓝色纱裙的宫女,她扬起脸感受着春日的阳光,眯缝着双眼,红扑扑的双颊,微微勾起的唇角,都说明了此刻的她正享受着一场美梦。一边穿淡绿色纱裙的宫女看了她一眼,悄声的走到她的身边,盯着她的脸细细看,阳光的照射下,她的脸看上去像透明的一般,鬓角处的绒毛清晰可辨,看着格外的娇俏可爱。绿色纱裙的宫女突然伸出双手,捏住了她的脸颊,大叫:“桃叶小懒猪,起来了,荣主子来了。”“什么,什么?”桃叶飞快的直起身,摸摸脸,拉拉衣服,眼睛看向了书阁的大门,发现没有别人是才反应了过来,她被捉弄了。“颜姐姐,”桃叶跺了跺脚,娇嗔道,“今天天气那么好,难得能歇个清闲的午觉,你却偏要用荣主子来吓唬我。”“小叶,你老是偷懒,姑姑叫你学规矩也不好好学,看你以后怎么被皇上选上,”夕颜笑着点了点桃叶的脑袋,站起身开始码书。“要是选不上,我就跟着颜姐姐在这里伺候荣主子,等以后到年纪了再出宫,到时候颜姐姐也已经出宫了,我就能来找你,天天缠着你。”桃叶将码好的书一叠叠的递给夕颜放上书架,边说边笑。“别胡说,怎么会选不上呢,”夕颜笑嗔,“老是胡言乱语,怪不得季姑姑对你总是不放心。”“不怕,我有颜姐姐帮我呢,”桃叶撒娇道。两个人说笑着将书收拾完,正好听到院子里的人声。“一定是主子醒了,我们下去吧。”桃叶拉拉夕颜的衣袖,“看看我的头发,刚才有没有睡乱?”“好着呢,”夕颜捏了把她圆圆的脸颊后,走去关窗,“要是怕发髻弄乱了,以后就别偷懒。”“好了,好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走吧,姑姑该找我们了,”桃叶挽着夕颜的手臂,走出了清云阁。“夕颜,你过来,”刚一出回廊,便看到季姑姑站在院子里指点一班新进的秀女规矩,看到夕颜和桃叶进来,笑着向她们挥挥手。夕颜上前行了个礼道:“姑姑有何事吩咐?”季姑姑摆了摆手,看着她身后道:“桃叶,别以为跟着夕颜就能偷懒不学规矩,你给我好好学,这些都是你们今后在宫里必须掌握的。”桃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在众人的瞩目中,站到了秀女的后面。夕颜调转头,向姑姑福了福:“桃叶年纪小,不懂事,姑姑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唉,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机敏,我也就不用白白担那么多心思了。”夕颜但笑不语。“夕颜,杜尚书托魏总管带来一包东西,我放你床上了,”季姑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夕颜,“这是单独捎的东西,魏公公说比较贵重,我就先帮你收着了。”夕颜接过来,打开看,一个缎子的荷包、一叠银票并一包碎银子。夕颜收好荷包,抽出两张银票塞给季姑姑,“一直以来承蒙姑姑照顾,这点银子还请姑姑笑纳。”季姑姑也没客气,收进了袖中,笑道:“主子还没醒呢,你先回房吧,一会醒了我叫你。”夕颜点点头,捏紧了荷包匆匆往自己房里赶。一进门,便看到自己的床上有一个青布包袱,打开来一看,是几本原先在家里常看的书,还有些女孩子家的头花、珠钗,漂亮但是成色普通,这一定是爹爹送来让她打点宫里人的。夕颜松开手中的荷包,取出一个白玉的手镯,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娘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怎么会被送来了这里?她看了看荷包,发现还有一张字条,展开来看,发现是母亲的笔迹,“吾儿夕颜:一晃你入宫已一年有余,母甚为挂念,惟附贴身玉镯,保你四季平安,母在家一切安好,勿念”夕颜将玉镯戴上手腕,仿佛母亲握住她的手一般,眼眶一热,当初是爹娘苦口婆心的劝她来参加选秀,在新皇登基的第二年秋就把她送来参选,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满府荣华,却岂料太皇太后突然驾崩,那届留牌的十二名秀女被送入各个宫中留用,夕颜被分到了荣妃的长宁宫,这一留就是整整一年时间。母亲这个时候突然传信来说想念女儿,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颜姐姐,颜姐姐,娘娘醒了,季姑姑正找你呢,”桃叶清亮的嗓音传来,拉回了夕颜的思绪,看到桃叶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怎么了?”“颜姐姐,你哭了吗?”桃叶握着夕颜的手,触到了她手上的玉镯,便拉起她的手腕细细打量。“这个玉镯好漂亮,一定很贵重吧?”“这是我娘的陪嫁首饰,从她嫁给我爹起就一直戴着了,因为怕我想念她特地捎进来给我的,”夕颜将手中的纸条塞进荷包,将荷包放到枕头下,“不是说娘娘醒了吗?走吧。”“颜姐姐,晚上我还想吃你做的红豆糕,你给我做吧,”桃叶拉着夕颜的手臂撒娇。夕颜看她一眼,“好啊,我多做一点,叫上兰诺和安瑞。”桃叶点点头,“那我去找安瑞了。”长宁宫是一座三进的宫殿,靠回廊连接正殿和偏殿,夕颜对桃叶摆摆手,独自一人顺着回廊来到荣妃的寝殿。夕颜进门请了安,垂手站到一边,只听到荣妃的声音:“辰芳,过来帮我看看哪只钗好看?”季姑姑走上前,帮荣妃篦了篦发髻,道:“奴婢不会欣赏,只知道主子戴什么都好看。”荣妃上过妆的脸明艳动人,此刻更是笑的眯起了眼,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便增添了几分流动的美。荣妃一手拂过托盘中的首饰,喃喃自语:“今儿晚上的家宴,还不知娴妃会怎么打扮自己呢?”“主子,要不戴这个?”季姑姑取过一只累丝金雀钗,放到荣妃的鬓边比划着,雀嘴衔着的珍珠光亮圆润。荣妃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这支不好吗?”季姑姑看看手中的金雀钗,“这不是前儿皇上才赏下的么?”荣妃还是摇头,不理季姑姑,自顾在挑首饰。庆嘉帝卓凯登基至今,除了潜邸时就在左右侍奉的两位夫人被封为荣妃和娴妃,三年中也只分封过婕妤一人,嫔一人,和良媛、贵人各二人,对于一个新皇来说确实不算多,而后位至今一直空玄,两位妃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今日的家宴更是竞相争艳的时候。金雀再名贵也终究比不上凤凰,戴上金雀钗不是等于向别人示弱么,荣妃的心理夕颜又岂会不明白。果然,只见荣妃从托盘中挑出一支七彩珊瑚花簪道:“金雀还是俗气了点,这七彩珊瑚看着清新淡雅,配那件宝蓝镶丝的上衣正好。”季姑姑松了口气,道:“娘娘,时候不早了,该起驾去永春宫了。”“嗯,”荣妃搭着季姑姑的手站了起来,长长的护甲上繁复的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她走到殿门口,抬头看来看天空,喃喃道:“要变天了呢。” 第二章 缘起家宴 永春宫靠近东面的苍龙门,是皇帝专门用来摆设家宴的宫殿。四面环湖,要到达那里需穿过一条架在湖上的九曲游廊。夕颜跟在季姑姑身后,低头看着万宝湖,因湖中有各类品种繁多的鱼而得名。沿着九曲游廊拐来拐去,湖面上反射出的夕阳竟呈现出不同的光芒,时而金黄,时而嫣红,各种颜色的鱼在其中游来游去,甚是热闹喜人。“这鱼仿佛也有了灵性,知道今儿个永春宫热闹,便都往这里聚过来呢,”清亮的嗓音传来,众人都停了脚步。荣妃回过身,看到身后一身桃红外袍的娴妃,笑道:“妹妹今日真是娇艳欲滴,真真像一朵粉嫩嫩的桃花。”“姐姐也是那么端庄华贵,”娴妃轻摇手中的绢扇,莲步轻移,来到荣妃面前,向荣妃屈膝,“给姐姐请安。”“妹妹客气了,”荣妃一手扶着娴妃,不经意间已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了眼娴妃的发间道:“妹妹今天的头钗好特别啊。”“是吗?”娴妃摸了摸头上的金雀钗,抿嘴一笑,得意的说:“这可是昨儿皇上赏的呢,姐姐不是也有一个?”“是啊,”荣妃转身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说:“虽然金雀钗的手工精致,造型独特,可是金雀始终是金雀,再华贵也不能变成凤凰,妹妹你说是不是?”“那是,”娴妃顺口答道,说完便醒悟了过来,满眼的怒火,回头瞪了自己的丫鬟一眼,轻哼道:“回去再收拾你。”待她再抬头,荣妃已经走出很远了,她跺了跺脚,追了上前,装做若无其事的跟荣妃边说笑,边往永春宫走去。夕颜叹了口气,后宫中的女子勾心斗角有如家常便饭,最终都是为了能得到皇帝的眷顾,从而福泽门楣,可是,佳丽三千,要让皇帝的心只专注于一个人身上,那是何等的困难。夕颜庆幸,当初入宫选秀,正遇上太皇太后的事而暂停,只要平平安安的挨到出宫的年纪,就能出去跟父母团聚了。“夕颜,”季姑姑的话打断了夕颜的思绪,“你跟着主子先进去,我回去给主子找个金丝绞花镯子去。”“是,”夕颜乖乖答应了,上前扶住荣妃的手,搀着她走进永福宫大门。才踏进永春宫正殿,立刻殿内没了声响,众女眷侍婢纷纷起身向荣妃和娴妃请安。一番客套之后,荣妃和娴妃带着众嫔妃纷纷落座。殿内的长桌早摆上了时令的瓜果,荣妃坐在右首的桌边,夕颜用竹签叉了一块切好的蜜瓜递给她,正待放进嘴里,只听得殿外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荣妃匆匆起身,和众嫔妃一起跪下请安:“皇上吉祥,太后娘娘吉祥。”“都平身吧,”皇上清冷低沉的嗓音传来,在空阔的大殿里听来格外清晰,夕颜随荣妃起身,安顿她坐好以后,悄悄打量皇帝。明黄色的袍服,白玉腰带,纤瘦的腰身,白净的皮肤,细长上扬的眼角与眉眼,此刻正眯起眼看着前方,明明看上去俊美非凡的脸庞,却散发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这是夕颜第一次见到皇帝,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年轻,气质华贵隽永。似乎注意到了夕颜的注视,皇帝将眼神向她的方向扫过来,夕颜赶紧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听到荣妃笑着说:“皇上秋围,臣妾会为皇上早做准备。”娴妃也道:“对了姐姐,这次新选上来的秀女,皇上还没见过呢。”荣妃摇了摇绢扇,笑道:“这次选上的共有十六位,现今儿都在我宫里学规矩呢。”“嗯,跟着荣妃宫里的人学规矩,出来的秀女哀家放心,”太后在首座上喝着茶,向荣妃点点头。娴妃握着扇柄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这宫里谁不知道,当今的太后是荣妃的表姨,太后帮着荣妃是常有的事,要不是皇帝自己不愿意,荣妃早在太后的协助下登上后位了。娴妃缓缓松了手劲,慢悠悠的摇着扇子,“皇上,您也几时见见这一批的秀女,这次的秀女容貌都很出众呢。”“是吗?”皇帝开了口,执起酒杯细细品味,带着戏谑的眼神打量着座前的妃嫔,“娴妃的话让朕有些动心了。”“哀家也很想看看这次的新秀女,宫里也好久没有喜庆的事了,正好秋围过后是中秋家宴,皇上选秀之时,一并把皇后也册封了吧。”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再看看荣妃说道。大殿中一片寂静,娴妃盯着荣妃的脸,紧紧抓住手中的绢扇,似乎要将扇子扯碎一般。皇上点点头道:“爱妃一人打理后宫事务实在是辛苦了,朕敬你一杯。”说罢,他举起手中的酒盅,向荣妃示意。荣妃受宠若惊,忙举着酒杯站起身,因为激动,将杯中的酒液洒在了衣服上,她跪地谢恩,“臣妾谢皇上。”用袖子遮了将酒喝下。待荣妃坐下,夕颜伸手用手中的丝帕为她擦拭衣摆上的污渍,“主子,酒渍洇进了衣服,一时干不了。奴婢去给你拿件披风吧,不然一会夜风吹了湿衣服,容易感染风寒。”“嗯,去吧,”荣妃向夕颜摆摆手,自顾跟同桌的吉嫔一起说着话。夕颜向她福了福便退了出去,走出永福宫才发现天色已经全暗了,湖上的九曲桥两边已经点上了宫灯,衬着湖面的倒影煞是好看。湖面的凉风吹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加快脚步,穿过游廊回到长宁宫。“颜姐姐,你怎么回来了?”看到夕颜走进宫门,桃叶跑了上来,“你怎么一个人啊?”“我回来取一件披风,兰诺,你去拿来给我,就是那件深黄色竖领带扣的,主子一会要用。”夕颜边说边往里走,看到桃叶和安瑞她们正坐在院子里吃点心。兰诺忙着进殿开箱取衣服,桃叶拉着夕颜来到她们刚刚坐的地方,“颜姐姐,这是我做的红豆糕,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夕颜用小勺子挑了一点放进嘴里,抿了抿,“嗯,细腻香滑,味道还不错,就是甜了点。”“是吗?”桃叶也尝了尝,“我就是喜欢吃甜甜的,才特地多放了许多糖呢。”“桃叶,我觉得还是夕颜姐姐做的淡淡的那个味儿比较好,”安瑞再尝了一块说道。“为什么啊?”桃叶皱了下眉,看着自己做的红豆糕,不解的说。看到兰诺拿着衣服出来,夕颜站了起来,“你慢慢琢磨吧,我要赶过去了。”“姐姐,我陪你,外面黑,又没有人。”桃叶也站起来,跟在夕颜身后。“那你一会回来呢?”“没事,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啊。”桃叶甜甜笑着,跟安瑞、兰诺摆摆手。踏上九曲桥,桃叶拉住了夕颜,“颜姐姐,其实我出来还有一件事。”“什么事?”夕颜回过头,看着桃叶。“颜姐姐知道,桃叶有个哥哥在宫中做侍卫所千总,”见夕颜点点头,桃叶继续说道:“今日哥哥正好在苍龙门巡查,桃叶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所以想去看看他。”“巡查的话,不是要到处走的吗?怎么碰的到啊?”夕颜拉着桃叶在九曲桥上快步的走,看了眼转瞬即在眼前的永春宫道:“这样吧,我先将披风送进去,你在门口等我,我一会出来找你。”桃叶点点头,夕颜嘱咐道:“就在门口别走啊,我一会就出来的。”夕颜匆匆步入正殿,太后因为体弱已经先行回宫歇息,大殿的中间已经演起了歌舞,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灯火通明,舞姬身上的各色饰物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夺目光彩,大家都是意兴正浓的时候,皇帝频频举杯与众嫔妃喝酒,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抹笑,可是夕颜觉得看着格外的寂寥。夕颜掩了心思悄悄走到季姑姑身后,将手中的披风给她,跟她告了个假便退了出来。出了永春宫,正待和桃叶一起去找她的哥哥,才发现,永春宫外空无一人。“小叶?小桃叶?”夕颜叫了两声,空旷的湖面上,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单薄,夕颜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被凉风一吹,冷的她打了个哆嗦。桃叶会去哪里?她是个连长宁宫到底有几重宫殿都弄不清楚的人,这会子黑灯瞎火的,要是误闯了别的宫殿可怎么办?夕颜出了九曲游廊,沿着湖岸一路向东走去,一面四处寻找桃叶的影子,四周空寂,只听到湖水拍岸的声音,哪里有桃叶的影子。她会不会已经去了苍龙门?想到这里,她快步向苍龙门走去,却因为走的太快,没有看清眼前的路,被路边上的一个台阶绊住了,夕颜晃了两晃没有稳住身子,眼看就要往地上跌去。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夕颜的身体,顺势转了个圈,让她稳稳的站在了地上,却也因此让夕颜靠上了一具充满男性气息的胸膛。夕颜呆住了,任由那种陌生又危险的气息将自己团团包围,她抬起头,想看清救她的人,却因为夜色朦胧看不清楚,可是她分明看到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湖边灯光的照射下,清澈又纯净。“颜姐姐,你没事吧?”桃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夕颜立刻清醒过来,推开了扶着她的男子。“颜姐姐,你怎么样啊?”桃叶跑上前来,拉住了夕颜的手上下打量,“没摔着吧?”“我没事,”夕颜理了理衣衫,“你去哪里了啊,不是说要去找你哥哥吗?怎么到处乱跑?”“哥,这就是我说的夕颜姐姐,”桃叶退后一步,对着始终站在她们身边不语的男子说。“他是你哥哥?”夕颜惊讶的指着那名陌生的男子。桃叶点点头。“舍妹承蒙你照顾,感激不尽,”他向夕颜行了个礼,“在下沈睿文,是桃叶的哥哥。”夕颜点点头,对桃叶说:“你跟沈千总见了面了,快随我回宫吧,不然在路上被人撞见可不好。”“是啊,快回去吧,”睿文摸摸桃叶的头,“要听夕颜姐姐的话,不可再调皮,也不可像在家中时那般任性了,我有机会就去看你。”“嗯,”桃叶点点头,挽住了夕颜的手臂,“颜姐姐,我们走吧。”“告辞,沈千总,”夕颜向睿文福了福,随着桃叶一起离开。 第三章 北上秋围 庆嘉三年,立秋来临时分,庆嘉帝偕同后宫妃嫔,前往位于皇宫北面的行宫锦绣山庄进行秋围,夕颜和桃叶也被荣妃带在随行的队伍中。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山庄的方向进发,夕颜抬眼看着马车外,皇帝围猎的阵势不小,浩浩荡荡的人马绵延开去,看不到首尾。一回头,看到桃叶正兴奋的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桃叶的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颜姐姐,你看,路上好多漂亮的花啊,都是宫里没见过的呢,”桃叶手指窗外的景色,回头兴奋的对夕颜大叫。“瞧瞧你,大呼小叫的样子,一点秀女的样子都没有,”季姑姑瞪了桃叶一眼,训斥道,可是训归训,她故意板起的脸还是透着兴奋。夕颜将桃叶拉进车厢,抽出丝帕拭去她脸上沁出的汗水,“你开心了一上午了,难道不累么,进来歇会吧。”“桃叶难得能见到这么多的花啊,”桃叶难掩兴奋之情,窝在夕颜的身边撒娇,“颜姐姐,我们还要过多久才能到啊。”夕颜正要回答,一边的季姑姑说:“马车再坐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散了。”桃叶倒在夕颜怀中,头枕着夕颜的腿,舒服的闭上了眼,“好累啊,颜姐姐,我要睡一会,到了再叫我哦。”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进了一天,终于到达了锦绣山庄,一番忙碌后,皇帝和后宫各嫔妃总算都安顿妥当,夕颜和桃叶也随着荣妃住进了碧波园中,园中有一方碧池,夏末秋至,有婷婷的莲花开于池中。荣妃坐于窗前,让季姑姑为她梳头,边嘱咐道:“今儿晚上,皇上会来我的碧波园,你们都给我仔细当差,不可出一点差错,明白了么?”众人皆提神应答,夕颜退出正屋,来到碧波园的东厢。才一进门,就见桃叶躺在屋内的床上,一动不动。夕颜手脚不停,整理着未来得及收拾好的东西,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颜姐姐,你见过皇上吧,皇上到底长什么样啊?”正要进屋的兰诺和安瑞听到了桃叶的话,兴奋的冲到她的身边,一人一语的说开了:“当今的皇上啊,是我们皇宫里最好看的人。”“皇上长的好看是好看,可是看上去有些阴柔,而且据说皇上总是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让人觉得害怕,不敢靠近;不如新升任的侍卫所千总,沈大人。虽然沈大人不如皇上秀美可是他很英武呢,而且待人很和气。”“休得胡言,”夕颜走过去制止她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们再这里胡乱比较,。”“好了,颜姐姐,你也休息休息吧,晚上皇上会来,一会可有你忙的。”兰诺往桃叶身边一躺,两个女孩子立刻笑成一团。夕颜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收拾东西,安瑞走了过来,站在夕颜的身边,帮她一起叠着衣服,“夕颜姐,听说等我们回去了就要重新选秀了是吧。”“是啊,回去了就要选。”夕颜停下了手,看着窗外渐渐低垂的暮色,一时思绪万千。“那姐姐是不是也要跟我们一起选?”夕颜摇了摇头,在宫里住了近一年,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她很庆幸不用参加选秀,现在只盼着能无病无灾的到了二十岁就放她出宫。“夕颜,姑姑叫你去呢,”有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夕颜回答了一声,回头看到桃叶和兰诺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便帮她们盖上杯子,“安瑞,你也早点歇着吧,不用等我,今天都该累了。”到了正屋,只听得里面一声笑,荣妃娇俏的嗓音传来,让听的人几乎要酥了骨头:“皇上又戏弄臣妾了。”原来皇上已经到了,夕颜停了步,站在门口等候传唤。这时,季姑姑走了过来,将手中的托盘递给夕颜,“快递进去,我还得回趟小厨房,那些炖着的东西可马虎不得。”夕颜小心翼翼的捧着托盘,开了门进去,只见荣妃穿着一件浅紫色的纱衣坐在皇帝的左手边,夕颜上前,将托盘中的碗盅呈上桌后便垂首站在荣妃身后。荣妃打开盅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皇上,这是臣妾特意命小厨房做的雪梨冰糖炖燕窝,清热降噪,现在这个季节喝是最好的了。”“爱妃有心了,”皇帝的的嗓音听来比先前更为低哑,想来是病了,夕颜偷偷抬眼打量他,俊美的面庞,眉宇间咄咄逼人的气势敛去了些,高贵清华。今日的皇帝穿一身白色锦袍,宝蓝色腰带,外罩一件青蓝色敞衣,衬托着脸色竟然比荣妃的更白皙。他抬头,正撞上夕颜的视线,吓的她赶紧低下了头。皇帝的眼在夕颜身上转了一圈,寞寞的眼神又看向了面前的菜肴。这时,季姑姑正好进来,夕颜对季姑姑做了个睡觉的姿势,看到季姑姑点头后,无声的退了出去。出了门,夕颜长长的呼了口气,站在皇帝身边,便会不自觉的紧张,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才短短一会时间,就像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暖风微醺,艳阳高照。满山花木繁茂,碧草如茵。太阳透过丛林叶片,在围场外的草地上投下了点点耀眼的光斑。出游的妃嫔们坐于树下的大凉棚内,品茗闲聊,观看皇帝狩猎。桃叶挽着兰诺往围场方向走,不时的催促身后的夕颜:“颜姐姐,你快点,我们去看热闹。”“有什么好看的。”跟在她们身后的安瑞边走边用手扇着风。“不好看你跟出来干嘛?”兰诺扭头瞪了她一眼。安瑞不悦的撇撇嘴,不说话了。围场的木栅栏外,已经围了很多好奇的宫女,她们聚成几堆,唧唧喳喳的谈论着。桃叶拉着夕颜和兰诺钻进了最里面,趴在栅栏上,看着场内,“颜姐姐,哪个是皇上啊?”“总是最耀眼的那个啊,”兰诺指了指骑着一匹白色骏马的男子,他的长发用金制的发圈束起,随意的垂在右肩,随着马儿的上下颠簸飘散开来,为他冷峻的脸更添了几分不羁。山风吹来,树叶都在沙沙作响,夕颜的耳中,四周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的眼光被另一个人牢牢吸引,他一身素雅的青衣,衬的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格外英挺,骑一匹黑亮的马紧随皇帝身后,片刻不离。“颜姐姐,我哥哥也在啊,”桃叶看到皇帝身后的人,兴奋的拉住夕颜大叫。“沈大人是你的哥哥?”一直没有说话的安瑞突然开口,众人皆回头看着桃叶。桃叶得意的点头,偎在夕颜身边看着自己的哥哥在场上驰骋。沈睿文飞扬的气度丝毫不亚于皇帝,夕颜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娇俏的笑容。“哥哥容貌虽好,但始终不及皇上俊美,单看皇上那一双细长的眼,就几乎要溺毙在其中了,”桃叶看着坐在马背上岿然不动看向远方的皇帝,悄悄在夕颜耳边低语,“颜姐姐,我好像喜欢上皇上了。”夕颜暗吃一惊,回头盯着她的脸看,才第一次见到,她竟然就喜欢上皇帝了?“反正回宫后,皇上就要亲选秀女,你只要被选上就能侍奉皇上了。”夕颜转过脸,看着站在场中的皇帝说。“嗯,我一定要被选上,颜姐姐,你要帮我。”桃叶也看着皇帝,紧紧抓住了夕颜的手。莲花池上波光粼粼。池水荡漾,碧绿浮萍左右摇摆。大朵大朵紫色睡莲如烟绽放,染上了月色的白。夕颜坐在碧波池边,看着池中的莲叶发呆。桃叶穿戴整齐,从东厢“颜姐姐,你陪我出去一趟吧。”夕颜起身道:“是去找你哥哥么?”“嗯,我知道哥哥跟家里时有联系,想去问问家中父母的情况。”夕颜点头,跟着桃叶出了碧波园,往皇上所在的蓬莱阁去。时近黄昏,各个园子都在传晚膳,宫女、内侍来来往往的,忙碌却秩序井然。桃叶带着夕颜来到蓬莱阁的门口,向守卫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个便进门,将她的哥哥沈睿文叫了出来。“哥,”睿文一出现,桃叶便扑了上去,“父亲和母亲还好吧?”夕颜在一边说道:“桃叶,你们两个安心说话,我去边上看看,一会儿再回来。”看到桃叶点头,她便转身沿着院墙往北走去。蓬莱阁坐落在锦绣山庄的正中心,四周种满了葱葱翠竹,一走进去,顿时心脾沁凉,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夕颜在其中漫无目的的走着,遥遥听到有人正在吟词,声音清冷悠远,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她寻声而去,停在了院墙外。“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冷冽的声音,配上惆怅的词,在竹林间飘散,愈加清冷寂寞,这是前朝著名词人的一阕词,很冷僻,很少人知晓,而夕颜却最是喜欢这阕词的意境,特别是最后一句,“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谁?什么人?”墙内的声音一凛,厉声喝道。夕颜幡然醒悟过来,没想到自己低吟声会让墙内的人听到,而她此刻站的正是皇帝所在的蓬莱阁外。她疾步走出竹林,见到隐蔽处桃叶还在跟睿文说话,立刻上前,拉住桃叶,“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桃叶见夕颜一脸惊慌的样子,没有多问,向哥哥行了个礼,跟着夕颜离开。一路上,夕颜都低着头不说话,桃叶终于忍不住了,“颜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夕颜摇头,只顾往碧波园方向走。跨进园门,桃叶一把将夕颜拉进东厢,“到底怎么了?”“没事,我在竹林里见到了一条蛇,”夕颜拍拍胸脯,惊魂未定的样子,“吓死我了。”桃叶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复又笑着说:“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遇到蛇了啊。明天就要回去了,你可小心一点啊。”夕颜笑着点头,往屋里去。 第四章 选秀 皎皎明月悬碧空,夜风清凉吹来阵阵桂花香气。一入秋,整个皇宫都笼罩在这种香气中,沁人心脾的馨香,让夕颜想起昔日家中,娘喜爱的两株桂树。夕颜披衣起身,坐在窗前的春凳上,抬头看着亮晃晃的明月。宫中的日子过的平淡而漫长,没几日就是八月十五。团圆夜,她却只能在这里,呆在这个冷寂的皇宫,遥望明月寄相思。不自觉的,她摸上手腕的玉镯,娘的玉镯,温润的质地,似娘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颜姐姐,又在想念你娘了么?”桃叶揉着惺松的双眼,坐到了夕颜的身边。夕颜看着她点点头,复又抬头,夜凉如水,风清月皎。桃叶陪她坐着,头歪到了她的肩上。夕颜推推她,“你快回去睡吧,明日就要选秀了,你可得好好休息,别没了精神。”“你陪我一起睡,”桃叶拉着夕颜的手往床边走。“好吧,”帮桃叶盖好杯子,夕颜在她身边躺下。“颜姐姐,你说有什么方法能让皇帝注意到我?”桃叶无邪的眼神看着夕颜夕颜拨了拨她的刘海,道:“桃叶长的这么甜美可人,皇上看到一定会喜欢的。”桃叶笑着,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夕颜注视着她的睡颜,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双唇,她不由的想起了另一张轮廓相似的脸,脑子想起的都是那日他在马背上的勃勃英姿。自从那日在马场见到他,她就时常的想到他,眼前晃过的都是他的影子,隽永不凡。低头看看已经睡着了的桃叶,明日的选秀但愿她能屏雀中选,一偿所愿。坐在梳妆镜前,荣妃任由季姑姑为她梳理着长发。“今儿是中秋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们可得给本宫好好打扮。”季姑姑答:“是。”季姑姑向边上的人使了个颜色,立刻有人出去找了正在归置物品的夕颜来。夕颜进门请过安,荣妃见到她进来,手一挥,一众宫女捧上一件件色彩缤纷的宫服,光彩夺目,艳丽非凡。“夕颜,过来给本宫挑挑衣服。”夕颜大致浏览了下,指了指一套紫色缎纹宫装,“这个配上娘娘那件淡紫色半臂,雍容娴雅不失俏丽。”荣妃笑的合不拢嘴,“你这个丫头,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倒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儿。夕颜淡然一笑,“奴婢再为娘娘梳个双环望仙髻,定能艳冠群芳。”“哦?”荣妃来了兴趣,“我倒要看看是个怎样特别的发髻。”夕颜行了礼,将荣妃的长发从头顶分开,编成两个空心圆环固定在耳后,每边的环发各簪上五颗七宝琉璃珠,长长的发尾挽起,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两边用银梳固定住。放下手中的梳子,夕颜看着镜中的荣妃问道:“娘娘可还满意?”荣妃打量着自己的发式,道:“是不错,可本宫看着是不是素了点?”夕颜取过一朵艳红的绢制牡丹,簪在圆髻上,又取过一支金凤衔珠钗,稳稳的簪在发髻的中央,凤凰口中衔着的那枚硕大珍珠,正垂在额心。荣妃看着自己额头的金鸟凤凰,满意的点点头,“真是个灵巧的丫头,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专职给本宫梳头。”“谢娘娘垂爱,”夕颜向她拜了下去。为荣妃打理好一切,夕颜回到自己的住所,踏进院门才发现,这里简直像炸开了锅。见到夕颜进门,好几个人都冲了上来。“夕颜,快帮我看看这胭脂的颜色怎么样?”“安瑞,你又戴我的耳坠子,快还给我!”“颜姐姐,我簪这根钗子漂亮吗?”“快点,快点,一会季姑姑就来催了。”夕颜帮着桃叶、安瑞她们忙碌着,选秀在酉时正式开始,各秀女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处于皇宫中轴线上的天禧宫,是皇上日常起居的宫殿,此刻灯火辉煌,虽然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可是那么多王宫贵族,后宫妃嫔,没有一个大声说话,一时大殿中只听闻丝竹声。夕颜和季姑姑一起,站在荣妃的后面,环顾殿内,她轻易的便找到了那个坐在殿内的身影,沈睿文坐在武将的那一列,正与身边的人小声说着话。庆嘉帝高高坐在殿堂中央,百无聊赖的看着阶前翩翩起舞的女伶,脑中回荡的都是那天在蓬莱阁后院听到的清幽绵言:“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皇上,皇上?”皇帝回神,见坐在左首的荣妃正一脸不悦的看着他。“爱妃何事?”皇帝敛了心神,回头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望着他的笑,荣妃瞬间的失神,她起身向皇帝一福:“皇上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呢。”“有吗?”皇上举起酒杯,看着眼前的可人,“爱妃今日的发髻很特别,朕看着与以往的很不一样。”“谢皇上夸奖,”荣妃用团扇遮了嘴笑,“这发髻是臣妾宫中一个手巧的宫女梳的。”“姐姐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心灵手巧,”坐在荣妃身侧的娴妃凑上前,仔细打量荣妃的服饰,“姐姐今天可是经过细心装扮的啊,妹妹可真羡慕姐姐宫里有个这么贴心的人儿呢,不知道这个宫女是不是待选的秀女呢?”“不是,”荣妃自得的拍拍自己的衣摆,转向皇帝,看到皇帝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她们两个,低了眉眼道:“臣妾看皇上看歌舞失了兴致,不如现在就开始选秀吧。”皇帝点头,“也好。”荣妃向站在阶前的太监魏长林使了个颜色,魏公公尖细的嗓音立刻想起:“传秀女。”立刻,靡靡之音停歇,伶人默然退场。秀女们排成整齐的四列走进了大殿。跪在地上,众秀女皆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皇上,此届的秀女,共入选十六人,请皇上钦点。”荣妃站在台阶上指着前排的秀女道。皇帝向荣妃笑了下,“爱妃辛苦了。”“谢皇上关心,为皇上充实后宫是臣妾的职责。”荣妃妩媚一笑,向皇帝行礼。“皇儿啊,可以开始选了,哀家等不及想看看这些丫头们的样貌了。”右首的太后笑意盈盈的催促着皇帝。此刻,早有太监端上早预备好,整齐排列在托盘中的荷包。选秀正式开始,秀女们四人一组走上台阶,让皇帝和太后仔细参看,另有太监配合着递上写有四人名字、年龄、家世的折子。皇帝坐在龙椅上,一手托腮撑着扶手,长发如墨披散开来,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看着走上前的四个秀女,撇了一眼太监递上的折子,挥手示意给太后。太后看了看折子上的内容,也摆摆手,示意太监带下去,这四个就算是没选上。低下的群臣窃窃私语,纷纷议论着秀女的长相,因为未选上的就有可能被皇帝赐婚给他们。桃叶站在皇帝面前,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脸,只注视着桌案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夕颜看着桃叶的侧影,不由的攥紧了手心,为她捏了把汗,抬眼看看沈睿文,他也是一脸的紧张。“太后娘娘,这些个丫头都是在我宫里学过规矩的,臣妾看着都很满意,”坐着的荣妃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嗯,哀家看着也喜欢,”太后一手指着桃叶,“看看这丫头,多水灵的一张脸。”皇帝看了眼折子,转眼看向桃叶,“吏部侍郎沈爱卿的千金?侍卫千总沈睿文是你哥哥?”“回皇上,正是。”桃叶抬头,对上皇帝兴味盎然的眼神,立刻红了脸,又垂下头去。太后笑着点头,看向皇帝,庆嘉帝挥手示意太监将荷包送给桃叶。接过荷包,桃叶立刻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带着颤抖的声音说:“谢太后,谢皇上。”听到桃叶欣喜的声音,夕颜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桃叶终于如愿选上了,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了。四组秀女全部选完,太后端起茶杯,品了口茶,环顾殿内,声音清晰的说:“皇上登基也有三年了,后位空虚,没人掌管后宫事务,很多事都堆在了哀家那里,早日册封了皇后,哀家也能好好的休息了。”“谢太后关心,只是册封皇后乃国之大事,容朕与众朝臣商量后再做决定也不迟。”皇帝举起酒杯,向殿中在座的臣子敬酒。听到皇帝的回话,太后立时变了脸,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回避册封皇后的事了。她重重的搁下茶杯,起身道:“哀家坐的累了,先回宫休息,皇上也早些安置了吧。”“恭送太后,”皇帝依旧托着腮,看着太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转头看向阶前站着刚选出的四名秀女,将注意力放在了桃叶的身上。那日,在蓬莱阁,他问过值夜的守卫,知道她在那日来找过沈睿文,不知道她是否就是那天对上他诗句的女子。“皇上,那落选的秀女就由臣妾做主,分入各宫当差了。”荣妃上前,向皇帝回话。皇帝向她温柔一笑,“有劳爱妃了。” 第五章 册封受宠 庆嘉三年,九月初八,庆嘉帝册封后宫,沈桃叶被册为如贵人,与新册封的常在安瑞共居灵秀宫,另分封常在一人、选侍一人,共居云泉宫。“夕颜,”远远的,兰诺看到沿着宫墙行走的身影,便从后面追上。“你也被你们娘娘差遣出来了?”夕颜捧着托盘中的衣服,回头看了眼拎着提篮的兰诺。“也不知道我们那个主子安的什么心,老是差遣我做这些粗重的伙计,不是今天去这个宫里送东西,就是明天去那个宫里取东西,一会又要扫院子,连饭都吃不安生。”兰诺拎着提篮,颇为吃力的样子。夕颜看了看她,停了下来,“你在娴妃娘娘那里受了很多苦么?”兰诺摆摆手,“当然没有你在荣妃娘娘那里轻松啊。”夕颜没有回答,朝她笑笑继续向前走兰诺跟着夕颜,拎着篮子继续走,“最可气的是桃叶和安瑞两个丫头,册封了那么久,都没来看过我们,妄我们姐妹一场,亏的你之前对桃叶那么好,真是没良心。”“兰诺!”夕颜喝止道,环顾四周,还好没有人,“如贵人和安才人是主子,主子的事,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能随便说。往后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再提,知道了么?”兰诺叹了口气,“唉,我明白,以后咱们跟她们可是云泥之别了。”夕颜没有答话,沿着长长的宫墙走,落日时分的千秋城一片肃穆,夕阳的余辉将她们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踏进宫门,便看到季姑姑在回廊上来回的踱步,焦躁不安。看到夕颜进来,她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夕颜的手往清风阁去。“夕颜,娘娘在发火,你还是等一下再进去。”夕颜抬了眼看她,放下手中的托盘,推开书阁的木窗,“怎么了?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刚才魏公公来传话,说明日要把你调往灵秀宫。”夕颜的动作顿了下,稍做迟疑,又继续。夕阳无限,红霞似火。天色渐暗,夕颜的脸衬着晚霞,明艳动人。她靠着窗棂,回身面对季姑姑,夜色中,她的眼格外的明亮。“夕颜只是一介奴婢,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做奴才的只能照办,夕颜早就看穿。明日我便去跟娘娘辞行。”季姑姑看着她,叹了口气:“你一向是个聪敏的孩子,本想着在这长宁宫里头,还有我能照拂着,让你能平安捱到出宫,没想到……”“谢季姑姑关心,”夕颜向她拜了下去,“夕颜一定谨记姑姑教诲。”季姑姑扶起她,与她一同看向窗外的景色。“姑姑可知夕颜调去伺候哪位主子?”季姑姑回头看她一眼道:“还有谁?自然是现在最得宠的那个。”“如贵人?”果然是桃叶,夕颜在心中轻叹口气。“册封至今,皇上除了来咱们主子和娴妃那儿,就数她那里最多,宫里都在议论着,她这个贵人隔不了多久就会晋封。”夕颜笑笑,没有搭话。“如今,她定是想着先前你对她的好才会向皇上开口调你过去,”季姑姑拍拍她的手,“好了,我们下去吧,主子该找我们了。”夕颜捧起托盘,最后看了眼天边的晚霞,跟着季姑姑出了清风阁。走进正殿,荣妃已经恢复如常,面带笑意的坐在桌边喝着新上贡的安吉白茶。见到夕颜进来,招手唤她过去。夕颜上前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这是娘娘吩咐奴婢去制衣坊取的新衣,制衣坊的高公公说,娘娘试过后,如需修改就尽快差人送去,这样就可赶得及下个月的万寿节了。”荣妃示意季姑姑接过衣服,起身上前,将夕颜扶了起来。“明日你就得去灵秀宫当差了,本宫真有点舍不得。”夕颜仓皇的跪下,向荣妃磕头:“夕颜何德何能,得娘娘错爱。”荣妃拍拍她,转身坐回桌边,“本宫也明白,昔日你跟如贵人就情同姐妹,只是本宫要嘱咐你,现如今,如贵人是主子,你是奴才,万不可再像昔日那般没大没小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自己要掂量清楚,明白么?”“夕颜明白。”荣妃点点头,“嗯,去吧。”“是,”夕颜郑重的磕了头,退出正殿北方的秋季干燥寒冷,一派萧索的景象。夕颜推开窗,看着薄雾未散的院子,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在扫着落叶。她回身床头是她的小小包裹,东西不多,也就几件衣服。环顾四周,屋里的一切都隐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夕颜提起包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夕颜姑娘,都收拾好了啊?”出了宫门,早有灵秀宫的管事太监高公公等在了门口。“有劳公公带路,”夕颜向他做了个手势,跟在他身后往灵秀宫去。一进灵秀宫大门,便看到桃叶站在西院门口,来回的踱步,见她进了门,立刻冲了过来:“颜姐姐,你可来了。”夕颜退后一步,向她请安:“奴婢给如贵人请安。”“姐姐,跟我不用那么多礼数,”桃叶拉着夕颜的手往院内去,“安瑞姐姐也在呢,我们等你一会了。”“主子请走好,奴婢不敢僭越,”夕颜低头,站在桃叶的身后。桃叶低下头,看着夕颜,“姐姐实在怪我吗?我一直都没来找过你。”“奴婢不敢,主子多虑了。”见夕颜不动,桃叶也站住了,拉着她的手呆在门口,一脸惊惶的表情,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夕颜终究不忍,叹了口气,小声说:“我没有怪你,这是宫里的规矩,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听到夕颜的话,桃叶笑了起来,“颜姐姐,以后在这灵秀宫,我们之间没有主仆之分,只有姐妹情谊,明白了么?”“明白了。”夕颜点头,随着她走入桃叶住的西院。抬眼便看到桌边坐着的安瑞,夕颜也上前请安:“安才人吉祥。”“嗯,起来吧,”安瑞端着嗓子,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说。桃叶坐在了她身边,招呼着夕颜,“颜姐姐过来坐吧。”夕颜摇摇头,站在了桃叶的身后。安瑞看了她一眼,摇着团扇跟桃叶聊天。“妹妹,我今儿听说,吉嫔有喜了。”桃叶喝了口茶,被她的话呛了一口,咳了起来,夕颜帮她轻轻拍着背。“你反应那么大干嘛?皇上登基三年只有两位先前在潜邸时就诞下的公主,这次吉嫔有孕,大家都期待着是个皇子呢。”桃叶咳的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的点头。安瑞用扇子掩了唇,移到桃叶耳边,戏谑道:“皇上宠幸了你那么多次,你怎么还没消息啊?”桃叶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话都说不出,只一个劲的咳嗽。“主子喝口水,躺着歇会吧,”夕颜扶起桃叶,往卧房去。安瑞站起身,道:“妹妹好好歇着吧,姐姐告退。”说罢,带着她的两个小宫女走了出去。桃叶在床上躺下,已经不咳了,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夕颜。“怎么了?”“颜姐姐,你终于来了,”桃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夕颜的怀里。夕颜吓了一跳,抱住桃叶轻轻摇晃,她这么单纯的人,孤零零的在这诺大的皇宫,要得到皇帝的眷顾是多么的不容易,她的心里一定很辛苦。“不哭了,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夕颜顺着她的头发,小声的安慰她。桃叶止了哭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其实,你知道吗,颜姐姐,皇上虽然经常来我这里,可是真正宠幸我,只有五次而已。”“怎么会?”夕颜愣住了,不是说桃叶是现在最得宠的嫔妃了吗?桃叶摇头,“我不知道,皇上见到我,总喜欢念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诗句给我听,而且经常心不在焉的样子。”“那他不是已经宠幸过你了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啊,”桃叶将头靠在夕颜的怀里,羞怯的笑着,“我想让皇上更喜欢我,我还想怀个皇上的孩子。”看着满脸幸福表情的桃叶,正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夕颜将脸转向了窗外。自己一直以来的希望就是能够平安的捱到出宫的日子,回家和娘团聚,现在在桃叶这里,应该能够更容易达成愿望吧。窗外秋风吹过,满地的落叶沙沙作响。夕颜拉起桃叶的手,柔声道:“秋天了,主子何不亲自炖一些去燥润肺的补品给皇上呢。”“对啊,我还从没想到过呢,”桃叶的眼睛一亮,可是立刻黯淡了下去,“可是我不会炖呢。”“奴婢可以帮主子弄好,只要让皇帝知道主子的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桃叶点头,“那现在就去弄,我一会就给皇上端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夕颜站在东厢的窗边看着这个院子,位于灵秀宫的右偏殿,两进的院子,种了两棵高大的美人蕉,此刻绿叶枯黄,美丽不再。夕颜站着发了会呆,听到雨打芭蕉叶的声响,回过了神,立刻往正屋跑去。刚进了门,便见桃叶脱下披风,翠云正给她抹脸呢,见到她来了,笑嘻嘻的向夕颜招招手。“颜姐姐,皇上夸我了呢,说我年龄虽小,想的却周到,还说今天要来我这里呢,”桃叶在夕颜耳边兴奋的说,“他今天要来呢。”夕颜点点头,“嗯,恭喜主子。”“颜姐姐,为我梳个好看的发髻吧,让皇上对我念念不忘。”桃叶在梳妆镜前坐下,将手中的象牙梳递给夕颜。夕颜看了她一会,开始为她梳头,将她发丝挑起,梳了两个长辫子,在脑后交叉着盘起来,簪上了几颗红珊瑚珠子,发髻右边簪一根七宝珊瑚花头钗,彩色的琉璃珠亮闪闪的晃人眼。“真漂亮,”桃叶看着镜中的发髻感叹到,“终于明白为什么荣妃知道你被我要了来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换做是我,今天被人将你要去,我也会发火,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心灵手巧。“主子太抬举我了,”夕颜笑笑,放下梳子,“那奴婢去看看厨房里准备的怎么样了。”桃叶点头,“颜姐姐,交给你,我放心。”夕颜朝她笑笑,走了出去。夜幕降临,整个千秋城沉浸在安宁的氛围中。夕颜倚在床头,翻看着从自己家中送来的书籍,如今在灵秀宫,出入更方便,爹也将自己的许多书托人稍了进来。想到爹,他一定失望了吧,女儿参加选秀没有选上,如今呆在皇宫做奴才的事,怎么可能为他光耀门楣。夕颜放下书,靠在窗边,凝望着天边的圆月,夜凉如水,繁星满天,银色的月光倾泻下来,照着院子里的美人蕉叶隐隐绰绰。夕颜披衣开门,走到了廊下,望着桃叶房里明亮的灯影出神,皇上此刻正陪在她的身边吧,桃叶不时发出娇俏的笑声,任谁听了都不由的沉醉其中。夕颜走入月光下,任月色将衣衫染成银白。“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仰头望着冷月,夕颜想起了娘将她搂在怀中对月吟诗的样子,那么熟悉却那么遥远。这时,桃叶的房门响了,夕颜隐在美人蕉的阴影下,见来人是翠云和碧云,松了口气。“夕颜姐姐,还没睡啊?”见夕颜站在院子里,翠云走了过来。夕颜点头,看了眼桃叶的屋子,压低了嗓音问:“主子安置了?”“嗯,”翠云打发碧云去唤来皇上的贴身内侍,“今天又轮到我值夜,一会我还要去泡茶。”“辛苦你了,”夕颜向她笑笑,目送她转身离去。望着桃叶房中昏黄的灯光发了会呆,夕颜回到自己房里就寝。 第六章 嘱托 “主子,奴婢进来了,”夕颜端着盛水的脸盆开门走了进去,看到桃叶正要坐起来。她放下脸盆,快步将桃叶扶起来,“主子要梳洗了吗?”桃叶羞红了脸,点点头,穿着亵衣走到脸盆架旁开始梳洗。“颜姐姐,你见过皇上笑的样子吗?”将手浸在温热的水中,桃叶舒服的闭上了眼,“皇上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我都看呆了。”夕颜不语,认真的为她梳着头。桃叶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皇上昨天真的好温柔,还说要我绣一个香囊送他,颜姐姐,你教我怎么做吧。”“主子,该给太后娘娘请安去了。”翠云叠完被子,将衣衫取了出来,站在桃叶身边。“是么,那么快就到时候了?”桃叶不情愿的转过身,让碧云为她上妆扑粉。夕颜梳完发髻,退到翠云的身边。“颜姐姐,一会给太后请安,你陪我去吧。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去看看吉嫔,她有了身孕,我还没去恭喜她呢,”桃叶对着镜子挑着发簪。“好,那奴婢去准备一下。”“啪”的一声,桃叶将象牙梳重重的拍在梳妆台上,将夕颜和翠云吓了一跳。“颜姐姐,我不许你在我面前老是‘奴婢奴婢’的叫,”桃叶转过身,看着夕颜的眼,夕颜抬头,疑惑的看着她。“主子,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奴婢不敢擅自僭越,请主子明鉴。”夕颜跪在桃叶面前,低下头一板一眼的说道。“你给我起来,起来,”桃叶气的将夕颜用力的拉起来,“我们两个情同姐妹,你为何总是用规矩来压我,我不要你给我下跪。”“主子,当心身子,”一边的翠云见桃叶真的动了气,上来劝慰道:“夕颜姐姐一定是一时改不过来,慢慢就好了,主子莫要生气。”夕颜抬头看着桃叶的脸,一脸的真诚,眼中还含着泪,生气的样子都是那么惹人怜爱,不由叹了口气,“奴……夕颜明白了。”桃叶立刻露出了笑脸,一把抱住了夕颜,“颜姐姐,你对我真好。”夕颜拍拍桃叶的背,“快换衣服吧,该去请安了。”桃叶重新坐在梳妆镜前,让碧云重新上妆,换上一套淡粉色蒲桃文锦宫装,搀着夕颜的手,一步一晃的往太后所在的永寿宫去。快到永寿宫时,远远的看到安瑞的身影在前面不远处。桃叶轻快的叫道:“安姐姐,等等我。”安瑞回头见是桃叶,便站住了等她。“你也去给太后请安吗?”桃叶挽着安瑞的手臂一起走。“是啊,”安瑞看看她的手,继续道:“在这宫里,懂得礼数的人可不只你一个。”桃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安瑞的唇边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抬着下巴,高傲的走在桃叶的旁边。夕颜跟在她们身后,一言不发,只看着桃叶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跟在安瑞的身后甜甜的笑着。进了永寿宫,请安的嫔妃来了不少,出了正怀着身孕的吉嫔外,差不多都到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妹妹们一个个都来给太后请安,”荣妃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袄,坐在太后的身边,剥着一只贡桔。桃叶和安瑞分别给太后请了安,站在一众妃嫔中,桃叶的粉色衣衫特别的抢眼。“那是如贵人么,过来,让哀家瞧瞧。”桃叶依言走到太后面前,被太后拉在身边,上下打量,“哀家早听说,皇上最近喜欢上了这个丫头,果然是万里挑一的人儿,瞧瞧这模样,看着就喜欢。”她将桃叶拉坐在身边,众人一惊,太后从不会表现出对一个妃嫔的喜爱,就算是对荣妃,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完全表露出来。太后满意的看到众人惊讶的表情,接着说:“桃叶丫头,你爹爹的身体可好啊?”“谢太后关心,爹爹一切都好,”桃叶笑着回道。太后点点头,“你们沈家也算是心系朝廷,父子两代在朝中为官,女儿又在宫中侍奉皇上,真是忠心耿耿啊。”“太后过赞了。”桃叶起身,向太后拜了下去。“起来吧,都是自己人,就免了这些个礼数,”太后摆摆手,“哀家老了,后宫的事顾不过来了,荣丫头,你要替哀家多担待些。”“臣妾明白,”荣妃也起身向太后拜下。“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哀家要歇息了。”太后挥挥手,往自己的寝殿走去。“安姐姐,咱们去看看吉嫔姐姐吧,”桃叶搭着夕颜的手站起身,对正要离开的安瑞道。安瑞转过身,见荣妃和娴妃也在看着她,便笑道:“妹妹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正要过去呢。”“既如此,本宫也跟你们一起瞧瞧她去,”说罢,荣妃也起身,走到桃叶身边携起她的手,打头走了出去。其他的嫔妃陆续跟着荣妃走了出去,娴妃拉在最后,看了眼随侍的夕颜,轻笑一声,摇着团扇走了出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吉嫔的福惠宫去。夕颜跟在队伍后面,慢慢的走,看宫墙上的鸦雀吱吱喳喳的嬉闹着,它们是那么自由,随时都能飞离开这个大鸟笼般的地方。红色的宫墙向上,向前延伸,绵延不见尽头,将人桎梏在其中,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夕颜叹了口气,队伍的前面,荣妃和桃叶聊的正欢。天真的桃叶,在这充满争斗的千秋城里,最好的保护方式就是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依现在荣妃的势力,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摇了摇头,夕颜提醒自己,对于这个皇宫来说她只能是个过客,安稳的度过三年时光,她就能脱离这个最大的牢笼了。“颜姐姐,在想什么呢?”夕颜回神,是兰诺,夕颜欣喜的拉住了她的手,“你也跟你们主子出来了啊?”兰诺点头,“颜姐姐瘦了呢。”“你呢?娘娘对你还好吗?”“好,现在娘娘对我可好呢,娘娘喜欢吃我做的小点心,颜姐姐,这都是你的功劳。”“我?怎么会是我的功劳呢?”福惠宫在望,夕颜看看前头,荣妃和桃叶还在说话,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娴妃跟在后面闲闲的摇着扇子,时不时跟安瑞说上两句话。“还记得颜姐姐做给我们吃的几款点心吗?我凭记忆做了两道,娘娘尝了赞不绝口,就让我跟在她身边服侍了,”兰诺看着娴妃的背影道:“颜姐姐,几时得空我得来跟你再学做两道点心呢。”“嗯,好啊,”夕颜笑着刮了刮兰诺的鼻子,“我再教你几道更好吃的。”眼见着荣妃与桃叶进了福惠宫,夕颜拉着兰诺紧走两步道:“我先过去了,一会主子要找。”“颜姐姐,伺候桃叶,会不会很累?”夕颜回头,看着兰诺的眼,唇边勾出一抹笑,“不会,这是做奴才的本分。”说罢,朝她挥挥手,快步走了进去,跟在桃叶的身后。福惠宫的寝殿偏东面,正午的阳光照射进来,满室亮堂,将室内的一切什物染上了一层淡金的光芒,吉嫔就和衣坐在床头的光芒中,一脸的祥和,低头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听到声响抬头,见那么多人进来,她急着要起来,被荣妃上前一把拉住。“妹妹快别多礼,如今你的身子要紧,快坐下。”吉嫔坐下,望着一屋子的人,有些受宠若惊,“劳烦各位姐姐妹妹们了。”娴妃坐在吉嫔的床边,看着她的肚子笑道:“妹妹的肚子,才四个月就那么大了,可见养的真好。”吉嫔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憨憨的笑着。桃叶站在门边,紧紧攒住夕颜的手,不说话,安瑞看到了桃叶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家轻声询问着吉嫔的情况,一时吉嫔的寝宫热闹非常。说了会话,荣妃起身道:“好了,咱们来了也一会了,扰了妹妹的清净,都散了吧,让妹妹好好休养。”桃叶头一个冲出了福惠宫,夕颜的反应慢了拍,没有拉住她,只得在后面紧紧的跟着,未多加言语。桃叶疾步出了宫门,在拐角处停下,扶着宫墙慢慢往回走,长巷中她的身影开来格外单薄瘦弱,让人不由的产生一种保护欲。夕颜上前,搀住了她的右手。桃叶缓缓抬起头,充满雾气的大眼睛看着夕颜,楚楚可怜的说:“颜姐姐,我也想为皇上生孩子。”夕颜轻叹口起,圈过她的肩,扶着她一起走,“夕颜明白,夕颜一定尽自己所能帮助主子。”桃叶将自己的重心移向夕颜,将头靠在了夕颜的肩头,“颜姐姐,你帮我去趟苍龙门,找我哥哥,我有封信给他。”夕颜结果桃叶递过来的信封,放入袖中,招手让翠云上前扶着桃叶,叮嘱道:“好好伺候主子回宫,我一会就回来。”秋日的正午,日光强烈,夕颜快步的穿过御花园,往苍龙门去,身上沁出了薄薄的汗,风一吹黏在身上,格外难受。沈睿文见到夕颜的时候,她正靠在城墙的避风处喘息,粉嫩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发辫有些松散,有种别样的慵懒姿态,让他在瞬间顿了呼吸。“沈大人,”见沈睿文出来,夕颜正了身,向他行礼。“不必多礼了,”沈睿文虚扶了下夕颜,却立刻缩回了手,“是如贵人让姑娘来的吧。”夕颜将袖中的信交给睿文,看着他将信展开,快速的看完,点了点头。“沈大人需要夕颜传话给主子么?”夕颜抽出娟帕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随着夕颜的动作,沈睿文的鼻端似乎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好香,是桂花吗?”夕颜擦汗的动作滞了滞,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脸倏的红了。沈睿文轻咳了下,敛了心神道:“劳烦姑娘带话给如贵人,家中父母安好,不用担心,让贵人多顾着自己。”夕颜点点头,向沈睿文福了福,转身欲走。“等一下,”沈睿文开口叫住她,见夕颜回头,疑惑的望着她,一时似乎忘记了要说的话,只愣愣的看着她的眼。“大人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夕颜的话让沈睿文回了神,“哦,我是想提醒姑娘,出了汗在风口下走,很容易着凉,回去就换下汗湿的衣服比较好。”夕颜的脸又红了,她没想到沈睿文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看来他不仅样貌俊朗,而且心思细密待人温和。夕颜含笑看着他深邃的眼,等着他的下文。在她的注视下,沈睿文变得手足无措,他挠挠头,不自然的说:“舍妹为人单纯,劳烦姑娘多加照顾了。”“夕颜不敢当,”夕颜向他福下身,说道:“沈大人若无事,夕颜告辞了。” 第七章 万寿节 日子平稳的向前流淌,秋海棠挂满枝头的时候,整个皇宫都在为皇帝的万寿节做着准备。“颜姐姐,你说我送什么给皇上呢?”一早起来桃叶就在问这个问题。夕颜为她顺着头发,想了想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要什么东西没有,各主子现在都在想尽办法送皇上别致的东西吧。”“嗯,安姐姐说她要送皇上一对自己做的香囊。”夕颜放下手中的梳子,站在窗边凝望满天星斗,逐字逐句说道:“要送就要送等闲见不到的东西,送皇宫里没有的东西,这样皇上才记得住。”“皇宫里没有的?”桃叶用手背托着腮,看着镜中的自己,“什么才是皇宫里没有的东西呢?”夕颜回头,看到桃叶专注的样子,开口道:“那就是民间的舞蹈。”“民间的舞蹈?”桃叶惊喜的抬起头,等着夕颜的下文。“小时候娘教过我一种舞蹈,在当时红极一时的舞,是模仿雨打芭蕉时姣颤的姿态,只是不知道现今是否依然流行。”“没关系,只要是皇上没见过的就行。”桃叶冲到夕颜身边,抓着她的手臂来回摇晃,“颜姐姐,教我吧,我想跳给皇上看呢。”夕颜深吟下道:“这个舞也不难,只是需要去民间搜罗一些衣物,若是准备的好,这舞蹈真能一鸣惊人呢。”桃叶抓住夕颜的手,“颜姐姐,我一定要学。”离十一月初八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桃叶拉着夕颜躲在院子里拼命的练习舞蹈,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看着桃叶用功的样子,夕颜经常会想,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帮助桃叶得到皇帝的宠爱,自己得不到任何的好处,而且也与自己一贯所持的态度不符,这样的事情,随时都会让她处于危险当中,她应该拒绝桃叶的。可是想到睿文充满期望的眼神,夕颜又妥协了,她一次次的去见睿文,从他的手中接过从民间找来的舞衣,各种奇特的装饰物以及他沉沉的嘱托。他将自己的妹妹交给了她,这是对她的一种信任,夕颜便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沉溺在他的眼神中,不可自拔。再隔两日便是万寿节了,夕颜收拾好了东西,按着约定的时间来到宣武门,今日睿文在这里当值。呵了呵手,夕颜在约好的地点等着睿文,将身子隐在了城墙的阴影下。看到睿文走了过来,她的唇角立刻勾起了一抹俏丽的笑容,甜甜的叫:“沈大哥。”“你来了啊,等很久了吗?”睿文走过去,看到夕颜瑟缩的模样,便站在上风口,立刻冷峭的风小了许多。夕颜抬头,晃了晃头,“没有。”睿文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夕颜,“这是家母写给贵人主子的信,劳烦夕颜姑娘带去。”“叫我夕颜就可以了,”夕颜接过信,指尖接触到带有睿文体温的纸张,立刻红了脸,她将信塞在自己的袖中,紧紧抓住。“夕颜,真好听,”睿文不自觉的喃喃自语,盯着夕颜娇嫩的红唇看,夕颜被他看的别过了头。“对了,你上次说每到秋冬来临时,鼻子都会出血,我问到了一个法子,就是在睡前用热水熏脸,鼻子吸了温热的水汽,睡觉的时候会舒服一点。”看着睿文认真的表情,夕颜红了眼眶,她只是在跟他说道天气的时候随便提了句,没想到他便放在了心上,他对她也是在意的吧。“沈大哥,谢谢你。”夕颜衷心的感谢他,他的关怀让她感觉到,在这充满纷争的皇宫中,还是有一丝温暖存在的。睿文俊脸泛红,一双黑眸更显明亮,他摆摆手,手足无措的样子惹得夕颜笑了起来。“对了,沈大哥,”夕颜想到了今天来的目的,止了笑正色道:“今天来是夕颜有一事相求。”见睿文点头,夕颜继续说道:“原本我爹就时常托宫里的魏公公给我捎个信,递两本书进来,可是不知为何,我已近两个月没有收到爹的消息了。所以我想拜托沈大哥,方便的时候去一趟我家,替我将这封信带给我爹。”睿文接过信封,放入怀中,“我一定带到。”“嗯,我相信你,”夕颜看向睿文澄明的双眼,恋恋不舍的说:“我要走了,主子还在等着我呢。”“好,你去吧,”睿文看着夕颜向他挥挥手,转身离开,心揪了起来,在这个宫中生活下去,必定万分的辛苦,夕颜是靠着怎样的一股劲一直支撑到现在的啊?她应该被保护,被疼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禁锢在这四方的天地中。睿文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天色阴沉,冰冷干燥,自立冬以来,还没下过一场雪,看天气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他搓了搓手,往城楼上走,刚刚注意到夕颜穿的衣服似乎很单薄,下次要提醒她多穿点衣裳。十一月初八,万寿节,休朝一天,举国欢庆。午时,庆嘉帝在天禧殿,接受朝臣的祝贺,大宴群臣。申时开始便是属于后宫妃嫔的时光,届时皇帝在永春宫与妃嫔们一起,共庆寿辰。宫里处处点着大红的宫灯,透着喜气的光线将整个皇宫衬托的格外华丽。鎏金的蟠龙大柱,笔直的竖在大殿周围,华丽的藻井四角垂下四盏硕大的琉璃宫灯,将殿内照的宛如白昼,长长的红色流苏飘荡下来,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流动。这么华丽喧嚣的一切,终将是与自己无缘的吧,夕颜微促了眉,隐在大殿的角落,抬眼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嫔妃们按照各自的品阶按次坐着,时而谈笑几句,不管是虚意奉承还是衷心祝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最完美的笑容。这样的生活不是夕颜想要的,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桎梏中,她们难道都不会觉得累吗?夕颜抬头,看向坐在殿中央的男子,穿着黑色绣龙长袍,长长的衣摆拖在椅后,他靠着高高的椅背,一手搁在扶手上,掌心托着下巴。头发全部束起,用玉簪固定在金质冠冕中,十二条白珠串成的旒自冕版前后垂下,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晃。细细的眉眼斜飞入发鬓,习惯性的蹙起眉,眯着眼,看着殿中的一切,他永远都是那么华贵,神情淡漠,周遭发生的任何事,他都置身事外。荣妃和娴妃带领着众嫔妃轮流向皇帝敬酒,他虚虚的笑着,一一回应,越是这样的热闹时刻,他的心中就越是觉得空虚,似乎心里总是缺了那么一块,让人觉得很慌张。他的眼不自觉的,越过了人群,穿过宫门投向洒满月光的庭院,每当觉得慌张的时候,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后宫中,只要忆起那个绵言细语,心就会慢慢安定下来。那个声音清冷的女子,究竟是长了一副怎样的容貌。正想着,突然靡靡之音终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随着笛声进来四位穿着翠绿色衣衫的女子,站在中庭的四个角,小幅的摆动着手中的纱带,等待着主角的进场。皇帝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不禁直起头,身体前倾,唇边勾着一抹笑,盯着眼前的一切。夕颜不禁攒紧了手心,这可是能让桃叶一步登天的机会,万不可搞砸。直到看到桃叶举着遮着上半身的桃红纱巾进来,踏着乐曲的节奏轻快的舞动着,夕颜的一颗心才算稍稍放下一些。皇帝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舞蹈的人,原来是自己的如贵人,那个看着总是单纯憨直,天真烂漫的如贵人,也有如此风情的一面。通身的桃红色纱制长裙,长长的广袖开至手肘,一条淡绿腰带系在腰间,纤腰盈一握,舞蹈时,垂在腰间的五彩琉璃珠发出清脆的声响。青丝挽起,眉心一朵红色桃形花钿,随着眼波流转,绽放出璀璨的光华。她轻扭腰肢,一举手,一投足,充满了魅惑的诱人气息,那双迷离的桃花眼勾起了皇帝所有的心绪。不出意外的看到大殿中的每一个人惊艳的眼神,夕颜知道桃叶成功了,她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坐在最高宝座上的那个人。夕颜轻笑,桃叶,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而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她想到了睿文,那个总是能让她心中一暖的男子,他澄明的笑容,刚毅的唇线,不羁的眉眼,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中。以后如何不能知晓,他能否成为她的良人,她更是没有底,一切只能随着时间慢慢发展了。正这样想着,身边的翠云拉拉她的衣袖,“夕颜姐姐,殿外有个小太监找你。”夕颜回神,悄悄的闪身走到殿外,见到门外偏僻出站着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夕颜姑娘?”那太监见她出来,迎上前问道。夕颜疑惑的点头,“何以公公会知道夕颜的名字?”小太监点头,压低了嗓音说:“沈大人让我来找姑娘,请姑娘跟我走一趟。”夕颜了然,轻提了裙摆走过去,“公公请带路。”跟着小太监穿梭在高高的宫墙中,渐渐远离了鼎沸笙歌,秋夜的风一阵凉过一阵,夕颜不禁抱住了手臂,出来的匆忙,来不及披个外套。“到了,”小太监停了下来,夕颜四顾,原来他们来到了御花园的西边角门,那门边站着的不正是睿文?夕颜走了过去,笑着打了招呼:“沈大哥。”睿文正发着呆,被她的声音惊醒,“你来了啊。”“沈大哥找我?”夕颜抖着双肩,连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沈睿文看了眼衣衫单薄的夕颜,叹了口气,拉开自己的披风将夕颜拥入怀中。他用披风紧紧圈着夕颜,让她栖息在自己的怀抱中,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周身的寒意。夕颜僵在当场,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脸上冲。她将脸埋在睿文的胸口,温热的衣料贴着她冰冷的脸颊,霎时连心都暖了起来。笼罩在他的气息中,夕颜只觉得自己心跳的飞快,脑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都转瞬即逝,她没有抗拒睿文的拥抱,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刻。睿文没有说话,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桂花香,恬淡静美,这个拥抱无关风月,只为了在这冰冷的宫墙中,能给予她一点温暖。她该让人小心的捧在掌心里好好呵护,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独立于寒风中。夕颜吸了吸鼻子,嗅到了他身上好闻的薄荷香气,淡淡的似有若无,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人也就清醒了过来。“沈大哥,今日找我是否有事?”夕颜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有些闷。沈睿文醒悟过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我昨日去了趟杜府,见到了你爹杜尚书。”夕颜猛然抬起头,退后了一步,离开了睿文温暖的怀抱,寒气立刻包围了她,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不由的打了个寒噤。她哆嗦着接过信封,看了看睿文充满怜惜的眼,立刻低下头,“沈大哥,我要走了,主子还在等着我呢。”“嗯,今天是万寿节,你一定很忙碌吧。”夕颜点点头,向他嫣然一笑:“今日过后,主子一定会晋位,沈大哥可静待好消息。”睿文怔忪的看着夕颜,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夕颜但笑不语,向他福了福,转身跑开了。 第八章 母逝 一口气跑回灵秀宫,桃叶已经回来,换了衣裳坐在窗边望月发呆。远远的见到夕颜踏进院子,桃叶兴奋的扬起了手。“颜姐姐,今天真的太成功了。”桃叶披着长发,从门内跑出来,拉着夕颜的手一起进门。“天凉,小心着了风寒,”桃叶的手冰冷,想来在窗边坐了很久。桃叶在梳妆镜前坐下,从镜中笑盈盈的看着夕颜,“刚刚魏公公传话来,今天皇上会来我这里。”“那恭喜主子了,”夕颜作势要拜,被桃叶一把拉住,“这都是你的功劳啊,颜姐姐。”夕颜拿起桌上的梳子,为夕颜梳顺长发,黑亮的长发披散开来,像匹上好的绸缎。“颜姐姐,你要帮我梳一个漂亮的发式哦,”桃叶挑着桌上的珠花,难掩脸上的兴奋。夕颜轻轻挽起桃叶的长发,细致的梳理,神情淡然的看着桃叶紧张的样子,一脸的娇羞,她对皇上动了真情,所以才会想用尽一切方法吸引他的注意,让他的视线能够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主子,魏公公传话来,皇上正在往灵秀宫的路上。”翠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颜姐姐,”桃叶不自觉的抓住了夕颜的手。夕颜轻拍她的肩,“主子,不要紧张,跟往常一样就好。”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看着镜中的桃叶,“主子的天真烂漫,正是这个皇宫中最缺少的,皇上也正是被主子的这种率真吸引,只要主子永远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皇上对主子的疼爱就会绵绵不断。”桃叶笑弯了眉眼,点点头。留桃叶在房中等待皇帝,夕颜从桃叶的房中出来,突然觉得很压抑,心中似乎总堵着一些东西,散不出去,她不禁抬头,靛青的天幕,月朗星稀。想起灵秀宫就靠在万宝湖边,她决定出去走走,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没有人会在那里逛了。出了宫门,拐过一个弯,出了角门就到了万宝湖边。深秋时节,站在湖边必有一番萧瑟气息,夕颜站在湖边的回廊上,盏盏宫灯倒映在湖面上,和着水波来回晃动,远远看去就像满天的星光跌落在水中,明明灭灭,如真似幻。湖风一阵阵吹来,将夕颜的发丝吹乱,她抬手去压,才发现睿文给她的信一直都在她的怀中。她拿出带着自己体温的信封,将它缓缓贴在脸上,在这个各自为营的皇宫里,每个人都只为了自己算计着,为了各自的目的不择手段。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为了她甘愿冒风险,能够给予她久违了的温暖。想起睿文将她拥在怀里的情形,她不禁红了脸,睿文,他会是她的良人吗?夕颜展开信封,将信纸抽出,寥寥数字,将她的心绪完全打乱:“父欲纳一房妾室,母病逝。”捏着信纸的手颤抖着,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一下跪在了地上,膝盖磕着冰冷的青石板,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娘过世了,而爹却还要纳妾。她不知道是因为娘病逝所以爹才纳妾,还是因为爹娶了妾室娘被气的过世,对于她来说,娘就是她的全部,而如今她的天要塌了。她忘不了,当爹铁了心的要将她送入宫中参加选秀时,娘那悲苦无奈的神情。她曾答应过娘,等她出宫后母女俩一起生活,现在这样简单的愿望却成为了奢望。她低头,紧紧握住腕上的玉镯,她竟然连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离家选秀的那日竟是永别。夕颜咬紧牙关,跪在地上低头盯着飘落在面前的信纸,浑身战抖。她努力的看着纸上的字,却一个字都看不清。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总希望自己能够三妻四妾,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娘的尸骨未寒,爹却在这个时候纳妾,这是何等的讽刺。娘为了爹操心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九泉之下的娘,如何会安心。泪水盈满眼眶,她却倔强的忍着不让它流下来,娘不喜欢自己流泪,如果看到她哭了,娘一定会不高兴的。可是,她的心好痛,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了。从今以后,她再也听不到娘温柔的声音,吃不到娘做的点心,再也不能向娘撒娇了。那么贤良淑德的娘,从此再也见不到了。“娘,”声音从口中逸出,泪水再也忍不住,终于决堤而下,“啪嗒,啪嗒”滴在信纸上,薄薄的纸张很快便被打湿。“娘,娘,”夕颜呢喃着,瘫坐在地上,痛哭失声。她不该答应爹参加选秀,不该踏足这个皇宫,这样她就不会与娘分开,不分开也许娘就不会死。“娘,”夕颜向着湖水大喊,声音被夜风吹散,飘荡在空阔的湖面上,最终消逝。“谁,是谁在那里?”尖细的声音喝道,却没有惊扰夕颜,她依旧坐在地上,眼神涣散,默默垂泪。“大胆奴才,竟敢惊扰皇上圣驾,该当何罪?”魏公公见到夕颜的情形,吓了一跳,转而护在皇帝身前,瞪着夕颜。夕颜茫然的看她一眼,又茫然的低头,“奴婢惊扰圣驾,该当死罪,请皇上赐死。”庆嘉帝挥挥手,让魏长林与随侍退下,走到夕颜面前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张被泪水打湿的信纸。纸上的字迹被泪水化开却依稀可辨,庆嘉帝看完,皱着眉打量面前的宫女。脸颊虽已布满泪痕,依然白若凝脂,双眼哭的红肿也不减她的清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明眸善睐、娴静脱俗。此刻的她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紧抿双唇,倔强的望着他,似乎真在等待他的赐死。他扔了纸张,饶有兴味的凑近了脸看她:“像你这种把戏,后宫中层出不穷。想藉此来吸引朕的注意是么?很好,你成功了。”“你叫什么名字?”皇帝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夕颜与他对视。“奴婢夕颜,”夕颜看向别处。“凝露夕颜容光艳,定是伊人驻马来。”听到皇帝的话,夕颜愣了下,睁大双眼看着庆嘉帝。“朕纳你入后宫,你可愿意?”她猛的抬起头,对上了皇帝敏锐的眼神,看到他唇边勾起的了然笑意,她想起了那天隔墙对诗的情形,霎时脸色惨白。原本以为皇上早忘记此事事,未成想他还记得。夕颜猛摇头,跪在皇帝面前:“夕颜自知福薄,担不起皇上美意。冲撞皇上乃大罪,望皇上赐死。”“你真的一心求死?”庆嘉帝直起身,凝视跪在他面前的夕颜,她就是在蓬莱阁外与他对诗的女子,那温雅悦耳的声音言犹在耳,让他久久不能忘怀。她的声音跟容貌配合的完美无缺,声音清冷,气质纯净,就像水中的明月,让人难以亲近。夕颜向她磕了个头,伏在皇帝的脚边:“皇上要夕颜死,夕颜不敢苟活。”母亲已经不在了,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也没有了,要她即死也可算是一种解脱,这样她就能在黄泉路上跟母亲团聚了。“你宁愿一死也不愿做朕的妃嫔?”庆嘉帝声音凌厉,让夕颜一凛,清醒了过来,有股透彻心扉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出来,让她止不住的轻微颤抖起来。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只温良的猫,庆嘉帝不由自主的向她伸出手,在半途中生生的压了下来。他招手唤来魏长林,指了指夕颜道:“杜氏之女夕颜,温良贤德,一贯衷心侍主,册封为玥贵人,赐住禧月宫。”“奴才遵旨,”魏长林跪下领旨,斜眼看到瘫倒在地上的夕颜,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还不快谢恩。”“不必了,”庆嘉帝随意挥挥手,“去灵秀宫吧。”魏长林忙上前扶住他的手,沿着回廊往灵秀宫去,走了很远,他回头望,夕颜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他轻摇了摇头,继续往灵秀宫去。夕颜一动不动的坐着,眼前一片漆黑,她将手撑在地上,支撑住麻木的身躯。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梦一场,只是梦一场,等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如常的。夕颜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回廊的栏杆踉跄着往回走,手中紧紧握着那张濡湿的信纸。回到灵秀宫,踏进院门便听到桃叶愉悦的笑声,俏丽清脆。皇帝就在这个院子中,刚刚的一幕又浮现眼前,夕颜惨白了脸,跌跌撞撞的回自己的屋子。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夕颜侧过头望着由窗外撒入的月光,手中还有些回廊上的浮土,那回廊上的一切都是真的。娘是真的离开了。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她的纸鸢挂在了院子的树上,那时候的她性子极为淘气,二话不说脱了鞋子就上树,爬到树顶的时候,看到了重重院墙外的皇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只是那高高的宫墙看来冷漠森严,让人不禁打起寒战。她坐在高高的树上,问树下焦急望着她的娘,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娘说,是一群寂寞的人。那时的她不懂这话的意思,待下树后还一个劲吵着娘要去皇宫看看。娘一把搂住她说,我的颜儿可不能去那里,去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了。那时候的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她真的进了皇宫,竟然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娘了。她侧着身,将手伸入月色中,皎洁的光将她的手也染成了白色,玉镯睡着手臂垂下,轻轻搭在腕上,在皓白的月色中发出迷蒙的光。脑中浮现的都是娘的样子,在树下焦急的仰头看她,笑着为她挽起长发,看她尝着糕点时幸福的样子,得知她要入宫后垂泪的脸庞。想起娘紧紧抱她在怀中,温柔的叫着她的名字。夕颜缩回手,抱住了自己的枕头,将脸埋在枕头中,呜咽出声,这一哭却是一整夜。 第九章 峰回路转 次日清晨,夕颜在半梦半醒中听到院子里有吵闹声,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顿时清醒了过来。眼睛很酸,有些睁不开,她坐到镜前一看才发现,两只眼都肿了起来,眼中布满了血丝。赶忙梳妆,补了些粉遮了眼下的淡青色,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才起身开门。院子里站了很多人,桃叶睡眼惺忪的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一切。见到夕颜出来,打头的太监转过了脸,超着夕颜招招手,“咱们是奉皇上的旨意来接玥贵人。”“玥贵人?”“皇上?”院子里的其他人发出不同的惊呼声,桃叶用手捂着嘴,呆愣的看着她。夕颜微皱了眉,点点头,“魏公公请稍等,夕颜收拾下东西。”魏公公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太监抢在夕颜前进门。“东西自有奴才们收拾,玥贵人请吧。”他向夕颜做了个请的动作。夕颜向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桃叶。她依然站在那里,已换上了一副淡漠的表情,只是看着夕颜的眼露出点点愤恨,让夕颜心中一凛。她们两个竟然走到了今天这般田地,到底是为了什么?曾经的亲密无间在转瞬化为乌有,从此后,她们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夕颜张了张口,想对桃叶说些什么,无奈看了看桃叶的脸色,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向着桃叶默默的行了个礼,便跟着魏公公走出了灵秀宫。禧月宫坐落在皇宫的东北角,依着万宝湖而建,有一个建成不久的水榭,夕颜就住在禧月宫的西院,靠近万宝湖。坐在卧房的床边,就能看到盈盈的湖面。月圆如盘,莹亮的月光将湖面染成了银白色。湖水拍岸的声响时远时近,更显得湖面空悠深远。一场秋雨一场凉,时值深秋,秋虫的悲鸣依稀可闻,为秋夜的湖面增添了几许萧杀的氛围。夕颜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蜷腿抱着膝盖,将头倚在窗棂上,呆呆看着窗外。哭了一整夜,此刻已经没有一滴眼泪可流了。娘已经从她的生命中消逝了,而她的日子还要继续。“奴婢给玥贵人请安,玥贵人吉祥。”夕颜回头,见地上跪着四五个宫女。“都起来吧,”夕颜望着领头的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夏至,是禧月宫的宫女,以后就由奴婢照顾主子了。”“主子?”夕颜无意识的重复着,这样的头衔来的如此突然,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就已经从一个奴才变成了主子,怪不得这后宫中人人都想尽办法讨好皇帝,以期一世荣华。夕颜本就是一个淡漠的人,看了眼身前的夏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全都出去,又继续靠在了窗口。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唱的一首歌,那是一首漠北蒙族人的歌谣,是早已过世的姥爷教给她的。“女儿在遥远的家乡,想念你就拉起这马头琴,愿那琴声随着风儿飘远,希望你能听得见,”只轻轻唱出了这一句,已经哽咽的无法再继续了。夕颜靠着贵妃榻,默默的流泪,似乎要将她一生的眼泪都流干。娘过世了,而她却只能困在这个华丽的牢笼中,除了流泪,她什么都做不了。醒来已是次日清晨,她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被子盖的严严的。她坐起身,环顾四周,门窗紧闭,自己几时躺到床上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夏至即刻走了进来,将盛了水的铜盆放上架子,向夕颜请安。“昨日有谁来过我屋里吗?”不待夏至回答,夕颜便笑了,自己一直在这个屋子里,怎么可能有人来而自己却不知道呢。她笑着摇了摇头,坐到梳妆镜前,自己梳着头发。想起了在灵秀宫时,帮桃叶梳头的情形,桃叶天真烂漫的申请,对她的无限依赖。从灵秀宫离开,桃叶必定很难接受,对她来说,夕颜的行为就是背叛。夕颜叹口气,将头发简单梳理后,对夏至说:“一会我要去如贵人那里,你帮我打点一下。”夏至将手中的湿巾递给夕颜,想了下道:“主子是要准备什么东西吗?”“不用了,”夕颜擦了手,起身换衣服,“咱们先去太后娘娘那里请安,然后直接去灵秀宫。”在太监通报过后,夕颜踏入了宫门。只见容妃一人坐在太后跟前和太后说着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逗的太后哈哈大笑。嫔妃们每日去太后的永寿宫请安以成惯例,夕颜去的颇早,其他的嫔妃都还没来,宽大的殿上就她们三人。夕颜整了整衣裳,上前恭敬的给太后请安。太后笑眯眯的看着她,对身边的荣妃道:“这个丫头怎么当初选秀没见到呢?”荣妃瞟了夕颜一眼,笑答:“夕颜可是从臣妾宫里出去的呢,可是个蕙质兰心的人,本打算将她留在臣妾宫里的。不想被新册封的如贵人要了去,这丫头跟如贵人可是情同姐妹呢。”“哦,是吗?”太后听闻,敛了笑意,“这么说,玥贵人之前是跟着桃叶丫头的?”夕颜跪着不动,“嫔妾之前确实是灵秀宫的宫女。”太后点点头,“你起来说话吧。”见夕颜起身,恭敬的站在低下,太后才问:“你爹是吏部的杜尚书?”“是。”夕颜的嗓音轻柔,不卑不亢。“嗯,也算是名门毓秀,封了贵人倒也合适。”太后靠着绛色团花锻垫,拨弄着手上的景泰蓝护甲,朝着荣妃说:“玥贵人的吃穿用度要一应俱全,不可厚此薄彼,她那里也要派敦厚可靠的人去伺候着。”“是,臣妾即可叮嘱下去。”荣妃亦恭敬的答应。“谢太后恩典。”夕颜刚谢过恩,只听到门口宫女传话:“如贵人到。”“这两个丫头果真是情同姐妹,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来。”太后笑拍了下掌,指着进门的桃叶说道。桃叶上前给太后和荣妃请了安,见到夕颜在,微变了脸色,敛起眼中转瞬即逝的恨意,她趋步上前,热络的挽起夕颜的手:“颜姐姐册封为贵人,妹妹还未恭喜呢。”“妹妹不必如此客气,”夕颜无奈道,她不知道桃叶对她册封的事竟耿耿于怀到什么地步,她再怎么生气都不为过,毕竟是她做错在先。“颜姐姐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妹妹说,”桃叶还在一边客气着,说着话的当儿,突然捂住了心口,不住的干呕。夕颜赶忙伸手稳住她的身子,却被她一手甩开,呆愣在那里。“快坐下,快坐下,”太后忙不迭的让人端来椅子让桃叶坐下,有宫女递上了茶杯,“喝口水润润嘴。”“看妹妹的样子,不会是有喜了吧?”荣妃站在桃叶面前,端详着她的脸,“觉得恶心一般是什么时候?”“每日清晨,梳洗过后,有事甚至连茶都喝不下。”荣妃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的月信有多久没来了?”桃叶低头算了算,“有两个多月了。”“嗯,估计妹妹是有喜了,”荣妃走到太后身边笑道:“恭喜太后娘娘,您又要有个皇孙了。”听到荣妃的话,夕颜转头看着桃叶,苍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她羞赧的抓紧了手中的娟帕,使劲的绞着,唇边却泛起了甜甜的笑。“有喜了?”太后惊喜的看向桃叶,“快,快请太医进宫来看看。”“太后娘娘,那也得先将桃叶妹妹送回去啊,”荣妃走到夕颜身边,指着桃叶道:“玥贵人,如贵人就麻烦你送回去吧,本宫派人去通知太医院。”“是,”夕颜想荣妃和太后行了礼,搀着桃叶退了出去。刚出了宫门,桃叶便挣脱了夕颜的手,由翠云扶着往灵秀宫走。“桃叶妹妹,”夕颜叫住她,正待开口,桃叶转身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说道:“之前不都是‘主子’,‘主子’的叫么?让你改口也不改,怎么?才做了一天的玥贵人,即刻就改口了?”“我知道你怨我,”夕颜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我不便多说,可是一切都不是我自愿的。”“不是你自愿?”桃叶冷笑道:“你可知道,这后宫里头有多少女子在等着皇上的垂幸,你一句不是自愿,是想表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吗?好让皇上注意到你?”“不,不是的,”夕颜连连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皇上,真的没有任何的期盼。”“不必多做解释,我不想听,”桃叶转过身继续往回走,“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恐怕你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吧?”最后她站住,用低低的嗓音说道:“真不知道我哥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什么?”夕颜拉住了桃叶的手,“你刚刚说什么?”“颜姐姐,不,玥贵人请放手,妹妹还要回宫让太医诊治呢,”桃叶抽出了手,搭在翠云的手上,姿态窈窕的往灵秀宫走,边走边道:“估计一会妹妹的灵秀宫会来很多人,到时候恐怕照顾不周,玥贵人就不必送我了。”夕颜没有动,只看着她缓步离开的背影,深秋的风吹的人心碎,地上片片红枫仿若夕颜此刻碎了一地的心,随风飘散,再也找不回来。 第十章 挫败 桃叶被诊出有孕的那日起至今已经半个月了,夕颜整日坐在禧月宫的湖边,静静的望着湖面发呆,或者翻阅书籍,抄写诗文,除了每日的请安定省,她不再踏出禧月宫。得知桃叶因为有了身孕被晋为小媛时,夕颜也不过莞尔,知道她终于在按着她的希望一步步的往前走了。在听说睿文也被封为殿前守备时,夕颜的神情却滞了滞。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和睿文曾经有过那么单纯的一段过往,那个带着薄荷气息的男子,从此后只能封存在记忆当中,再也不能触碰。他曾拜托过她照顾好桃叶,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她一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睿文,想起他的名字,心中就会有隐隐的痛,他们俩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犹如一朵圣洁的百合,才刚绽放出美丽就开始枯萎,最终凋残,只剩满地的落花,空留惆怅。对于夕颜的突然册封,后宫中人颇多反应,古往今来的后宫不都是这样,君王的喜好永远是大家关心的目标。谁得宠谁失宠大家看的一清二楚。现在这个时刻,整个后宫的注意力大概都转移到了吉嫔和桃叶,这两个有孕的人身上了,对于她,应该很快就能淡忘。夕颜自己动手,煮了雪梨蜂蜜水喝,这几天睡的不安稳,夜里着了凉,有些咳嗽。端了瓷碗在窗前发呆,一口一口的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蒙蒙细雨,湖上雨雾缭绕,带着些湿气的风,吹拂在脸上冰凉一片。“在想什么?”有清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夕颜回头,立刻起身跪在了地上。“嫔妾不知皇上在此,有失远迎,望皇上赎罪。”“哦?”皇帝饶有兴味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夕颜,“你先前不是还一心求死吗?”“嫔妾不敢,嫔妾的命都是皇上的,皇上不让嫔妾死,嫔妾不敢胡乱造次。”“起来吧,”皇帝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做好,自己坐在了塌前的春凳上,与她一同看着窗外的雨景。“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嫔妾没想什么,只是在发呆。”夕颜靠向窗棂,将眼投向了湖边明明灭灭的灯光倒影。庆嘉帝点点头,看着她手中的瓷碗问道:“你在喝什么?”“嫔妾偶感风寒,煮了雪梨蜂蜜水,润肺去燥,皇上要喝一点吗?”夕颜将手中的瓷碗呈上,莹白的瓷衬着淡黄的蜂蜜水,碗中还漂浮着一朵杭白菊,梨香扑鼻,色泽诱人。皇帝就着夕颜的手喝了两口,将夕颜的手抓在掌心,皱着眉道:“你的手为什么那么冰?”夕颜挣了下,没挣脱,只得任他握着,“想是窗口的风大了些,皇上请放手。”她抬头望向门口站着的一干侍女,示意皇帝放手。皇帝看看她,松了手拢拢衣袖问道:“那日回廊上,纸上写的是真的吗?”“回皇上,嫔妾不清楚,”夕颜下榻,将手中的瓷碗放下,为皇帝倒上一杯新沏的茶,“只是父亲托人递进来的一张纸条,奴婢还未证实。”皇帝抿了口茶,若有所思的说:“前日上朝,吏部尚书杜大人告假丁忧,朕已经准奏了。”听闻此言,夕颜颓丧的跌坐在榻上,低喃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庆嘉帝坐到了夕颜身边,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轻轻抚拍她的背。夕颜靠在皇帝的怀中,鼻间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清新陌生,有淡淡的檀香窜入鼻息,和着温热的体温,厚实的感觉让人安心。这是跟睿文的怀抱完全不同的感觉,被睿文抱住,自己只会越来越激动,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而被皇上搂在怀中,却有种淡定的踏实,仿佛时间的流动变的缓慢,可以这样一直坐下去。夕颜闭上眼,泪水洇湿了皇帝的衣衫,“我很小的时候,娘最喜欢这样抱着我,边拍着我睡觉,边唱歌给我听。”靠在皇帝的怀中,她幽幽的说道,声音也特别的软糯。“我的姥爷是前朝的昭勇将军,为了守卫漠北的疆土战死沙场。他曾教过我娘一首漠北的蒙族人的歌谣:女儿在遥远的家乡,想念你就拉起这马头琴,愿那琴声随着风儿飘远,希望你能听得见……”哽咽着声音唱出一句,就再也无法继续了,她颤抖着,紧紧抓住庆嘉帝的前襟,靠倒在他的胸前。之前,她还抱有过奢望,总是在心中对自己说,搞错了,也许是搞错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母亲过世了,所以她都只是默默流泪,慢慢也就停住了。可是现在,从皇帝的口中得到了最确切的事实,母亲确实过世了,永远永远的离开了,就好像心中突然被掏空了一样,急需用眼泪来填补。庆嘉帝看着怀中哭的瘫软的夕颜,心中有一丝丝的钝痛。自从出生,封为太子至今,并没有和自己的母亲接触过多少,从小,在他身边最亲的人便是乳母和那些跟着他的太监宫女。对于他来说,他从来不知道失去至亲的那种痛楚,就算是先皇过世,他那时也只是疲于应对各种丧仪制度,应对新皇登基必须面对的变数,所以心中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悲戚,也很难体会到此刻夕颜心中的苦闷,他只单纯的感到,看着夕颜流泪,心里很难受,就像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只能生生的咽下去。他将夕颜抱起,让她在床上躺平,挥退了屋内候着的内侍,和衣靠在她的身边。此刻的夕颜已经因为哭泣过度睡了过去,她紧紧蹙着眉,满脸的愁容,枕着庆嘉帝的手臂,双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偶尔抽泣两声。庆嘉帝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触感细腻温泽,他不禁伸出指尖沿着她的轮廓游走,她的睡颜纯净,无邪,苍白的脸颊上还留着浅浅的泪痕,他低下头,将唇覆了上去,轻轻吮吸着挂在她脸上的泪珠。夕颜突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发现皇帝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的一把将他推开。等她发现面前的人是皇帝时,他已经被她推到了床脚,皱起了细长的双眉盯着她。夕颜立刻起身,跪在他面前道:“嫔妾知错,请皇上责罚。”庆嘉帝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夕颜瞪大了眼看着皇帝解衣带的动作,“皇上不是应该去吉嫔或者如贵人那里吗?”庆嘉帝停了手,抬起漆黑的双眸,眼中写着迟疑。看出了皇帝的不悦,夕颜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说:“桃叶妹妹有了身孕,正是需要皇上关心的时候,皇上难道不该陪在她身边吗?”“朕还不需要你来教朕怎么做,”庆嘉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近,炽热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紧张的僵直了身体,“你似乎很不欢迎朕来这儿?”“嫔妾不敢,”夕颜别过头,望着粉色纱制床幔,皇帝今日来临,明日就能传遍整个皇宫。到时候不知道桃叶又该怎么恨她了。望着夕颜发呆的神情,庆嘉帝有些挫败,后宫的妃嫔,哪个不是期盼着他的临幸,唯有这个人,面对着他的时候居然还在发呆,甚至将他往别人那里推。他收回了手,从床上起身,理了理衣衫,大声道:“来人啊!”有太监飞快进门,匍匐在皇帝脚边。“即刻摆架灵秀宫。”“嫔妾恭送皇上。”夕颜在床上向皇帝磕头。皇帝看了眼夕颜,她跪坐在床上,将头伏的低低的,一副卑微的姿态,心中有些愤懑,立刻拂袖而去。夕颜望着关上的房门,发了会呆,卷过被子躺下,一会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第十一章 吉嫔 秋风阵阵,天一日凉过一日。宫里众女子对夕颜的态度本就敌视,自皇帝拂袖而去那日起,对她就更为冷淡,连搭理都很少。夕颜也落的清净,每日给太后请安后,她总会绕去桃叶的灵秀宫,看看桃叶和安瑞。“天色阴沉,看样子像是要下雪了,”夏至跟在夕颜身后出了永寿宫。夕颜抬头,天空是浓浓的铅灰色,压的人快透不过气来。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她从夏至的手中接过手炉道:“吉嫔就要生了吧,咱们去看看她。”到了福惠宫,夕颜走进东偏殿,见桃叶正站在桌边,盯着眼前的一个白色的雕花盒子。“桃叶,”夕颜上前,轻声叫她。桃叶抬头,见到夕颜,一脸的紧张,抽出帕子掩嘴轻咳了下道:“玥贵人也来看吉嫔姐姐啊。”“是,”夕颜盯着桃叶的脸,想看透她冷漠的背后,是否还存有对她的一丝情谊。见夕颜盯着她看,桃叶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撇过了脸,看向挂在中堂的画。夕颜向内室看去,坐了很多人,荣妃娴妃都在。吉嫔靠在床上跟荣妃说话,一抬头望见了夕颜,笑着说:“夕颜妹妹来了啊。”她直起身,见到与夕颜一起站在桌边的桃叶,“桃叶妹妹几时来的?怎么不进来呢?”桃叶回身,迟疑了下,还是从桌上取过那个白色的锦盒,走进内室,站在吉嫔床边道:“这个是昨儿太后赏下的,说是法兰西的使臣觐见时进贡的花水,叫什么薰衣草。”她将盒子中取出两个晶莹剔透的瓶子,一个交给吉嫔,一个托在自己的手上,抬高了给大家看:“据说这个薰衣草是法兰西的特产,开出的花是紫色的,所以炼出的花水也是紫色的。”听到其他人发出艳羡的叹息声,她得意的笑着,指了指瓶子中淡紫色的液体,“使臣说,这个花水是进贡给他们的皇后用的,经常使用能让皮肤变白变细,而且这个花水的香味能够让人睡的更踏实。”她将瓶子收好,放到吉嫔手中:“吉嫔姐姐不是说这段日子老是睡不着吗?我听太后说起这花水有这个功效,便特地向太后要了两瓶给姐姐用。”“那真要谢谢妹妹了,”吉嫔惊喜的望着手中两只呈现紫色光泽,语调颤抖的说:“劳烦妹妹挂心了,谢太后娘娘赏赐。”桃叶环顾四周,见夕颜倚在窗边望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长宁宫中的清风阁,她们做宫女的时候,夕颜时常这样看她眉飞色舞的说话,自己只淡淡的笑。桃叶转过脸,看着眼前挺着大肚子,满脸欣喜的吉嫔,不知道她的笑容还能持续多久。她抚上自己的小腹,为了腹中的孩子,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忍了这么多天,这雪终是下了。”夏至挑帘进来,往屋中的火盆中添了点炭,便走到书桌前为夕颜收拾。夕颜卷着书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下垫着白色长毛的毯子,听到夏至的话,抬手拉开了窗子。凛冽的北风挟带着片片雪花灌了进来,夕颜呛了口冷风,咳了起来。“主子,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啊,”夏至冲了过来,将窗子用力的关上,扶夕颜起来,做到火盆边。“天那么凉,你还坐窗边,身子怎么好的了啊?”她从床上取过一条白毛斗篷,披在夕颜身上。夕颜冲她甜甜一笑,“夏至像个老妈子,总那么唠叨。”夏至被她的话噎住,瞪大了眼看着夕颜,“主子是嫌弃夏至了吗?”“没有没有,”夕颜连忙摆手,将手伸向火盆,感到冻的麻木的手正一点点回暖。“夏至,谢谢你,”夕颜望着火盆中烧的正旺的炭火出神,“我这儿已然成了冷宫,难为你还愿意呆在这里。”“怎么是冷宫呢?这儿可是皇上钦赐主子一个人居住的啊,”夏至递了杯茶给夕颜,让她暖手,说道:“皇上对主子那么好,主子别多想了。”“呵呵,我一个人呆在这儿可正觉得清净,倒是你,要你伺候我这个不得宠的人,辛苦你了。”夏至扑通一声跪在夕颜面前,“主子千万别这么想,皇上对主子真的是用了心的,只是主子没有感觉到。”夕颜将夏至拉了起来,“用心吗?我倒是希望他从此忘记我就好。夏至,恐怕今后就是我们两个在这儿相依为命了。”“主子,”望着夕颜淡淡的表情,夏至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便转开了话题,“主子,奴婢去将熬好的药端来,喝了药早些安置吧。”夕颜点头,望着夏至的背影,被分来她的禧月宫,对夏至来说也是很无奈的,不得不伺候她这个不得宠的贵人,跟着这样的主子,她在宫中行走,很多事都很不方便吧。夕颜笑了笑,这个宫里就是这样,一切按着皇帝的喜好来,她早已在被遗忘的角落了。这样也好,既然不能回去,在这里平静的度过自己的余生也未尝不可,况且就算出宫,也没有去处了。想到逝去的母亲,她叹口气,才离开没多久,自己竟然已经淡忘了母亲的样貌,也许是她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吧。她握着手上的玉镯,低头抚摸,感觉鼻子热热的,等她反应过来,玉镯上便滴上了红色的血迹。正待伸手去擦,便听到夏至的声音由远及近:“主子,鼻子又流血了吗?”她放下药碗,找出手帕为夕颜擦着血迹,“主子,喝了药快睡吧,睡着了就好了。”夕颜点头,“咕嘟咕嘟”将整碗药喝完,仰着头躺到了床上,轻轻咳着。夏至为她盖好被子,退出夕颜的卧房,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吓得赶忙下跪:“奴婢参见皇上。”庆嘉帝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望了眼躺在床上的夕颜,问道:“她的风寒好些了么?”夏至摇头,“还是那样,虽然咳嗽,不过已经好很多了。”庆嘉帝看了眼夏至手中的空药碗,道:“鼻子还出血吗”夏至将手中带血的手帕拿了出来,“刚刚才出过,主子总说鼻子痛,太医也没办法,说只能等她慢慢好,没有药吃。”庆嘉帝皱着眉,手帕上的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他别过头,望着床上夕颜的背影,轻叹口气,转身离开。夕颜躺在床上,睁着眼瞪着床顶的纱帐,将门外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皇帝几乎每次都等她睡着的时候才来,可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那熟悉的檀香飘荡在她鼻尖,每次总以为是做梦,可是香味那么真实,让她悠然转醒,面对一室的黑暗。她知道皇帝对她的好,以她现在的状态,吃穿用度却能一应俱全,丝毫不见怠慢,禧月宫的太监宫女也安守本分,各司其职,让夕颜心生疑惑。她一直以为是爹爹托魏公公代为照拂,却没想到暗中照拂她的人居然是皇帝。不是不感动,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帝,她还未收拾好自己的心境来接纳他。闭上眼,她又想到了睿文,在她册封后没有一点消息的人,今生注定与她无缘的男子。夕颜深吸口气,平复了心跳,睿文……这一夜又睡的极不安稳,心里总觉得惊慌不已,卯时便醒了过来。夕颜推被而坐,正待叫唤夏至,她却跌跌撞撞的推门进来,冲到夕颜床边道:“主子,昨日子时,吉嫔娘娘殁了。”夕颜呆愣的看着夏至,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吉嫔娘娘殁了,昨日亥时,娘娘突然阵痛,稳婆太医聚了一屋子,可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皇上去了后,娘娘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了下来,却是个浑身青紫的死胎,吉嫔娘娘因此血崩,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过去了。”夏至边说便流泪,说到激动处,趴在夕颜的床边痛哭了起来。夕颜抚摸着夏至的头发,轻声道:“你一定很想去看她吧,夏至。”夏至抬起哭的狼藉的脸,满脸疑惑的望着她。“我知道你之前在她宫里伺候过,一场主仆,是该去送送她。”夕颜抽出娟帕,擦去夏至脸上的泪。夏至跪在夕颜床前,向她磕了个头,一脸肃容道:“谢主子成全。”“应该的,”夕颜下床,将夏至扶起。“奴婢唤沧红先来伺候主子梳洗,奴婢去福惠宫看看,很快便回。”夕颜点头,向夏至笑了下,拍拍她的手背。 第十二章 吊唁 雪沙沙的下着,到了下午转成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夕颜换上厚实的长毛斗篷,由夏至打着伞,一路往福惠宫去。雪花晶莹的飞舞,衬得宫墙颜色格外鲜红,夕颜抬头望向铅灰的天空,感受飘落在脸上的冰冷触感。“主子,当心着凉,”夏至将伞移到她头上,为她拢了拢斗篷。夕颜笑笑,“也许吉嫔娘娘此刻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她那么喜欢笑,那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呢?”夏至红了眼眶,低头不语。夕颜搭着夏至的手继续走,“你今天早上去福惠宫,可有什么发现?”夏至摇头,“奴婢去的时候,福惠宫乱成一团,大家都在哭,没人注意到奴婢。”夕颜继续向福惠宫走,夏至接着说:“奴婢问了吉嫔娘娘身边的小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娘娘前一夜还泡了个澡,隔一天就生了。”“泡澡?”夕颜回头问夏至,“大冬天的,怎么想到泡澡啊?”夏至想了下,环顾四周,见没有人,便将头凑到夕颜耳边道:“小茉说是祥贵人跟娘娘聊天的时候说起,法兰西的贵妇在用这个花水的时候都是倒在澡盆泡澡用的,说是她特地找法兰西的使节问过的,泡澡用花水效果最好。”“吉嫔为什么这么急着用这个花水啊?”夏至答道:“听小茉说,娘娘自怀胎以来,脸上身上便开始长一块块的斑,听说这个花水能让皮肤变白,便天天拿来擦脸。”夕颜点头,转眼发现福惠宫就在前方了,示意夏至噤声。刚走了几步,便看到风雪中一群人从另一个方向往福惠宫去,打头那个通身明黄长袍,左右两边两个太监为他打着伞,不是皇帝是谁?夕颜紧走两步,来到皇帝面前,扶着夏至的身子正要行礼,横空便伸过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扶了起来。“爱妃免礼,”庆嘉帝握住夕颜冰冷的手,微皱了眉道:“怎么这么冷?”“天气寒冷,难免的,”夕颜窘迫的抽回自己的手,拢在斗篷中,“皇上刚下朝就赶来吊唁吉嫔娘娘,真是情深义重。”收回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庆嘉帝望着站在一边低垂着头谦卑万分的夕颜,道:“爱妃有心了,这么冷的天还来送吉嫔一程。”夕颜道:“吉嫔娘娘为人谦和,与后宫众姐妹关系都很好,夕颜来送她一程也是应该的。皇上请。”说罢,她退后一步,让出面前的道路让皇帝行走。庆嘉帝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带着侍从走进了福惠宫。夕颜顿了下,转身撇眼身后,苍茫的雪幕中,那个嫩绿的身影缓步前来,她没有多做停留转身随着皇帝走进宫门。一踏进福惠宫的偏殿,嘤嘤哭声传了过来,夕颜在院中站住了,并不急着进去。雪花飞舞,殿中白色挽纱在风中飘飞,堂中明明灭灭的烛火,让中间那个大大的“奠”字看着分外的扭曲。北风阵阵,夹着雪花直直的打在脸上,刺痛着夕颜的皮肤,泪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皇帝站在殿中,被早到的那些嫔妃围着,看着她们一脸哀戚的模样,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他其实是想与吉嫔单独呆着的吧,毕竟吉嫔是为了生下他的孩子而过世的。夕颜抹了把眼泪,走进偏殿,向着吉嫔的灵位行跪拜礼。静静呆了一会,夕颜起身,走到皇帝身边行礼道:“夕颜已祭拜过吉嫔娘娘,请皇上恩准夕颜先行离开,将空间留给皇上和吉嫔娘娘,请皇上送吉嫔娘娘最后一程。”说罢她起身出门,遇到到门口刚进来不久的那抹嫩绿身影道:“妹妹也来祭拜吉嫔娘娘吗?”桃叶扭过头没有理她,径自往里去。夕颜讪笑了下,扶着夏至的手重又踏入了风雪中。只听得背后皇帝提高了嗓子叫道:“你们都给我出去。”一时众人默默的退了出来,见到夕颜还没走,纷纷向她投来怨毒的眼光。夕颜满不在乎的耸了下肩,屈了屈膝道:“天寒地冻,妹妹先行告退了。”说罢,也不理众人的反应,自顾离去。踩着吱吱做响的积雪,迎着风雪回禧月宫。风雪似乎已经没有来时那么猛烈,夕颜长长的呼出一口起,升起的白雾很快消散。“主子,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句会引起众怒的话?”“有吗?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罢了。”夕颜挂了下夏至的鼻子,“你别什么事都想那么复杂。”夏至点点头,道:“主子,你的手真的很冷呢,咱们快回宫吧。下次出来,奴婢一定记得给你带上手炉,这次真是奴婢疏忽了。”“没事,”夕颜将手伸到唇边呵了口气,“手炉拿着多不方便啊。再说,让你跑来跑去的,谁跟着我啊?”夕颜紧了斗篷道:“走吧,咱们回宫焐大手炉去。”雪越下越小,到了傍晚的时候竟然就停了。到的晚上,乌云散去,天空中露出了明晃晃的月亮来,照着雪后的万宝湖晶莹明亮。风止了,湖边的枯枝承受不了积雪的重量,纷纷折断,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夕颜站在窗前,望着湖边被月光照的格外明亮的积雪,幽幽的叹了口气。“在想什么呢?”熟悉的语调传来,夕颜知道是谁来了,可是却懒懒的歪在贵妃榻上不愿动。“没什么,只是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像水中捞月一般,用尽了力气去抓住,到头来却是虚幻一场。”夕颜长发的如水披散在背上,淡粉色衣衫沐浴在银色月光下,周身散发出恬淡的气息。皇帝呆呆望着夕颜,喃喃道:“水中捞月,过程比结果重要。”他随手取过桌上盛满茶水的瓷杯,递给夕颜,“水中映月就在你的手中。”夕颜怔了怔,接过皇帝手中的茶杯,看着杯中那个随着水波轻晃的小小月影,会心的笑了:“谢皇上赏赐。”“起来,别坐在窗边了,过来陪朕聊聊,”皇帝将她从塌上拉起来,关上窗户,让她在床上厚暖的锦裘躺好,也和衣靠到了她的身边。夕颜不适的向床里挪了挪,与皇帝拉开写距离,想摆脱那种紧张的感觉。皇帝用手捂住她单薄的肩膀,幽幽的叹了口气:“为何你总是对朕充满了提防?”夕颜僵住,呆呆望着皇帝靠过来的身影,自顾自在她身边躺下,环抱住她的腰,吸了口气道:“你的身上为何还有桂花的香气?”夕颜从衣领中拉出一个素色的锦囊,递到皇帝面前,“禧月宫的两株丹桂开的很好,做成干花后香味依然浓郁。”皇帝将香囊凑到鼻尖深吸一口气,久久没有说话。就在夕颜快要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朕昨夜梦见映容了。”夕颜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吉嫔。“她就看着朕,什么话都不说,朕知道她是在怨朕,怨朕没有保护好她,没有守住我们的孩子,”他闭着眼,靠在夕颜的身边,看上去脆弱无比。夕颜伸出手,抚上了他蹙起的眉心,轻轻抚平,“映容姐姐怎么会怨您呢,她一定是舍不得您才会回来看看的。”“可是,朕的孩子没有了,太医说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孩子会有的,皇上还年轻,后宫中有多少女子想为皇上诞下龙子啊,如贵人不正怀着吗?”夕颜忍不住,将皇帝抱在了怀里,让他倚着她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他的后背。皇帝不说话了,静静靠着夕颜,一会气息便平缓了下来。夕颜将皇帝放下,拉过锦被为他盖上,他依然习惯性的皱起眉头,薄唇紧紧抿着,似乎随时都会醒过来。可是夕颜知道他累了,眼整整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夕颜爬下床,走到贵妃榻上躺下,随手翻起本书看,可是眼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一向冰封的心,有一角不知不觉的慢慢融化了。 第十三章 怀疑 吉嫔下葬的那天,皇帝没有出现,夕颜走在送行的队伍中到了内宫的宫门。夕颜站在门边,目送着送行的队伍,护送着一大一小两幅棺木出了宫门往外城而去。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碰”的一声,将夕颜惊了一跳。她回头望着身边的夏至,她早已哭的双眼红肿,没有扶夕颜的手紧紧握着拳,垂在身侧。夕颜伸手,将她的手拉了起来,轻柔的将她的手展平。“主子,”夏至抬头,望着夕颜,样貌悲戚。夕颜摇了摇头,看看四周,嫔妃们大都散去了,只留她们两个还站在门厅。她扶着夏至往自己宫里走,夏至看看四周没人,凑近了夕颜的耳朵道:“奴婢听福惠宫的小太监说起,娘娘生产那日,太医来诊治的时候曾经说过,吉嫔娘娘腹中的胎儿已经死去多日了。”“什么?”夕颜站住了,诧异的回过头。“主子,奴婢觉得吉嫔娘娘的死因不简单,恳请主子能够还娘娘一个公道。”夏至拉住夕颜的手正欲跪下,被夕颜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她环顾四周,还好嫔妃都已经走*光了,空旷的广场只剩她们两个人,“以我的身份,怎能还她公道,况且宫里本就是是非地,若我盲目的答应了你,那么明日死的可能就是我。”夏至被夕颜吓住了,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夏至,吉嫔只不过曾经做过你的主子,你何必费了这么大心思帮她讨要一个公道呢?”夕颜叹口气,伸手顺了顺夏至的鬓角。“主子,你不明白,吉嫔娘娘对奴婢有恩,奴婢这一辈子都不能忘怀。”夕颜不语,转身继续往回走,“这件事急不来,你若真想知道真相,那么很多事只能我们自己悄悄的去打听。”夕颜搁下笔,将面前的纸笺拿了起来,吹干墨迹。正瞧见夏至进门,便道“我让你去打听的事,你可打听到了?”夏至合上门,走到夕颜身边,压低嗓音说:“奴婢去问过了,沈大人白天都在皇上的御书房当值,奴婢趁皇上上朝的时候过去应该没什么人会瞧见。”夕颜点点头,“那你择日将去见一见沈大人,将我说的话传给他。”夏至应了声,收拾笔墨,“主子,晚膳时间了,小厨房特地给你熬了燕窝米粥。”“燕窝粥?”夕颜起身,往中厅去,坐在桌边才发现桌上放了很多滋补的药膳。“这是干什么?”夕颜指了指桌上的碗碟问道。“这是皇上吩咐的,”夏至望着夕颜紧紧皱起的眉头,说话的底气也小了些,“皇上听说主子入冬以来身子不好,便调了御膳房的两个御厨过来咱们小厨房,专门做药膳给主子进补。”“明日就让他们回御膳房去,”夕颜待她说完立即接口,“宫里向来没这个规矩,我也不想在我这儿破了规矩。”夏至点头答应,垂头站在一边。夕颜喝了两口粥,伸手招夏至上前,望了眼她委屈的表情,无奈道:“你也想尽早查出吉嫔娘娘的事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有半步踏错,明儿的事,你也要万分小心,明白吗?”夏至抬头向夕颜笑了笑,“主子放心吧,奴婢明白。”勉强将桌面上的膳食吃下,却有点吃撑了,夕颜站起身,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夏至,咱们去散散步吧。”“现在?”夏至看看屋外的天色,“昨儿才下了雪,现在一定很冷,主子真要出去?”“嗯,吃太多了,想去活动活动。”夏至用手捂着发烫的脸道:“吃那么多药膳,太补了,现在身上正热呢。”夏至取过厚实的斗篷,长毛的围脖和拢手赶忙给夕颜穿戴起来。“好啦,走吧,”夕颜边走边叮嘱夏至,“你自己多穿一点。”出了宫门,发现天色并没有想像当中暗。明月挂天宇,倾泻如水,静静的照着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夕颜抬头望向天际,清冽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丝丝梅花的香气。“走,夏至,咱们赏梅去。”夕颜兴致勃勃的拉起夏至,往万宝湖边上的梅林去。“主子,”夏至拉不住,只得随着夕颜过去。十二月的天气,早开的梅花已经悄然绽放,暗香浮动,点点嫩红在月光下肆意生长。梅林中一片静谧,耳边只有踩着积雪的发出的轻微声响。夕颜抬手,拉过一枝梅花凑近了嗅,梅香缓缓将她包围,“暗香浮动月黄昏。”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姐好雅兴,现在还跑出来赏梅。”夕颜回头,离她不远处,站着穿着一身嫩红的桃叶,站在嫩红的梅树中,相映成辉。“你怎么来了?”夕颜笑着迎了上去,“外面凉,有没有多穿些衣裳?”桃叶戒备的退后一步,扶上翠云的手道:“不劳姐姐费心,桃叶刚从皇上那儿出来,正要回宫,路过这儿,见到有人在此赏梅,没想到是姐姐。”夕颜站定了望着桃叶,她像是胖了些,肚子隐在宽大的衣摆中,一点看不分明,见夕颜盯着她的肚子,她下意识的伸手护上自己的腹部。“不妨碍姐姐赏梅了,桃叶先行告退,”说罢她便转身要走。“桃叶,”夕颜走上两步叫住了她,“桃叶,你不要这样,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原谅?”桃叶站住,没有回头,“姐姐言重了,姐姐做了何事需要妹妹原谅呢?就算姐姐做了什么让人误解的事,也没必要求妹妹原谅,良禽择木而息,何况是人,妹妹明白。”桃叶说完,头也不会的搀着翠云缓步的离开,背影挺的笔直,脆弱的几乎一碰即断。“主子,咱们回去吧,”夏至上前,拉着夕颜的手往禧月宫走,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夕颜没有挣扎,跟着夏至回去。 第十四章 请安 隔两日便是除夕,辞旧迎新的时节,皇宫中一片繁盛景象。因为庆嘉帝登基至今未曾封后,所以除夕夜众嫔妃皆会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皇帝的注意,以期的皇帝的眷顾,与之共度除夕。所以各宫各院的主子们都在衣着外貌上动起了脑筋,利用大小关系,搜罗着宫里宫外的各色衣料、首饰花钿、珠翠冠梳,就为了能在宫里守岁那日大放异彩,拔得头筹。“主子,奴婢见过沈大人了,”夏至捋起夕颜的头发细细梳理,黑亮的长发铺泄在肩背像匹锦缎夕颜抬头从镜中望着夏至问道:“他怎么说?”“奴婢将主子交代的话告诉了沈大人,可是沈大人说,年关将至,宫中事务繁杂,无法出宫。”夏至低垂着头,专心的梳理头发。“无法出宫?”夕颜定定的望着夏至,微微皱了眉,“无法出宫就没法打探到消息。”她沉吟了下道:“那也只好这样了,夏至,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见夏至点头,夕颜笑了下。“帮我梳个漂亮的发髻吧,”夕颜拍拍夏至的手,“今儿都要去给太后请安,咱们可不能再像平时那样简朴了。”夏至的眼睛一亮,伸手取过妆台上的一支蓝白贝母梅花簪,放到夕颜头上比了比,摇头道:“不行,这个太素了,还是换个好了。”夕颜拿起一把珍珠钗梳递给夏至,“再加上这个吧,发髻梳的简单一些就好。”夏至麻利的梳了一个云髻,水润光滑,一丝不乱。夕颜摸了下,笑问:“你几时学会了梳这个发髻?”“常看主子自己这样梳,就自己梳着练手,没想到第一次给主子梳就成了。”夏至得意的端详着夕颜的发髻,在发髻顶端簪上那个珍珠钗梳。夕颜将梅花簪钗上发髻右边,转身换衣裳,握着一件宝蓝夹袄,她盯着衣衫上缠绕的流云花蔓图案,一字一顿的对夏至说:“夏至,吉嫔的事,一定会水落石出,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到了太后的永寿宫,夕颜按照规矩给太后磕头请安,行过大礼,夕颜恭谨的站在一边。早到的祥贵人、良婕妤、丽良媛和安瑞一起在一边坐着聊天,夕颜上前向众人问安。一番行礼过后,丽良媛望着祥贵人问道:“听说妹妹最近精神不好?”祥贵人点头回道:“是啊,自从吉嫔娘娘去了后,每每望着福惠宫里的事物就想到吉嫔姐姐的好,我就忍不住落泪,福惠宫就我一个人住着,愈发的冷清了。”提到吉嫔的过世,众人一时唏嘘不已,太后在一边发话了,“祥贵人独自住着福惠宫确实也冷寂了些,要不你就搬去灵秀宫住吧。”“谢太后恩典,”祥贵人立刻跪下谢恩,安瑞将她扶了起来,“姐姐,以后咱们就要互相照拂了呢。”祥贵人娇笑着,挽住了安瑞的手,一派姐妹情深的样子。“哟,妹妹们都到了啊,”娴妃俏皮的嗓音传来,众人都站了起来,等着她进屋。娴妃今日穿一袭嫩黄色宫装,高髻上插六根银钗和手掌大小的象牙钗梳,走动间环佩叮咚,暗香袭人。她行至太后跟前,盈盈拜下行了宫礼便坐在了太后的身边。太后打量了她一番,眯着眼道:“娴妃今日好扎眼啊。”娴妃掩嘴一笑,“太后真是好眼力,这凤凰朱雀锦可是前儿皇上才赏下的。”太后撇撇嘴,转过了眼,“那你一会家宴上就穿这个了?”娴妃呵呵的笑了,“家宴上怎能穿这等简单衣饰,臣妾早已备好衣裳,绝不会浊了太后的眼。”夕颜望着娴妃得意的脸,摇了摇头,在太后面前也敢面露得色,不知收敛,这是宫中的大忌。果然,其他坐着的嫔妃纷纷侧目,眼神中流露出鄙夷的神情。娴妃还想说什么,听到宫人通报:“荣妃娘娘驾到。”众人又起身,一一行礼。荣妃坐下后,环顾四周,朗声道:“桃叶妹妹还没到吗?她现在可是全皇宫的掌上明珠,来不得一点差错。”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太后笑盈盈的看着荣妃:“还是荣妃想的周到,咱们在这儿那么久了,却一个人都没想到。”说罢,她眼角瞟了娴妃一眼,又悠悠转开。娴妃憋着一口气,咽又咽不下,吐又不能吐,一张脸涨的通红。正说着,桃叶扶着翠云的手,悠然的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听到太后提高的嗓音:“桃叶丫头来了啊,快过来哀家身边坐。”桃叶一挑眉,款步上前,正要行礼,被太后一把扶住,“快别那么多礼数了,你怀着身子,坐下吧。”太后拉桃叶在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荣妃偶尔插上两句,一时间将其他的嫔妃晾在了一边。娴妃遭了冷落,脸上开始挂不住了,又见桃叶的了太后的恩宠,一腔怒气正没地方发,向着桃叶开了口。“妹妹怀着身孕,吃穿用度可要加倍当心。”太后和荣妃停了下来,都看着娴妃。桃叶想娴妃甜甜一笑,“谢娴妃娘娘关心,桃叶会小心的。”“嗯,”娴妃点点头,“可有一点要记得,那个什么法兰西进贡的花水万不能再用了。”“那是为何?”一边的丽良媛疑惑的问道。“姐妹们都不知道吧,”娴妃看了眼桃叶继续说道:“吉嫔娘娘用了那个花水后就生产了,还生下个死婴,桃叶妹妹可千万不能用啊。”桃叶的脸色变了变,一手紧紧护住了肚子,咬着唇不说话。众人被娴妃的话震住了,一时间无人开口。夕颜望着众人的表情,仔细端详,希望能找在她们的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正常不过,这让夕颜觉得有些失望。太后反应了过来,想了想,一时有些恼怒,“那个薰衣草的花水是哀家让桃叶送去的,难不成是哀家的花水有问题?”“太后误会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娴妃急忙否认,惶恐的跪在了太后的脚边,垂头盯着地上的砖面。“你起来吧,”太后轻缓的声音传来,娴妃起身,身后的宫女忙去扶她,重新在椅子上做好后,太后又开了口:“今儿哀家也乏了,想歇会,你们都回去吧。”众人纷纷起身告退,三三两两的结伴出了永寿宫。夕颜独自一人落在最后,注视着桃叶和荣妃手挽着手走在最前面。桃叶终于决定了吗?在这宫里,势力最强的荣妃就是她的选择。夕颜向着桃叶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两人背道而驰,终于渐行渐远。“主子,今儿晚上可是除夕盛宴了,奴婢看着那些主子可都卯足了劲儿想博得皇上的圣眷呢。”夏至扶着夕颜走在湖边回廊,往禧月宫去。夕颜淡淡一笑,“是啊,这么重要的时节,怎么能落后呢。”“那主子准备穿什么衣裳?”夏至歪着头想了下,“穿那件翠蓝色的宫装怎么样?”“颜色太浓了吧,”夕颜轻轻摇头,踏进了禧月宫的宫门,在桌边坐下,结果了沧红递上的茶,抿了口。“那奴婢去把衣服都拿出来,主子您看着挑,”夏至拉着同样兴奋的沧红进了内室,翻箱倒柜找出一件件衣服,嘴里还不住的嘟哝,“哪件好呢?”小福端着炭盆进来,刚想说话,见到夏至和沧红将衣服放了一床,惊道:“怎么了,是不是遭了贼了?”“小福,别胡说,”夕颜笑着喝止他,“是她们两个丫头在给我找衣服呢。”“对了,今儿是除夕了,奴才一会就去准备着皇上来,”小福搓了搓手掌,嬉笑着。“尽瞎说,皇上岂是你说来便会来的,”夕颜看了小福一眼,起身走到床边,“来,我看看都选了什么衣服?”夏至和沧红献宝似的将三身衣裳拎了出来。“主子,你说是这身菊兰色的好看还是这淡绿的好看?”“主子,沧红手上的这件好看吗?”沧红手中提着一件粉蓝色的贡缎宫装,满脸期待的看着夕颜。“为何都是蓝绿色?”夕颜抚摸着衣料,感受着冰凉的触感。“主子的衣裳都是这两个颜色的,”夏至指了指铺了满床的衣服,和沧红对望一眼。“今儿可是除夕,是大家守岁的日子,可得穿的亮眼些,”她从床上取出一件亮珊瑚色的长毛棉夹袄,前后看了看道:“就这件吧,颜色喜气,穿着又保暖。”“主子,这衣服穿着不显臃肿吗?”沧红抓着衣服摸了下,最然质料上乘,可是稍显厚重。夕颜脱去身上的宝蓝色夹袄,换上厚实的长毛棉袄,柔软的白色领毛围着脖子,让她觉得从心底暖了出来。“小福,快去打盆水来,让主子洗把脸,”夏至拍了下手,将夕颜按在妆镜前,左右端详了下,“主子该好好打扮了。”夕颜点头,拍了拍夏至的手,“今儿就随你怎么弄吧,只要不是太夸张就行。”等夏至细致的将夕颜装扮结束,也快到开宴的时辰了。夕颜望了眼镜中的人,明眸皓齿,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有淡雅的桂花香息围绕在四周。夏至在她衣袖、衣领中放了多个香囊。她向夏至笑了下,穿上小福递上的披风,“走吧,咱们赴宴去。” 第十五章 除夕(上) 天禧宫的前殿热闹非常,年节的气氛浓厚。天色未暗,大红的宫灯已经点燃,檐下一溜红色,映着朱红的廊柱,喜气非常。四扇宫门全开,门内有一幅巨大的百花争艳透纱屏风,将殿内的景物隔成了一片白茫的光影。空气清冷,夕颜站在阶前,止步不前。仿佛只那一瞬,天立刻就暗了下来,将她笼罩在暗色中,灰暗冷寂。大殿中的光影格外的晃眼,丝竹声声,娇笑不绝,这是个举国欢庆的夜晚,也是一年中最为放纵奢靡的时刻。可是这样的时刻,可有人想起了那逝去的人。夕颜不知道为何会在此时想起吉嫔,她会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吗?抬头望向天际,天空中透出妖异的蓝紫色,温度骤然降低,夕颜的手脚被冻麻了,阵阵刺痛传来。“主子,咱们进去吧。”夏至在身后拉了下夕颜的衣袖,将夕颜的思绪拉回眼前。夕颜点头扶着夏至的手踏上阶梯走入那片白茫的光影。绕过屏风,融融暖意扑面而来,细细的檀香混合着热气就这样让夕颜滞了呼吸,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灯影摇红,珠帘璀璨,此刻的天禧宫正殿金碧辉煌,触眼所及皆是金红两色,将夕颜的眼耀的睁不开。夏至搀着夕颜往她的座位上去,嫔妃们按品阶两人一桌坐在左右两边,两根粗壮的金漆雕龙大柱,将内眷与王侯众臣分开。夕颜脱了披风坐下后打量四周,先到的嫔妃个个花枝招展,翡翠玉珠、金饰花钿再加上色彩明亮的各色绸缎,将她们衬托的明艳动人。夕颜望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笑着对夏至说:“看来你还是将我装扮的太素淡了。”这一回头却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黑发束冠,一身玄色的袍服,坐在桌边与同僚说话,谈笑风生,应对自如。许是注意到了夕颜的注视,他转过了头,与夕颜的眼光对上。沈睿文,夕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未想过还会有再见到他的一天。隔着重重光影,隔着整个大殿,周围的声息就此消失,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一声声直入心底。含水欲滴的眼眸直直望着睿文,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夕颜紧紧抓着自己的前襟,像要压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睿文的表情也顿住了,旋而向她轻轻笑了下,温柔的感觉漾了开来,一波波荡向夕颜,将她包围,夕颜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整了整衣衫,向他翩然一笑。带着丝丝笑意的脸转向了别处,撞入一对充满怨气的双眸,夕颜的心惊了下,正待仔细分辨,却听到内监尖细的嗓音喊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忙随着众人跪下请安,听到那个冷寂的嗓音道:“平身。”夕颜不由的抬头偷眼瞧他,今儿这么喜庆的节日,他的声音为何还是那般寂寥不带一丝喜悦?庆嘉帝唇边逸着笑,眼中却平静无波,身边内侍为他除去白色大氅,露出里面麒麟色绣藻纹冕服,腰间的革带上挂着两块水头青翠的雕龙玉佩,没有戴冠冕,只用碧绿的翡翠发冠将黑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夕颜定定的看着皇帝,忽然生出一丝恍惚,这个皇帝,真是那日在她怀中睡的宛若孩童般的那个人?他在宝座上坐下,环顾四周,笑着说:“今日是除夕夜,是个举国同庆的好日子,众位爱卿可不必拘礼,肆意欢庆。”太后在皇帝右手边坐下,笑望着皇帝说:“听说今儿的除夕宴是荣妃安排的,想来应该有什么特别之处吧?”皇帝看向坐在殿前右首的荣妃,语调温柔的询问道:“爱妃,你说呢?”荣妃掩了嘴笑道:“只不过是一点小节目,希望不会让皇上、太后失望。”夕颜身边的珞贵人闲闲的说了一句:“准备了两个月,成败在此一举。”声音像是自语,却堪堪让夕颜听到,见夕颜回头望着她,珞贵人讪讪的笑了下,无意识的摇了下手中的团扇。隐隐的有丝竹声入耳,众人正欲分辨时,乐声渐渐清晰,由远及近,终于完全清晰起来,原来是两列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边走边弹奏,曲调轻快,让人的精神为之一震。随机,身后有穿翠绿色纱裙的宫女,手执琉璃酒壶和酒杯,上前为每桌的人斟酒。荣妃起身,面向皇帝执起将酒杯,朗声道:“这是西藩进贡的葡萄美酒,臣妾恭祝皇上太后,万福金安,岁岁如意。”说罢,荣妃掩嘴将杯中的酒饮尽,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薄薄的红晕,衬着紫红色云鹤纹,便如一枝娇艳的芙蓉花,柔媚欲滴。“爱妃辛苦了,”皇帝柔声道:“今日定不辜负了爱妃的一片苦心。”荣妃面露得色,娇笑着坐下,眼波流转间,已经将众人艳羡的表情尽收眼底。皇帝起身向众朝臣举杯,“今日众爱卿不必拘礼,可尽情欢畅。”本已停歇的乐声,此刻又恰恰响起,接着又有身穿绿衣绿裤的艺人出场,在大殿中表演起了杂技,有扔小球的,踩翘板的,踢铜碗的,引得众人惊呼连连,一时殿内热闹无比。夕颜尝了一口杯中的酒,酸甜的味道,厚实的口感,她就着桌上的冷菜将一杯酒都喝了下去,舔舔唇抬起头,正对上皇帝看她的眼神,心一慌,忙别过头去,却对上了那双依然充满怨气的双眸。她仍在怨恨她,夕颜在心中轻叹口气,放下了剔透的琉璃杯,不觉意兴阑珊。与身边的珞贵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珞贵人见她无甚心思,也不再费心跟她说话,自去跟旁边桌的嫔妃敬酒了。夕颜一手无意识的沿着琉璃杯的杯口划着圈圈,一手托腮,看着殿中的艺人换了一拨唱曲的,长衫水袖,浓妆艳抹,依依呀呀的唱着夕颜不甚喜欢的曲子,热闹是热闹,可那喧嚣的琴笙锣鼓硬梆梆的敲进她的耳中,就像直接敲在她的头上,阵阵刺痛。殿中的气温本来就高,加之杯酒下肚,夕颜也不觉热了起来,其他的嫔妃皆是罗纱裙、绮罗衫,唯有她穿着长毛夹袄,裹的像只粽子,不禁讥笑起来。热气和着乐声围绕着夕颜,像浓稠的蜂蜜,酣甜黏腻,让她头晕气闷。夕颜向身后的夏至招招手,“扶我出去透透气。”“怎么了?主子?莫不是喝醉了?”夏至扶着夕颜,站起了身。“妹妹哪里去?”边上的珞贵人见她起身,问道。夕颜向她虚笑了下,“妹妹喝多了,不胜酒力,先回去歇息了。”“妹妹不守岁了吗?”珞贵人惊讶的看着她,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居然要提前离开。摇了摇头,夕颜转身扶着夏至往殿后去,隐隐的丝竹声渐行渐息,等她出了前殿,踏上天禧殿回廊,耳边突然静了下来,让她觉得刚刚的喧嚣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扑面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噤,夏至帮夕颜系上白狐披风,并将一个泥金小手炉塞到她怀里。夕颜嬉笑着推开,“不要,我热着呢,”说着将手焐上夏至的脸。“主子?”夏至呆愣的开着夕颜难得畅快的笑颜。“怎么了?”夕颜拉着夏至往天禧殿后走去,“今儿那么喜庆的日子,我不该笑吗?”“笑,该笑,”夏至幡然醒悟,搀着夕颜走。“夏至,咱们去后头的院子里赏梅去,”夕颜拐了个弯,并未往宫道上走,而是直接往天禧殿的后院走去。天禧殿后院有一个不小的花园,按气候种着应景的草木,又为了与御花园中的草木种类分开,只种了一些娇贵的品种。“我闻到了金钱绿萼的香气,”夕颜惊喜的说道,加快了脚步。夏至跟在她身边,一边防着她脚步不稳摔着,一边又得四处察看有没有人,一路走的心惊胆颤。夕颜走到梅树丛中止了脚步,抬头深吸口气,那若有似无的香丝丝缠绕,钻入她的鼻息,如水的夜色,连梅香都是冰凉的,一阵风过,枝叶摇曳,吹落片片花瓣,轻飘飘的拂过夕颜的脸,凉凉的触感贴上她烫热的脸颊,让她舒服的轻叹出声。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家中也种了几株梅树,有一日爹爹在外喝醉了酒,回到家却嚷着要娘陪着赏梅,大夏天的,哪里有梅花让他赏。无奈,只得让爹爹在梅树下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还在责备娘,居然会让他睡在外面。想起当时的情景,夕颜不觉笑出了声,等笑完又不觉叹气,如今,这一切也只是回想了。 第十六章 除夕(下) “怎么笑着又叹气?”突兀的男声传来,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夕颜吓了一跳。回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在昏暗的光影下,角门边倚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什么人?”夏至压低嗓门喝道。夕颜望着那个身影,静静的没有动。“主子,咱们走吧,”夏至要拉夕颜离开,被夕颜挣脱了手。模糊的身影向夕颜走来,渐渐变的清晰,夕颜的手不自觉绞着手中的娟帕,注视着向她走来的人。“夏至,你去角门上守着,我跟沈大人说两句话就好。”夕颜回头向夏至使了个眼色,看着她往角门去。“夕颜,”温柔的嗓音犹如天籁,将夕颜的视线拉回眼前。“沈大哥,”夕颜抬头望着他笑,幽幽桂香将他整个的包围,丝丝缕缕将他缠绕,如着了魔一般让他觉得窒息。“沈…大人?”夕颜退后一步,轻轻唤了声。睿文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敛了心神,“给玥贵人请安。”“沈大人不必多礼,”夕颜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忙向他摆手。一时两人都静了下来,觉得有些尴尬,睿文清了清喉咙道:“前日,贵人曾差遣侍婢来找下官,不知所谓何事?”“沈大哥,你真的要跟夕颜这么生分吗?”夕颜抬着无辜的眼,定定望着睿文,眼中有隐隐的泪光。睿文被她的眼神刺痛,别开头,看向暗夜中的梅枝。夕颜望着他别开的脸,虚无的笑了下,“算了,没什么事,夕颜告退。”说罢,她转过了身,准备离开。“夕颜,”睿文叫住了她。夕颜背对着睿文,定在了那里,垂着肩,等待睿文开口。“夕颜,你过的好吗?”睿文轻柔的声音,像针一样刺着夕颜的心口,她睁大了眼瞪着面前的黑暗,生怕一不小心,眼中的泪便流出来。她深吸口气,一字一顿的说:“我很好,希望沈大哥也很好。”“你找我是不是为了桃叶的事?”睿文望着夕颜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我听说,最近宫里都在传,吉嫔是因为桃叶送的东西才过世的。”“沈大哥信吗?”夕颜转身面对他,含泪的眼望向他的眼中。忽略掉夕颜的神情,睿文摇了摇头,“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法兰西来的使臣一定还未离开,”夕颜想了下,说道,“沈大哥若是想知道实情,尽可自己去问。”“我会的,”睿文点点头,看着夕颜不出声。“怎么了?”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夕颜红了脸,还好夜色中,睿文看不到。“夕颜,你瘦了很多,”睿文望着夕颜,仔细的看,像是要把她牢牢的印在记忆里,“天气寒冷,好好保重自己。”“主子,”角门边的夏至小声的叫着夕颜,“该走了。”“正月十五,元宵盛宴,我会在这里等你,”睿文说罢,转身便走。夕颜急忙走上一步,望着他的背影,小声叮嘱,“沈大哥保重。”睿文的脚步顿了下,最终从院子的另一个门离开。寒风阵阵,夕颜现在才觉得冷,站在睿文身边,心都是暖的。有丝丝冰凉触感拂上脸颊,夕颜抬头,居然下雪了。她笑着仰头,看向漆黑的天际,任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夏至,下雪了。”夕颜娇笑着,伸出双手,在原地转着圈,迎接飘落下来的雪花。“主子,您喝醉了。”夏至上来扶着她才让她不致跌倒在地上。“嗯,我喝醉了,咱们回去吧,”夕颜开心的笑着,握住夏至的手说道。夏至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一路搀扶着她回禧月宫。夜半十分,夕颜悠然转醒,望着床帐定了定神,推被坐了起来。屋中烧着热热的炭盆,点点红光透过白铁绞丝熏笼的细小方格,将一切印上暖红色。夕颜披了衣服起来,赤脚塌上了厚重的长毛地毯,柔软的触感将她的脚包围住,让她舒服的轻叹出声。听到屋里的动静,夏至推门走了进来。见她单衣赤足站在屋子当中,叫道:“主子,当心着凉。”夕颜摆了摆手,依旧赤足往窗口走。夏至赶紧上前,将白狐裘披上她的肩。“夏至,给我倒杯茶来,我渴了,”夕颜跪在贵妃榻上,推开了窗,冷冽的空气钻了进来。雪早已经停了,迷离的月光从天边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照的满室清辉。月下的雪夜亮如白昼,有寒风飘过,吹起她的发丝,在她的肩头如水流淌。“主子,小心烫,”夏至沏了茶,端到夕颜面前。袅袅的热气上升,形成好看的白雾,夕颜吹了吹茶,将脸凑近了感受那些微的温暖。“夏至,什么时辰了?”“卯时了,一会儿皇上就要出发去祭祖了,”夏至说着,伸手替夕颜拢了拢裘衣,“主子,还是回床上躺着吧,仔细着了凉。”夕颜没有回头,腾出一只手,关了窗户,“夏至,皇上去了哪里?”“皇上守夜结束便去了如小媛那里,只是……”夕颜点头,捧着茶杯喝了口温热的茶,望着吞吞吐吐的夏至问道:“只是什么?”“皇上在如小媛那里呆了没多久,四更不到就走了,如小媛为此还在灵秀宫大发脾气呢。”“哦,”夕颜低低的应到,放下杯子,往温暖的被褥而去,“夏至,我再睡会,反正一早祭祖不用参加,我可要睡到日上三竿。”夏至嘻嘻的笑着,“主子难得说这样的话呢,快些睡吧。”夕颜躺在了床上,夏至帮她掖着被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夕颜向夏至神秘一笑,从枕下摸索出一个红布包,交给夏至,“来,这是压岁包。”夏至惊喜的看着手中的红包,“谢谢主子。”“好了,你也去睡吧,”夕颜拍拍夏至的手,示意她出去。夏至笑着向她欠了下身,退了出去。等夏至阖上了门,夕颜的手伸到了枕下,摸到那个触手冰凉的硬物,将它抓到了手里。就着炭火的微弱光线,夕颜辨认着手中的东西,是个玉佩,摸着有精美的雕花,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到窗边,将窗打开,月色如水,照在她手中的玉佩上,雕工繁复精细,这分明是今日皇帝戴着的玉佩,翠绿的色泽在月色下,纯净温润发出莹白的光。 第十七章 元宵 初一早上,夏至带着沧红,小福等进来给夕颜请安,夕颜都给了压岁包。“主子,皇上的祭祖队伍就快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着去承恩殿了?”夏至看夕颜正跟沧红和小福高兴的说笑着,忍不住上前提醒她。“是啊,就该回来了吧,咱们是得去候着了。”夕颜起身,穿上长毛披风,接过夏至递来的手炉,打头一个出门。慢慢踱到承恩殿,才刚踏进殿门便听到隐隐静鞭的声响,夕颜快走两步,走进殿内,与其他等候的嫔妃一起跪下,迎接皇帝的到来。因为庆嘉帝登基至今未曾册封皇后,所以祭祖大礼太后与皇帝同行,六品以上嫔妃陪同前往。夕颜不用同行,跪在迎接皇帝归来的人群中,垂头打量四周,见到身边的安瑞,正想向她展颜欢笑,却不料她见着夕颜便扭过了头。夕颜一惊,不知道何时自己又与安瑞生了罅隙,这宫里头,感情本就淡薄,也许就在她被封为贵人的那天,她与桃叶、安瑞的情谊便就此了结了。正胡乱想着,皇帝率领众人走了进来,身着黑羊羔裘皮外衣,红裙下裳的皇帝威风凛凛,满脸严肃的站到殿前。有礼官在旁主持行礼,众人随皇帝向承恩殿内供奉的祖宗牌位跪拜行礼。由初一到正月十四,皇帝便是在祭祀天、地、神明、祖先的仪式中度过,夕颜品阶低,只在初一祭祖那日见过皇帝一面,其他时候,她都呆在自己的禧月宫,除了每日给太后请安,便是静静期盼着正月十五元宵节的到来。元宵,又是宫中的一个大节,各宫各院都挂起了自己做的花灯,阶前檐下挂着琳琅缤纷的各色花灯,让人眼花缭乱。禧月宫却只挂着两盏普通的宫灯,夕颜压根儿就没在元宵花灯上下功夫。“夏至,过来看看,我穿哪一身衣裳好看?”夕颜穿着亵衣,赤脚站在长毛的地毯上,一手托腮,望着摊了满床的宫装,实在拿不定主意。夏至端着一盅银耳羹进来,看到夕颜的衣服连声嚷道:“主子,小心着凉啊。”夕颜笑嘻嘻的走上前,拉着夏至来到窗边,“夏至,你说晚上我穿哪件?”“主子难得有心打扮,那就穿条艳色的衣裳吧,”说着,她拣起唯一的一条鲜红色绣银色云草纹的宫装,递给夕颜,就穿这个吧。夕颜将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看了看镜中的人,脸色酡红,就像喝醉了就一样。她将衣服穿上,坐到梳妆台前,“夏至,帮我好好打扮下吧。”夏至笑着走上前,“主子难得这么说,那奴婢定要帮主子好好装扮了,一定让主子在今儿的元宵宴上大放光彩。”夕颜唇边勾着笑,看着夏至的动作,元宵宴上大方光彩?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闭上了眼任夏至在她脸上细细描画,今日的盛放都只为了一人,那个与她有约的人。元宵也是个大节,所以皇宫中的一应规矩不小,晚上的元宵盛宴也精彩异常。可是夕颜的心思完全不在眼前的繁盛上,她不停的喝酒,想以此来平复自己纷乱的心绪,不敢往睿文坐的位置看一眼,生怕被人瞧出任何端倪来。一切都像除夕宴重演,当依依呀呀的戏文唱起来时,夕颜悄然的离开了。出了正殿,她便直直往后头花园去。留夏至看着角门,她孤身一人站在寒风萧瑟的梅林中,想着即将到来的人,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夕颜,”才等了一会,那个熟悉的身影便从东门过来了,站在她的面前,笑望着她。夕颜望着他带笑的眼,也笑了起来,丝丝暖意从心底涌起,涌上了她的眼,让她眼中泛起了泪光。“天气寒冷,你该多穿写才是,”睿文看了眼夕颜身上的披风,皱了皱眉。“我没事,沈大哥,”夕颜点了下头,不忍别开她的眼光。“你要这样看我到几时?”睿文终于憋不出,笑出了声。夕颜也咯咯笑了起来,可是泪水却滑过脸颊,“我怕过了今日便再也没有机会了。”睿文止了笑,别转了头看向稀疏的梅枝,轻叹口气,“夕颜,我只要知道你过的很好就满足了。”“我很好,真的,”她为了表示肯定,又郑重的点了下头。睿文顿了下突然说道:“夕颜,桃叶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沈大哥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夕颜听到他的话猛的抬起头。“我问过法兰西的使臣,孕妇使用那个花水,即便是用量过多也不过是早产,对胎儿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死胎造成吉嫔血崩,恐怕另有原因。”听了睿文的话,夕颜震住了,原以为吉嫔的死不简单,是因为那个花水,却没想到这其中另有隐情。“夕颜,我相信桃叶跟吉嫔的事无关,我怕她被人利用,你能不能帮我保护她?”夕颜垂下了头,“她现在已经不屑跟我说话了。”“不会的,桃叶曾跟我说过,在宫中,她最信任的人便是你,她现在一定是跟你赌气,慢慢她就会明白了。”“好,沈大哥要我保护她,夕颜就一定做到。”夕颜低着头,声音却清晰无比。这时,在角门守候的夏至突然跑了过来,“主子,好像有人过来了,咱们快走吧。”睿文立刻拉着夕颜往东边的角门走去,“你快离开这里,我看看是谁来了,能不能挡一阵子。”刚拉开院门,便看到站在门外的桃叶,两人皆吓了一跳。“桃叶,你怎么在这儿?”桃叶不理二人的反应,走进院子,一把将睿文推出门,“你快走。”不等睿文反应,便将院门关上。刚回过身那边门外便有灯笼明明灭灭的光影一路而来,伴随着阵阵娇笑,看样子来的人不少。夕颜盯着桃叶的侧脸,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一个白色的轮廓,呼吸吐纳间,偶有白色的气雾浮现。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夕颜的手臂,盯着院子那头越来越清晰的人影,一动不动。“什么人在那里?”内官的尖细的嗓音大声喝道,“见了荣妃娘娘还不跪下?”夕颜和桃叶扑通跪下,双双向荣妃请安。一行人来到了她们面前,有宫女举起手中的灯笼凑上前照明,荣妃笑了起来,“果真是桃叶妹妹和夕颜妹妹,快起来,桃叶怀着身孕,可受不得寒气。”夕颜扶着桃叶起身,桃叶只转头看了夕颜一眼,没有拒绝。“二位妹妹好雅兴,这么冷的天还来这儿赏梅。”荣妃扫了夕颜一眼,闲闲的说。“娘娘言重了,这么冷的天,娘娘不是也带着众姐妹来赏梅么?”桃叶看了眼荣妃身后,人到的真齐,除了娴妃,其他人都到齐了。“听说夕颜妹妹喜欢这儿的梅花,本宫便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花,能让一向怕冷的夕颜妹妹站在这寒冷的院子里。”荣妃说着凌厉的眼神扫过四周。夕颜欠了欠身,指着四周的梅树,向荣妃道:“回娘娘,这儿的梅树品种稀有,色彩繁复,确实让夕颜流连忘返。”“哦,是吗,那桃叶妹妹是否也是被这梅花吸引过来的呢?”听了夕颜的话,荣妃不置可否,只转脸看着桃叶,被长毛披风围着的一张精致俏脸,此刻一脸的肃容。桃叶上前,搀着荣妃的手,嬉笑道:“娘娘,桃叶跟夕颜姐姐一向感情很好,这在长宁宫的时候您便知道啊。刚刚桃叶正要回宫歇息,路过这院子,正巧看到颜姐姐在赏梅,还没跟她说上两句话,娘娘便带着众姐妹来了。”荣妃满意的点头,拍拍她的手道:“如此,便快些回宫歇着吧,你有孕在身,可别冻着了。”“谢谢娘娘关心,桃叶告退了,”桃叶向荣妃福了福身子,退后一步,扶上夕颜的手道:“可否麻烦颜姐姐送妹妹回宫呢,翠云被妹妹打发回去取手炉了。”夕颜接过夏至递过来的手炉,塞到桃叶手中,“路上寒冷,妹妹先用姐姐的吧。”“即如此,也都散了吧,”荣妃见桃叶要走,也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一众嫔妃都散去,“桃叶妹妹跟着本宫走吧,这一路上天寒地冻的,可别有个闪失。”夕颜闻言,搀起桃叶的手臂,紧紧圈住,随着荣妃的仪仗往长宁宫去。一路上,只听到荣妃与桃叶不是说着话,表情亲密,夕颜在一边听着,并不插话,只盯着前头内官提着的纸糊风灯看,那淡淡的黄晕一盏连着一盏,照亮了眼前的路。到了长宁宫,给荣妃请了安,夏至和已赶来的翠云,碧云提着内宫递上的风灯,在前边引路,夕颜扶着桃叶在后面走,一阵风起,将风灯吹的左右摇晃。夕颜不自觉的环住了桃叶,将她拢在自己的披风中。桃叶没有拒绝,也不说话,只沉默着往自己宫里疾步走着。到了灵秀宫,夕颜正要送她进门,桃叶却站住了。一片清辉下,桃叶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手将手炉递还给夕颜,“从今以后,不要再见我哥哥。”正盯着桃叶的手出神的夕颜猛抬起头,看向桃叶。桃叶不带任何感情的眼也看向夕颜,一字一顿的说:“如果你对我哥哥还有那么点感情,就不要再找他了,我不想见他被你牵连。”夕颜捧着手炉,定定的看着桃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没有跟你赌气,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请你将哥哥的话忘记,”桃叶眼中有晶莹闪过,月光下夕颜看的分明,可是一眨眼便消失了,夕颜还待仔细辨认,桃叶已经转过身去。“桃叶,”夕颜喃喃道,望着桃叶的背影,垂下双肩。听到夕颜的声音,桃叶站住了,“请你,放过我哥哥。”却最终没有再看夕颜一眼,头也不回的踏进灵秀宫。宫门也在那一刻关闭,将呆愣的夕颜关在了门外。 第十八章 沉醉 踉跄着回到禧月宫,夕颜浑身打着哆嗦,不说话。“主子这是怎么了?”沧红和小福迎了出来,看到夕颜的样子吓住了。“小福,快去多烧些热水,”夏至扶夕颜进了屋子,在铺了厚实绒毯的贵妃榻上躺下,“沧红,将屋里的炭盆烧热些,主子怕是着了风寒。”二人忙不迭的去准备,夕颜却坐了起来,开了门要出去。“主子,你要去哪儿啊?”夏至一把拉住了她,忙着去关门。夕颜不说话,只一个劲往外面冲,嘴里还嚷着:“小福,小福,给我把锄头拿来。”“主子,要锄头干嘛?”夏至愣了愣,随着夕颜到了院子里。听到夕颜动静的小福赶忙找来把锄头。夕颜指了指桂树下的土,对小福说:“给我挖出来。”夏至、小福即时明白过来,小福便刨便说:“这酒不是才埋下去不久吗?怎么又要挖出来?”“让你挖就挖,哪儿那么多废话。”夏至在一边喝止道。夕颜将身子的重量移向夏至,紧紧靠着她的肩,闭上了眼。小福将一个深褐色的坛子捧了出来,擦干净坛上的泥,递到夕颜面前。夕颜接过坛子,转身进屋,反手将夏至和小福他们关在了门外。“主子,主子怎么了?”夏至拍着门,惊恐万分,“主子,开开门啊。”“你们都走,不许进来,让我一个人呆着,”夕颜靠着门,无力的说道。夏至还在门外叫着:“主子,这酒才刚酿了不久,就这么喝伤身啊。”夕颜一时火了,叫道:“不要管我,都给我走开,走开。”门外没了声音,夕颜抱着酒坛来到窗前的贵妃榻,取过桌上的茶杯,斟了满满一杯,靠在榻上慢慢品。虽然这桂花酿才刚埋下不久,现在品来不似普通桂花酿那般香醇,却香味甘甜,入口清冽,桂花香味确实若隐若现,在唇齿间留下淡淡香气,让人回味无穷。小口品着不过瘾,她索性大口的灌,几杯下肚,浑身燥热起来,她便随手推开了窗。躺在柔软的贵妃榻上望着清朗的夜空,一杯又一杯的灌着桂花酿,感受着凛冽的寒风吹上发烫的身子,直到眼前出现了幻觉。她仿佛见到睿文向她走来,一身青衣站在她面前,饱含怜惜的眼望着他。夕颜笑了,带着醉态的娇柔,向他柔媚一笑,“你怎么来了?”他不说话,蹲下身子,将脸凑近她的脸,闻到了她满身的酒味,“怎么喝那么多?”“来,你尝尝,这是我自己酿的桂花酿,很不错,”说罢她将酒杯凑到他唇边,想让他尝一口。他皱了眉,取过她的茶杯,放到一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要皱眉,我不喜欢你皱眉,”夕颜伸手抚上他的眉心,一手他的手拉下,放到颊边来回摩挲着手心,闭着眼感受惬意。他关上了窗,一把将她抱起,夕颜惊呼了声,便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肩窝处,轻声道:“我好想你。”睿文,他终于来到她的身边,愿意从此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呵护她。这一切都是梦吗?她希望永远都不要醒。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将窗幔放了下来,烛火的光透过床帐照进来,隐隐绰绰的印出人的影子。夕颜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睿文,这是梦也好,唯有梦中,她才敢如此大胆的抱着他。将他的头拉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真的好想你。”听了她的话,他盯着她清明如水的双眼,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夕颜低呼一声,感受着他轻柔的触感由轻加重,变成了舔舐,一点一点将她的气息吞没。夕颜轻轻呻吟,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他轻笑出声,将唇移到她的耳边,边吻边低声道:“你想勒死我吗?”低沉的嗓音听来让人心悸。热气喷在她的耳廓,她的脸上,惹的她一阵娇笑,夕颜松了手,捧住他的脸,涩涩的回应着,吻住他的唇细细描画。他低哼了一声,抱住了夕颜,更汹涌的吻袭上她的唇、她的耳垂,在她颈上留下凉凉的湿印。夕颜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隔着层层布料,她依旧感觉的到他身体的炙热,刺烫着她的身心。在她被吻的晕头转向之时,衣物已被他除去,夕颜只觉得浑身一凉,正要惊呼,他滚烫的身躯覆了上来,细碎炽热的吻从唇角一路延伸而下,痒而麻的触感让夕颜轻笑出声,灿若桃花的面庞,微闭的眼迷离的望着暗夜中的床帐。细微的风吹过,烛光摇曳,投在床帐上的人影暧昧不明,断续的呻吟从夕颜的口中传出,隐隐的桂香混着酒香直冲入他的鼻息,更刺激了他的动作。就在夕颜沉醉于那种酥麻的感觉中昏昏欲睡时,有种贯穿全身的剧痛将她击醒,她刚要张开嘴尖叫,唇却被吻住,他吞下了她所有的声音。夕颜紧闭着眼,晃着头想挣脱他的吻,双手用力推着他的身躯,可无论她的头转向哪里,他总能准确的捕捉到她的唇,他的手也紧紧将她拥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夕颜挣扎着,慢慢失却了力气,酒劲完全上来,全身都使不上劲,神智愈加模糊,她不知道抱着她的人是不是睿文,她只知道,热热的气喷在她的脸上,身上,有檀香的丝丝甜味钻入她意识中,她分辨不出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自己的身子像飘起来般,越来越轻,突然眼前一片白光,便失去了意识。天还未亮时,夕颜醒了过来,烛火早已熄灭四周一片沉沉的黑暗。她转动脖子,牵扯到自己的身体,一阵酸痛,浑身像散了架,使不上一点力气。意识慢慢恢复,她只觉得后背暖烘烘的,有一句温热的身躯靠在她身后,一只手还蛮横的将她搂在怀中。她用尽力气转过身,熟悉的檀香夹杂在未消退的情欲气息中将她笼罩,她惊愕的瞪着黑暗中的人影,徒劳的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她的动作惊醒了睡在身边的人,他换了个姿势,却将她搂的更紧,抱着她翻了个身,又继续沉沉睡去。夕颜不敢再轻举妄动,缩在他怀中,使劲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依稀记得似乎睿文来看他了,又好像是在梦中。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再多想,倦意袭来,疲惫的神经放松,很快便有了细微的鼾声。天渐渐转亮,庆嘉帝看了眼怀中熟睡的人,勾起一抹宠溺的笑。他起身,拉开床帐轻轻咳了声,立刻有内官悄然开门进来,点亮了烛火。“什么时辰了?”他站起身,压低了声音问道。“回皇上,卯时三刻,”魏长林上前为他披上外衣,看了眼床帐内还在酣睡的夕颜,探问道:“玥主子……”“让她睡吧,”皇帝摆了摆手,将床帐拉好,“更衣吧。”魏长林向门外招了招手,宫女内官们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手脚麻利的伺候皇帝梳洗更衣,一点声响都没有。夏至走了进来,见皇帝已经穿戴完毕,正要上前唤醒夕颜,却被皇帝制止了,“你们先出去吧,一会朕直接上朝。”魏长林请了安,带着众人离开,顺手掩上了门。庆嘉帝坐在床边,这么大的动静,夕颜竟然还再睡,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她一定是累坏了,他笑着为她拢了拢额头的碎发,将被角掖好,又在她唇角印上一吻,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第十九章 请安 夕颜直睡到傍晚才醒来,却懒懒的躺在床上不愿起来。夏至推门而入,“主子,是不是醒了?”“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夕颜笑了下,支起手臂却因为牵动了身体而痛的轻喘。夏至忙上前,勾起床帐,伸手扶夕颜坐好,“主子,奴婢准备了热水,您先沐浴还是先用晚膳?”“沐浴,快去,”夕颜卷了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吩咐夏至,“你把浴桶搬进来,我自己洗。”夏至闻言照办,一会就准备妥当,夕颜披着外衣,坐入桶中,烫热的水刺激着她的皮肤,让她冰冷的身体得到了温暖。她将热水撩拨到身上,搓洗着手臂,肩膀,想要将身上一个个深红的印痕抹去。“主子,皇上对您可真好,”站在她身后的夏至为她梳洗着长发,边随意的说:“今儿皇上走的时候还特意吩咐我们不要吵醒您,所以奴婢特意等您醒了才进来。”夕颜不说话,只静静坐着,望着盈盈水面发愣。原来,昨夜的那些欢愉不是梦,那个与她欢愉的人也不是睿文。想着,夕颜笑了起来,睿文?怎么可能,在这后宫中,所有的女人都是皇帝的,若真是睿文,只怕还未踏进这个宫门便已经被皇帝赐死了吧。正冥想着,突然内官通报皇上驾到,夕颜一惊,从水中站了起来,慌张的四处找衣服披上身。衣服未找到,门却开了,夏至跪在地上恭迎圣驾,夕颜索性脱了衣服沉在了水里。“嫔妾不知皇上驾到,失礼之处还望皇上原谅。”夕颜垂头闷闷的说。庆嘉帝向她挥了挥手,“你先起来吧,朕有话问你,”说罢他便自顾走去书桌边翻看着。夕颜快速的擦干身子,穿上亵衣,外面罩一件鸦青色的长袍,跪到皇帝面前。皇帝看了她一眼,挥退了众人,“地上冷,你起来吧。”夕颜望着皇帝,他冰冷的语调让人心惊,难道是昨夜他听到自己叫睿文的名字了?可是他的脸色却不见任何波澜,一时心中忐忑。“嫔妾不敢,”夕颜低下了头,盯着地上铺的长毛地毯,柔软整齐的白色绒毛,让人由心底泛出暖意。明黄色的厚底靴停在她面前,夕颜的眼细细描画着靴面上精致的绣工,等待着皇帝的问话。庆嘉帝叹了口,微微蹙起英眉,伸手扶她,“今儿朕在荣妃那里听到了一些事。”夕颜怔了怔,即刻反应过来何事,便微微笑望着皇帝。“朕不想听信荣妃的片面值此,所以想看看你怎么说,”皇帝回望着她澄明的眼,只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皇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夕颜退后一步,向皇帝福了福。庆嘉帝盯着她看了良久,脸上冷峻的表情缓了下来,挥了挥手,“你过来。”夕颜垂头上前两步,他将她抱在怀中,顺着她黑锻似的长发,轻叹口气:“天气寒冷,你的身子又弱,以后那些冷清的地方就不要去了,万一出什么事都没人知道。”夕颜窝在他的怀中不动,鼻息间充斥的檀香让她心神安定下来,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将身体依靠在他身上。一时室内安静的只听到木炭爆裂发出的毕剥声。“你用晚膳了吗?”皇帝突然打破沉静,“正好,朕在这儿一块用吧。”夕颜忙命夏至吩咐下去,将晚膳准备上来,两人坐着默默吃饭,刚吃了两口,庆嘉帝却笑了,见夕颜疑惑的望着他,解释道:“朕还是第一次这么沉默的用膳。”一时另夕颜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什么,庆嘉帝反而安慰她:“朕说笑的,刚刚在桌上见到一阕词,是你填的?”夕颜往书桌方向虚望一眼,浅笑道:“那是嫔妾喜欢的一位前朝词人的词,嫔妾写来练字用。”皇帝点点头,两人继续用膳,皇帝偶尔夸两句禧月宫的膳食做的好,夕颜也淡淡回应,一顿饭吃的也并不冷清。用毕晚膳,皇帝留了下来。烛影恍惚,床幔轻摇,夕颜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只发出轻声的闷哼。皇帝抱住了她,神情迷离的边吻她边说:“叫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夕颜张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恺辰,叫我恺辰,”皇帝用唇舌挑逗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让她渐渐迷失,只能跟随着他重复他的话。“恺辰,恺辰,”夕颜张开手,挑散了他的束发,黑发如丝冰凉如水,倾泻在夕颜的脸上,身上,似一副泼墨画。他的眼深邃迷人,此刻正泛着情欲的光,盯着眼前被快意淹没的夕颜,薄唇紧抿,在她的体内律动。夕颜侧脸望着纱帘外朦胧的烛光,泪水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洇入丝缎的枕头很快不见,只留下一个深色的泪痕。皇帝离开后,夕颜也起身了,由于昨日睡得太迟,赶不及去永寿宫,所以今日她必须一早便去想太后请安。匆匆梳洗过后,夕颜带着夏至赶往永寿宫,才进门就发现,今日的嫔妃到的似乎特别齐,除了桃叶外,几乎都到了。夕颜上前,先向太后请安,又一一给各嫔妃行礼。太后笑眯眯的望着夕颜,向她招招手,“过来哀家这边。”夕颜谨慎的走上前,立在她身侧,太后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从手边拿起一柄翡翠镶金如意递给她,“今后可要努力为我大越朝开枝散叶啊。”夕颜连忙跪下,“谢太后赏赐。”荣妃起身,扶起夕颜,笑言:“这个如意呢,是每个被皇上临幸过的嫔妃都有的,妹妹不必太在意。”见夕颜笑笑不语,荣妃接着说:“听皇上说,妹妹身子弱,最经不得风寒,所以本宫会按皇上的吩咐,在妹妹宫里加派人手,照顾妹妹的饮食起居。”“谢娘娘恩典,”夕颜又要拜,被荣妃拉住,“行礼还是免了吧,妹妹身子弱。”夕颜疑惑的望着荣妃,却见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懑,心中了然,抬头时不无意外的见到了另外几个嫔妃刺人的目光。夕颜握着如意退至一边,听着众嫔妃的闲聊。眼光四处浏览时,撞上了安瑞的眼,她漠然的瞥了眼夕颜,唇边泛起一抹轻蔑的笑,令夕颜心中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安瑞对自己竟然也是这样的态度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正胡乱想着,桃叶走了进来,施施然来到太后面前请安,又与众嫔妃行礼,乖巧可人的模样让夕颜觉得恍惚,正准备上前笑着与她见礼,她却跳过了夕颜,与一边的良婕妤谈天去了。夕颜顿了下,反应了过来,在心中暗自苦笑,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桃叶对她还是不能原谅。坐了一会,太后要礼佛了,众人便请安离开,夕颜跟在众人身后出了永寿宫。踏入回廊,寒冷的空气激的她打了个寒噤,夏至连忙为她披上斗篷,系着衣带,隐约听到娴妃娇细的嗓音传来:“什么,桃叶妹妹也在用那个花水?”她一惊,忙抬头去看桃叶,却只见到一个嫩黄的身影,穿过梅林往灵秀宫走去。众人渐渐散去,夕颜与娴妃同路,绕着万宝湖上的回廊一起走。“冬日的万宝湖别有一番情趣,娴妃娘娘不想欣赏一番?”夕颜转头望着湖边柳树的控制,悠然的说道。娴妃站住脚,回头看着夕颜,了然的笑,“妹妹住在湖边,想来更清楚哪里的景致比较精彩,还请妹妹带路。”夕颜走在前头,带着娴妃往万宝湖上的九曲桥上走。“娴妃娘娘真是宅心仁厚,知道那个法兰西的花水有问题便阻止桃叶妹妹用,”夕颜边走,边与娴妃聊着。娴妃凝望辽阔的湖面,轻笑道:“本宫只是不希望出现第二个吉嫔。”“娘娘觉得吉嫔的早产跟那个花水有关系?”夕颜踏上湖中心的四角亭,挥手让夏至等在亭外。看了夕颜的举动,娴妃也挥手示意自己的侍女出了亭子,“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那日,妹妹听了娘娘说的花水的事,便特地去查证,那个法兰西花水,确实有催产的效用,”她顿了顿,满意的看到娴妃惊异的表情,接着说:“只是催产的效果要大量使用才会有效。”娴妃接过她的话:“也就是说,如果吉嫔按照桃叶妹妹吩咐的,只用花水擦拭手和脸是不会催产的,是吗?”夕颜点头。娴妃接着说:“那么,吉嫔在早产前一晚上还用花水泡澡,这就很可疑了。”夕颜望着她笑,依然没说话。“本宫明白了,”娴妃恍然,“可是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娘娘知道,夕颜一向将桃叶当成自己的妹妹,”夕颜踱步到栏杆边,望着湖面的残荷发怔,“桃叶妹妹现在怀着身孕,夕颜害怕她会像吉嫔那样。”娴妃沉吟了下,走至夕颜身边,“你放心,如果真是有人害了吉嫔,本宫一定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谢娴妃娘娘,”夕颜稳稳的拜下,被娴妃托起手肘。“本宫只不明白,你为何将这些告诉本宫?”夕颜慧黠一笑,“娘娘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说罢,她向娴妃福了福身子,唤过夏至,沿着九曲桥会禧月宫。 第二十章 伤逝 元宵一过,宫里便沉寂了下来,直到前朝传来皇帝决定春季南巡的旨意传来,才算又起了一点的波澜。嫔妃们都期盼着皇帝能带自己出行,一个个都提早做起了准备。夕颜却总是百无聊赖的样子,自从荣妃吩咐过后,禧月宫多了几个婢女和内监,整天跟着夕颜,嘱咐她不可做这个,不可做那个,限制了很多自由。就像今日,是个不可多得的暖阳天,夕颜正要吩咐小福搬了她的贵妃榻去临水的露台晒太阳,却被荣妃派来的春芝拦住。“荣妃娘娘吩咐过,主子身体弱,受不得风寒,临水露台风大,坐不得。”小福没法,只得再将贵妃榻搬进屋子。夕颜气得差点扔了手中的书,无奈之下,只能开了窗躺在榻上晒太阳。阳光照着全身暖烘烘的,闭上眼,有一片白中透着红色的光浮现。她舒服的呓语,翻了个身找到个更舒服的姿势。“主子,睡觉还是回床上睡吧,”春芝的大嗓门传来,夕颜倏的张开了眼,看到她风风火火的冲过来,便意兴阑珊的坐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正待说话,却听到夏至急匆匆的跑进来,嘴里还喊着“主子,主子。”“奴才没个奴才样,在宫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春芝喝止住夏至,命令她跪在夕颜面前,“你这样冲撞了主子,该当何罪?自己掌嘴。”“慢着,”夕颜快步走到春芝面前,皱着眉盯着她,“这宫里,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春芝跪下,低垂着头道:“玥贵人是主子,奴婢是奴才。”“你明白就好,我有事要问夏至,你先出去吧。”夕颜转过身,在书桌边坐下。等春芝退了出去,夕颜招手让夏至起来,“你看你,咋咋呼呼的,挨骂了吧。”夏至吐了下舌头,挨到夕颜身边,为她倒了杯热茶,“奴婢哪儿知道春芝管的那么多啊。”“那你急急忙忙的进来,是要说什么?”夏至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主子,奴婢刚刚听说,娴妃娘娘福惠宫问话呢。”夕颜抬了抬眉,不做声。夏至看她不说话,继续说道:“听云泉宫的小路子说,娴妃娘娘怀疑吉嫔娘娘的死跟用了法兰西的花水有关,所以将福惠宫的一干人等集中起来问话。”夕颜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这茶不错,哪里来的?”夕颜抿一口茶,舒展开了眉头问夏至。“这个是前儿皇上打发魏公公送来的,说是新上贡的安吉白茶,皇上说主子尝了一定喜欢。”“嗯,是喜欢,”夕颜笑着答,又轻轻抿了口。夏至笑着道:“魏公公说,皇上吩咐了,主子吃完了只管去天禧殿取,都给主子留着呢。”“主子。”夕颜正要说话,被冲进门的小福打断了。“主子,奴才刚听长乐宫的人来传话,吉嫔娘娘早产是祥贵人有心陷害,娴妃娘娘已经向皇上请旨,将祥贵人革去品阶,受仗行。”“仗行?”夕颜的右眼了一下,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现在呢?”“据说,祥贵人被堵上嘴,押在承恩殿祖宗排位前,由娴妃娘娘亲自监刑,打了没几下就…就没了,”小福说道这里有些避讳,不敢再说下去。夕颜挥手让他们退下,呆呆的望向茶水泛起的泡沫,一个个的破灭,就好像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她原本以为,以祥贵人的行为,至多被打入冷宫,不得翻身,这样桃叶就不用担心被人陷害了。可是现在,她竟然就这么死了,这一切完全的出乎她的意料,实在太突然了。怔忡间,有双温热的手覆上了她捧着茶杯的双手,“在想什么?茶都凉了还捧着。”夕颜抬头,见到庆嘉帝正低头看着她,忙放下杯子要行礼。“免了吧,”皇帝将她扶起,握住她的手,“你看你,双手冰凉的,是不是穿太少了?”“皇上可知道今日祥贵人的事?”皇帝放开她的手,双眉紧蹙,慢慢踱到窗边,语调冰冷的说:“知道,娴妃来请旨的时候朕就听说了,这种人,实在不能留,竟然连朕的龙子都敢下手,未牵扯到她的家人,已经是对她莫大的恩宠了。”夕颜听了她的话,寒意突然冒了上来,浑身开始发抖,不由的蹲到了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肩。皇帝回头,见她这幅模样,大惊,急忙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一叠声的问:“怎么了?”夕颜抖的连牙齿都开始打颤,话也说不清楚,只不停的喊冷。皇帝将夕颜抱上床,唤人进来为她盖上厚厚的棉被,将屋里的炭盆烧的热热的,可是夕颜瑟缩在床上依然抖个不停。无奈,皇帝上床,将夕颜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夕颜窝在他怀中,慢慢安定了下来,缓缓的说:“因为天气寒冷,嫔妾偶尔会这样冷的不由自主的发抖。”“你这样多长时间了?”皇帝忧心的问她。“自从吉嫔娘娘过世之后,便这样了,”夕颜疲惫的闭上眼,将头靠在皇帝肩头,“心里常常会没来由的抽痛,甚至痛的不能呼吸。”“朕明日就宣郑太医进来瞧瞧,”庆嘉帝为夕颜盖好被子,“睡吧,朕在这儿陪着你。”听着夕颜渐趋平缓的呼吸,庆嘉帝的眉头却越蹙越紧。第二日散朝后,皇帝就带着郑太医过来给夕颜请脉。一番望闻问切后,郑太医皱着眉向皇帝禀报:“启禀皇上,玥贵人并无大碍,微臣只需开几副调养的药即刻。”“可是为何她会常常无缘无故的发抖?”皇帝望着躺在床上楚楚可怜的夕颜,心底的怜惜溢于言表。郑太医摇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玥贵人定是心中有无法打开的结,才致使每次想起跟心结有关的事,总会有莫大的反应。所以,微臣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玥贵人自己慢慢将这个心结打开了。”皇帝无奈的挥挥手,“你下去开药方吧。”郑太医请安离开后,皇帝挥退众人,坐在了夕颜的床边。“嫔妾没事,皇上不用担心,”夕颜向皇帝嫣然一笑,以示自己的健康。“你到底有何心结,会有这么大反应?”皇帝执起她纤白柔夷,用指腹细细摩挲。夕颜转开了眼神,望向开着的窗户,“这宫里,不知有多少逝去的嫔妃,想到这儿嫔妾就觉得很阴森,从心底泛出凉意,宫里住久了,总觉得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皇帝叹了口气,“朕明白,一定是祥贵人的事吓着你了。这样吧,朕这次南巡就带你一起去,咱们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夕颜的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真的吗?嫔妾谢皇上恩典。”见到夕颜高兴的样子,皇帝也笑了,“好了,你好生歇着,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皇帝走了没多久,夕颜正准备休息一会,却听到通传,桃叶来看她了,她高兴的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忙不迭的换上衣服,正要迎出去,桃叶便已经进门了。“妹妹,你怎么来了?”夕颜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在窗前的圆桌边,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桃叶打量四周,随口说道:“你这里布置的还不错么。”“是吗?”夕颜看了看四周,笑道:“妹妹今日怎么会想到来看我?”她取出一罐茶叶,吩咐夏至去煮水,“这是新贡上的安吉白茶,颜色碧绿,味道清甜,妹妹一定要尝尝。”“哦,是吗?这么好的贡茶,咱们哪有机会喝道,今儿一定要尝尝鲜。”桃叶淡淡笑了下,将眼光投向窗外的湖水。夕颜也毫不在意,专心的泡茶,将茶杯递给桃叶,“这泡茶的水是今年早开腊梅上的雪水,带着梅花特有的幽香,泡出的茶格外爽口,你试试?”桃叶接过茶杯,却不喝茶,盯着手中的茶杯看,又抬眼打量桌上的其余三个茶杯。“怎么了?”夕颜见她表情奇怪,不由问道。“原来这一套茶杯在姐姐这里,”桃叶转着手中的杯子,质地细腻的白瓷,外壁有温润的莲花浮雕,其余三个杯子分别刻了桂花,梅花和芙蓉。她放下杯子,继续说道:“这套杯子,妹妹曾在皇上的天禧殿看到过,因为喜欢,也曾向皇上讨要,无奈皇上说自己都喜欢的紧,不肯赏赐。”她站起身,倚在窗边道:“看来皇上在你身上很花心思。”“妹妹误会了,”夕颜起身,走到她身边道:“这茶杯并不是我向皇上讨要的,是随着茶叶罐一起送来的,我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事。”桃叶退后一步,离开她的身边,冷然一笑,“好了,你不用再向我炫耀了,其实我今日来,并不是来找你讨论谁更得宠,而是想问你,祥贵人出事,是不是因为你?”“我只是向娴妃道出了法兰西花水的真正功效,至于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夕颜垂着眼帘,看着桌上的四只茶杯,日光下,杯身白的剔透,毫无一丝杂色。“那花水是我送给吉嫔的,何以我未受到牵连?”夕颜不语,只看着桃叶。桃叶避开她的眼光,继续道:“你究竟要我们兄妹如何才能放过我们?”听到她的话,夕颜愕然,“什么意思?”桃叶冷哼一声:“从此以后,请你不要再跟我们兄妹纠缠了,特别是我哥哥,他是个很容易被打动的人,我怕他在你面前一时心软,做出任何危及他性命的事。”不等夕颜反应,桃叶继续说:“你也别因为听了我哥的什么话,想要照拂我,我不会领你的情,你别白费心机了。”她抚摸着肚子,往门口走去,手搭上门栓正要开门,又停住了,“你别指望我们的关系有一日会恢复,这辈子我跟你都不会像从前那样了,我最恨别人背叛。”说罢她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夕颜颓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只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桌上的四个白瓷茶杯。 第二十一章 急病 “怎么会这样啊?”夏至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焦急的望着躺在床上的夕颜,走到门边望了眼问身边的沧红:“小福怎么还没把太医请来?”“夏姐姐,你先停一下,小福去了很久,太医一会就该来了吧,”沧红绞了帕子,覆上夕颜的额头。夏至停下脚步,坐到夕颜的窗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仍是烫手,“主子烧的那么厉害,我真担心啊。”“来了,来了,”小福一路小跑的进屋,开了门请进郑太医。夏至,沧红让出了位置,郑太医一触到夕颜的手腕便皱了眉,凝神把脉。过了许久,郑太医收了手,吩咐到:“将窗户关紧了,给玥贵人添一条厚被子,屋子里的炭盆也要烧热些,让你们主子发发汗。”小福,沧红应声去做,郑太医到桌边开了方子,递给夏至,“我这就去准备汤药,你一定要让玥贵人喝下去,否则她的烧只会越来越厉害。”夏至担忧的点头。郑太医收拾好药包,又叮嘱道:“要及时帮玥贵人擦汗,湿了的衣服也要赶快换下,否则穿着湿衣服被风吹了就更不好了。”夏至郑重的点头,送郑太医离开,回过身便替夕颜擦起了汗。三个人在屋里折腾,眼看着夕颜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额头摸着似乎也不那么烫手了,皆微微露出了喜色。可是当汤药送来后,三人又没了主意。夕颜发着烧,牙关紧咬,怎么都不肯咽下唇边的汤药,始终紧抿着唇。夏至急的在屋里团团转,想喝水才发现茶壶空了,于是出门去倒水。刚开了门,发现春芝带着众人坐在门前廊下嗑瓜子,晒太阳,却一个都不干活,一时火了起来。“都快用午膳了,你们一个个坐在这儿干嘛呢?”春芝闲闲的看了她一眼,丢了颗瓜子进嘴里,含混道:“干活累了,休息会不行吗?”夏至急道:“午膳准备好了吗?主子病着,午膳可不能少。”“主子病的连药都吃不下了,还吃什么午膳啊,我看是夏姑娘自己想用吧?”众人都跟着春芝讥笑起来。夏至被她堵的话都说不出,想到夕颜躺在床上,烧的昏昏沉沉的,一时心酸,泪便忍不住了。“哟,我可没说什么啊,夏姑娘可别这样,回头主子知道了,又该说咱们欺负你了。”春芝看到夏至的眼泪,满脸的不屑。“来人,给朕将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拖出去打,”冷硬而无情的声音如一声惊雷,炸的廊前的众人皆惶恐的跪到了地上。两个内官拖起春芝便往宫门外去,另有行刑的内官上前问:“皇上,打多少?”皇帝厌恶的皱了下眉,“给朕打到她懂了规矩为止。”几个内官得了准数,自取宫外行刑。皇帝唤起夏至,越过众人进了屋。一如室内,温度陡然升高,庆嘉帝脱了随身大氅,露出了内里的明黄色团龙朝服。他疾步来到夕颜床前坐下,探她额头,不禁蹙起了眉,“怎么这么烫?”小福向他跪下回话:“启禀皇上,郑太医来过了,说主子是邪风入侵,引起高热不退,让奴才们为主子加了被子,让主子发汗,还开了汤药来。”“邪风入侵?”庆嘉帝望向躺在床上的夕颜,她的脸因为发烧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眸紧闭,呼吸急促,“怎么会烧起来的?”夏至回道:“昨儿主子还好好的,如小媛来了之后还说笑着喝茶,只是等如小媛走后,主子便坐在窗边发愣,整个人昏沉沉的,折腾了很久才睡下。今儿早上奴婢伺候主子起床才发现,主子就烧成这样了。”听了夏至的话,庆嘉帝不语,只用手轻抚着她虽滚烫却依旧柔嫩的脸颊。“她的药呢?吃了吗?”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询问夏至。夏至看了夕颜一眼,将药端了过来,“主子牙齿咬的紧,喂不下去。”庆嘉帝舀起一勺汤药,凑到夕颜嘴边,轻轻分开她的唇,灌下去。汤药随着唇角流了下来,夏至急忙去过手帕拭去。庆嘉帝的眉头越蹙越紧,他使力握住夕颜的下颚,迫使她的牙齿分开,又灌下一勺汤药。夕颜似乎呛到了,猛烈的咳嗽起来,她神智不清的说道:“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皇帝将银勺递给夏至,将药碗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就在夏至几乎惊呼出声时,皇帝俯下身,将唇凑到夕颜唇边吻住,用舌撬开她的唇齿,将汤药一点一点的哺度给她。夕颜的喉头咕嘟作响,皇帝欣喜的发现她将药都咽了下去,便接着以口喂药,慢慢将一碗汤药都喂了下去。喝了药的夕颜陷入了沉睡,庆嘉帝满意的看到夕颜好转的情形,起身整了整衣饰,向一边候着的魏长林道:“摆驾灵秀宫。”吃过药的夕颜在清晨悠然转醒,看到趴在床头睡着的夏至,想伸出手去推她,无奈只觉得手像灌了铅一样,哆嗦着就是举不起来。夕颜细微的动作惊醒了夏至,她抬头见夕颜睁着眼看她,惊喜的叫道:“主子,您醒了。”夕颜无力的眨了下眼睛,浑身酸痛,使不上一点力气。夏至上前,为她探了体温,“还有些烧,不过已经不像白天那么厉害了。”她起身,由桌上端来一碗汤药,“郑太医说,主子醒来就要立刻喝了这碗药,这样好的快。”夕颜摇头,张开干裂的唇,却发现嗓子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只发出一个嘶哑的字:“不。”“主子,吃药吧,太医说了,您这是心病,本就难医治,您要是再不愿吃药,身子怎么受得了啊?”夏至唤来了沧红,半扶起夕颜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将碗凑到了夕颜的唇边。“主子,您就喝了这碗药吧,”沧红为夕颜拢好被子说道:“之前您昏迷着,皇上来看您,见您喝不进汤药,皇上还亲自用嘴喂您呢,这会您要再不肯喝,奴婢只能让小福去请皇上来了。”夕颜不动了,怔怔的看着碗中的褐色汤药,缓缓的将唇凑了上去。夏至一点点喂夕颜喝完,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夕颜便又出了一身虚汗,夏至伺候她换了衣服,重新躺下。经过汤药的滋润,夕颜的喉咙好了许多,说出的话也不再嘶哑。“夏至,除了皇上,还有人来看过我吗?”夏至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下,“没有啊,皇上看过您之后便去了灵秀宫,没有人来过啊。”“夏至,我是不是错了?”夕颜叹了口气,喃喃的说:“我一直以为,以我自己的方式去照顾她,保护她,终有一日她会明白我的苦心,可是我还是错了。”夕颜的眼大睁着,一滴泪都流不出,她觉得自己从此不会再有泪水了,再伤心也不过如此。“主子,别多想了,”夏至起身,为她放下床帐,“皇上一会就会来看您的,您再睡一会吧。”望着紫色帘帐后的隐约人影,夏至的眼眶一红,端了空碗带着沧红出门。正在门外煮着汤药的小福见两人出来,低声问道:“主子吃了药了?”夕颜将空碗递给她,一屁股坐在廊前的台阶上,靠着廊柱抹眼泪,“主子的样子真憔悴,人都病的脱了形了,我看着心里真难受。”小福也坐了下来,愁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会发起高烧。”沧红收好了空碗,蹲在红泥小炉前,边扇风边问:“我刚刚回小厨房,看到人少了些了,那些荣妃娘娘宫里的人怎么都不见了?”“皇上下旨让她们回原来的宫里去了,”小福忿忿的说:“早该让她们回去了,平白的来了那么帮人看着咱们主子,整日杵在面前,让咱们白白添堵。”“只是,现在主子正病着,又一下子少了几个人,我担心会有闪失。”沧红想了下说道。“什么闪失,咱们之前伺候主子不也好好的,这些人来了,主子就病的,咱们更该好好伺候主子,让她早日恢复,”夏至收好手帕,起身要往屋里去,“你们好好看着火,别煮干了,我看看主子去。”傍晚时分,皇帝又一次踏进了禧月宫。冷冽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廊下有个小太监坐在阶上打盹,裹着厚厚的棉衣,手中还拿着一柄蒲扇。魏长林正要上前唤醒他,被他制止。他带头,悄无声息的走上外廊,推开了门。屋内,夏至趴在床前的椅子上睡着了,炭盆中的火烧的正旺,屋中的药味更加浓烈。他来到床前,刚要坐下,惊醒了夏至,她赶忙起身要请安,皇帝向她做了个手势,带着她去了外屋。夏至行了礼,垂首站在皇帝面前,皇帝接过魏长林倒上的茶,问道:“太医来瞧过了么?怎么说?”“回皇上,郑太医来瞧过了,说主子醒了就没事了,只需好好调养,身子就能恢复了。”“太医说了要多久才能好吗?”庆嘉帝抿了口茶,端着杯子端详杯身的雕花。“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庆嘉帝点头,“你去吧,朕去看看。”说罢,他起身踱到夕颜床边坐下,发现夕颜正张着眼望他。“你醒了,”他伸手试试她的额头,体温恢复如常。夕颜点头,“让皇上担心,嫔妾真是罪过。”皇帝笑着说:“你养好身子才是真的,朕只担心你的身子,能不能适应南巡的颠簸。”“嫔妾病成这样,皇上还要带嫔妾去吗?”夕颜轻咳了一声问道。“朕答应过你的,岂能食言?时候尚早,南巡的事,可以等你恢复了才提。”“皇上千万不要因为嫔妾而耽误了南巡,”夕颜惊道,“若是因为嫔妾生病而耽搁,嫔妾担当不起。”“难道朕连南巡的日期都做不得主?”皇帝摸摸她的额头,“你只管安心养病即可。”夕颜眨了眨眼,睫毛染上了一点雾气,她不敢再看,连忙闭上了眼。庆嘉帝轻叹一声,收了手,起身出屋,见到夏至叮嘱道:“这两日下雪化雪的,天气冷的很,你们可仔细着点,若再让你们主子有什么闪失,朕绝不轻饶。”夏至惶恐的跪下,恭谨的应道:“奴婢遵旨。”皇帝满意的点头,让内官披上风帽,迎着冬夜的寒风往灵秀宫去了。 第二十二章 启程 庆嘉四年二月,皇帝下诏,册封娴妃为娴淑妃,桃叶为如嫔。随着天气转暖,夕颜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中,皇帝答应了她,等她身体好了再南巡。果然,南巡的日期定在下个月十五。“主子,您去南巡会带我们去吗?”面阳的露台上,夏至和沧红趁着天气好,将被子摊开在栏杆上晒着,夕颜倚在一边的软榻上,全身被夏至裹的密不透风,暖熏熏的阳光晒的她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夏至,我好热,把披肩拿走吧,”夕颜拉了拉包住她头的羊毛披肩,哀求的看着夏至。夏至回头,跑过来为她拢好披肩,“不行,咱们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不能让主子有半点闪失。”“那我南巡不带你去了,”夕颜跟她赌气,撅起了嘴。“那也不行,”夏至故意装出老成的样子,插着腰,说道:“您要是病了,别说咱们,就连您自己都去不了。”夕颜挫败的歪着头,靠回软榻,不再理会夏至,闭目养神。夏至弯着腰,轻声问道:“主子要喝茶吗?”听到夏至提茶,夕颜睁开了眼,望向冬日难得一见的湛蓝色天空,“将我桌上那套白瓷茶杯取来。”沧红听话的进屋去取茶杯。“主子,怎么了?”夏至看夕颜的脸色不对,一时不知她要做什么。夕颜不语,等沧红拿来了杯子,接过托盘,起身来到露台的临水边,抬手将雕了桂花的杯子往万宝湖中扔去。“咚”的一声,白瓷杯在水面激起一朵水花,立刻沉了下去。夏至吓的立刻将托盘抢了过来,“主子,您这是干嘛?”“我做事,不需要经过你同意吧,”夕颜向她伸出了手,“把杯子给我。”夏至无法,只得将杯子递还给她。夕颜接过,取过雕着梅花的杯子,扬手又一扔,“这杯子是害我生病的元凶,不能留。”夏至劝不得,只能眼见她将另一个雕了芙蓉的杯子扔进湖里,却独独留下那只雕了莲花的。夕颜捧起了杯子,拇指摩挲着杯子,宫廷窑窖独特的制釉技术,造就了这白瓷杯独一无二的细腻触感,“这只杯子是皇上喜欢的,就留下吧。”她将杯子递给夏至,返身回到榻上,将披肩一裹,继续养神。“主子,魏公公刚派人来传话,说皇上晚膳要上咱们这儿用,”小福跑来传话。夕颜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又继续睡。夏至见她不动,上前问道:“主子,皇上要来,您不准备一下吗?”夕颜睁开眼,瞅一眼自己身上的米绸色连身夹袄,随意挽起的发髻上只插了支碧玉簪,摇头,“这样就很好。”“你们把被子收了,去准备晚膳吧,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夕颜让夏至小福都退下,独自一人坐在露台上。冬日的白天短暂,申时一到,日头偏西,阳光就淡了下来,宽阔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波纹,吹着的风也不似日光下那般温暖,渐渐凛冽起来。夕颜拢了披肩进屋,坐到了书桌边,看到自己之前练字写的一叠纸,便一张张翻看起来。等全部看完,却发现少了一张,正是写着那句“寂寞沙洲冷”的纸不见了。四下寻找未果,夕颜也不在意,许是被夏至收走了,或是被风吹到哪里去了。她在床上躺下,未完全恢复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只一个找纸的动作,就累的她有些喘。刚眯上眼,便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又有内官刻意压低嗓音的通传声,她懒懒的没有动,躺着等那个人进屋。皇帝进来,见她躺着,便轻手轻脚的来到她面前,伸手探她的额头。她猛的睁开眼,将他吓了一跳。“原来你没睡,”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夕颜拉住了他的手,“好热的手啊。”庆嘉帝反手握住她的,“朕刚从外面进来,手都比你热。”皇帝将她拉起来,走到桌边,“来喝杯茶暖暖身子,今儿可有御厨房做的新点心。”魏长林做了个手势,一边候着的宫女内官麻利的将带来的点心,连着刚泡好的茶端了上来,那点心从提篮中取出来,依然在冒着阵阵热气。庆嘉帝与夕颜一起坐下,端起茶杯看了眼,“怎么不用朕之前带来的那套杯子?”夕颜淡淡扫了他手中的杯子一眼,道:“那杯子扔了。”“一个都不剩?”皇帝惊异的望着她。她起身,走到书桌边,取过那个白瓷莲花杯子,转身递给皇帝,“给皇上留了一个。”皇帝有些哭笑不得,“留这么一个干嘛?”“那嫔妾去扔了,”夕颜立刻拿过杯子往窗边走去,作势要扔。“罢了,罢了,这个就留着吧,”皇帝起身,拉住了她,“朕明日再让人送一套过来,这个你喜欢留着就留着好了。”夕颜被他抱住,握着手中的杯子不语,丝丝缕缕的檀香窜入鼻息,让她的心安静了下来。她回身抱住了他的腰,“皇上,嫔妾害怕。”“你怕什么?”“怕再跟这次一样,莫名其妙的生病,”她吸了吸鼻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会了,”庆嘉帝环住她纤瘦的腰身,眼盯着桌上的两只茶杯,一脸肃容:“咱们下个月就出宫去。”皇帝南巡,是京城的一件大事。庆嘉帝此次南巡,只带了娴淑妃、荣妃,以及正受宠的丽良媛和大病初愈的夕颜。拜别了太后,又在承恩殿拜过先祖,夕颜在众嫔妃艳羡的目光中起身,跟着引路的内官出了承恩殿,上了撵车。宽大的撵车中,丽良媛早已坐在其中,见到夕颜上车,只偏过头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夕颜靠窗坐着,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荣妃与娴淑妃也以分别上了各自的撵车,内官一声令下,撵车摇晃的动了起来。撵车沿着长长的宫道出了西重门,驶向天禧宫前殿,与皇帝的御撵会和,由文武百官一路恭送出朱雀门南下。“南巡路途遥远,得换两趟水路,妹妹过会便会觉得路途无聊了,”丽良媛见夕颜不住打量窗外景色,不禁淡笑。听到丽良媛的话,夕颜讪笑着放下窗帘,“妹妹是第一次离宫南巡,见到沿途热闹景象不免欣喜。”丽良媛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缠丝掐金手炉道:“沿途的风俗确实新鲜,妹妹由今日开始的见闻,可是宫中其他女子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夕颜点点头,“夕颜明白。”马车慢悠悠往南郊而去,车撵会在那里的行宫停留一天,翌日清早转水路南下。夕颜的身子刚恢复不久,坐着看了会热闹,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连马车是几时停下的都不知道。知道被夏至叫醒,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到了南苑的行宫,同车的丽良媛早已经离开了。在夏至的搀扶下,夕颜迷迷糊糊的下了马车,晕乎乎的被扶着跟在队伍后面站在行宫大门前。说是行宫,也只能算一座稍大的宅院而已,此刻朱红色大门洞开,内官婢女来往穿梭,一派忙碌景象。由于夕颜是此次南巡中,嫔妃品阶最低的,所以她也只带了夏至和小福两人出来。正待打发夏至去问当值的内官,自己歇息的院子在哪儿。只见,魏长林小碎步的从行宫内出来,见到夕颜便上前请安。“魏公公何事如此匆忙?”夕颜笑着让他免礼,难得见到这个皇帝身边的内官如此急促的模样。魏长林抹了抹额头,向夕颜做了个手势,“请玥主子随奴才去一趟就明白了。”夕颜敛了笑意,向夏至使了个颜色,便孤身跟在魏长林身后离开。行宫的后部依山而建,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远远的将前院的喧嚣隔绝开来,黄昏的阳光穿过亭台楼阁投射下来。夕颜跟着魏长林穿行其中,随着光阴的明灭,心中也跟着起伏不定。越往里深入,空气越清冷,虽是早春三月的天气,傍晚依然寒冷刺骨,夕颜不禁拢了拢双臂,“魏公公,还要走多久?”魏长林停下,向她欠了欠身,“回玥主子,就在前面不远了。”夕颜无奈点头,只得跟着他继续往前走。绕过一个院子,他们来到行宫最高处,一座两层的飞檐小楼。魏长林给她开了门,带她行至楼梯口,便站住了,向她指了指楼上,低声道:“玥主子,皇上就在楼上。”夕颜点头,提了裙子往楼上走,宽阔的楼梯铺了厚实的地毯,走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悄然上楼,见皇帝正临窗而立,玄色的夹衣,墨色长发,随着窗外渐渐黯淡的天光,一点点隐去。夕颜的心没来由的一跳,上前一步,轻唤一声:“皇上。”皇帝转身,见是她,便向她伸出了手:“过来。”夕颜趋身上前,将手放入他的手心,阵阵暖意透过他的手掌,传递到她手中,温暖了她失却温度的手。“你的身子才刚好,要注意添衣,”皇帝将她搂在身侧,拉过她另一只手,捧在她手心暖着。夕颜将头倚在他肩膀,一同看向窗外,行宫的亭台楼阁尽收眼底,夜幕降临,各个宫殿燃起灯火,犹如繁星坠落。“皇上在想什么?”夕颜轻柔的嗓音传来,让皇帝的心中一暖。“想南巡该怎么放肆的玩,”他一改之前凝重的脸色,低头轻笑,伸手在夕颜的鼻上轻轻一刮。皇帝拉了她的手离开窗边,开口传魏长林掌灯摆膳。室内一点点亮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明朗了起来,原来楼上是一个两室的套间,明黄与红色的基调,不甚华丽,有着别致的典雅韵味。夕颜和皇帝在桌边坐下,魏长林唤了内官宫女布菜,菜被一道道端上,简单的八菜一汤,精致的摆了一桌子。魏长林站在皇帝身后,见皇帝擦了手正要举筷,躬身请示道:“皇上,那娴淑妃和荣妃娘娘那里?”“也传膳吧,朕不想见她们,”皇帝头也没抬,夹了块芙蓉鸡片到夕颜的碗中,“出门在外,膳食讲究不起来,你更要多吃些,否则路途颠簸,身子受不住。”夕颜点点头,将鸡片吃到口中,向皇帝嫣然一笑,“真好吃。”皇帝笑眯眯的看夕颜将一小碗珍珠米饭吃完,等撤下碗盘,换上清茶的时候,才慢悠悠的说:“今儿可要早些休息,明儿一早咱们可就要启程了。”夕颜脸一红,接口道:“嫔妾还未去过自己的寝室。”“你就住这儿,明日跟朕一块儿走,”皇帝端起茶杯,吹了吹面上的茶末,轻啜一口。夕颜的脸更红了,她垂下头,盯着自己握住茶杯的手,低低的应了一声。这时,皇帝突然起身,一把将夕颜抱起,往内室走去。在夕颜的低呼中,魏长林带领内官宫女都退下了楼,夕颜扫了眼空旷的房间,不自觉的搂紧了皇帝的脖子,靠着他汲取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就在夕颜以为皇帝要将她放在床上时,他却拐了个弯,进了卧室里的一个隔间。门刚一打开,热气便蒸腾而来,夕颜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这是一间浴室,室内有一个石砌的大浴池,正汩汩的冒着热气,再自己一看,浴池竟然是依山而砌,那背后的一整面墙就是山体。“这是一眼天然温泉,”皇帝将夕颜放下,自己动手更衣,“当初造这个行宫时,先祖便将这眼温泉围了进来。温度很适宜,对消除疲劳很有帮助。”夕颜好奇的打量四周,室内并未点灯,可是却有幽幽白光将室内照的亮如白昼,就在她四处寻找光源的时候,皇帝已经脱了衣服,率先走入了温泉中。“还愣着干嘛,快进来,”皇帝的声音拉回了夕颜的注意力,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经去除,只着一个嫩黄色肚兜,站在原地。她惊呼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看到皇帝已经在泉水中坐下,身影隐入了白色的热气中。夕颜上前一步,站在池边,伸出脚试试温度,微烫的水温刺激了她,让她不觉的打了个激灵。“在磨蹭什么,还不下来?”皇帝不耐的游过来,猛的站起身,水花四溅,夕颜正待退后,却被皇帝一把抓住手腕,另一手将她的肚兜用力扯去,手上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下了水。池水很深,她伸直了双腿也够不到,便只能抱住他的脖子,将头搁在他的肩上。皇帝带着她走到山石边,在书中坐下,将夕颜抱到了腿上“好闷啊,”夕颜靠着他的胸膛直喘气,周身被热水激的泛起了粉红色,脸上的汗也流了下来。“温泉不宜久泡,应该泡一会便出来歇息一下,”他让夕颜的胸口露出水面,伸手将她发间的碧玉簪拉了下来,丝般的黑暗顷刻散入水中,漂浮在水面上,衬着她粉嫩的肤色,格外显眼。他将发簪随手放到池边,又看了看她手上戴着的玉镯,道:“你似乎总喜欢戴玉质的东西。”夕颜伸手将玉镯移至眼前,轻轻转动,“玉是通灵性的,况且玉的形状,质地是很难改变,就如人的心意,磐石无转移。”她的话音刚落,他的吻便欺了上来,直将她吻的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一双手只知道紧紧攀住他宽阔的肩头,任他在她身上一路攻城略地,温柔的将她一点一点侵占。在快意到来时,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他背部的皮肤,留下几个淡紫的印痕。水波漾开,她与他的肌肤紧密相贴,冉冉檀香夹着温泉特有的硫磺味充斥她的鼻息,让她昏昏欲睡。睡去前似乎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记得今日说的话:磐石无转移。” 第二十三章 南下 次日清晨,夕颜在睡梦中被皇帝轻摇醒。睁开惺松的眼,便看到魏长林正在为皇帝更衣。见她起身,皇帝来到床边,摸摸她的额头,“快些起来更衣,咱们要走了。”夕颜望了眼窗外,暗夜依然,不禁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四更,”皇帝起身,让魏长林服侍他穿上外袍,将丝般长发用一根黑绳随意系住,便示意魏长林为夕颜更衣。夕颜快速的穿好衣衫,手花一挽将头发用碧玉簪固定住,随口问道:“皇上,咱们现在就要赶路了吗?”皇帝洗漱完毕,擦了擦手道:“是,咱们两个现在就要赶路了。”她讶然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只有咱们两人的南巡就要开始了。”皇帝慧黠一笑,拉着夕颜的手下楼,魏长林将手中的长毛披风替他围上,他便将夕颜搂在披风中,一起出了楼。直到她踏出行宫的后门,在灯笼火把中见到两辆简朴的马车才意识过来,他所说的他们两人的南巡是什么意思。“皇上,马车已准备好了,”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夕颜的心狠狠震了下,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灯火摇曳,他将身形隐入阴影中,只依稀看到了他的轮廓,真是睿文。“嗯,”皇帝点头,拉了夕颜便上马车,夕颜敛了心神,也不看睿文,跟着皇帝上了车。外表看似简朴的马车,内里却别有洞天,矮柜,桌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卷皇帝常看的书和茶壶茶杯。夕颜靠着车内的软垫,静静的看着皇帝不说话。马车摇摇晃晃的动了起来,皇帝抿了口茶,悠然道:“从行宫到岐东走水路要四天,而走官道快马加鞭只需两天,咱们可以一路欣赏沿途美景,到了岐东再与行撵汇合南下,如何?”“嫔妾遵旨,”夕颜收回不可置信的眼光,努力接受此刻他们已化身平民,一路暗访的事实,难怪睿文会出现,他的任务便是保护他们的安全吧。“可不能再自称‘嫔妾’了,”皇帝笑着隔桌勾起了她的下巴,“从现在起,你得叫我夫君,明白吗?我的娘子?”夕颜无奈的轻叹口气:“是,夫君。”往岐东的陆路很平坦,村庄延绵,在赶了一天的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庄子前。沈睿文上前打门,隔着马车,睿文的声音隐隐传来:“咱们少爷是从京城来的客商,要往岐东探亲,路过贵庄,想借宿一晚。”皇帝此刻正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夕颜偏了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听着阵阵脚步靠近他们的车子,接着熟悉的嗓音在车门外响起:“少爷,庄主同意咱们借宿了。”皇帝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将手伸给夕颜,“夫人小心。”夕颜怔了下便反应过来,扶着皇帝的手下了车,站稳后向皇帝笑了下,“谢谢夫君。”皇帝似乎热衷于扮演这种平头小民的生活,搂住了夕颜笑道:“夫人客气了。”“哟,少爷少夫人是新婚吧,这么恩爱,”突兀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笑闹。夕颜从皇帝怀中探出头去,见一位三十开外的美艳女子站在门口,正戏谑的看着他们。她一身艳红长裙,站在早春的夕阳里,耀眼夺目。夕颜羞赧的挣脱皇帝的手,站在他身侧,与他一起站在门口,看着那美艳女子。睿文上前向她打招呼,不一会便回来向皇帝介绍:“少爷,这位是这庄子的女主人,夫家姓陆,人称陆夫人。”皇帝含笑上前作了个揖,“在下姓慕,这位是内人。”夕颜上前向她福了福。陆夫人的眼在夕颜身上扫了一圈,便溜会皇帝身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当今皇上也是姓慕呢,这位慕少爷从京城来,可是是皇亲?”皇帝执起夕颜的手,“巧合而已。”“那各位可是京城来的贵客,快请进吧,”陆夫人沉吟片刻,继而满脸堆笑,边说边将他们往庄里让。“老何,快给几位客人准备饭菜,”她扬起嗓子,换来庄子的仆从,不大的庄园立时热闹起来。陆夫人领着他们来到了偏院,吩咐下人掌灯,在屋子里打量一圈道:“这院子奴家时常差人打扫,所以还算干净,几位不嫌弃就在这儿住吧。”沈睿文上前行礼,“如此有劳陆夫人了。”她的一双媚眼不住的往皇帝身上瞄去,嘴上却说:“奴家的丈夫因病去世五个月了,奴家一介弱质女流,孤身在这庄子里也有些寂寞,还好几位投宿于此,可以陪奴家解解闷。”夕颜在桌边坐下,打量着站在皇帝身边的陆夫人,她望着皇帝的双眼流露出那么明显的倾慕之情,想来她夫君死后她也是很寂寞的吧。夕颜的眼转向抱剑站在门边的睿文,他的身形依旧那么挺拔,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容人忽视的张力,此刻正满脸警觉的打量着房内的陈设。皇帝在屋内转了圈,坐在了夕颜的身边,关系的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累了?”未等夕颜回话,陆夫人便道:“各位路途辛苦了,奴家这就吩咐开饭,让各位尝尝咱们这儿的农家小菜。”夕颜抬眼望向她,露出诚恳的笑,“谢陆夫人了。”见到夕颜的笑颜,陆夫人先是一怔,立刻也露出热情的笑容,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皇帝见她出去,示意睿文关上了门,他执起夕颜放在桌上的手问道:“怎么了,看你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可是太累了?”夕颜笑着摇了摇头,“累到不至于,只是嫔妾始终不明白皇上这么做的用意。”“呵呵,”皇帝舒展了剑眉,低笑出声,“现下还不可说,过些时日你自然会明白了。”听了皇帝的话,夕颜不禁莞尔,也不再追问到底为何,便静静的偏过了头。娇媚的嗓音再次传来,陆夫人娇笑着推开了门,招呼下人将一应菜色放置在桌上后,便笑意盈盈的站在他们的桌边。见她未走,夕颜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已经换了身嫩粉色的纱制裙装,脸上的脂粉也似刚刚补过,不由在心底好笑,她果真是来勾引皇帝了吗?”心里这么想,她的面上去不动声色,淡淡的问道:“陆夫人可用过晚膳,或者就留在这儿一块用吧?”陆夫人正愁没理由坐下,听到夕颜的话一阵窃喜,“慕夫人吩咐,奴家却之不恭。”她坐下后,看到皇帝身后的魏长林和门口的睿文还站着,便热心的招呼他们:“两位也一块过来吃饭吧。”“睿文,过来坐下,”皇帝开口,召唤睿文过来。沈睿文有些别扭的挨到桌边,在皇帝身边斜签着坐下,一抬眼却正对上夕颜的目光,一时心慌意乱,忙低下头。陆夫人起身为众人盛饭,便说:“各位贵客别在夫人夫人的叫了,奴家闺名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好名字啊,”皇帝接过想容递过的饭碗,随口说道。想容羞赧的看了皇帝一眼,“慕老爷说笑了。”夕颜接过饭碗,举起筷子正想下箸,魏长林伸出一手拦住了她。正在夕颜疑惑时,魏长林取出一支细长的银针,插进了饭碗,他有轮流在几个人的饭碗和菜汤中试过之后,才放心道:“少爷、少夫人可放心食用。”皇帝点头,转眼看向想容,歉然道:“内人自幼身子弱,出门在外饮食起居须得给外当心,否则她容易病倒。”夕颜转头,与他对视一眼,无奈的撇撇嘴,便埋头吃饭。 第二十四章 想容 想容将原先满脸的不快隐去,换上体贴的笑颜,“应该的,慕少爷家是高门大户,对饮食自然该格外小心,这个奴家明白。”夕颜夹了筷清炒竹笋慢慢品尝,不由点头,“乡间野味果然要比府中的精细膳食味道独特,夫君也尝尝?”皇帝点头后,夕颜又夹了筷准备放到皇帝碗中,皇帝却连动都未动,只看着夕颜的筷子。夕颜了然,将筷子伸到皇帝嘴边,他微启双唇,她便将清炒竹笋放入他口中。之见他闭着眼咀嚼了两口,也点了点头,“果然美味,陆夫人庄上的厨师技艺精湛。”“什么厨师啊,这都是奴家自己做的,”想容掩嘴一笑,眼中露出得色。“陆夫人真是心灵手巧,夕颜自愧不如。”想容得意的为皇帝布菜,将菜一筷筷夹了往皇帝的碗里去,引得他不住的道谢。夕颜慢吞吞的吃饭,不再说话,一顿晚饭只剩下皇帝和想容两人的声音,仿佛她和睿文不存在般。她喝了口汤,突然道:“陆夫人今日的衣衫好别致,咱们在京城都没见过呢。”想容拉拉自己的衣衫,俏丽的容颜浮上两朵红晕,“这衣裳可是花了大价钱在镇上的锦绣坊做的呢。”“锦绣坊?做的衣衫都这么特别吗?”夕颜打量了下她的衣衫,同色的绣花工艺精美,花样繁复,衣服的款式也是宫里不曾有的。“锦绣坊可是咱们这儿数一数二的大作坊,连皇宫中的衣料也多出自这锦绣坊,”想容说着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刺绣,飘飘衣袂轻盈柔软,夕颜不禁多看了几眼。“夫人若是喜欢,明儿咱们也买些带回去,”皇帝喝了口汤,望见夕颜的表情便接口道。夕颜摇头,“不用了,夕颜在意的不是这些。”皇帝吃完饭,放下碗筷,一边的睿文也很快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想容见他们都已吃完,站起了身,“慕少爷可想尝尝咱们这产的茶?”庆嘉帝接过魏长林地上的热毛巾擦把脸,又擦擦手,好奇的问:“哦,庄子里还产茶叶?”“是啊,咱们这儿的茶叶跟南边的茶叶可不一样呢,味道偏重,喝着像桑叶。”想容殷勤的招呼仆从撤下碗碟,端上了粗瓷茶杯。皇帝将茶杯凑到鼻端嗅了下,“果然茶香馥郁,与众不同啊。”夕颜只坐着看了眼面前的茶杯,闻着茶香却并不动手。“少夫人怎么不尝尝?”想容见她不动问道。“夕颜一向不喜浓烈的茶,喝了会睡不踏实。”夕颜缓缓摇头,望了眼皇帝,淡淡的笑了。皇帝与她对望一眼,眼中的笑意加深,“夫人想必长途劳累,那就早点歇息吧。”听到皇帝的话,想容僵住了,咬了咬下唇,又笑道:“如此,奴家不打扰各位休息了,奴家告退。”她转身往门边走,到了门边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身,对着睿文说道:“小庄子难免招呼不周,各位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来找奴家。”说罢,她向睿文抛了一个媚眼,开门出去。她刚离开,皇帝便望着睿文大笑出声,“睿文,你还有什么需要,还不快去找她。”沈睿文涨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就连魏长林都憋不住笑出了声,“沈大人好艳福。”“陆夫人看中的可未必是沈大人哦,”夕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茶杯口划着圈圈。“哦?”皇帝止了笑,回头看向夕颜,“夫人所言何意?”“陆夫人的话虽然是对沈大人所说,可她看着的却是少爷您呢,”夕颜满脸止不住的笑意,继续说:“恐怕她希望有什么需要去找她的人,是少爷。”皇帝望着夕颜的眼渐渐深邃,轻轻扯出唇角的一抹笑意,望着夕颜不说话。夕颜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低喃道:“皇上盯着夕颜做什么?”皇帝牵过她的一只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我亲爱的夫人,为夫可以认为你在吃醋吗?”“啊?”夕颜猛抬头,正看到魏长林和沈睿文正无声的退出门外,临出门时,睿文的眼光在她的脸上扫过,立刻转开。突然一阵心痛袭来,夕颜深深的吸了口气,发现皇帝正专心致志的吻着她的耳垂,阵阵麻痒袭来,让她忙不迭的伸手抵抗。“皇上,您还未梳洗呢,”她将皇帝的脸推开一些,努力压制住心中一波波的悸动。皇帝一把将夕颜搂在身前,将脸埋在她脖颈,汲取她身上幽雅的淡香,“出门在外,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夕颜不说话,任他搂着自己的脖颈亲吻舔舐,在感觉到自己的腿抵到个硬物时,她的脸倏的红得能滴出血来。“我的娘子,让为夫的好好疼你,”皇帝故意用轻佻的语气逗她,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看着她羞红的脸颊。虽然与皇帝有过多次肌肤之亲,可是每次夕颜总会很紧张,她抓着衣服的前襟,望着皇帝,嘴上却说:“皇上何不去找那个想容呢?人家对您可是满心期待的。”皇帝一下攫住了她的唇,狠狠的吻着,在将她的呼吸夺取后方才离开,“为夫只想找自己的娘子,可是我的娘子却似乎不要为夫呢。”听到皇帝刻意的委屈音调,夕颜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脖子,这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在她面前总是会不经意的流露出童真的一面,来逗她发笑,自己不是木头人,几次之后也就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她知道,对待皇帝,只需要以诚相待,他是个聪明人,谁人对他真,谁人对他假,他自然心中有数。他的吻带着湿热的温度,一路蜿蜒而下,轻易的挑起了夕颜的热情,她的手插入了他的发间,发丝微凉,贴上了她裸露在外的火热肌肤,让她惬意的轻叹一声。他每次索取都是那么热烈,夕颜禁不住轻叫出声,继而又紧紧闭上了嘴。皇帝听到她的声音,又细细的吻住了她的唇,让她又一次沉醉在意乱情迷之中。次日醒来,天还未亮,夕颜睁了睁眼,就这样等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的亮起来。“醒了吗?”身后的人动了动,立刻烫热的躯体靠了上来,将她搂紧,驱走了冬日清晨的寒意。“皇上,该起了,”夕颜不动,淡淡的说。皇帝打了个哈欠,“好久没有睡的这么舒适了,真不想动。”夕颜回头,笑道:“皇上说笑了,咱们还要赶去岐东跟御撵汇合。”“知道,知道,”皇帝捏了捏她的脸,“夕颜,跟你在一起,我总是不想离开。”夕颜转开了眼,看着他泛起湛青色的尖瘦下巴,用指尖戳了下道:“皇上的下巴真好看,”皇帝呵呵的笑了起来,“好了,起来吧。”听到屋内的动静,魏长林敲门走了进来,夕颜赶紧自己穿上衣服,帮着他一起给皇帝更衣。一切准备完毕,皇帝携了夕颜刚准备坐下喝茶,那个娇媚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几位客人昨儿歇息的可好啊?”皇帝与夕颜对视一眼,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睿文开了门,让想容进来,之间她捧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了件淡紫色的衣衫,转眼进来搁在了桌上。“少夫人,昨儿见你喜欢锦绣坊的衣裳,奴家便找了一件出来,是奴家刚做下的,还未穿过,奴家看咱们的身材差不多,所以便想将这衣裳送与你,希望少夫人不要嫌弃。”她说着将那件衣衫抖开来,淡紫的底子上绣了紫红色的花草纹,繁复精美,让人爱不释手。夕颜接过衣裳,惊喜的说:“陆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夕颜不敢收。”皇帝在一边说道:“既然陆夫人如此慷慨,慕某也不要占了陆夫人的便宜。”他做个手势,示意魏长林上前,将一张银票递给想容,“区区一点银两,不成敬意,还望夫人收下,就当是咱们对夫人的一点谢礼。”想容盯着皇帝看了许久,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魏长林手中的银票,“如此,奴家也不客气了。”皇帝满意的点下头,见夕颜捧着衣服欣喜的模样,说道:“既然夫人喜欢的紧,不如直接换上吧。”“好,”夕颜拿了衣服,走入内室换上。此次出行,夕颜穿的都是素色衣衫,只有一条艳粉色的长裙,却随着皇撵走水路往岐东去了,没带出来。所以当夕颜穿戴整齐了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不觉让人眼前一亮。想容是那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媚态,让人不觉心旌荡漾。而夕颜的美跟想容完全不同,身着紫衣的她站在门边,就像一株盛开的睡莲,淡雅芬芳,尤其是那娴静的气息,让人见了不自觉的想要靠近。睿文站在桌边,一时看的呆住了,直到见到皇帝起身才醒了过来,皇帝上前,搀过夕颜的手,“夫人既然打扮好,咱们也该上路了。”夕颜向他甜甜一笑,挽住皇帝的手臂,跟在想容身后出了庄子。站在马车边,夕颜回身望着伫立在庄门口的想容。不知道为何,这个陆夫人给她的感觉很奇特,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总觉得以后还会再见面,所以她笑着跟想容道别,想容也露出了依依不舍的样子。“慕少爷、少夫人,以后经过咱们这儿要来看奴家啊。”皇帝笑着答应了,一番辞别后,他们的马车又踏上了往岐东的路。“对了,夫君,咱们住过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坐在马车上看了会风景,夕颜突然回头问皇帝。皇帝愣了下,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抬手挥开车窗边的帘子,叫住骑着马跟随在车边的睿文,“咱们刚刚经过的是什么地方?”早已经听到夕颜问话的睿文恭谨的回答:“是归属岐东的一个村子,叫东山村,据说盛产桑叶,也叫桑叶村。”“知道了?”皇帝缩回手,又顺势捏了捏夕颜的脸颊,靠向了椅背,执起手中的书继续看。夕颜靠着窗,看向随风摆动的窗帘,目光追随着那个不时出现眼前,骑在马背上的挺拔背影,心思却又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第二十五章 岐东 当道路两边的树木越来越少,房屋越来越多的时候,岐东也越来越近了。沿着官道一路南行,穿过岐东的北门,终于进入了热闹扰攘的岐东城内。岐东地处东部沿海,水路与陆路皆很方便,渐渐的形成了一个重要的贸易港口,来自各地的客商常汇集于此,交换物品,采购所需,所以大街上有形形色色的什物,来往的行人中也不乏红发绿眼的异国人。夕颜趴在车窗上好奇的向外探望,对她来说,外面的一切都是新奇的,让她发出一阵阵的惊叹。皇帝实在忍不住了,拉过了她的肩,无奈的说:“别再发出这种惊讶的声音了,被人听到还以为咱们是头一次进城。”夕颜笑眯眯的说:“是第一次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地方,比京城都要繁华。”“京城未必就要最繁华,山外有山,最繁华的地方也不见得就是好地方。”说着话,车子在路边的一个客栈停了下来。夕颜搀着皇帝的手下了马车,抬头看向招牌,“九州客栈”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个招牌可真大,”望着招牌,皇帝不禁笑了起来。早有负责招呼的店小二跑了出来,见到几位虽然简衣常服,却用料讲究,一眼便知这样的人非富即贵,立刻殷勤的介绍,“几位客官真有眼光,咱们客栈,可是岐东城里最大最豪华的客栈,来往的客人众多,叫九州可是一点都不过分,几位选咱们客栈,可真是选对了”“你这小二,嘴皮子到利索,”皇帝说笑着,随小二步入客栈大堂。最大最豪华,果然名副其实,放眼望去,一派富丽堂皇,一楼大厅放着十来张桌子供客人使用,此刻正是午膳时间,已经人满为患。小二引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雅间,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做了个手势,“这是本店的兰桂间,诸位请进。”踏进兰桂间,有隐隐兰草香飘来,让人的心神放松了下来。“小二,将你们这儿最拿手的菜推荐几道过来试试,”皇帝在桌边坐下,嗅了下桌上放着的雕花镂空红色木盒,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小二揭开盒盖,原来是一叠正在燃烧的香块,那馥郁的兰草香就是从这里面飘散出来的,“这是岐东的特色,幽罗香,几位可以带一些回去留作纪念。”“你闻闻?”皇帝将夕颜拉近,凑到盒子附近,“这个味道可好?”夕颜轻轻嗅了下,皱起眉头,“好是好,可是味道太杂了,不光有兰草在其中,还有薄荷和另一种不熟悉的香料。”“这位姑娘的鼻子可真灵,”小二不觉惊叹到,“这幽罗香不止含有兰草和薄荷,还有岐东特产的幽罗,这是种必须与兰草与薄荷混合了才能使用的香料,闻了能让人神清气爽,消除疲劳,不然这单单的幽罗香就是催情剂。”听了小二的话,夕颜又红了脸,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他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尴尬的神情。小二看到这情形,连忙作揖,“几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为各位张罗。”等小二出了雅间,皇帝才笑着说:“看来岐东是个好地方啊,连出产的东西都那么特别。”夕颜望了眼站在皇帝身后的睿文,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的杯子,心无旁骛的样子,仿佛少看一眼,那杯子就会飞掉。她有些气恼,这一路上,睿文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就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也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她起身,走到雅间的窗边,推开了木窗。窗外就是繁华的大街,有喧闹的人声传了上来,耳尖的夕颜立刻听到有两个声音正在讨论事正是他们此次的南巡。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听说,皇帝的御舟已经过了大明湖,最多两日就会到咱们岐东了。”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管他到哪里,反正跟我们没关系,我就想找个机会去看看,皇帝的嫔妃到底长什么样。”“瞧你,就那么点出息了。”不知几时皇帝来到了夕颜的身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凑近了夕颜的耳边说:“我要不要现在就叫他们上来看皇帝的嫔妃到底长什么样?夕颜咬了咬嘴唇,“少爷又取笑夕颜了。”正说着话,小二开了门,将一应菜碟端了上来,大大小小的盘子堆了一桌,一边开始介绍起来。“咱们这儿靠海,所以最擅长的就是各式的海品,”小二说着,指着一道菜道:“这道菜是桂花脆皮宁河鲤鱼,选用咱们这儿特产的宁河鲤鱼,配上桂花蜜糖做成的。”皇帝举筷,夹了点鱼肉尝,“嗯,酸甜适中,外酥脆里软嫩,且清香扑鼻,确实不错。”得到了皇帝的赞叹,小二又介绍起另一道菜:“这道菜叫吉祥瑶柱,用岐东特产的瑶柱加鸡汤煮成羹,味道格外鲜美。”皇帝笑着点头,小二指着下一道菜,介绍到:“这个叫鸳鸯海参酿,这是……”“好了,”睿文开口打断他,“咱们还有事情要商量,就不劳烦你逐个介绍了。”小二识相的收了声,恭谨的退到一边,“如此各位客官慢用,有其他吩咐可以拉那个铃,”他指了指悬在门边的一个铜铃。睿文向他点头,“麻烦给我们开一间上房,两间普通客房。”小二应了声便出门去了。睿文回过头,站在皇帝身边,行过礼道:“少爷的安全为上,一切皆小心为妙。”魏长林取出银针,将桌上的菜一一试过毒,确认安全后,皇帝再次举起筷子,“难得出来趟,你就不要这么扫兴了。”他笑着夹了筷海参到夕颜的碗中,“这个菜做的不错,海参爽口,鸡肉嫩滑,你试试。”夕颜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睿文,开口道:“这么多菜,咱们两个也吃不完,不如让沈大人和魏公公一起坐下吃吧。”“哟,这真是折煞老奴了,万万不可啊,”魏长林立刻说道,连连摆手。“叫你坐你就坐,哪儿那么多废话,”皇帝不悦的瞟了他一眼,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坐下吧。”魏长林斜签着身子坐下,颤巍巍的伸手拿起了筷子,却是一个劲的为皇帝布菜。睿文在皇帝对面坐了,喝了口茶,问道:“大队人马明日一早会到,少爷是在这儿等着还是去行宫等?”皇帝接过魏长林舀好的汤尝了口,“等他们到了行宫咱们再回去,这岐东城,我还没逛够呢。”夕颜低垂着眉眼默默吃饭,只偶尔看到睿文青色的一角,和皇帝纤长的手指,一时心里有些堵,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碗筷。“怎么不吃了?”皇帝见她停了筷子关切的询问。“吃不下,”夕颜喝了口茶,站起了身,走到门边拉响了铜铃。没多久,小二敲门进来,“几位客官有何吩咐?”夕颜上前道:“麻烦小二哥带我去客房。”“夕颜,”皇帝出口阻止她。夕颜回头福了福,“少爷不必担心,夕颜只是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希望不会打扰少爷的雅兴。”说罢,她向皇帝笑了下,忽略他蹙起的眉头,径自跟着小二去了客房。小二带她去的是他们客栈最好的天字间上房,推门而入,触眼所及皆是金碧辉煌,若不是她才从皇宫出来,知道皇宫内也没有这么奢华,一定会觉得这儿华丽的堪比皇宫内院。小二为她开了门,倒上了香片,又退了出去。夕颜踱到窗边,推开窗,天色转暗,放眼望去,一片炫目的色彩,不远处有条河,绵延百里,望不到头尾,夕阳下泛起点点金色波纹。夕颜掂起脚,却怎么也看不到河的对岸。“这不是河,而是海,叫东陵海。”皇帝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将她惊了一跳。“少爷怎么上来了?”“夫人身体不适,为夫的怎能不来关心一下。”皇帝自身后抱住夕颜,下巴正好搁在她的头顶,“你该多吃些,养好身子,我想要个我们的孩子。”夕颜将手抚上小腹,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也许那里已经有个孩子正在成形。“走吧,咱们出去逛逛,入夜后的岐东城也非常热闹,我刚才问了小二了,这儿有很多知名的小吃,咱们去尝尝。”皇帝放开夕颜,转而拉住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夕颜顿了下说道:“沈大人和魏公公同行吗?”“就咱们两个,”皇帝朝夕颜慧黠一笑,夕颜眼睛一亮,跟着皇帝出了门。 第二十六章 夜市 出了客栈,按着小二指的路,他们绕到了一条热闹的长街,两边有很多铺子,中间也有许多挑着担的小贩,将路隔成了两边。沿街的铺子叫卖着岐东的特色小吃,朝天锅、芙蓉包、鱼饺、起糕……两人一路吃去,不亦乐乎。夕颜左手一块火烧饼,右手一包捶藕,跟在皇帝身边便走边吃,正想举起手中的饼给皇帝,却被人从右边撞了下,一包捶藕扑的掉在了地上,全部散开。夕颜抬头,那个撞了她的人也不道歉,拐了两个弯闪入了人群,只依稀看到一个魁梧挺拔,不似中原人的背影。“怎么了?”皇帝回头,见到散了一地的糖藕,又见夕颜怔愣的盯着前方,询问道。夕颜摇头,“没事,被撞了下没拿稳,就掉地上了。”皇帝拉起她空着的右手,“算了,走吧,咱们去买别的吃。”转眼走完这条街,他们来到了岐东夜晚最繁华的倾城街,两边青楼酒肆林立,灯火通明,一派纸醉金迷。夕颜睁大了眼睛打量这新奇的一切,皇帝在一边解释道:“岐东的民风开放,民众富庶,又因为来往客商众多,所以这些酒肆青楼也算是岐东的一大特色。”还有这样的事?夕颜疑惑的看了眼皇帝,真怀疑是不是他随口乱说的。正要开口反驳,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粉味,有两个身着华丽服饰,浓妆艳抹的绝色女子,一左一右的将皇帝围在了中间。“这位公子好俊的容貌,咱们就喜欢这种样貌俊美的公子。”左边红色纱裙的女子抱住了皇帝的手,满脸笑意的上下打量他。“咱们翠莺楼的姑娘可都是水灵粉嫩,保准有你喜欢的,”另一个粉色裙装的女子搭着皇帝的肩,两人一起将他往边上的青楼拉。夕颜被她们挤到一边,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眼看着皇帝被她们拉入翠莺楼,只能跟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撩起串珠的门帘,夕颜正要随着他们进翠莺楼,却被红衣女子挡在了门外,“咱们这儿只接待男宾,姑娘就此止步吧。”夕颜急了,“少爷、少爷。”“无妨,”皇帝转过头,看了眼夕颜,“你先回去,一会我自会回来。”说罢,他便在身边女子的娇笑声中走向了二楼的包间,隔着来回闪着晶莹光泽的水晶门帘,那身影也闪闪的看不真切起来。夕颜呆在了那里,红衣女子听到皇帝的话,向夕颜做了个手势:“姑娘,请吧。”回过神来的夕颜,顺着她的手势走了两步,站在了翠莺楼的门外,皇帝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让他一个人呆在青楼,实在是不妥,可既然他都发话了,自己还能怎么办。她看着来来往往出入青楼的各色客人,皇帝不知道要进去多久,自己要一直在门口等着吗?夜色浓重起来,一阵寒风吹过,夕颜浑身一抖。突然她朝客栈的方向跑了起来,把皇帝一个人留在那里确实太冒险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睿文,让他去保护皇帝。还好他们走出的并不算远,夕颜很快的跑回客栈,找到睿文的房间,也不敲门,直接的推门闯了进去。正在梳洗的睿文被她吓了一跳,见到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心里一惊,“夫人这幅模样,莫不是老爷……”夕颜也不说话,只喘着粗气,顾不了避嫌,上前一把拉住睿文的衣袖就往外拉。睿文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有事发生,迅速的整了整仪表,跟着夕颜出了客栈。一路上夕颜将刚才遇到的情形告诉了睿文,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再度站在翠莺楼门口,红衣女子和粉衣女子又迎了上来,见到睿文,她们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今儿怎么都是英俊公子啊,看来咱们翠莺楼的招牌确实响当当。”“二位,在下是来寻人的。”睿文有礼的做了个揖。红衣女子瞥见睿文身边的夕颜,调笑到:“姑娘身边竟是这种俊美不凡的公子,可惜不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啊,否则也不会一个两个都往咱们翠莺楼跑。”夕颜也不理她的话,自顾自问道:“刚才与我一起过来被你们拉进入的那位公子还在里面吗?”粉衣女子上下打量着夕颜,见她接连与两位公子来到这儿,一时拿不准他们的关系,“在又如何?”“在下便是前来寻找这位公子的,”睿文上前,挡在夕颜身前,“有些急事需要立刻找到那位公子,还请两位姑娘行个方便。”红衣女子也走了过来,搭着睿文的肩,轻佻的说:“带你去是可以,不过他愿不愿跟你走就看他自己的了,说不定一会连你也不肯走了呢。”听到她的话,周围的烟花女子皆笑了起来,睿文的脸色有些尴尬。“跟我来吧,”粉衣女子好笑的看着睿文的神情,带她往翠莺楼走,夕颜也跟在他们后面准备进去。红衣女子又将她拦了下来,“姑娘应该知道咱们翠莺楼的规矩了吧。”听到她的声音,睿文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夕颜。夕颜无奈的笑笑:“她们只招待男宾,我还是在外面等你们吧。”“要不,你先回去吧,”睿文看看天色,“夜了,外面太冷。”“不,我要在这里等你们。”夕颜摇头,坚定的看向睿文。睿文回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双手,热力从掌心传来,温暖了她的手,也让她的心中一暖,“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说罢,他便跟着粉衣女子进了那灯火通明的大厅。夕颜在红衣女子的注视下,走到了翠莺楼的边上的一个背风处,冬夜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的掠过,路上的烟花女子还在卖力的拉着客人,冰冷刺骨的风吹着她们衣衫单薄的身躯,一个个不断的打着冷战。不知道站了多久,夕颜隐隐觉得腿麻,邻街的小吃摊贩开始收拾东西打烊了,夕颜百无聊赖的打量周围的景物,眼见的发现睿文搀着皇帝从翠莺楼里走了出来,便快步迎了上去。有姑娘媚笑的声音,“公子,一定要再来啊。”皇帝打着酒嗝,含混不清的连连说:“一定一定。”夕颜默默上前,与睿文一起一左一右的搀住了皇帝往客栈走,皇帝满身的酒气熏的夕颜皱紧了眉头。还好,皇帝没有醉到走不了路的地步,扶着他脚步踉跄的走了一段路,将灯红酒绿远远的抛在了身后,皇帝突然直起了腰。夕颜惊讶的看着他,“少爷,你?”皇帝低头,刮了下她的鼻子,“不是叫你回去等我的吗?干嘛在外面吹冷风?”说罢,他一把将夕颜搂进怀里,“吓坏了吧?”夕颜在皇帝的怀中,将疑惑的眼神投向睿文,睿文无辜的摇了摇头,“我进去的时候,少爷就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了。”“走吧,这儿不方便说话,咱们回去说。”皇帝拉了夕颜的手,跟睿文使了个颜色,三人疾步回到客栈。夕颜吩咐小二打来热水,伺候皇帝梳洗更衣后,皇帝跟睿文坐在了桌边,夕颜沏上茶,递给他们,自己坐在一边,捧了茶杯在手心焐着。“睿文,今日一路行来,你发现有何异常?”皇帝喝了口茶,一扫之前醉酒的模样。睿文仔细想了下道:“微臣仔细看了,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皇帝轻笑了下,“你难道未发觉路上有很多北辰国打扮的人吗?”“北辰国?”一边的夕颜开口,“北辰国打扮是什么样子的?”“北辰国地处北方寒冷草原,以畜牧为生,他们的臣民冬季着裘皮的长袍,头上戴黑色头巾,”睿文介绍道,“由于他们冬季物资匮乏,所以时常掠夺边境上邻国的产物,从而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现下,咱们正和北辰国交战中。”他想了下又说道,“许是战争原因,许多北辰国的臣民往南方迁移,又因为岐东繁华,离北辰国又不远,所以街上北辰国打扮的人才会多出来吧。”皇帝抿口茶,沉吟片刻道:“我刚在勾栏院中探听到一些消息,北辰国的某些皇族到了岐东,其中还有北辰国的相国田国盛。”“他们要做什么?”睿文脱口道,“不会是边境告急吧?”“这一切要等明日与御撵汇合后才能打探清楚,”皇帝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了,请少爷少夫人歇着吧。”睿文起身,给庆嘉帝请安后退出了上房。夕颜起身,走到床边铺被子,突然轻叫一声。“怎么了?”皇帝快步来到她身边,查看她有否异常。“今日在街市上,有个人撞了我也不道歉,只匆匆瞥了我一眼就快步的走开了,先前我也未在意,现在听沈大人一说,那个人就是北辰国的打扮。”“又是北辰国,”皇帝沉吟,“早些歇着吧,到底为何要等明日才能知晓。” 第二十七章 汇合 次日醒来,早有众多的内官守候在门外,大批的护卫军将客栈团团围住,此时客栈中的众人方才明白,住在天字间的竟然会是当今的天子。一切整理妥当,魏长林开了门让皇帝出去,早早守候在门外的岐东地方官忙迎了上来,行过君臣之礼后,将皇帝迎上了停放在客栈门外的御撵。夕颜也登上了跟随其后的马车,一上车,夏至便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夕颜,“主子,奴婢好想您。”“我在,我在,”马车晃了两下开始前行,夕颜稳住身形,抱住夏至,轻拍她的背。“主子,那日不见了您,奴婢都吓傻了,只知道哭个不停。直到小福探听到您是跟了皇上一起微服去了,这才安了心,奴婢真为您高兴。”“你是吓傻了吧,一会哭一会笑的,”夕颜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不在,有没有人欺负你啊?”夏至摇了摇头,“其他宫婢听说您是跟皇帝微服去了,都赶着来巴结咱们,说指不定回了宫,您就升做娘娘了。”夕颜“嗤”的笑了起来,见风使舵这一出,在宫中见多了,所以也不会将人家阿谀奉承的话当真,“荣妃娘娘,淑妃娘娘和丽良媛呢?”“四天的水路,荣妃娘娘晕了四天,现在还在行宫中躺着,连丽良媛都有些不适呢,娴淑妃娘娘问起过您,知道您是随了皇帝走以后也就不说什么了。”夏至扶夕颜靠着软垫坐好,递上了手炉。“主子没人照顾,吃了不少苦吧?”夕颜摇摇头,“这有什么苦的,之前不都是我一个人吗?”夏至艳羡的目光虚瞄了眼窗外皇帝的御撵,说道:“主子能得到皇上的专宠,真是太好了。”夕颜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语,闭上了眼睛养神。直到马车到了行宫的内院,她都没再说一句话。下了马车,小福早在等候了,搀了夕颜往她住处走,“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夕颜笑笑,随他进了屋子,是一个独立小院的东厢,两进的套间很是清爽,夕颜在桌边坐下,夏至立刻奉上了茶。她看了眼院子里其他两间屋问道,“这儿还住什么人?”“回主子,是丽良媛,”小福恭谨的说。正说着,便见到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娴淑妃领着她的两个婢女向她这里走来,夕颜忙起身迎接。“妹妹不必多礼,快坐着吧,”娴妃进门后,拉着夕颜一起坐下,“妹妹跟随皇上一路微服辛苦了,这是冰糖雪蛤炖燕窝,特地送来给妹妹补补的,快趁热吃了。”她的手一指,一个白瓷炖盅便送到夕颜面前,盖子揭开,莹白热气袅袅上升,清香四溢。夕颜谢过娴妃,拿起勺子便吃。娴妃望着夕颜,笑道:“妹妹此次随皇上微服,可是出尽了风头啊,回京后我这就奏请皇上,将妹妹升做良媛。”夕颜诚恐的放下勺子,跪在娴妃身前,“谢娘娘恩典。”“起来吧,”娴妃将夕颜扶起,“今后可要更尽心的服侍皇上。”“夕颜明白。”夕颜在椅子上坐好,娴妃看了眼她的衣服道:“妹妹的衣裳倒是别致,怎么在宫里没见你穿过?”“这是微服路上,一个庄子的女主人送的,”夕颜拉了拉衣袖,“穿了几日都没换过,有些脏污了呢。”“嗯,妹妹吃完快些梳洗吧,刚刚前堂传来消息,说是咱们的军队大胜北辰国,还抓住了他们的二皇子,皇上高兴,晚上要设宴庆祝呢。”“是,”夕颜点头答应。“那妹妹就慢慢吃吧,我先走了,”娴妃起身,夕颜忙跟着起身请安,目送娴妃出门。“夏至,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夕颜进了内室,将身上的紫衣脱下,交给夏至,“这衣裳我很喜欢,洗的时候交代他们仔细些。”夏至答应了出去,小福吩咐人抬进了洗澡的木桶,蒸腾出的冉冉热气让房间霎时温暖了起来。泡进热水,夕颜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热水的温度驱走了身体的寒意,她趴在木桶边缘,昏昏欲睡。恍惚见,似乎夏至进来了,夕颜眯着眼隔着白雾向她招了招手,“来,帮我洗洗头发。”有双温柔的手执起了牛角梳帮她梳着长发,轻柔的触感让夕颜直叹舒服。慢慢的,那双手从发间移到了她的脖颈,轻轻揉搓,又缓缓的来到她的耳后,一路将轻柔触感延伸直双颊。今日的夏至有些不妥,夕颜正要发问,张开眼却发现皇帝站在身前,吓的将身子往水下一沉,惊叫一声:“皇上怎么会在此?”“朕进来,你没有听到吗?你不是还让朕帮你洗头发?”皇帝调侃着她,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夕颜。夕颜的脸被热气蒸的通红,窘迫的样子让皇帝看了哈哈大笑。“好了,朕不打扰你沐浴,你快些洗,朕去床上躺一会。”说罢他自往床上去,也不脱衣服,和衣倒在床上。夕颜赶紧起身,抹干身子穿上衣服,走至窗边才发现,只一会功夫,皇帝就已经睡着了,夕颜为他轻轻赶上被子,他柔美的双眸微微闭着,眉头舒展着,大破北辰大军,是一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更别提生擒了他们的二皇子。朝堂之事,后宫不得插手,所以夕颜所知甚少。她只知道,当初皇帝初为新皇,朝中有一批老臣是很不服气的,他还是靠着荣妃娘家的势力,才渐渐收复了人心,所以荣妃所在的窦氏一族始终非常得宠,只不过得宠之后他们便开始跋扈起来,现在朝中也出现了许多反对他们的声音。朝中之事牵扯众多,又如此复杂,皇帝日日操劳一定辛苦非常,难得有机会能够南下游览一番,此刻有得知战事告捷,他的心中也一定轻松了许多。夕颜轻声唤来小福,让他们将屋中的木桶搬走,看看时候尚早,便取了书坐在外屋的桌边看书。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帝开门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也不早了,朕先去前边看看,你也可以准备着了,晚上朕要设宴庆祝。”“是,嫔妾遵旨,”夕颜忙起身行礼,叫进魏长林,给皇帝披上厚实的长毛大氅,送皇帝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 庆功 又看了会书,夏至走了进来,“主子,该梳洗打扮了。”夕颜放下书,看看天色,点点头,跟着夏至进了内间。细细描画黛眉,夏至挽了一个别致的发髻,夕颜取出自己带着的唯一一身艳色服饰穿戴好,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带了夏至往前堂去。才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门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同院的丽良媛带着侍女走了出来。夕颜上前请安,被丽良媛扶住,“妹妹不必多礼了,都是往前堂去的,那便一同走吧。”夕颜点头,跟在她身边,“听说姐姐一路身子不适,不知道好些没有?”丽良媛轻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头疼脑热的,没什么,倒是妹妹,一路陪伴皇上辛苦了。”又是一个,夕颜在心中微叹了口起,眼中闪过了戒备的神情,脸上便浮起了一个虚应的笑:“不辛苦,这是妹妹应该的。”丽良媛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妹妹要明白,有时候在这宫里,受宠未必是件好事。”夕颜猛的抬头,只见丽良媛的脸上有种苦涩的笑,见夕颜正望着她,便立刻的隐去,又换上了她平时和善的表情,环住了夕颜的手一同向前走。转眼,前堂就到了。此刻的前堂热闹无比,宴席还未开始,厅堂中就已经坐了好些人。丽良媛拉着夕颜从后门进入,坐在后堂等待皇帝到来,由于后堂与前堂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所以大厅中的一切她们皆能看的一清二楚。丽良媛望了眼厅中的人,感叹到:“这次果然是场大胜仗,连镇守北疆的广晋王都赶来岐东。”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在厅中有一红衣束发男子,被众多官员围在其中,嘘寒问暖,脱身不得,他的眼中渐渐流露出烦躁的神色,脸上却始终挂着谦逊的笑。夕颜问道:“那红衣男子便是广晋王?”“是,”娴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夕颜和丽良媛同时起身,向娴妃请安。“起来吧,”娴妃虚扶一把,示意她们起身,“怎么,荣妃娘娘还没到吗?”“来迟一步,还望娘娘见谅,”紧跟着赶来的荣妃上前,也向她行了礼。“姐姐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啊?”娴妃掩着嘴,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妹妹被封为娴淑妃,位份在我之上,理应向妹妹行礼。”荣妃脸上严肃的表情让娴妃一怔,继而转过身,说:“咱们先进去吧,皇上要过一会才来呢。”三人跟着她进了前厅,娴妃拉着夕颜一起,坐在右首,荣妃只得与丽良媛坐在了左首。见嫔妃入座,堂下站着的官员也纷纷按照官阶坐下,一时堂中乱纷纷的。这时,魏长林细长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只见皇帝穿着玄青色朝服从后堂走了出来,示意大家平身就坐。众人皆找到位子坐下,唯有广晋王还站在堂上,抬眼看着皇帝。“皇弟,你的位子在这里,”皇帝伸手一指,在他龙案右方有张独立的案桌,桌上放了一坛酒,“知道你喜欢南方的‘百花酿’,朕特地命人从湘南快马加急送来。”广晋王的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在皇帝面前单膝跪下,“如此,臣弟就却之不恭了。”有内官上前,为个人门前的酒杯斟上美酒。皇帝举起酒杯,朗声道:“为我大曜王朝大胜北辰国,干杯。”大家一起举起酒杯,庆祝着战事的胜利。“皇帝,这次你就随朕一同南巡,等回京后,朕要大大的封赏。”皇帝偏首对着广晋王说道。“皇上,听说这次还捉到了北辰国的皇子?”娴妃放下了筷子,看向皇帝。皇帝笑而不语,望着广晋王,示意他回答。广晋王忙向娴妃行了礼,答道:“回娘娘,确实捉到了他们的二皇子,现正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估计等皇上南巡结束就能亲自审问了。”皇帝哈哈大笑,拍着手说了两声“好”,又示意内官添酒。夕颜抬头看着皇帝,他原本冷俊的面庞此刻柔和了不少,脸上的笑意那么深,甚至连眼角都笑出了细纹。她轻啜口酒,香而不浓,甜津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头,留下一路灼热的感觉。夕颜看向外堂,从岐东附近赶来的官员,在皇帝的授意下,纷纷敬酒,你来我往,觥筹交错,一派热闹景象。唯有睿文,他始终笔挺的坐着,只偶尔的喝一口酒,吃两口小菜,眼睛却不停巡视着大堂内的一切,眼中满是戒备的神情。见她不动筷子,娴妃拉了拉她的手问:“妹妹怎么不吃菜?”她回神,视线落回自己手中的酒杯,“百花酿此等美酒当前,谁还会记得吃菜?”娴妃笑指着她,“妹妹也会品酒吗?”“妹妹只是随口说说的,这酒虽然好,可是后劲太强,”夕颜向她莞尔一笑,用手抚了抚额头。娴妃见夕颜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关切的问:“妹妹可是不胜酒力?”夕颜点点头,“许是妹妹没有休息好,所以觉得有些头晕。”说罢,她继而看向皇帝,起身行礼,“皇上,嫔妾觉得身体不适,请容许嫔妾先行告退。”皇帝停下与广晋王谈笑,放下手中的杯子关切的问:“需要请太医吗?”夕颜忙摇头,“许是着了风寒,休息一下就没事了。”皇帝眼中的怜惜一闪而逝,他向夕颜点点头,“如此便去歇息吧。”夕颜上前行了礼便往后堂走,路过荣妃身边时,听到她用皇帝都听得到的声音跟丽良媛耳语:“着了风寒,我看是微服太累了!”夕颜抬头,看着她笑了下,施施然出了前堂。寒夜料峭,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更凭添了几分清冷。夕颜独自一人走在诺大的行宫,因为前堂宴请,所以泰半的内官和宫女都去了前堂,一路行来居然没有碰到一个人。凉风吹过,她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心底没来由的起了阵阵凉意。她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广寒宫中的嫦娥,孤身一人,被困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就如她被困在了这后宫一样,从此便与寂寞为伴。“主子,您回来了,”夏至的声音蓦的响起,让夕颜回了神,原来她已经走至自己的寝殿门口,夏至正在门口等她。“嗯,”她点了头,随夏至进门,因着夕颜怕冷,室内早燃起了炭火盆子,热热的暖气熏上来,让夕颜的酒意登时发了出来,一时有些头晕。勉强撑着洗漱妥当,夕颜靠在了床头,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格洒了进来,满室的馨白,夕颜就在这样的月色下,看到了皇帝向她走来。染上月华的丝缎衣物,发出幽白的光,亮亮的有些晃眼,他的身子挺拔,站在夕颜面前,伟岸有如天神临世。此刻的他正一脸的得色,坐在夕颜的床边。“两日后咱们就出发,继续南下,”皇帝轻触夕颜因醉酒而微闭的双眸,他的双眼也醉眼朦胧,凝视着夕颜酡红的双颊,一低头,轻轻咬在了她的唇上。夕颜偏了头,看向了床的内侧,躲过了皇帝的再次侵略。“怎么了?”皇帝不悦的看着夕颜,不明白她今日何以变得有些冷漠。“南巡四日水路,荣妃娘娘就晕了四日的船,皇上有否去探问过?”夕颜闭上了双眼,幽幽的说。皇帝怔了怔,望着她:“你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夕颜摇头,“没什么,嫔妾只是想起了‘雨露均沾’这四个字。”“你是在推朕走吗?”皇帝收了手,直起身体,眼神微微眯起,充满危险的气息。“没事,既然皇上不想走,那就早点歇息吧,”夕颜移向床的内侧,拉过被子盖了全身,面朝向里。皇帝倏的站了起来,在床前来回的踱步,“杜夕颜,你不要仗着朕宠你就肆意妄为,别以为朕舍不得治你。”听着皇帝愤然的语气,夕颜坐了起来,望着皇帝叹了口气,“嫔妾并不是使性子,实在是,南巡这么多日子以来,皇上都只来嫔妾这里,微服又是和嫔妾一起,这样会让姐姐们觉得嫔妾是一个霸道擅宠,不识大体的人。”皇帝止步看着夕颜,她正裹着被子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让他满肚子的愤懑都发泄不出来。他挥挥手,“也罢,是朕没有考虑周全,今日起,朕不会再来你这里,只是两日后,你要陪朕继续微服。”夕颜只得点头,也不看皇帝,自盖了被子睡去。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无奈的转身离开。“主子,怎么皇上走了?”夏至走了进来,为夕颜放下床帐。夕颜的眼空洞的盯着夏至的动作,“是我让他走的。”“为什么啊?”夏至的手顿住了,她实在想不明白,后宫中的女子,只有紧紧抓住皇帝,但求皇帝专宠的,自己的主子圣宠眷隆,为何会将皇帝往别人身边推。“你不明白,”夕颜轻叹,她想起了今天娴妃看着荣妃的眼神,以及丽良媛说的话,这一切都让自己寒心,这暗藏危机的后宫,将湮没掉她的后半生,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难道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达成吗? 第二十九章 荣妃 皇帝果然依约,未再踏入她的寝殿,春日的午后,毫无寒意,她便坐在偏殿的回廊上晒太阳,身边是夏至坐着绣一朵牡丹。对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丽良媛走了出来,她看到夕颜坐在廊上,脚步顿了下,便趋上前来。夕颜忙起身请安,被她拉住。夕颜让她在自己的躺椅上坐下,自己陪坐一旁。丽良媛的脸上满是笑意,拉着夕颜的手道:“妹妹倒是悠闲,在这儿晒太阳。”“连皇上都悠闲,咱们也该好好歇歇啊。”夕颜也笑着答道。“说的也是,”丽良媛点了头,“皇上这几日为着北辰国的胜仗,连饭都能多吃两碗,甚至晚上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夕颜抬头,看着她问道:“这两日皇上都在你那里吗?”丽良媛羞赧的笑着,日光下她的脸红扑扑的,带着别样的娇羞。“姐姐正是圣宠眷隆啊,”夕颜拍拍她的手,但愿她能从此紧紧抓牢皇帝的心。可是丽良媛却反手握住了她的,关切的问:“妹妹这两日是不是跟皇上闹脾气?”夕颜抬了头看她,见她眼中写满了担忧,一脸真诚,“姐姐何处此言?”“皇上对妹妹的心思,宫里的人都明白,这次南巡还特意带上妹妹,连微服都只让妹妹陪同,皇上对妹妹已是专宠。”夕颜的眼光撇向院中,日光越过重重殿阁照射下来,撒了满院,照在她身上,暖熏熏的,背心竟不知不觉的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扬起被阳光晒的发烫的脸道:“姐姐还记得那日跟妹妹说过的话吗?”丽良媛怔了怔,道“当然记得。”“在这宫里,没有永远的专宠,而妹妹亦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丽良媛没有回话,同她一起望着庭院中白晃晃的日光,良久,她轻叹一声:“妹妹的愿望恐怕很难达成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见敞开的大门外来了一队人,夕颜仔细一瞧,打头的那个扶着内官的手,正是荣妃,此刻她正一步三摇走来的想夕颜走来。夕颜和丽良媛起身相迎,荣妃一手一个的拉住,“咱们姐妹之间,何必那么多虚礼。”听着荣妃亲热的语调,夕颜和丽良媛对望了一眼,唇边皆浮起一抹苦涩的笑,荣妃很少跟嫔妃这般亲厚,此番示好,恐怕是有原因的。夕颜让荣妃进屋,三人在桌边坐下后,荣妃挥了挥手,身后的宫女端上了两只一色的炖盅。“这是本宫命随行御厨用岐东特产红白海参炖的乌鸡海参汤,两位妹妹快尝尝,春季进步最有效。”说话间,她揭去一个炖盅的盖子,顿时清香四溢。丽良媛笑的眯了眼,拿起一边的勺子舀了一口,“鸡汤与海参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鲜美爽口,味道真是不错。”荣妃见她喝了一口,点头道:“妹妹喜欢就好。”见夕颜未动,她催促道:“妹妹也尝一口。”夕颜因着那日跟皇帝闹了脾气后着了点凉,这两日胃口总不太好,不喜用这种荤腥汤食,现下闻到海参的味道,胃中一阵翻腾。她强忍住那股几欲作呕的冲动,深吸口气,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鲜香的汤水灌入喉咙,压制住恶心的感觉,可海参的腥味刺激了她的感觉,一口汤差点从口中喷出,她立刻用手捂了嘴,生生的咽了下去。见着她反常的举止,荣妃皱了皱眉,关切的眼神扫过她,“妹妹怎么了?难道本宫的汤不和妹妹的口味?”夕颜急忙摇头,缓了缓劲道:“妹妹前日感染了风寒,胃口不开,都只吃些清粥小菜,娘娘的汤皆是名贵材料,妹妹喝着一时不适应,失礼之处还望娘娘见谅。”荣妃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如此,那妹妹就留着慢慢喝吧,这汤的滋补功效不错,正好可以给妹妹开胃。”夕颜点头,用娟帕拭了唇角的残液,“妹妹一定不辜负娘娘的一番心意。”那边丽良媛已经慢慢的将一盅汤都喝完了,将勺子放下,正用帕子拭嘴,听到夕颜与荣妃的话,忙起身,“即如此,姐姐便告辞了,不打扰妹妹休息。”荣妃也适时起身,“那本宫也走了,妹妹好好歇息吧。这个炖盅晚膳的时候自有宫女来取。”夕颜急忙起身,行礼送两人出去,刚关上了木门,便扶着门框干呕起来,惊的夏至忙过来扶她,一叠声的问“怎么了?”夕颜摇头,努力平复了自己,在后窗边的榻上躺了下来,“夏至,给我倒杯热茶来,不要太烫。”夏至赶忙跑去倒茶,等她回来时发现,夕颜已经斜倚在榻上睡着了,便去找了厚实的毛毯为她盖上,自去绣那副绣了一半的牡丹图。夕颜这一觉也只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头晕脑热,涨的似要裂开般,便起身靠着窗边坐着,开了小半扇镂空花窗,看后窗外的一丛竹园小景。夏至进屋,见夕颜已经起身,便将手中重新倒来的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主子,喝口热茶回回神。”夕颜接过抿了一口,清幽的茶香萦绕唇齿间,将口中发涩的感觉完全驱散,头似乎也没先前那么晕了。“主子,这盅汤该怎么办?”夏至指着桌上的炖盅问道。夕颜回头扫了一眼,对夏至说:“我不喜欢喝,倒了也怪可惜的,你就喝了吧,一会记得将炖盅洗干净,荣妃娘娘会差人来收。”夏至摸摸炖盅,还有些温热,便开了盖子,咕嘟咕嘟将汤一口气喝了下去。夕颜笑骂道:“慢些喝,没人跟你抢,让人看着好像我不给东西你吃似的。”夏至放下盅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汤好喝嘛,奴婢还从未喝过这么美妙的汤呢。”夕颜一口口喝着茶,感觉头部的不适在慢慢减少,便对夏至说道:“好了,你自去准备晚膳吧,今儿我还要喝你昨日煮的雪梨粥。”夏至收了炖盅,给夕颜请了安去准备晚膳了,留夕颜一人在屋内,看着阳光透过门上的方格雕花照进来,又一点一点的慢慢向西移,直至完全的消退。可是还没有等到夏至端来雪梨粥,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夕颜起身,开了门喊了两声夏至,并未有人应答,倒是小福从后面院子里跑了过来,上前给夕颜请安。“夏至呢?”“夏至姐姐头晕,身子有些不适,正在后面歇息呢,”小福扶了夕颜重新在桌边坐下,从怀中取出那个洗净的炖盅放到桌上。夕颜愣住了,刚才好好的,怎么就头晕了呢,便吩咐道:“即如此,我便随了行宫准备的膳食随意的吃点,你好生照看着夏至。”“那怎么成,”小福抬了抬眉毛,撸起了袖子,“主子只管放心坐着,一会便有可口的雪梨粥食用。”“你会煮?”,夕颜望着他的眼中满是笑意。“夏至姐姐休息前,已将雪梨粥的锅子架在红泥小火炉上炖着,奴才只需看着火便行。”小福搀着夕颜重新在桌边坐下,“主子稍等片刻。”“去吧,”夕颜向他挥挥手,看着他出去忙碌。雪梨粥果然可口,只是这粥隐隐透着一股糊味,夕颜偷眼瞧着小福,他的额头密密的出了一头薄汗,此刻正一脸紧张的等着夕颜的评价。“嗯,虽然比不上夏至的手艺,不过味道还算不错。”夕颜吞下一口粥,笑眯眯的眼注视着他。得到夕颜的夸奖,小福的脸都红了,他憨憨的抓了抓头发,“主子先吃着,奴才去为您打水,等您吃完一会便能梳洗了。”夕颜点头,心中一热,自己孤身一人身陷皇帝后宫,难得的是能够有这两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人,也是真正关心她的人,让她能在这冰冷的后宫寻的一丝的温暖。梳洗完毕,夕颜嘱咐了小福几句便早早上床歇息了,明日御撵便要继续南下,该好好养足精神。而且不知为何,最近她总是觉得困,很容易便睡着,甚至坐着晒太阳也会睡着。沉沉的睡至后半夜,便觉有双温暖的手将她拉出了暖被,继而裹入了更为温暖的气息,她没有睁开眼,继续沉沉的睡着。再次醒来时,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刺眼的阳光穿过马车上的窗棱,斜斜的照到她的脸上。马车?夕颜赶紧坐起身,见自己又身处那辆熟悉的马车,而皇帝恺辰正坐在与她一桌之遥的对面,似笑非笑的用眼神打量她。“皇上怎么不叫醒嫔妾?”夕颜坐直了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日就寝时的衣衫,长发也没有梳起,完全披着,一时没了主意,“嫔妾……”“朕说过一定会带你微服的,便不会爽约,”皇帝移到夕颜身边,将她拢在自己怀中,将她身上盖着的毛毯拉高些,“咱们又要互相照应了,我的娘子。” 第三十章 岱山 皇帝一定是微服上了瘾,望着越来越远的岐东城,夕颜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此刻他们的马车正一路往南面赶,只是马车却多了一辆,其中坐着的正是广晋王。过了岐东一路往南是一条崎岖的山路,触目所及皆是空茫的乡野景色,没有一丝人言,夕颜看累了,便窝在车里睡觉。这时车帘掀起,皇帝跳上了马车,在车子的软垫上躺平后,舒服的叹了口气:“还是躺着舒服。”夕颜上前,用娟帕为他抹了把脸,“这是到哪儿了?”“还在岐东境内,前面不远便是有名的岱山了,”皇帝撑起身,从桌上的茶窠中倒了茶喝,“咱们去岱山玩几天。”“岱山?”夕颜想了下,“可是‘天门倒泻银河水,日观翻悬碧海流’的岱山?”“正是,”皇帝的眼闪了下,伸手挂了下她的鼻子,“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岱山。”夕颜微眯了眼,半仰着头向往的说道:“岱山历来便被世人称颂赞咏,她的秀丽和奇峻我早就耳熟能详,幽、旷、奥、秀、妙、丽便是岱山的神秀精髓。”她转头望着皇帝,坐起了身向他深深拜下,皇帝惊异的将她扶起,“这是怎么了?”“夕颜谢皇上能让夕颜有机会见到这万人敬仰的岱山,”夕颜直起身,抚了抚自己的衣衫。皇帝握着她的手呵呵的笑了,“这么点小事,值得你行次大礼吗?”夕颜坚决的点头,“岱山是多少文人墨客心中的向往,恐怕也是夕颜此生唯一的一次机会了。”“不会,”皇帝靠向夕颜怀里,唇边含着笑,“你若喜欢,咱们以后可以常来。”夕颜低头凝视皇帝的面庞,他的双目微闭,眉头舒展,唇边的笑意深了些,使他的脸少了几分冷峻气息,却多了些温暖的感觉。她伸手捧住皇帝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皇帝睡的舒服些,一手轻抚他的发际,一手拉过车上的薄毯盖在了他身上,不一会他便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天黑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岱山脚下,投宿于山下的一个庄子,主人跟广晋王是旧识,安全应该无虞。山庄依山而建,采用木石结构,越往高处的房子,木制化就越高,夕颜跟着山庄的仆从来到一个二层的木制小楼前,发现此处处于山庄最高点,放眼望去,山庄的建筑尽收眼底。“少爷、少夫人请。”仆从为他们打点好一切,便下楼离开。夕颜兴奋的快步到窗边,将花梨木窗一扇扇全部打开,皎洁的月光倾泻满室。夕颜靠着窗边,使劲嗅了下道:“山中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清香呢。”厚暖的白狐披风覆上了她的双肩,一双温热的大手为她将衣裳拢好,又执起了她略透凉意的双手,“山里更冷一些,小心着凉。”夕颜放心的靠向身后温暖的身躯,抬头枕着他的肩膀看向天际,“山中的月亮似乎更加亮,更加圆,也似乎更易触摸的到。”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将月亮轻轻握在手中,轻盈之姿让皇帝一时看傻了眼,只一把抱紧了她,口中喃喃:“没有朕的旨意,你休想飞离朕的身边。”夕颜收了手,回身环住皇帝的腰,低头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轻轻舒出一口气。“走吧,咱们去用晚膳,”皇帝拉着她的手,下了木制小楼往前厅去。前厅大堂,好客的山庄主人早已备好了一桌酒菜,此刻广晋王与山庄主人夫妇已坐在桌便,就等他们两人了。一进门,大家都站了起来,广晋王上前,将皇帝引入席,向他们介绍山庄主人。原来这个山庄名为红叶,是由庄主夫人的闺名而来,庄主名为莫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等身量,模样厚道,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容,他的妻子红叶站在他身边,虽已过而立之年,可容貌依然秀美,依偎在莫侨身边,隐隐有小女儿的模样。一番客套后,他们在圆桌上坐下,夕颜坐在了红叶的身侧,红叶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尝尝岱山特产的山间野味。皇帝与广晋王一起轮番向莫侨敬酒,说着说着便谈到北辰国边境的战事,个个兴致激昂喝起酒来也更利索了。夕颜与红叶随意的聊着,发现两人在很多方面都有着同样的喜好,甚至是擅长的乐器都很相配,也就越聊越投机,简直就觉得相见恨晚了。这时,莫侨突然回头,望向聊的正欢的两人,道:“夫人总算找到一个知心的人了,你们既然这么投缘,何不义结金兰?”红叶眼睛一亮,拉着夕颜的手道:“咱们这儿乡野山间,难得能让我碰到个像妹妹这般知书达理,又与我极是投缘的人,今天说什么我都要认下你这个妹妹,妹妹也别叫我什么夫人了,只叫我红叶即可。”夕颜回头瞧了眼皇帝,见他正一脸笑意的向她微点了下头,便笑着看向莫夫人,“夕颜没有兄弟姐妹,从小便希望能有个姐姐,今日又跟姐姐这般有缘,自是不能错过。”得了夕颜的话,红叶爽快的拉她起身,往庭院而去,吩咐了仆从在院中备下香炉供品,问清了夕颜的年岁,当下便拉着夕颜在院中拜月,结为异姓姐妹。完成仪式后,两人又坐在庭院中,就着月色聊了起来,直到莫侨走出来,将披肩围上红叶的肩时,两人才惊觉室外的寒冷。“夫人,我知道你得了个妹妹欢喜不已,可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莫侨圈住她的肩头,语带关切的说。红叶抬头羞赧的看他,便起身,对夕颜道:“如此,咱们便进屋吧,看妹妹身子纤弱,可别受了风寒。”皇帝也走了出来,将夕颜拢进了自己的披风,“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别打扰庄主和夫人休息了,回屋去吧。”夕颜将手交到他掌中,点头应允。“你们都回房休息去,被在这儿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了,”略带酒意的声音传来,广晋王倚着门框,望向庭院中的两对璧人,“要恩爱回自个儿房里去,别在我面前显摆。”皇帝带着笑意的话刺激着他:“知道刺激就别看啊,你这不是自爆其短吗?”夕颜被他们的对话吓了一跳,忙拉拉皇帝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了。皇帝“哈哈”大笑,“不妨事,我跟三弟之间无序这些避讳,看在你嫂嫂面上,我今日便不再调侃你了,都回房歇息去吧。”说罢,他拥着夕颜便回屋,一路上还在不停的笑着。出了厅堂,便见到一直守候在门口的睿文,他低着头跟在皇帝身后两步远,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到了小楼,夕颜便挣脱了皇帝,开了窗,正好看到睿文走下楼,到楼下房间的身影,心中不禁透出点心酸,他们两个就算错过了。“在想什么?”皇帝上来抱住她,浓浓酒气将她包围,夹杂着淡淡檀香,让她一阵眩晕。顺着她的眼光望出去,只看到满院清辉,“这满院的月光真有如此喜人?”夕颜摇头,“皇上是不会懂的,”她哪里是看什么月光,她看的只是那个如月光般清冷的人。皇帝掰过她的下巴,让她与他直视,“你刚刚与那个莫夫人聊什么那个投入,跟为夫都没谈那么久。”夕颜笑着伸手将他的手拉至脸侧,用他温热的手心捂着自己微凉的脸颊,“夫君在吃醋吗?”皇帝转过脸,看向别处,也不回答她的话,只是脸上多了些甜蜜的红晕,在灯火的映衬下居然一清二楚。该知足了,皇帝居然为着她的话而脸红,这个充满甜蜜的一刻,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皇帝伸手关上了窗,拥着夕颜往床上去,边走边为她脱去外衣,“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咱们去爬山。” 第三十一章 市集 皇帝这次却爽约了,第二天一早便有京城来的密报,他拉着广晋王进了书房,到了巳时还未出来,原本的爬山之行只能取消。“妹妹莫要担心了,明日也能去爬山,实在不行,姐姐陪你去,”红叶找到独坐厅中的夕颜,问明白原委便说道。夕颜笑笑,“无妨,妹妹早就已经习惯了。”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她脸上浮现的失落表情还是被红叶看在了眼底,她拉起夕颜的手,道:“那妹妹就随姐姐去市集逛逛吧,虽然这儿离岐东遥远,可是靠着岱山,往来的游人商旅也不少,所以咱们这儿的市集也还是很热闹的。”夕颜的眼又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的模样,让红叶也不禁笑了起来,“好,等我换过衣裳咱们就去,正好能在镇上有名的莫西楼用午膳。”等红叶换衣裳的当儿,夕颜来到了书房门口,睿文和魏长林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见着夕颜前来,魏长林上前拦住了夕颜:“少爷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夕颜站住,有些迟疑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魏长林的脸上露出难色,“这是少爷刚吩咐下来的,要不老奴帮您进去问问?”“不用了,”夕颜摆摆手,“一会少爷出来告诉他,我跟姐姐去镇上的市集,很快就回来。”“是,老奴一定转达,”魏长林行了礼,夕颜微点了头,正要转身离开,门却突然开了,皇帝一脸凝重的站在门口。夕颜被吓了一跳,定定的看着皇帝的脸,没想到他会现在出现。“你要去市集做什么?”皇帝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内问她。夕颜愣了愣,连忙回答:“姐姐看夕颜闲来无聊,提议去镇上的市集逛逛,是否有什么不妥?”皇帝摇头,“你既要去,我让睿文跟着你们,也好有个照应。”夕颜抬头偷眼去看睿文,只见他目视前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一时脸上有些为难,“不用了,有红叶姐姐跟我一起去。”“不行,你们两个女子,我不放心,得有人保护。”皇帝挥挥手,示意夕颜不用再说,他看看睿文,偏了头让他跟着夕颜。睿文得到命令,行了礼站在夕颜身后,夕颜无奈,只得带着睿文去找红叶。看到夕颜身后的睿文,红叶笑着挽起夕颜的手,悄悄在她耳边低语:“你家夫君真是疼你,连出门上街都不放心,还要人盯着。”夕颜红了脸,嗫嚅着拽着红叶的手快步的往外去,睿文随后一步紧跟着她们,等她们上了马车,跟车夫坐在车前一路往市集去。岱山脚下的小镇,市集热闹非常,虽只有一条宽敞的大道,两边的商贩将各自的货物整齐的摆放在街道上,看着颇成气候。“妹妹可知道,这岱山的特产是什么?”红叶跟夕颜下了马车,携手在镇上慢慢走,睿文落后一步不理她们左右。夕颜摇头,等待红叶揭晓。“岱山石是此处的特产,”说着她带领夕颜来到一家店铺前,弯腰执起一条白石镇纸给夕颜看,“岱山石质地细腻,色彩多样,以纯白色最佳,淡青色次之,这种黑色中夹杂白点的芝麻石最为普遍。”“这位夫人是懂石之人,”听到红叶的话,店铺的老板亲自迎了出来,看到她们的穿着打扮,忙躬身请她们进到店堂,满脸堆笑的说:“二位进来看看,我这店铺还有上等的岱山石。”红叶携了夕颜进门,四处打量了下,说道:“我这妹子从北方来,岱山石声名在外,就想来见识一下。”店老板命伙计托出一个红丝绒托盘,上面整齐的排列着四块白色细长的石块,放在了她们面前。红叶执起一块,对着外面的阳光照了照,递给夕颜,“白色岱山石,外形与羊脂玉类似,白色纯度越高,石块的质地越细腻。”夕颜将石块握在手中,感觉柔滑,确实像握着一块羊脂白玉。老板见夕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忙凑上前说:“我们这儿还能按照客人的要求在石块上刻字或图案。”“什么都能刻?”夕颜抬眼,惊讶的望着他。见夕颜满脸的期待,老板拍胸脯的说:“咱们镇上最出名的就是石刻,当然什么都能刻。”夕颜挑了一块细长匀称的白石交给老板,“请在此石上刻一朵夕颜花。”老板想了下,说道:“夕颜花,纯白晶莹,刻在此石上真是相得益彰。”红叶拉了下夕颜的手,“妹妹真要买吗?”夕颜点点头,疑惑的问:“是啊,有何不妥?”“没有,”红叶摆摆手,转向老板,“我这妹子着实喜欢,老板可要算的便宜些。”老板考虑了下,伸出两个手指,“岱山白石加雕刻,总共二十两。”夕颜正要翻出荷包去取银两,被红叶按住。“二十两?”红叶叫了起来,“二十两够普通人家吃上大半年了,最多十两。”与店主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以十五两成交,并约定半个时辰之后回来取货付钱。出了店门,见睿文还在门口守着,红叶抿嘴偷笑,对夕颜悄声说:“真难为他了,一直站着等我们。”夕颜有些内疚的问睿文:“沈大……哥,抱歉让你跟着我们出来逛,辛苦了。”睿文的眼光轻轻扫过夕颜的面上,毕恭毕敬的回道:“沈某职责所在。”夕颜愣了一愣,她没想到睿文会这么说,更没想到他的态度会那么冷漠,一时说不出话来。“妹妹,咱们去莫西楼用午膳,”红叶拉过夕颜朝前走,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沿街的一处三层高楼。夕颜将刚才的心思放过一边,向着红叶一笑,点头称好。三人便来到莫西楼前,踏进大门,环顾四周,大堂中共有十几张桌子,却是张张客满,已经没有空位了。小二迎了上来,见三人皆衣着不凡,便微笑着说:“低下的大堂都满了,不如三位跟小的上到楼上雅间,如何?”夕颜点头应允,跟着小二上到三楼,要了临街的一个小包间,窗外不远处便是巍峨的岱山,此处望去更觉岱山挺拔耸立。红叶张罗着点了莫西楼的招牌菜品,见睿文仍站在门边不动,便招呼道:“沈兄弟,过来一起坐啊。”睿文推辞,任红叶怎么说就是不愿意坐下。听到睿文的推脱之词,夕颜不禁有丝恼火,“夕颜的姐姐即为少爷的姐姐,少爷的话可以听,少爷姐姐的话就能不听了吗?”听到夕颜恼怒的口气,睿文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夕颜发火的样子,一直以来夕颜都是乖巧温柔的模样,今次见她发火,却是对着自己,且又是为了让他与她们同坐,她是在怨他方才说话的语气吗?睿文在心底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对她态度冰冷,依言上前,坐在夕颜的对面。红叶左右看看,嗅出了一丝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息,但她却没有询问,反而说:“还是妹妹有本事,三言两语便说动了沈兄弟。”夕颜唇边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掩饰过去,眼中已带了笑,“姐姐休要再取笑妹妹了。”见小二恰恰将他们点的菜端上来,笑意更浓了些,“夕颜等着品尝姐姐推荐的美味呢。”一顿饭吃的还算舒心,睿文跟夕颜也偶尔说上两句话,不再似之前出来时那般冷淡。正吃着饭,红叶指着夕颜身上的紫色衣裳问道:“妹妹的衣裳好看,可是京城的名绣坊产品?”夕颜停了筷子,拉拉衣衫,说道:“是锦绣坊的出品。”“锦绣坊?”红叶想了下,“可是岐东著名的锦绣坊?”“嗯,”夕颜点头,“姐姐也知道,看来锦绣坊果然出名。”“可是我听说,锦绣坊生产的绣品从来都只贡朝廷,不曾有衣料对外售卖,”红叶说着蹙起了眉头,“妹妹这衣裳到底从何而来?”“是沿途经过桑叶村时,一个庄子的女主人送的,”夕颜如实回答,想了下又说:“想来许是人家诚意送我衣裳,又担心我不肯收,所以故意说成是稀罕物吧。”红叶慢慢舒展了眉头,“嗯,也许是吧。”夕颜低头,继续吃饭,心中却明了,不论如何,身上的紫衣是再不能穿了。吃完饭,三人继续一路沿着市集往回走,去之前买岱山石的店铺取石头。店家见他们前来,忙不迭的捧出已经雕好的镇纸,夕颜见着眼前一亮,白色长条石块底部,栩栩如生的刻着一朵莹白的夕颜花,淡雅清新,甚至连花蒂上纤微的花叶都雕的一丝不苟,不由惊叹出声:“真精致。”红叶顺着她的话说道:“妹妹见识了岱山的又一特色,雕刻。”夕颜喜不自禁的付了钱,接过店家包装好的镇纸,一个转身,却见到柜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小巧的三层木制小架子。她走上前一看究竟,原来都是一些银色的小镯子,小锁片。店家见她对此感兴趣,连忙解释道:“这是为着镇上有孩子百日而准备的锁片和镯子,皆为银质的寻常物件。”眼尖的夕颜见到其中有一枚银色的指环,雕着两朵精巧细小的桂花,花样繁复,雕功细致,其中的花蕊也清晰可辨。夕颜看着喜欢,伸手轻触,继而摸了摸自己纤瘦的指骨,直起了身向红叶道:“咱们回去吧。”说罢,她便拉着红叶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出了街口,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了,两人正要上车,睿文突然道:“莫夫人,少*妇人请稍候,容沈某去去就来。”红叶了然道:“人有三急,去吧去吧,可知在何处?”睿文微红了脸道:“方才在路上看到过,两位夫人请稍等。”见睿文是要去更衣,夕颜红了脸,径自上了马车,坐着等他。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睿文变回来了,红叶依旧调笑道:“沈兄弟速度倒不慢,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睿文神色有些窘迫,忙请红叶上车,马车立即往山庄赶去。 第三十二章 登山 回到山庄,夕颜立刻去找皇帝,却见书房门紧闭,他跟广晋王在其中商量着什么事,依然不许外人打扰。夕颜没有做声,也示意魏长林不要做声,默默站了一会便回到自己的小楼。下意识的又摸上自己左手纤指,大曜国民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子必定要送自己的妻子一枚指环,不论贵重与否,只是一种代表,表示两人从此不离不弃,白头偕老。现在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拥有一枚戒指了,所以才会在刚才见到那枚指环后有所触动,黯然离去。夕颜轻叹一声,将买来的镇纸连锦盒一起放在桌上,这是要送给皇帝的东西,只是不知自己的一番心意皇帝能否领悟。呆呆望着那锦盒出神,连皇帝是几时进来的都没注意,当皇帝的手覆上她的脸颊,她才回过神。“在想什么?”皇帝轻轻拥着她坐在桌边。夕颜指指桌上的锦盒,“这是今天在镇上买了送你的。”皇帝打开锦盒,见到那方镇纸颇为惊讶,“这镇纸很漂亮。”他取出镇纸,惊喜的发现一端刻着的夕颜花,轻轻抚摸,“凝露夕颜容光艳,定是伊人驻马来。”听到他的话,夕颜想到了与皇帝的第一次相遇,在湖边的回廊上,她睁着惊恐的双眼望着面前的皇帝,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细语。她低头看他牵着她的手,又扫过自己光洁的手指,心中一悸,忙别过了眼。“你送我那么漂亮的夕颜花镇纸,要我送你什么好呢?”皇帝拉过夕颜,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紧紧搂住。夕颜摇头,“希望少爷在每日的劳心之时见到这个镇纸能舒畅心神,也希望少爷见到这个镇纸时能想起夕颜。”“好,”皇帝执起夕颜下巴轻轻拉下,正要吻上她的唇,便听到敲门声响起。夕颜忙从他怀中起身站好,整整衣衫,四处摸索了一阵才走去开门。皇帝将夕颜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脸上含着笑意,所以当夕颜开了门回身时见到的,也是皇帝一脸笑意的样子。门口站着的是广晋王,夕颜敛了心神,闪到一边让他进来。广晋王进门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夕颜惊了一跳,忙抬眼去看皇帝,只见他收了笑,却一脸的自得,径自去过桌上的杯子倒了茶喝。夕颜见皇帝只顾喝茶,却不说话,便退到他身后,望着地上一脸肃然的广晋王,又不能开口让他起来,初春的寒意虽然不算彻骨,但跪在冰冷的地上,还是极易染上风寒。“你起来吧,”就在她心中焦急万分的时候,皇帝开口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是那句话,继续南下。”“皇兄!”情急之下,广晋王顾不上隐瞒的身份,“宫中的快报您听到了,现在继续南下是危险之举,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皇帝不说话,抿了口茶,对夕颜说:“晚上我想吃清炒山笋,麻烦娘子了。”夕颜明了,行至门口向他们请了安便退了出去,并为他们带上了门。看广晋王如此严肃的表情便知他们要讨论的事情一定很紧要,必不想她在旁,才会支她离开。只是不知皇帝几时喜欢吃山笋了,夕颜叹口气,这清炒山笋只得又麻烦红叶了。听红叶吩咐妥当,夕颜跟她闲聊一会,管事便前来请她们用晚膳,夕颜随了红叶一起来到饭厅,却见皇帝和广晋王已经坐在了桌边,皇帝和莫侨聊的热火朝天,而一边的广晋王却冷着一张脸,似是跟谁在斗气。红叶笑着拉夕颜坐下,挽起莫侨的手问道:“你们方才聊什么,那么热烈?”莫侨宠溺的望着自己的妻子,“慕少爷问我,上岱山的路怎么走,如何才能在山顶见到日出。”“日出?”红叶惊讶的说道:“要见日出,需得三更天起来,爬到山顶,等上一个时辰,才能见到山顶的日出。”“姐姐说的这般详细,是否上山见过?”夕颜听的神往,可是想到在料峭的春寒中爬上岱山顶峰,不觉有些退怯。红叶突然红了脸,羞涩的望了莫侨一眼,“在我与他成亲前夜,我们上山看过日出。”之前从与红叶的闲聊中,夕颜得知,他们成亲数十载,膝下并无儿女,两个人相依为命,可是他们两人却丝毫不为无子嗣而烦忧,只享受着属于他们两人的生活,到也过的悠闲自在。夕颜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眼中露出的羡慕,在红叶的右手指上,套着一个红玛瑙的戒指,此刻在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闪痛了夕颜的双眼。她别过眼,看向皇帝,皇帝牵过了她的手,对红叶道:“我本来今天就该和夕颜上山,只因有事耽搁了。岱山的日出举世闻名,咱们在京城也有所耳闻,至于能不能看到,就看夫人愿不愿意了。”夕颜淡淡一笑,“明日夫君若得闲,同去爬一趟岱山便可,初春寒峭,日出就不必了。”“瞧瞧我这妹子,多体贴啊,”红叶听了夕颜的话,在一边打趣。夕颜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瞧着皇帝。皇帝执起夕颜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一下,“莫夫人说的是。”“吃饭吧,”夕颜缓缓抽出手,将筷子递到皇帝手中,“有清炒山笋。”缓步走在山间的林荫小道,夕颜的背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牵着皇帝的手,缓缓在山路上走着,四周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声。“还有多久才能到山顶?”皇帝抬头看看望不到头的石板路,问走在前头的莫侨。莫侨抬头看了下,又看看天色,“大概还有一个时辰。”“还有那么长的路?”皇帝挠挠头,有些懊丧的往路边的山石上一坐,“早知道爬的那么慢就早些出来了。”夕颜没有坐下,沿着山路边看风景边慢慢往前走着。皇帝拉住她,“坐下歇会吧。”夕颜轻笑摇头,“夕颜想一鼓作气爬上山顶,体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哈哈,还是夕颜懂得爬山之道,”莫侨见他们两个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爬山确实要靠一鼓作气的意志,否则更容易疲累。”皇帝听了,站起身,拍拍衣袍道:“好,那我们继续。”“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魏长林看了看四周,古木参天遮蔽了日光,只透出点点光斑,狭窄的山路上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游人,一阵山风拂过,只听见树叶沙沙的响动。夕颜微扬着头,闭上双眼,倾听风吹云动,春意勃发的声音。“怕什么,”皇帝站在夕颜身边,也侧耳倾听,“山下有二弟守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魏长林与睿文对视一眼,嗫嚅着没有再说话。他们继续向山上行进,到了晌午时分才到达山顶。站在岱顶向下望去,四周群山低矮渺小,衬着岱顶格外高大。“原来,‘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就是如此,”夕颜的心中已经找不到任何的语言来形容这种感受,她站在一块高石上,张开双手,迎接扑面而来的猎猎山风。皇帝一把将她拉下来,“怎么能站那么危险的地方,快下来,咱们去别处逛逛。”山上有座道观,走至牌坊前看到“碧霞灵佑宫”五个大字,从山门往内看,道观烟雾缭绕,香火鼎盛的模样,有三三两两的香客正在进香。夕颜双手合十,在山门处拜了拜,便跟着他们抬步往上走,道观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整个建筑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宛若天上宫阙。夕颜惊叹着,拉着皇帝的手迫不及待的上前,一座座殿堂细细参观,在送子娘娘殿前,皇帝还特意要求夕颜请了香火祭拜。绕了一圈,众人发现肚子饿了,便在观内的饭堂内用了斋饭,依莫侨按他们的行程推算,他们要到傍晚才能返回山脚,况且广晋王还在山下等着他们,于是商议,吃过饭便启程下山。出了饭堂,夕颜正要回头跟皇帝说话,却只觉得眼前一黑,软软的往地上歪去,被及时伸手的皇帝搂住,打横抱了起来。早有见到情况的道士上前,引了他们往观内的客房去,将夕颜安置在床上。有小道士说“我师傅通晓医术,不如请他过来瞧瞧。”“好、好、好,”皇帝一叠声的回道,催促着小道士“快去将你师傅请来,慕某在此先谢过小师傅。”小道士应了声,便出门找他师傅去了。皇帝在夕颜耳边低唤着她的名字,而夕颜却始终双眼紧闭,毫无任何意识。师傅找来了,是一位年界六旬的银须道士,长袍道服,白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姿。“贫道法号熙真,”道士向坐在床边的皇帝行了个礼,报出名号。皇帝向他摆手,“道长别多礼了,快上前来诊治吧。”熙真道长见着躺在床上的夕颜,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执起她的左手把脉。屋中其余人皆一脸焦急的望着他,只见他沉吟片刻,微蹙的双眉渐渐舒展,捻起一绺自己的银须把玩起来。见他这幅模样,屋内之人皆松了口气,明白夕颜并无大碍,至于为何如此要等道长揭晓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熙真道长便收回手,整整衣袖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作揖,“恭喜这位施主了。”皇帝一愣,“喜从何来?”“尊夫人是有喜了,”熙真道长笑着对皇帝说:“恭喜施主。” 第三十三章 突变 下山的路,夕颜没有走一步,因为熙真道长的一句话,夕颜便被皇帝安顿在挑山工的软轿上,一路从山顶坐到了山脚。皇帝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那微微勾起的唇角,看在每个人的眼中,也深深的刻在睿文的心里,他攒起自己的手,又缓缓放开,赶上皇帝,紧紧护在他的身边。到了山下的马车边,广晋王已经等的在车上睡着了,见他们下来,忙有护卫上前叫了他起来。皇帝也不让夕颜下轿,也不管众人的反应,直接抱了她上到马车,回程的路上,一直紧紧的握着夕颜的手傻笑。夕颜伸出另一只手,抽出丝帕为他拂去额角的细密汗珠,好笑的提醒道:“少爷,您的形象。”皇帝摇头,“什么形象,我只知道,我有孩儿了,其他什么都顾不了。”夕颜的手顿了下,收了回来搁在身前,低声道:“等皇上回京城,桃叶妹妹就会为您诞下第一个孩儿了。”皇帝执起夕颜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我要的是我们的孩儿。”夕颜看进他的眼,一片清澈,此刻也正看向她,目光坚定。他是那个人吗?那个能与她白首偕老、共度余生的人,看着他的表情,她有丝犹豫,现在的他是如此坚决,可是回到京城后还会如此吗,面对皇宫中的各色女子,他可还会像现在这般将她捧在手心中。握着他宽大的手掌细细摩挲,右手食指关节处有层薄薄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夕颜一个个指头摸索过去,将他手指纤长匀称的触感深深的记在了心上,回了京城,也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回到山庄,特意从京城赶来的禁军范统领早已等候多时,皇帝见到,脸色顿时肃穆起来,安顿好夕颜后便与广晋王,范统领一起进了书房。夕颜坐着无聊,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便往后院厨房找红叶。绕过前堂,是一个开阔的池塘,红叶在其中养了几条锦鲤,五颜六色的霎时好看。夕颜正要踏上池塘上的小桥,一抬头便见睿文正站在桥中央看池中的鱼,脚步便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提步上前。款款来到睿文身边,夕颜与他并排站着,看着水中的锦鲤。睿文意识到身边有人,回头见是她,愣了一下,眼便定在了她的脸上,许久才转过脸,望向水面。“沈大哥,为何自南巡以来,你对我如此冷漠?”软糯的声音传来,却重重落在睿文的心上,他的心不由的抽紧,隐隐的痛泛了起来。夕颜呼出一口起,这个疑问自南巡以来便一直憋在她的心头,今天终是问出了口。“您是主子,睿文只不过是一介守备,”睿文迟疑了很久才说出这个答案,可是不管他的答案是如何,夕颜的心中也不会再起波澜了。她笑着扬起了脸,望向睿文,“可是在夕颜心中,沈大哥永远都是夕颜的大哥。”睿文怔愣的望着夕颜的笑颜,终于也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的释然。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静谧,夕颜静静站着,享受这份宁静,突然想起自己是要去找红叶的,便“呀”了一声。睿文正要问她怎么了,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从后院传来,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夕颜站在桥上向后院望去,只见浓浓的浓烟从他们住的小楼上方升起,隐约可见红色的火焰。“着火了,”睿文沉着的语调让夕颜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正准备趋前一步察看,被睿文一把拉在身后。“你呆在这儿,我去看看,”睿文阻止夕颜前往,让她留在原地,自己便施展功夫,快步往后院跑去。夕颜见帮不上忙,便去书房找皇帝,刚走了两步,就看见皇帝携了广晋王和范统领满脸焦急的往她这边来,见着她,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我没事,”夕颜忙安抚他,从他怀中直起身,指着后院说道:“睿文去察看了。”“少爷,”范统领单膝跪下,低头诚恳的说:“请少爷即刻启程,此地不易久留。”广晋王也在一边说:“对,咱们还是立刻离开吧,范统领,立刻通知沈大人来前厅与我们汇合。”范统领得命立刻去找睿文,夕颜叫了起来,“啊,姐姐,还有红叶姐姐。”皇帝拉了夕颜往前堂走,“放心,范统领会去找他们的,咱们先走。”“不行,姐姐在后院的厨房,我怕她会被大火困住,况且咱们要走也要跟他们说一声啊,”夕颜不明白,皇帝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何以现在如此慌乱。“来不及了,”皇帝边说,脚步却不停,跟广晋王一起,将夕颜拉往山庄大门。路上遇到从外面回来的莫侨,他也一脸的焦虑,匆匆往里走,见到他们怔住了,“你们这是?”“慕某家中突有急事,必须即刻回京,望莫庄主见谅,”广晋王上前行了礼,向他辞行。夕颜上前焦急的说:“莫大哥,红叶姐姐还在里面,快去看看她。”莫侨听了她的话,脸色都变了,匆忙的对广晋王说:“如此,莫侨就不远送了,慕兄弟一路顺风。”说罢,他便匆忙往里跑去。夕颜挣脱了皇帝的手,跟着莫侨往里去,皇帝叫她,她只回头说:“我要去看看姐姐是否安然无恙。”便头也不回的跑了。皇帝没法,只得也跟着她一起回去。到了中庭,睿文正背着红叶出来,众人忙迎了上去,帮助他将红叶放在中庭的长椅上。红叶眯缝着双眼,摸索着握到莫侨的手,“哇”的哭了出来。“我到后院找红叶的时候,就见她闭着眼摸索着往前走,想是双眼被烟迷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便将她背了出来。”睿文用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后院的小楼已经完全毁了,看样子,不像是单纯的走水。”“是有人,有人炸的,”红叶惊恐的声音突然响起,连着身子都抖了起来,“我在后院厨房的窗边,听到有陌生男子的说话声,正准备出来叫人,小楼就炸了。”听到他的话,众人脸色皆变,因为小楼靠山,要攀爬进来实属不易,而进来不是为了盗取财物,却是炸了小楼引起恐慌,这炸楼之人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咱们快离开这儿,”皇帝一手拉起夕颜向外走,“莫庄主也一起走吧,恐怕这个山庄已经不安全了。”话音刚落,便有刀剑之声传来,范统领“刷”的抽出自己的佩剑,与睿文两个殿后,护送众人出门。暮色中,有几个身形彪悍的蒙面大汉,手执钢刀追了过来,与范统领的手下纠缠着。广晋王拉着皇帝跑了起来,夕颜被他们拉着,跌跌撞撞的跟着跑,却被自己的裙裾绊到,跌在地上。皇帝要回头去拉她,被广晋王一把抓住手,继续往前跑,“夕颜,夕颜,”皇帝焦急的回头叫着夕颜的名字,无奈被广晋王拉住,无法脱身。睿文见夕颜跌倒,忙上前将她扶起,手中一柄软剑舞的密不透风,不让人伤到夕颜一毫,搀着夕颜往大门方向撤退,早有范统领的属下准备好了马车,就等他们上了车快马离开。睿文与范统领主要护着皇帝和夕颜,谁也没有注意到背着红叶的莫侨落在了最后。夕颜想到红叶,回头正待招呼范统领保护红叶,却见一道寒光闪过,远处有个着青衣的蒙面人射出了一支箭。“小心,”夕颜挣脱睿文回过身提醒莫侨。可是晚了,就在莫侨抬头看向夕颜的当口,那只寒光闪闪的箭“噗”的一声穿入了红叶的背,又从莫侨的心口穿出,钉在了她面前的地上,莫侨和红叶双双倒在了她面前。“不,”她尖叫一声扑了上去,用力的扶起红叶,就见红叶胸前的伤口处,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她哆嗦了手,徒劳的上前压住红叶的伤口,一边不停的说:“姐姐,姐姐,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夕颜,快走啊,”皇帝还在不停的召唤她,可是她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用力的压住冒血的伤处,想阻止血继续流出。红叶却睁开了双眼,伸手将夕颜的手拉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夕颜说:“走,快走。”“姐姐,姐姐,咱们一块走,”夕颜拉着红叶的手,哭喊着。睿文上前试图拉起夕颜,都被她用力的挣脱了,无奈只得在她身边为抵挡攻击。红叶睁大了眼望着夕颜,唇边泛起了笑意,她的手无力的滑下,握住了身边早已冷却的莫侨的手,表情安然的闭上了眼。“姐姐,姐姐,”夕颜用力的摇着红叶,也不管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颤抖的拍打着红叶的脸,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皇帝回头见夕颜坐在地上不动,也急红了眼,甩开广晋王的手,从腰带中抽出柄软剑迎了上去,无奈蒙面人为数众多,生生将他们隔了开来。他剑花飞舞,心渐渐沉下来,若此次行刺是专门针对他,从这阵帐看来定是蓄谋已久了,行刺者对他们的行踪亦了如指掌。“快走吧,她死了,”睿文看了眼地上的人,一把将夕颜拉起,往门口退去。他望着颓然坐在地上的夕颜,几乎肝胆俱裂,正要上前救她,见她已被睿文救起,心也落了地,忙上前护着他们往门外退。夕颜被睿文拉着,不再反抗,木然的跟着他撤退。一直到山庄门口,睿文将夕颜推上马车,坐在了车前,一扬鞭马车便跑了起来。范统领的部下举起手中的武器,挡在马车后,拖延蒙面人的进攻。皇帝见夕颜无恙,一夹马肚,身下的马追着马车而去,广晋王和范统领一左一右的紧跟在他身侧,护送着马车一路往御撵停留地而去。此刻御撵仍在波河一路向南航行,他们只需往东,不用半天功夫便能与御撵汇合,有御前侍卫与禁军的保护,料那些蒙面人也不敢再造次。所以此刻,虽然蒙面人没有追来,可是众人皆不敢掉以轻心,疾驰了一段路程后,睿文怕车身太颠簸,夕颜会不舒服,所以车速稍稍的放松了下来,落在了皇帝的马后。他得空回头看看车内的夕颜,她只一脸木然的倚着车厢而坐,不哭不闹,没有任何表情。睿文心中有些担忧,可此时正在逃难,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目前最要紧的是她的安全,他用力的抽了一鞭,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快速的向前跑。皇帝没见到马车跟上来,正待回头去催,却看见有数个蒙面人骑着高头大马追了上来,速度奇快,一会便已经与马车齐平。但他们也不出手伤人,只设法让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慢慢控制了马车的方向。皇帝急了,正要调转方向去救夕颜,不料广晋王狠狠抽了皇帝的马一鞭,马儿吃痛,发了狠劲的往前奔,皇帝只得抱紧马脖子,回头看时,就见夕颜的马车已经被蒙面人逼的停了下来,睿文手执软剑,护着马车上的夕颜。他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不禁悲从中来,不停低叫着夕颜的名字,无奈被广晋王和范统领左右夹攻,押着他往东跑。马车越来越远,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蒙面人并没有追他们,只将马车团团的围住。“夕颜!”他大叫,声声悲怆的叫声隐入沉沉的暮色中。 第三十四章 被掳 摇晃的马车一阵颠簸,将昏睡中的夕颜震醒,四周一片黑暗,双手隐隐传来麻木的感觉,这一切都提醒着她,她和睿文被劫了。整整一天一夜,她和睿文被反绑了手,扔在一辆陌生的马车里,那些将他们掳走的蒙面汉也不伤害他们,只将他们关在马车里,一路往北而去。听着马车行进发出的声音,夕颜的心也越来越凉,这些人的目的不知道是什么,如果是为财,现下不会将他们往北方送;就怕是一帮识破了他们的身份的叛贼,若果真如此,皇帝就危在旦夕,也不知他们逃脱了没有。渐渐适应了车厢中的黑暗,夕颜试着伸了伸脚,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她的腿已经没了知觉,她撑着自己坐起身,碰到了躺倒在另一边的睿文。先前将他们的马车围住时,有蒙面汉捉住了睿文,用浸了迷药的布将他迷晕,无论怎么推打他,睿文皆是一点反应也无,若不是探到他还有鼻息,夕颜真会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艰难的伸出脚,轻轻踢了下他的腿,还是没反应,正当她灰心之时,突然发现他的腿动了一下,夕颜惊喜的盯着他,黑暗中看不分明,只模糊的看到他的腿动了。由于嘴被厚布带蒙着,无法说话,夕颜只能挪到他身边,用手臂推着他,希望他快点醒过来。睿文轻轻低鸣一声,恢复了意识,忆起他身处的环境,他用力挣扎着,无奈他被五花大绑的放倒在车上,连动一下都困难,更别提逃跑了。他看到身边的夕颜,忙上下打量,确定她没事后向她用力的点下头,他的嘴也被堵了,只能“呜呜”的发出简单的音节,夕颜也向他猛点头,泪水却随着点头的动作突然涌了出来,滑过脸颊。睿文慌乱的左右摇头,让她不要哭,可是夕颜忍不住,受了那么多的惊吓,她都不觉得委屈,偏生到了这一刻,见到睿文平安无事,一颗心才真正松懈下来,眼泪也随之而来。睿文重重的叹口气,将头伸过一点,突然吻上了她流泪的眼睛,又突然离开。夕颜止住了哭泣,怔愣的看着他,又幡然醒悟的样子,忙忙的退后离开睿文身边,也不看他,只定定的望向两人之间的黑暗,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这种尴尬没有维持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两人的注意力都被马车外的声音吸引。车门被打开了,蒙面汉们将夕颜和睿文拉出,押往一个小院子,进门前夕颜四下观察,可惜因为天太黑,况且人生地不熟,完全分辨不出他们是在哪里。进了院子,他们被带到灯火通明的正屋,屋子里坐了五六个人,个个皆是虎背熊腰,看着不像中原人,为首的长者却是身材瘦小,一把灰白的须发,堪堪坐在堂上,等着夕颜和睿文的到来。站在老者面前,睿文环顾四周,将夕颜护在身后,因为嘴被堵着,他只得怒目圆睁的等着他。老者也不恼,反而笑了,“快给沈大人看座。”立刻有左右搬来椅子,睿文也不坐,直直的站着,微微扬起头。“那么请你身后的那位贵人主子坐下可好?”老者的话惊的夕颜几乎跳了起来,他居然连他们的身份都知晓了,到底是何来头。夕颜依言,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老者,等着他的下文。老者捻了胡须,缓声道:“今夜委屈二位在这儿留宿一宿,若明天没有变化就可放二位离开。”说罢,他挥了挥手,左右上前为夕颜和睿文除去堵着嘴的布巾。一能说话,睿文便开口喝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掳我们到此,这又是哪里?”“一切等明日就可揭晓。”老者不再说话,示意将他们带走。夕颜和睿文被带离正屋,来到院子里的一间空屋子,夕颜被他们率先推了进去,踉跄了两步站住了。睿文见状忙要上前护她,却被一边的壮汉拉住,和另一人一起搜他的身。“你们干什么?”睿文被绑着手,无法动弹,却也在用力反抗。“确保你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一人边回答他,边将他身上的银两搜走,又从他腰侧摸出一个小荷包。“这是什么?”另一个问道,看着荷包上精致的绣工,其中装的一定是值钱的东西。睿文见到荷包,立刻变了脸色,大叫道:“把这个还给我,还给我。”举着荷包的人将荷包打开,从中取出一个银质的戒指,“这个戒指不错。”他眯缝着眼看着戒指,向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将睿文推倒在地上,“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又在门上落了锁。睿文挣扎着坐起来,见到夕颜正坐在屋里的一堆干稻草上,安然的点头,“你没事就好。”夕颜靠着墙壁,看着睿文的样子,几乎又快哭出来,现在的他哪里还有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月白色的衣衫上沾了泥,束起的长发凌乱不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刚刚那个戒指,是那次我们去岱山的时候你买的吗?”夕颜深吸口气,控制自己的声音,还好黑暗中,他看不到自己红了的双眼。睿文没有说话,却缓缓低了头,过了许久才听到他“嗯”了一声。夕颜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不想说这件事,便缩了腿,窝在稻草堆上,“我很累,先睡一会。”“夕颜,先别睡,”睿文抬起头,挣扎着到夕颜的身边,“我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你试试能不能拿出来。”夕颜跪在他身边,背对着他,用反绑在身后的手伸进他的靴子,好不容易将一把小巧的匕首抓了出来,双手拔了刀鞘,一点一点的割着自己手上的绳索。密密的汗水沁出了额头,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的极快,心中不住的祈祷快点将绳索割断。粗糙的麻绳磨破了她的手腕,她也丝毫未觉得疼痛,好不容易将绳索挣脱,她顾不上自己手腕的伤逝,忙上前将绑着睿文的粗绳松开。睿文活动了一下手脚,将匕首收好,检视夕颜手上的伤。“我没事,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夕颜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紫色衣衫,此刻也顾不得喜不喜欢,撕了一条下摆包扎在双手的手腕处。睿文查看着关押他们的屋子,除了墙边的一堆稻草外,空无一物,没有窗子,只有一扇被锁了的门。“怎么样?”夕颜紧张的问道。睿文摇了摇头,“能出去的地方只有这扇门,可是要打开这扇门会发出很大的声响,这样势必会惊动他们,那样就更难逃了。”“沈大哥不必在意我,”夕颜知道他是为保护她,若让他一个人离开,定然比带着她一起逃轻松,“若你能逃出去,便可找人来救我。”睿文摇头,“不行,我要在这儿保护你,若连我都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找刚才的样子来看,他们并没有伤害我们,说明我对他们来说还有用,沈大哥若能逃出便能找来救兵,救夕颜出去。”夕颜走到睿文身边劝他。“你不必多说了,我是不会离开的,”睿文回身,在稻草堆上坐下,“为今之计咱们只有等明天,他们将我们带出去的时候,瞅了空挡逃脱,现在先休息一会吧。”夕颜无奈,只得也在草堆上坐下,捡起地上的麻绳交给睿文,“那劳烦沈大哥帮我系上绳子。”睿文叹口气,摇头道:“你睡吧,我帮你看着,等天快亮的时候在绑起来吧,到时候你帮我绑一个活结,那样咱们要逃脱的时候方便一些。”夕颜依言在草上躺下,睿文将自己身上月白的外衫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沈大哥,不用,你会冷的,”夕颜正要推却,被睿文盖住了手。“睡吧,你现在是两个人,”睿文的话提醒了夕颜,她的手不自觉的覆上自己的小腹,是的,为了这个孩子,她也要好好的保住自己。夕颜不再推辞,偎在睿文身边,终于沉沉睡去。望着黑暗中夕颜的睡颜,看不真切,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睿文了无睡意,这一切来的太突然,让他来不及消化,现在正好可以仔细的想一下发生的事情。从刚才那些人的体型来看,像是漠北一方的人,虽然他们穿了大曜国的服饰,虽然他们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音,可是他们分明就是北辰国的人,这一点只从他们随身带着的弯刀就能看出来,北辰国的男子擅使弯刀,而那种刀只产于北辰国。睿文知道,之前皇帝与广晋王商议的事便与北辰国有关,已经被抓获的北辰国二皇子,在押往京城的途中逃脱,这便是令广晋王与范统领如临大敌,催促着皇帝结束微服的原因。他看了眼身侧沉睡的夕颜,为她盖好衣衫,他们抓来自己和夕颜,为着就是能威胁皇帝吧,二皇子能安然回到北辰国固然好,若中途被捉回,他们便可用他们作为人质去交换,以皇帝对夕颜的疼爱,定然会答应。这是一个安排周密的计划,从他们微服的那一刻起,皇帝的一切行动定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否则他们不会在得知二皇子逃脱的第二日便动手,且算准了彼时皇帝身边护卫的人不多,更算准了皇帝微服必定会带最爱的夕颜。睿文呼出长长一口气,皇帝对夕颜的宠爱,每个人都看的见,而这种宠爱此刻却成为了困住夕颜的桎梏。天色渐渐的泛起灰白,睿文起身拍拍夕颜的脸,“夕颜,醒醒,该起来了。”夕颜睡的警醒,一下就醒了过来,她揉揉自己的双眼,让睿文将外袍穿上,捡起地上的麻绳,“怎么系?”“你照着先前我被绑的样子来,记得将绳头放到我手里,”睿文教夕颜将他绑起来,叮嘱道:“别绑太松了,容易被人发现。”夕颜依言将睿文绑好,睿文试了下,点点头,“现在你试着将自己的手系起来,记住多绕两圈才不容易脱落。”在绑麻绳之前,夕颜将自己手上的布条解开,凝固的血粘着布条,稍一拉扯又流出新的血,夕颜咬牙,将粗糙的绳索绕上自己的手腕,微微用力,手腕便痛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绕了三圈,夕颜用力拉住两头,系了个活结,将绳头握在手心,手腕已经痛的失去了知觉,她坐着将手移到蜷缩起的脚边,慢慢的将手移到身后,重新到在了草堆上。等她做完这些,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才躺下没多久,便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而那脚步声正是一路往他们的所在而来,听到门上的锁“哗啦”一声响,夕颜的一颗心霎时被提了起来,呯呯的跳个不停。 第三十五章 恺辰 “夕颜,”慕恺辰猛的睁开双眼,人也惊的跳了起来。无边的黑暗将他湮没,寂静的四周,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听到他的响动,守候在门外的魏长林轻轻唤了声:“皇上?”“进来,”慕恺辰哑着嗓子说。魏长林执了灯开门进来,他的视线一点点清晰起来,晃动的灯光将周围的景物照的分明,他身在岐东的行宫中,并不是如他梦中一般,与夕颜奔波在逃亡的途中。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方才的梦中,他只顾拉着夕颜一个劲的往前跑,感觉那条路永远都跑不到尽头,只一个慌神,夕颜就不见了,等他再回头去找,就见夕颜站在他身后,身上插着数支羽箭,伤处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皇上,”魏长林走至他身边,为他将床帐挂起,递上一杯温热的茶。“什么时辰了?”慕恺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温度安抚了他不安的心绪,让他的知觉一点点恢复到现实中。“回皇上,卯时了,”魏长林等皇帝喝完茶,接了茶杯站在床畔,躬身侍立。慕恺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掀被下床,“替朕更衣吧。”“皇上,时辰还早,”魏长林上前扶他,却又忍不住提醒他时候尚早,可以再睡一会。趿拉着鞋子走到窗边,慕恺辰伸手推开了雕花的木窗,初春寒夜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的他打了个哆嗦,他抬头望向东面,黑暗的天际正慢慢变红,天光也一丝丝亮起来,魏长林取了狐毛大氅上前披在了他身上,慕恺辰回头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春寒料峭,也不知道夕颜有没有衣物取暖。”“皇上,玥贵人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魏长林在身后轻声道,皇帝的心思他哪能不明白,可是现在这样的时候,他也只能说些安慰人的话了。慕恺辰回身,“更衣吧,替朕将广晋王唤来。”魏长林麻利的为他换上衣服,嘱咐了内侍去传广晋王,等慕恺辰梳洗完毕坐下喝茶时,广晋王正好踏进门。正待行礼,皇帝却开口了,“皇弟,可有消息?”广晋王躬身在一边回答道:“回皇上,臣弟派出的人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慕恺辰俊秀的双眉蹙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广晋王看了眼他的神态,暗暗吃惊,忙上前说:“皇上,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至少咱们能确定玥贵人还活着。”慕恺辰低低嗯了一声,眼光飘向了窗外,天色慢慢亮了起来,金色的光芒透过云朵,一缕缕照射下来,像一支支锋利的箭从天际射下。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就在自己的土地上,心爱的人别掳走,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就连她现在在哪里都无从知晓,这算什么莫非王土?一扬手,手中的茶杯被他扔向门外,“咣当”一声脆响,立时摔的粉碎。突兀的声响将魏长林和广晋王吓了一跳,怯怯望向慕恺辰的脸。他的眉头紧蹙,双拳紧握,一脸怒气的瞪着一地的碎瓷,两人心中皆是一惊,慕恺辰一向少言,在朝臣面前很少表露自己心中的喜怒,更别提摔杯子这种过激的动作。慕恺辰深吸几口气,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紧握的手慢慢舒展开来,“再多派些人手,他们带着两个人质,一定走不远。再着人在岐东城内留意着北辰国的人,看看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广晋王得了指令,正待退出,慕恺辰挥手制止了他,“等一下,这些事你交代下去,一会跟朕上街逛逛。”“皇上,非常时期,您还是留在行宫吧,”广晋王听到他的话连忙阻止,“现在这样的时刻,还是应该小心为妙。”“不必多说了,”皇帝挥挥手,“让朕留在这里,还不如亲自上街上看看,兴许会有所发现。”见慕恺辰态度坚决,广晋王也不再多说,向魏长林使了个眼色退出门外。魏长林上前,低身对他说:“皇上,娴淑妃娘娘差人来请您一起用早膳,您看?”“早膳?”慕恺辰冷哼了一声,“现在这个时候朕还有什么心思用早膳。”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刚要出去,又止住脚步,唤过魏长林,“带朕去玥贵人之前住的寝殿。”魏长林应了声,差了内官在前面带路,往夕颜之前住的院子去。现在的院子里只住了丽良媛,刚起床没多久,正坐在桌边用早膳,见了皇帝,忙起身迎接,让他坐下,盛了粥一起用早膳。慕恺辰喝了口粥,闲闲的问:“玥贵人身边的宫女此刻打发去了哪里?”丽良媛忙回道:“回皇上,那夏至和小福现在嫔妾这儿呆着,这两日天天为了夕颜妹妹抹眼泪,也不好吩咐他们做什么事。”慕恺辰点头,“将他们唤来,让朕瞧瞧。”丽良媛忙吩咐夏至和小福上前时,他们的眼睛犹是红红的,神色憔悴的跪倒在慕恺辰的脚边。慕恺辰将碗中的粥喝完,擦了擦嘴角,将巾帕用力的丢在夏至面前,“夏至,你好大的胆子!”夏至被吓的一抖,慌忙伏在地上,“皇上,冤枉啊。”“冤枉?”慕恺辰斜斜睇她一眼,冷蔑道:“朕微服当日,特意差人嘱咐过你,让你随侍在玥贵人左右一同起行,为何那日却不见你?”“回皇上,奴婢冤枉啊,当日奴婢因为头疼便早早睡下了,一直到第二日的晌午才醒过来,这期间可谓是人事不醒,连主子几时走的都不曾知道。”夏至急急的回道,生怕皇帝不相信,说着说着泪便流了下来。“启禀皇上,那日夏至确实因为身体不适才会那么早便睡下的,连主子的晚膳都是奴才预备的,主子还夸奖了奴才的手艺呢。”小福说着想起了当日夕颜的样子,再想到如今她生死未卜,不禁红了眼眶。慕恺辰重重的哼了声,“无缘无故头疼,睡觉错过了主子起程的时辰,你这奴才当的也太省心了。”夏至想了下,小心的说道:“回皇上,奴婢从未曾因为睡过头而耽误任何事,那日的事实在蹊跷,奴婢喝过一碗汤后便觉得头痛难忍,实在熬不住才会早早歇息的。”“汤?什么汤?”慕恺辰听到她的话,抬起了头。“是原本给主子喝的汤,因为主子没胃口,又不想浪费,所以赏给奴婢喝了。”听到夏至的话,一边的丽良媛突然说道:“说起汤,嫔妾想起来了,那日嫔妾也喝了那样一碗汤,之后便觉得头痛不止,昏昏欲睡,也是一觉睡到第二日傍晚,怎么叫都不醒。”听到她的话,慕恺辰皱了眉,这分明是被人下了药,“那汤是哪里来的?”丽良媛嗫嚅着不肯说,慕恺辰转向地上跪着的夏至,“你说。”夏至平缓的语调清楚的说:“回皇上,那汤是荣妃娘娘送来的。”“荣妃?”慕恺辰捏紧了拳头,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向着夏至说:“你们先退下吧。”他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出去。丽良媛追了出来,“皇上,荣妃娘娘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误会。”慕恺辰拍拍丽良媛的肩头,“爱妃记得添衣,快要变天了。”说罢转身离去。丽良媛抬头望了望天,刚刚还朝阳万丈的天,突然间变了天色,厚厚的乌云压过来,阴沉沉像要下雨的样子,无奈的叹口气,退回屋内。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十六章 夕颜 门一打开,几个手持火把的人便走了进来,将黑暗的屋子照的亮晃晃的,夕颜抬头望向来人,打头的是个女人,身段婀娜,容貌艳媚,再仔细一瞧,正是之前在桑叶村遇到的想容。 “怎么是你?”夕颜望着她,呆愣的问道。 想容掩嘴嫣然一笑,上前走到夕颜面前,弯下腰,凑到她面前,“想不到我们那么快就见面了。” “你们到底是何人?”睿文挣扎着上前,挡在夕颜面前。 想容直起身,打量着夕颜,最后目光落在她的紫色衣裙上,笑着问道:“怎样,想容送的衣服,穿着还合身吗?” 随着她的目光,夕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突然明白了过来,“是你,是你故意将这衣裳给我,好让你的同党轻易的找出我们的去向。” 想容哈哈的笑起来,“看来你还算聪明。”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睿文几乎是冲着她大声的吼了。 想容转过身,冲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便向大门走去,“很快你们就知道了,把他们带走吧。” 睿文和夕颜,被几个大汉拉着跟在想容身后,回到了先前去过的正屋。此刻,天还未亮,屋子里却灯火通明,昨日见到的老者依然端坐于堂上,他的身边却多出一名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纪,高大匀称的身材,面容冷峻,五官深邃。此刻正紧抿薄唇打量着夕颜和睿文。 想容上前一步,半屈了身子道:“想容给二皇子请安。” 二皇子?北辰国的二皇子?夕颜与睿文对望一眼,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不错。我就是北辰国地二皇子耶律齐,”仿佛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耶律齐看着夕颜说道。 原来他就是那个在押往京城途中逃脱的二皇子,耶律齐。 夕颜点头,打量着耶律齐,原来这些人都是北辰国地,那么他们将她和睿文掳来的动机也就明确了为了这位二皇子。” 坐在一边地老者点头,“不错,将你们二人抓来,确实是为了保证二皇子能够平安的与我们汇合,等我们回到北辰国,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你的意思是说还要带我们去北辰国?”睿文挺直了身子,瞪着北辰国的二皇子耶律齐。“抱歉让二位身范险境,”耶律齐一拱手。“咱们也是不得已。” 夕颜看着耶律齐,紧紧摇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1*6*K更新最快.浑身开始慢慢地颤抖。 “夕颜,你怎么了?”睿文发现了她的反常。小声问她。 夕颜一步步走向耶律齐。双眼定定的看着他,尽管此刻的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可是她冒着怒火的双眼还是逼的他倒退了两步。 “只是为了确保你能够平安逃脱,就要滥杀无辜吗?”夕颜盯着他的双眼不让他逃避,步步紧逼,“为何在抓我的时候要杀了我的姐姐与她地夫君,为何?” 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最后的话,这让睿文也吓了一跳,一向温顺的夕颜,竟然会这么愤怒。姐姐?”耶律齐将疑惑地目光投向一边的长者。 “咱们地人在红叶山庄抓人地时候,一时错手伤了那山庄主人与夫人的性命,”老者向耶律齐抬下头回答。 “错手?”听到他地话,夕颜变的尖锐起来,“你们只不过要抓我而已,为何要殃及无辜人的性命,他们连我是谁都不清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为什么要伤他们?” 耶律齐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夕颜,一时手足无措。 夕颜见他不语,继续说着责备的话:“二皇子的命重要,我姐姐的命就不重要了吗?为了救二皇子就可以滥杀无辜了吗?” “两军交战,死去的无辜又岂止这二人,”耶律齐转开了眼神,看向屋外黎明前的黑暗,“北辰国与大曜王朝的战争连年不断,每年都有上千士兵死在两国的边境上,甚至还有居住在边境的平民,也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听了他的话,夕颜不再言语,只盯着他衣服上绣工精美的暗色花纹看,他说的没错,连年征战,让周围的百姓深恶痛绝,谁都不想有无辜的人死去,可是战争是这般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见夕颜不说话,耶律齐继续说:“所以我要逃脱,回北辰国夺回我应得的东西。” 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又转瞬消失,他那么千辛万苦要回北辰国,为的就是能弄清一个事实,为何当日两军对峙,大曜国的将领能轻易截断他的后路,继而将他擒获。 “二皇子,此地不易久留,咱们还是及早上路吧。”想容在一边提醒他。 耶律齐看看一点点亮起来的天色,点点头,向坐着的老者道:“田先生,您和我们一块走吗?” “田先生?你是北辰国的相国?”睿文盯着面前的老者。 只见先前坐在椅上的老者站起身,笑眯眯的走到睿文身前,“正是老朽。” “这真让咱们受宠若惊,”夕颜回头,怒视的眼等着天国神,唇边却展现出甜腻的笑,“能劳动北辰国的二皇子和田相国亲自出马,真是夕颜的荣幸。” 田国盛也不恼,自顾的笑着,来到门边吩咐下去,院子里的火瞬时都熄灭了,薄薄的暮色中,一切都看不分明。只看的见隐约地人影晃动,雾气升了上来,将丝丝寒意扩散出去。夕颜站在屋中,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涌如的冷意。身上透入心扉的凉,不觉微微地发抖。 “你冷吗?”站在一边的耶律齐感觉到夕颜地颤抖,不自觉的问道,已是初春时节,南方的天气又比北辰国暖和一些。所以此刻他完全不能体会夕颜所感受到的寒冷。 夕颜努力止住颤抖,挺直了脊背,倔强的摇了摇头。 耶律齐轻轻笑了一声,“大曜国地女子都是像你这般的吗?” 夕颜飞快的回头去看他,却见他神色如常的看着庭院里忙碌的从人,“你们趁天还没亮先行出发,在城外候着,田先生,咱们乘马车。天亮再出发。” 这时,有一人上前,向耶律齐行礼道:“二皇子。马车准备妥当,只等天亮就能启程。” 耶律齐点下头。回头询问田国盛:“田先生。时辰尚早,您要不要休息一下。用点早膳?” “好,”田国盛赞许的看了眼耶律齐,“忙中有序,遇事沉稳。” “先生过奖了,”耶律齐拱手相让,想容上前扶着田国盛在桌边坐下,早有人备齐了一色早点,那粥尤在微微的冒着热气。 耶律齐走向夕颜,从袖中抽出匕首,将她手上的绳子割断。 “你?”夕颜疑惑的望着他地动作,弄不清楚他的用意。 “我想你也不会跑,因为他在我们手中,”说着,耶律齐指了指押在一边凳上的睿文,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望着夕颜。 夕颜手腕上的麻绳松开,两手自然垂下,血液流动,手腕上地伤也感觉痛了起来,火烧般突突地跳着,她举起自己的双手,只见两只手腕已高高肿起,手指木木地没有了知觉。 耶律齐盯着她的双手,不自觉的皱起了双眉,“想容,去找些药来帮她包扎一下。” 想容依言找来干净的布条,为夕颜上药包扎。 耶律齐在桌边坐下,向夕颜做了个请的手势,“夕颜,坐下用些早膳,天亮咱们的路还很长。” 夕颜咬唇站着,“你如何知道我的名讳?” 耶律齐执筷用起了早膳,并不理会夕颜的提问。 想容轻笑一声,语调中尽是嘲讽,“刚才不是也猜到我给你衣服的用意了吗?这会怎么又不聪明了,你的名讳我不是早知道了吗?” 夕颜瞪着想容,为自己一时的愚钝恼怒不已,她看了眼坐着用膳的耶律齐,即使在此际这么危急的时刻,他居然能气定神闲的坐着用早膳,这种气度已非常人能及。 她稍一转眼,瞥到坐在一边的睿文,问道:“那沈大人怎么办?” 想容起身,走到耶律齐身前,拜了下去,“二皇子,请问能否将沈大人手脚放开,让他也一起用膳呢?” “翟将军,”耶律齐看她一眼,唤上侍立于他身后的魁硕男子,向他做了个手势。 翟将军了然颔首,走至睿文身边将他身上的绳索割开,睿文正待起身,却被翟将军快速的点了穴,顿时四肢麻痒,失去了知觉,只得瘫坐在椅子上。 “想容,你去喂他,”耶律齐看翟将军收手,吩咐想容。 睿文正要张口拒绝,却发现自己用尽全身力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禁颓丧的长长呼出口气。 想容执了碗勺向他微微一笑,动手喂睿文喝粥,睿文没有拒绝,却将脸别了过去,不看她。 耶律齐将筷子递到夕颜手中,“现在你可以坐下了吗?” 夕颜狠狠夺过筷子,埋头吃饭,没有发现耶律齐唇边那一闪即逝的笑意。 “二皇子,轻骑营已全部整装待发,”翟将军上前在耶律齐耳边低语。 耶律齐嘱咐道:“让他们轻装出发,不要惊扰到任何人,城外十里亭见。” 得令而出的翟将军在院中低声吩咐,不一会院中响起凌乱的马蹄声,不消一刻时辰便消失,院子又平静了下来。 天色渐渐亮起来,一缕晨间的曙光穿过层层雾气,投射到屋内,在门内投下一块方正的光影,屋内的一切被照的清晰起来,甚至是在用早点的耶律齐,身上、脸上都染上金色,将他的身姿衬的愈发英伟卓然。 他几口用完早膳,撑头看着身边的夕颜,“吃完了吗?咱们好赶路。”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七章 恺辰(二) 离开丽良媛的寝殿,慕恺辰往前殿走,途中遇到正要去找他的广晋王,便一同前往。 前殿中汇集了一些朝臣,皆是岐东及周边的地方官员,此刻均是满脸愁容的模样,见了他们两忙不迭的上前请安。 慕恺辰见了冷哼一声,“这时候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领头的岐东太守上前道:“回皇上,臣等在商量如何寻找逃脱的北辰国二皇子。” “哦?”慕恺辰眉头一挑,斜眼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人,“可曾找到良策?” “这个?”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答不上话来。 “那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找?”皇帝一甩衣袖,瞪着面前的人,控制着自己想冲上前去一脚踢开他们的冲动。 广晋王在一边扶着慕恺辰,感受到他的手臂那股强烈的张力,忙说道:“皇上喜怒,让臣弟陪您上街上去逛逛。” 慕恺辰回头看了眼广晋王,点点头,不理会地上跪着的人,自顾自和广晋王走了出去。 广晋王问道:“皇上,为何不让他们帮咱们一起去找贵人?” 慕恺辰摇了摇头,“万万不可让外人知晓夕颜失踪,这对夕颜来说不是好事,难保以后会有人拿这个出来说事,所以寻找夕颜的事,只能暗中进行。” 广晋王应承了声,跟在慕恺辰身后一起出门。 此刻天色忽然变的阴沉,原本显露出的一丝朝阳已经隐去,雾气越来越重,浓浓的看不清身畔的景物。连呵出地气都形成了一团白雾。早春天气依然寒冷,让慕恺辰不由瑟缩一下。 跟在一边的魏长林见状,忙上前。将手中的灰鼠毛披风披到他地身上。 出了行宫大门,早有范统领等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一躬身向皇帝请安:“皇上,臣等在此恭候多时。” 见了他们,慕恺辰的眉头蹙了起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广晋王忙说:“是臣弟让他们来地。皇上要微服,安全起见还是应该带着侍卫。” 慕恺辰见广晋王一脸担忧,又见范统领只带着两名着便服的侍卫,也不再多言,带头走了出去。 来到街上,雾气愈加浓烈,周围进屋隐隐绰绰的只看的到一个轮廓,行人不多,接到两边的商贩皆忙碌地清点货品整理准备开张。 慕恺辰带着五人一路逛去。街上的人声开始热闹起来,不经意见他们来到了之前住过的客栈“九州客栈”。 时辰尚早,客栈里已有人在用早膳。还有一些闲散之人在喝茶聊天。 见他们进门,小二忙迎了上前。见着慕恺辰。即时堆上了笑脸,“客官。您又来了,今儿是住店还是用膳呢?” 慕恺辰见了他微微一笑:“给咱们备几款特色早膳,再沏上一壶好茶,咱们来歇歇脚。” “好嘞,”小二的尾音拖的老长,正要将他们往楼上雅间带,慕恺辰挥手一指大堂靠着楼梯的位子,“就坐那儿即可。” 范统领环顾四周,见众人只默然的打量他们几眼又自顾自聊天去了,便放下心来,张罗着让慕恺辰坐下。众人坐下没多久,小二便送上六碟开胃小菜,一壶新沏的绿茶,一叠包子。 慕恺辰也没有动,只捧起那粗瓷茶杯到鼻端嗅着茶香。 客人的谈笑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邻桌坐着三名男子,皆是长衣儒衫打扮,看样子像今年赶考地学子,坐在首位的一身青衣,闲适的品着香茗,另两人则掰开包子蘸着粥汤吃,边吃边大声地说着话,几乎整个客栈只听得他们两人的大嗓门。 “听说北辰国地二皇子在押往京城地途中逃脱了?”左边那个身材微胖的学子将一口馒头皮扔进嘴里,边嚼边说。 另一个学子惊异地说:“怎么,这事你也知道了?” “那当然,我舅舅在岐东太守府中当差,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不知道。”嚼馒头的那个得意洋洋的回答。 品茗的男子放下茶杯,看了二人一眼,凑近他们说:“可是你们不知道吧,那北辰国二皇子逃脱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样子神秘异常,虽然凑近那两人,似是说悄悄话的样子,可是他的声音却堪堪盖过客栈的其他声音,落入所有人的耳中:“我听说,咱们的皇上在南巡途中被北辰国的人掳走了。” “混账,”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话,也让在场的每个人心头一惊,视线均看向说话的人。 范统领满脸正气的直挺挺站着,瞪着刚才说话的人,见客栈中的人都在望着他,醒悟过来,脸慢慢的红了起来,神情讪讪的。 “你坐下,”慕恺辰发话了,“忠君爱国也不是你这样啊。”范统领低了头坐下,怯怯的瞥了慕恺辰一眼,取过桌上的包子吃了起来。 众人见没了下文,纷纷回头说着自己的话题,邻桌上的三名男子见状,看了他们一眼,也不再说话,专心用早膳。 广晋王紧抿了双唇,看向慕恺辰,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下一沉,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靠窗的一桌围坐着五个粗布衣裳的大汉,看打扮像是跑单帮的,青衣学子的话挑起了他们的话头,他们就一直围绕着皇帝南巡在议论。 范统领听了,正待上前制止,被慕恺辰按住,“用你的早膳。” 感受到皇帝语调中的寒意,范统领瑟缩了下,坐下乖乖把包子吃完,却听到那五人还在聊着。 “咱们皇上身边侍卫如林,怎么可能被掳走,要我说被掳走的是他某个妃子。” “你又知道了?”旁人不信,调侃着先前发话的人。 “那当然,皇帝南巡肯定要带着宠妃,被北辰国的人掳走不是很正常吗?况且说不定北辰国的皇子见了如花似玉的妃子,就看上了呢,那就一辈子被掳了……” 慕恺辰原本淡然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冷寂了下来,从眼底透出的寒意,让同桌的几个人不寒而栗,皆紧张的看着皇帝,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岂料慕恺辰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又缓缓放下,静待片刻,他扬了下头,问道:“你们吃饱了没?咱们上街上逛逛。” 说罢,他带头走了出去。 站在客栈门口才发现原本浓雾的天气愈加阴沉,雾气渐渐散开,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空中乌云密布,一丝阳光都透不出来。 雨不大,却雨丝细密,迷迷蒙蒙的一会就将人的衣衫打湿,凛冽的寒意透过雨丝一点点渗透进身体,让人觉得从骨子里冷了起来。 慕恺辰将身上的毛披风裹紧了些,也不管身后的人跟没跟着,自顾自的踏入迷蒙烟雨中 第三十八章 夕颜(二)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转大,打在马车的棚顶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夕颜将头靠着车窗,鼻端是湿湿的水汽,雨水不断的打到脸上她也不顾,只专注的看着街上四散奔逃躲雨的行人。 “你怎么不说话?”同车的是北辰国的二皇子耶律齐,他坐到夕颜身边,将马车上的窗帘微微拉上些。 夕颜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却又把窗帘拉开了。 耶律齐笑望着她,“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脾气倔的很。” 夕颜眼望着马车外,问道:“沈大人现在如何?” “他很好,有想容照顾着,不缺水粮。”耶律齐见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不禁笑了起来。 打从上马车后,夕颜发现她跟沈睿文并未在同一辆车上,便不愿理会与她同车的耶律齐,一路行来无论他怎么逗她说话,夕颜始终不发一言。 现在她居然为了沈睿文破功,想来他们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 “沈大人在宫中应该身居要职吧?”耶律齐在一边仿佛自言自语道。 夕颜瞥他一眼,没有作答,耶律齐也不在意,继续说:“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何以他一路上对你百般照顾。” “你到底想说什么?”夕颜忍不住开口问他。 “沈睿文对你应该存有男女私情吧。”耶律齐得意的笑笑,一语道破。 “你胡说,”夕颜被他的话气的怒斥道,见了他洋洋自得的脸,恨不得能撕碎一般。 见到夕颜气恼地脸。耶律齐笑的更甚,本来也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见到夕颜这般反应。他便更落实了心中地猜想。 夕颜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他。.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依旧靠向车窗。 雨势转小了些,街上有撑伞的行人走过,匆忙地脚步溅起纷纷水花,车子行至一条熟悉的街巷,是皇帝微服那日带她一起走过的小吃街。此刻街上行人稀疏,路中也没有店家摆开的摊位。 夕颜深吸口气,感觉自己的心口钝钝地痛,她忆起微服那日的点点滴滴,他牵着自己的手,漫步在扰攘的人群中,护着她,宠着她,爱着她。 他身上的湖蓝色长袍柔软厚实。一如他对她的心,夕颜这样想着,不禁会心一笑。却在一转眼间发现,那个熟悉的湖蓝身影就在马车外。身边是广晋王和魏长林。 她倏的坐直了身子。激动的双手扶上车窗。 夕颜地动作引起了耶律齐的注意,见她正欲张口呼喊。他扑上前一把抱住夕颜,用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夕颜瞪着双眼,看着窗外皇帝地样子,他一脸的憔悴,正回头跟广晋王说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驶过地马车。 夕颜使劲挣扎,口中不断发出呜咽地声响,无奈被耶律齐紧紧抱住,浑身使不上劲,嘴被捂着,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马车缓缓从他们身边驶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身影从车窗外慢慢消失。 耶律齐将头从车窗调转回面前地夕颜身上,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鼻息间不断抽噎,一双眼只恨恨的盯着他,他立刻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夕颜立刻狠命的咳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心口的衣裳。 “夕颜,”见她脸色煞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不住的颤抖,耶律齐一时慌了手脚,将她放下平躺在软毡上,他拉过一边的毛毯将她裹起来,向车夫大喝一声,“快离开这 车夫一扬鞭,马车的速度立刻快了起来,一路小跑的穿过北门往郊外去。 夕颜卧在地上,感受到马车的颠簸,颤巍巍的伸出手,伸向车窗,口中喃喃道:“不,不,恺辰。” 耶律齐正待伏下身听她说的什么话,却发现夕颜已经晕了过去,一只手软绵绵的搭在毛毯外,不禁懊丧的猛捶了下车板。 车子在郊外的白杨树林停下,隔了很久,田国盛乘坐的马车才堪堪出现,想容的马车紧随其后。 见到田国盛,耶律齐马上招呼他过来,“田相国。” 田国盛上前,开了车门,发现夕颜一动不动的躺在车内,一阵惊异,“这是怎么了?” “刚才在岐东城内,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人,正要喊叫,被我钳制住,许是我动作太过激烈,她好像晕了过去田国盛伸手捏起夕颜搭在毛毯外的手臂,稳稳把住脉息,只搭上便立刻变了脸色,眉头皱成了“川”字。 “怎么了,”耶律齐在一边看的着急,“她没有什么大碍吧?” 田国盛缩了手,为夕颜盖好毯子,向耶律齐道:“二皇子,咱们得尽快找个歇脚的地方,微臣好帮她施针治疗,她已经怀了身孕。耶律齐环顾四周,荒芜的杨树林,人影都没有一个,抬头看看天色,沉吟道:“这样,咱们继续往北走,前面不远应该就是桑叶村了。” 于是马车继续前行,急匆匆赶去十里亭与前头部队汇合。 夕颜缓缓张开眼,鼻端充盈着浓浓的草药味,天色昏暗,周围的景物似曾相识。 她的神智还为完全清醒,只以为在自己的禧月宫,便扬声唤道:“夏至。” 过来一个婀娜的身姿,却不是夏至,“总算是醒了啊。” 听到陌生的声音,夕颜立刻清醒了过来,她挣扎着支起身子,看着坐在床边的想容问道:“这是哪里?” “桑叶村,”想容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她,“这儿就是你与皇帝之前来过的庄子,这个屋子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竟是之前他们微服时住的地方,夕颜放眼望去,想起之前与恺辰在这里快乐的样子,突然生出一丝悲悯,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想着,泪水一滴滴落到了手中的药碗中,想到想容还在,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想容用帕子擦擦自己的手指,“田相国帮你施的针,否则你这一睡空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听了她的话,夕颜望了眼手中的汤药,“这是什么药?” “放心,是安胎的药,”想容站起了身,准备往外走,“你怀着身孕,若是在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不是连累我们的行程么。” 夕颜对她瞪了一眼,却也只看到她出门的背影,盯着手中褐色的汤药看了半晌,还是一口口将它喝完。 放下碗,重新在床上躺下,伸手触摸着床褥,这床是之前她和恺辰一起睡过的,似乎还留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檀香,恺辰身上特有让她觉得安心无比的味道。 唇齿间还留着药汁苦涩的余味,连着心里都是苦涩的,她才发现自己对恺辰动了真情,才准备跟他一起好好的相处下去,此刻却被生生打断,是上天故意在捉弄她吗?才将一点小小的快乐放到她手中,却在转瞬间夺去。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心口的钝痛一阵紧似一阵,张口用力的呼吸才能缓过一些,慢慢的草药发挥了效用,她想着恺辰复又睡去。 第三十九章 抵达 接下来的路程中,田国盛用汤药让夕颜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一天中的大半时辰都在车上昏昏欲睡。 这样以来耶律齐倒是省心了不少,不用听她的针锋相对,也不用看她冷漠的脸色。 看着她安宁的睡颜,他的心中也莫名的祥和起来,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只听见马蹄踏地的声音。 一路上因为要避过官府检查,他们刻意避开官道,仗着护卫保护,他们专挑鲜有人迹的地方走,绕过京城一路往北,这样兜兜转转了近七天,终于抵达了北辰国的国都,海城。 因为地处北面草原,鲜能见到大片水域,所以先祖将皇城取名为海城,意喻水源不断的意思。 夕颜还在沉睡,耶律齐将她安置在自己府中,着想容看顾着,睿文则被他关入了府中的空置房间,绑是松了,可是还是叫他点了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布置好一切,他便和田相国一起进宫,朝见自己的父皇。 宫殿不高,抬头便能望见翘角飞檐上铅灰色的天空,压的极低,让人觉得心口烦闷。耶律齐望了眼身边的田相国,稍稍点头,便一起踏上殿前的白玉台阶。殿内文武官员俱在,知道今日二皇子归国,皆候在殿内迎接。 耶律齐仰首挺胸往前走,见到列前的大皇子耶律北,身着绚丽的宝蓝色绣龙长袍,翠绿的缠丝腰带,正微蹙着眉,阴沉着一张脸盯着他一步步的上前。 他一挑眉。走到北辰国玄帝的宝座前,毕恭毕敬地跪下,口中高声念道:“父皇。儿臣回来了一双黑色厚底锦鞋停在他面前,明黄色的衣摆还未垂下。那双苍老的手便颤着将他扶了起来,此刻,他不再是北辰国地皇帝,只是一个找回了走失孩子的父亲,望着耶律齐眼中噙了泪。喃喃道:“总算平安地回来了。” 玄帝激动的模样让耶律齐深受触动,他反手搀着皇帝,低下了头,“儿臣让父皇担心了。” “回来就好,”玄帝抹了把脸,拍拍他的肩头,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情,转身坐回了宝座。 耶律齐与田国盛一起,站到了耶律北的对面。 朝臣纷纷向耶律齐表示欢迎。恭祝他能够平安归来,耶律齐淡然地点着头。 耶律北将眼光在耶律齐身上转了几转,慢悠悠的开口:“听说皇弟此次脱狱。不仅全身而退,还带回了大曜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哦?是吗?”玄帝坐在宝座。.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向耶律齐微微侧身问道。 “是父皇。那名女子因身体不适被安置在儿臣府中,她确实是大曜皇帝的宠妃。” 听到耶律齐肯定的回答。耶律北阴阴的笑了,“皇弟此番又立了大功了,只要将这妃子作为人质,那大曜国的军队就再也不能拿我们奈何了。” 听了他的话,一些官员纷纷附和,玄帝看了眼耶律北,脸色迟疑,似要点头赞同。 “万万不可,”耶律齐忙上前道,“她只是为了能确保儿臣顺利返回海城而掳来的,现在儿臣安全无虞,儿臣正要考虑送她回去。” “回去?回去让大曜国再来讨伐我们?”耶律北瞥了他一眼,眯眼笑着,“或者再将你抓去他们地千秋城?” “可是将一介弱女子作为威胁对方的人质,这根本不是君子所为。”耶律齐毫不示弱,依样回瞥过去。 “怎么你去了趟大曜国,受他们的影响,变地如此婆婆妈妈了?”耶律北始终不肯罢休,抓着耶律齐被大曜国俘虏这件事不放。“够了,”玄帝大声喝道,望着眼前针锋相对的两个儿子,一时没了主意。 耶律齐收了口,转过身,向皇帝拜了拜,用清晰地声音说道:“父皇,儿臣想过了,现在避免战争地唯一出路便是和谈。” “和谈?”这不啻于一记惊雷,将殿内的所有人震醒,朝堂上一片喧哗,朝臣们纷纷跟同僚讨论和谈地可能性,唯有田国盛在一边轻捻胡须,微笑不语。 “田相国是怎么看的呢?”见到田国盛脸上的浅浅的笑意,耶律齐便开口问道。 听到大皇子点名,田国盛恭谨的向玄帝行礼道:“皇上,微臣亦觉得二皇子的提议可行。” “相国此话怎讲?”玄帝挑了眉,等待田国盛解释。 “大曜国新君庆嘉帝登基三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对于边关的战事,朝廷能拨出丰厚的粮草资源,且庆嘉帝实行了新的征兵制度,军中将士忠心团结,且士气高涨,所以才能百战不殆。” “而二皇子结合了我国的情势,提议和谈,一来是因为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二来也是为了边关的百姓着想,能让他们免于流离之苦。”国盛说完退到一边,寂静的大殿中空留下嗡嗡的回音,他淡淡的看了眼众人,向耶律齐使了个颜色。 耶律齐上前扬声道:“请父皇三思。” “那怎么行?”耶律北亦上前一步,“和谈,岂不是向大曜国示弱,依儿臣之计,这仗还是要打,况且咱们不是还有人质吗?这次就逼着那个庆嘉帝退让,让他来找我们和谈。耶律北说完,得意洋洋的望着耶律齐,朝臣议论纷纷,有的支持大皇子,有的说二皇子有理,一时竟都在殿上争执起来。 “好了,容朕仔细想想,”玄帝按了下额头,烦躁的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朕累了。” 众人俱跪送玄帝,等玄帝一离开,耶律北第一个起身。向还跪在地上的耶律齐冷哼一声,骄傲的扬着头出去。 耶律齐扶着田国盛起来。随着众人出门,殿外的天色昏暗,乌云压地很低,看样子像是要下雨,他轻叹了口气。 田国盛听到他的叹息。抬头望着天自语:“咱们北辰国最缺的便是水,若此次真能下地雨来,就算是一场狂风骤雨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听到他的话,耶律齐也仰头看着天,心中生出一丝期待。 宫门外地一辆轻巧的马车早已候了多时,耶律齐跟田国盛道别后,立刻上了马车,嘱咐一声,马车立刻往他的府邸疾驰。 才进府门。管事的李叔便迎了上来,初春天气,他的额头竟然有一层细密地汗。 “二皇子。您回来了。” “怎么了?”见到他不寻常的样子,耶律齐心生疑惑。 李叔不言语。随着耶律齐往里走。在后院幽静的客房停下。 突然从门内传来器皿摔碎的声响,一边的李叔叹口气。对耶律齐说:“已经发了一天的脾气了,药也不喝,也不吃东西,没人劝的住。” 耶律齐向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便推门进去门内一片狼藉,地上碎的瓷器、缺了角的铜器,还有摔烂地花草,简直一塌糊涂,而那个始作佣者正趴在空无一物的圆桌上喘气,不远处的矮凳上是一只破碎地瓷碗,汤药撒了一地。 耶律齐上前,小心的触碰她地肩头,想将她扶起。 夕颜地手用力挥起,拂过他的手背,又软绵绵地垂下,趴在桌边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看着前方,“你们居然给我下药,将我拐到这里。” 泪水从她空蒙的眼中流出,她无声的哭泣居然比嚎啕痛苦更俱威力,耶律齐看着她的泪颜,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抽痛。 他伸出手将夕颜抱起,踏过满地狼藉,往外走去,夕颜任由他抱着,闭上眼木然的不做任何反抗。 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耶律齐唤来想容重新熬来汤药。 坐在床边,他低头望着夕颜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心底生出一些愧疚,“我很抱歉将你掳来这里,但情非得已,希望你能理解,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便会派人送你回去。” 听了他的话,夕颜睁开了眼,回过头盯着他的脸。 “当然,不会立刻就让你走,可能还要再耽搁一些时日,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离开的。”见她突然回了过来,耶律齐有些局促,忙不迭的解释。 夕颜听了他的话,也不做反应,静静的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 “这个药重新熬过了,你趁热喝了吧,”耶律齐将仍冒着白气的药碗端上,催促夕颜喝药。 “你走开,”夕颜背对着他,冷冷的语调不带意思温度。 耶律齐将药碗重重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扬声道:“这汤药早没有安眠的成分了,你之所以一直昏睡是因为你自身的体质原因,若不是田相国的药方,你肚子里的孩子早没有了。” 夕颜的肩膀微微动了动,还是不肯说话。 见她不语,耶律齐放软了语调,“我吩咐厨房准备了清粥小菜,你吃一点吧。” 将装了粥的托盘放在小几上,耶律齐叹息一声,退出了房间。 听到门阖上的声响,夕颜慢慢坐了起来,盯着几上犹在冒着热气的药碗,伸手端了过来。 她突然想起先前在禧月宫的时候,夏至曾经过她说过,在她重病的时候,恺辰曾经来看过她,因为那时她处于昏迷状态,喂不进药,是恺辰用嘴一口口将要哺到她口中,才让她慢慢回复过来,而如今想起这一切,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让她觉得那几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夕颜一手端碗,另一手却覆上自己的小腹,慢慢的喝着汤药,只是这汤药喝着却似乎比先前喝的更为苦涩,难以入口。 第四十章 等待 长夜漫漫凉如水,一弯明月,两点疏星,北方的初春,竟然也显得萧索。 窗边的长几上,一盆六瓣水仙亭亭玉立,迷离的月光从天边倾下,透过开着的窗户照进来,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浓或淡,投射出水仙的影子。 夕颜蜷腿坐在床头,怔怔的望着月光下的更显洁白的花朵,看的时间长了,那银白的光就像一层白雾,将黄白相间的小花层层笼罩其中。 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想是来人不愿吵醒房中的人而故意放轻了声音。 夕颜看向门边,只见耶律齐正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一抬头正对上她的眼,吓了一跳,继而讪笑下,站直身子。 耶律齐向她走过去,见夕颜正痴痴望着窗前的那盆水仙,忙一个健步上前,将大开的窗户用力的关上,一室清辉顿时收敛不少。 “虽说已是春天,可毕竟在北方,夜寒露重,对你的身子不好。”耶律齐收了手,坐到夕颜的床前,见到小几上的粥碗已经空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夕颜的眼随他动了几动,待他坐定,定定的望着他。 耶律齐被她看的有些局促,问她:“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二皇子不是也没睡吗?”夕颜拢了拢手臂回道。 见她有些寒意,耶律齐拉过床上厚实的羊毛毯,将夕颜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我怕你住不惯,过来看看。咱们这儿地处北方草原,即使是春天了。也要比大曜国冷上一些。” 耶律齐的动作让夕颜有些恍惚,她仿佛见到恺辰在她的面前,温柔如水地眼的望着她。为她披上薄毯。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夕颜双眼迷离。望向他身后如水月色。 “先前下了场雪,积雪衬着月光自然分外明亮。” 不同于庆嘉帝地冷冽轻柔,耶律齐的嗓音干净温暖,将夕颜地心神拉回,他不是恺辰。夕颜晃了晃头,见眼前的人正脸不解的看着她。 夕颜敛了心思道:“你说过会送我回去,到底是几时?” 听她开口问自己,耶律齐将眼光避开转向别处。.Www,16K.cn更新最快. 看他避而不答,夕颜有些急了,“怎么,北辰国的二皇子竟然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么?” “当然不是,”耶律齐忙回道,“这事有些变数。恐怕得耽搁些时日。”夕颜放在毛毯下地手紧紧攒起,整颗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一样,阵阵紧缩。忍不住用手压住了自己的胸口。 见夕颜脸色已变,他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已经说不出话,那模样又跟先前在马车上一般。一时慌了手脚,将她在床上安置下来,盖上厚厚的锦被,转身就要出门唤大夫。夕颜伸手拉他,却只拉住他的衣角,见他回头,便用不连贯的语调说着:“你说过……会,会……送我回去。” 见她痛的那么厉害都想着回去,耶律齐的脸登时冷了些,“你放心,我既是答应了你,定会送你回去。” 开门唤人,想容急急的跑来,见到耶律齐焦虑地脸色,和床上痛的蜷缩起身子的夕颜,知晓定是夕颜地旧疾又范,忙上前将田国盛先前配下的药丸给夕颜服下,等药效慢慢发挥作用,夕颜也不喘了,呼吸开始平顺,蜷着地身体也渐渐舒展,想容便帮她将被角掖好。 耶律齐侯夕颜平静下来,也退出了房间,往书房去,月光照着积雪,反射出白茫地光,冰冷刺骨,像柄锋利的剑刺痛他地双眼。 他扬起头,闭了双眼长长叹息,眼前浮现出夕颜苍白的容颜,如雪般透明的肌肤,粉白的唇轻抿,透着一丝倔强,乌木长发披散枕间,更衬着她一张小脸楚楚可怜。 耶律齐睁开眼,望着满院积雪,嗅到一缕虚无缥缈的香气,他知道是夕颜的香,北辰国女子身上或浓或淡总有些奶腥味,这跟从小喝马奶、羊奶有关,所以对夕颜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清冷香气,他几乎是立刻便记住,从此再也不能忘怀。 夕颜幽幽从梦中转醒,天光大亮,她睁着双眼,偏过头静静看着窗边的那盆水仙,也不出声叫人,什么都不想,只静静的让时光流逝。她不在乎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在乎什么气候,她只知道她回不去了,而那唯一的一点希望,也不知何时才能实现。黄白的花儿正当怒放,满室皆是那种清冷的淡香,紫铜熏炉里的那一抹龙涎方才燃尽,暗香成灰,细细软软,弥漫在空气里,和着花香丝丝缕缕,若袅烟,若轻絮,笼彻整个房间。 门开了开,闪进来一个人,走至床前,见夕颜醒了便上前扶起了她。 想容见她不想说话,便在一边候着,为她披上了厚实的外袍,搀她到了外间,示意小丫鬟端上热水。 “你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趁着今天天气好,泡个澡吧,也松快松快。”想容将她扶到木桶边,指着满桶的热水道。 夕颜点点头,看了眼想容身边的小丫鬟,面露难色。 想容看出夕颜的心思,向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便将夕颜换洗的衣物放到桶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想容为夕颜宽了衣,扶她进木桶坐好,站在她身后为她洗头发。 室内有两个烧得正旺的炭盆,熏的房间内暖融融的,夕颜浸在有些烫手的热水中,不禁轻轻的叹息声。 自从被掳来着冰天雪地的北国,整个身子似乎总处于僵冷的状态,现在终于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谢谢你。”听到夕颜的话,想容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啊,不用谢我,是二皇子吩咐我这么做的,他见你在床上躺了很久,便吩咐我们伺候着你洗个澡。” “哦,”夕颜低低的应了声,看着自己伸出水面的手臂,纤白细长,似乎比之前又瘦了些。 “夕颜姑娘,你该好好顾着自个儿的身子,现在你可是两个人,”想容说着叹了口气,将夕颜的长发拨到一边,用布巾轻轻擦拭她白净的脊背,一对蝴蝶骨清晰的浮现出来。 “希望你暂且安心等待,二皇子说会送你回去,就一定会做到,他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想容的手带着布巾抚上那对肩骨,“养好了身子,回去的路程就能走快些。” 夕颜自顾搓着自己的手臂,想容说的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想容也不在意,取过梳子为她梳着湿滑的长发,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啊,对了,你不用担心沈睿文,他现在很好,只是吃了药,暂时废去了武功,你要是想见他,我一会带你去。” 想容的话,让夕颜猛的抬起头,她转身望着想容,“可以吗?” “当然可以,二皇子吩咐的,你要想去看他,什么时候都可以,”被她看的不自在,想容别转了脸。 “我见你不像这皇子府上的丫鬟,早先在桑叶村,你又自称为陆夫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夕颜面对着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的脸。 想容淡淡的笑了,“我想你应该知道,那陆夫人只是对我身份的掩饰,我叫想容,当初是二皇子将我从人口贩子那儿解救出来,所以我是在这儿报恩的。” 夕颜勾了勾唇角,“原来那位二皇子是你的恩人。” 想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吱嘎”一声开了,门外的耶律齐正急匆匆的走进来。 “二皇子!”想容正对着他,忙急急的喝止。 夕颜回头看时,正对上耶律齐抬起的眼光,他见到夕颜正在沐浴,立刻愣了一下,霎时脸变的通红,忙急急的要退回去。 夕颜惊呼一声,往水下一沉,将自己裸露的肌肤都沉到了水里。 想容一个健步挡在了夕颜身前,“二皇子是否有事?” 耶律齐停住了出门的脚步,背对着她们说:“等夕颜姑娘沐浴完毕,你们来前厅吧,我和田相国有事与你们商议。”说完也不等夕颜回答,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想容关好了门,一回身见夕颜已经起身,披上了外袍,忙上前帮她擦干身子更衣。 一切收拾妥当,夕颜向她点点头,开了门要出去。 “等一下,”想容追了过来,将手中的灰鼠毛披风给她围上,“外面正化雪,冷着呢。” 望着她满脸的真挚,夕颜的表情也软了下来,携着想容的手,一起走向前厅。 第四十一章 银戒 到了前厅,只见睿文也在,站在田国盛的身边说着什么。 夕颜眼眶一热,快走几步上前。 听到声音,睿文回头,见到夕颜也很欣喜,上前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温柔的声音传来,让夕颜几乎当场落下泪来,“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很好,”夕颜不住的点头,突然感到自己无比委屈,一直以来心中压抑的愤懑,终于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流泪,她握住了睿文的袖口,使劲的攒着,指甲深深嵌入肌理也不觉得痛,只一个劲的看着他,看着他,将他牢牢印到自己的心里。 “夕颜?”见她只望着自己不说话,睿文抬了抬眉,轻声唤她。 夕颜回神,松开了紧握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见到坐着的耶律齐和天国神,上前福了福,“不知二位招小女子来此有何赐教?” “夕颜,”睿文拉了下她的衣角,“咱们可以回去了。” “真的么?”夕颜眼睛一亮,看着睿文。 睿文的脸上也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刚才我跟二皇子和田相国就在商议这件事。” “哦,那有何结果?”夕颜看了眼耶律齐,眼中盛满笑意,婉转流波,一时让耶律齐失了心神。 他轻咳一声,望了眼坐着的田国盛,说道:“明日会有场骚动,趁着城中混乱,你们便能趁机逃出城去,由此一路往南。不出三天路程,便能到两国边境了。” “骚动,什么骚动?”夕颜迷惑不解。该是怎样的骚动才能引起城中的混乱。 耶律齐张了张口,刚想说。田国盛站了起来,“总之,明日你们只管自顾出城,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知道他们是刻意隐瞒不想让她知道,夕颜也聪明的没有再问。又跟他们商量了下出城地路线,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耶律齐看了看厅外的天色,回头打量了下夕颜,“夕颜,父皇今日在宫中设宴,请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我为什么要去?”夕颜瞪了他一眼,面露不快。 耶律齐看了眼睿文,睿文立刻说:“去吧,夕颜。为了明日我们能顺利离开,今日你便去虚应一番又何妨?我会跟着你的。” 听睿文也开了口,夕颜唯有无奈地点头。 耶律齐向想容招招手。指着夕颜说道:“给她打扮打扮,让她穿上我们北辰国的服饰。” “不行!”夕颜愤然抗议。“我是大曜国地人。为何要穿你北辰国的衣裳。” “见我的父皇,必须得穿我们的衣饰。”耶律齐不容她辩驳。示意想容带她去换装。 夕颜还要说话,被想容一把拉着回到房间里。房里早有几个丫鬟捧着北辰国的服饰站在那里,只等着想容一声令下就帮夕颜打扮。 夕颜坐在床边,任由几个丫鬟摆弄,就在她快要不耐烦地时候,想容的一声“好了,”终于将她释放。 “到底是南面的人儿,就是比咱们的水灵,”想容拉夕颜在桌边坐下,打开梳妆匣上的镜子支起来让夕颜看。原来北辰国的衣裳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呆板,在那厚实的裘皮低下,竟也有精致的面料和精细的绣工,再配上白狐皮地坎肩和围脖,将夕颜的肤色衬托的更为白皙剔透。 “小竹,过来梳头,”她招呼着站在一边地小丫鬟。 小竹依言上前,取过梳妆匣中的一柄牛角梳便开始为夕颜梳头。 梳子触感冰凉,小竹地手势温柔,让夕颜舒服地想就此睡过去。 正待闭上眼享受,却在不经意间小竹手上一道银光闪过,勾起了夕颜的注意。 她摸着手上地白玉指环,来回旋转,过了许久闲闲开口,“小竹,你手上的戒指倒是别致。” 小竹的手停了下来,指着手上一枚银戒,问道:“姑娘是说这个?” 夕颜轻轻“嗯”了声。 “哦,这个啊,”小竹继续手上的动作,轻哼一声,“这是府里的侍卫刘宝抵给我的,他问我借了五两银子,一时还不出,就拿这个做抵押了。” 夕颜长长的“哦”看一声,沉思着怎么开口。 她将自己的手指伸了出来,在面前比了比,将那个白玉指环在手上不停旋转,从一个手指戴到另一个手指,不住的摇头,脸上显出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甚至还轻轻叹息了声。 “姑娘的指环可真稀有,”北辰国的贵族女子都很少佩戴玉石饰品,因为玉石对于她们来说是最为奢侈的物品,更别提小竹这种地位低下的小丫鬟了,所以小竹看了眼夕颜手上的白玉指环,立刻满脸羡慕。 “是吗,你也看出来了,”夕颜顺着小竹的话说,“这个指环可是我在大曜国最好的玉器铺里买的,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呢。” 小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艳羡的目光盯着那个戒指移不开。 夕颜偷眼望见小竹的表情,悄然一笑,将手中的戒指摘了下来,戴到小竹的中指上,执着她的手看了下,笑道:“瞧,这戒指我戴着嫌大,戴在你手上倒正好呢。” 小竹亮眼放光,摸着白玉戒指,来回摩挲。 “既然你正合适,那这个指环就送给你吧。”夕颜为她戴好指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回过身继续等着她梳头。 小竹吓了一跳,忙跪倒地上,将戒指拿了下来双手呈上,“谢姑娘美意,小竹不能收。” “怕什么,”夕颜一手将她拉了起来,将指环重新在她手指戴好,“这是我送的,说出去又没事。” 小竹一个犹豫,手便缩了下,但是很快又伸了过来,要重新去取那指环。 夕颜一把拉住她的手,手指正好压在那个银戒上面,她翻过小竹的手背,看着那枚银色的指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说:“要不这样,你把这个银指环给我吧,我们做个交换,我看着你这个指环就喜欢,比我的白玉指环漂亮多了。” 小竹将手上的银戒摘了下来,和玉指环对比了下,终究受不了白玉指环的诱惑,将那个银戒递到夕颜手中,“既如此,小竹谢谢姑娘了。” 握着手中的银戒,夕颜笑了下,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继续梳头。 而小竹因得了夕颜的好处,头也梳的格外卖力。 等想容敲门进屋,见到的是已经完全装扮好的夕颜,上前扶着她出门,说:“二皇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第四十二章 夜宴 北辰国的皇宫,规模要比大曜国的小很多,就像大曜国皇宫的一个天禧殿。 夕颜抬头望向黄昏的天际,暮色沉霭,落日金辉,透过飞檐翘角,投映在空旷的殿前,残阳如血,那远处升起的烟华恍然如梦。 见夕颜止了脚步,耶律齐正要上前搀扶,被夕颜轻轻打开他的手,正色道:“二皇子请前面带路。”耶律齐见她的表情严肃,心无旁骛的模样,只能生生的收了手,作势向前一伸,“这边请。” 踏上殿前石阶,耳边传来隐隐的丝竹之声,隔着一道屏障,只见屏风后,烛影摇晃,珠帘流紫,一片融融暖意。 夕颜轻笑了声,“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好该怎么处置我了?” 说罢,也不等耶律齐,径自往殿内走去飘逸长发贴着耶律齐的脸颊掠过,几缕凉意,让耶律齐醒神,忙一个健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记住,等一下你不要多说话,只听我的就好了。” “这个自然,”夕颜向他福了福身,退后一步让他先走,自己跟在他的身后。 耶律齐无奈,领头踏进殿内。 琥珀酒、夜光杯,殿内一片靡靡之音,觥筹交错间,玄帝见到进门的耶律齐,高兴的招手唤他:“皇儿,你来晚了,快过来。” 殿内的歌舞停了下来,歌舞伎们纷纷退后,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耶律齐携着夕颜,快步上前,给玄帝请安。“父皇,儿臣将杜姑娘带到。” 而夕颜只是以普通的礼节,向玄帝行了个福礼。并未下跪。 见着她的举动,一边的大皇子耶律北立刻拍了下桌子。“见到我北辰国地皇帝为何不跪?” 夕颜站直身子,眼望着他语调和缓,“我乃大曜子民,只跪我大曜国的皇帝。” 耶律北打量了她全身,不依不饶。“你身上穿着我北辰国的服饰,当然要跪我北辰国地皇帝。.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 拉拉自己身上的衣服,夕颜淡笑道:“这一路被掳北上,身上穿地衣裳多有破损,无奈只能换上北辰国的衣裳,不至于殿前失仪,若是北辰国有我大曜国的衣服,那自然最好了。” 大概他们没有想到,夕颜一介弱质女流。会说出这么有骨气的话,一时全场哗然。 耶律齐跪在地上,看着面前光可鉴人的地面。不由地笑了,她的倔强。总是让人难以招架。知道她不是一个轻易就会退让的人,可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栽了进去。 玄帝倒并未在意。只“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原来大曜国的女子居然有如此的勇气,皇儿你也快快入座,宴席已经开始了。” 耶律齐起身,拉夕颜在左手边坐下,为她斟了一杯酒。歌舞继续,坐在对面的耶律北,见着耶律齐对夕颜的亲切模样,闷不吭声的喝着酒,眼神阴沉地盯着夕颜看。 感受到不善意的目光,夕颜微微侧了头,眼角的余光望到耶律北地目光一直跟随她,心中生起了不快,冷了脸转过身子。 耶律齐见她转身面对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在见到耶律北直勾勾的眼神后,一切便了然。 今天地酒宴,是为了庆祝他能够平安归来,这样地场合,实在不适合夕颜出现,无奈父皇答应耶律北的要求,让他将夕颜带来,此刻看到耶律北盯着夕颜地目光,他就想立刻带着夕颜离开。 没想到,耶律北灌了几杯酒后,径自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踉跄着脚步站到了中央,由于不知他的用意如何,一时间舞乐皆停了下来。 杯中的酒洒出了一些,耶律北稳住身形,向玄帝拜道:“启禀父皇,儿臣听说大曜国的女子个个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说着他转身看着夕颜,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夕颜一惊,“不知杜姑娘能否赏脸,让我等领略一二呢。” 夕颜正犹豫间,只见耶律北一挥手,就有侍女模样的人端来琴凳、琴案放置在大殿中央,又有一个侍女从后走出,手中捧着一尾七弦古琴,放置在琴案上。 “一时间准备仓促,只来得及备下古琴,还望杜姑娘能为我们北辰国的皇帝演奏一曲。” 这阵帐哪里仓促,分明是早有准备,夕颜皱了下眉,抬头看向耶律齐,见他也是眉头紧锁,垂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今日的安排,想来他也是不知情的。 殿中的内臣一时讨论正热,由于说话的人数众多,殿中只听得到嗡嗡声。 夕颜轻叹一声,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来到琴案前。 殿内的嗡嗡声立刻消失,见到夕颜的举动,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夕颜向玄帝福了福,也不看站在她面前的耶律北,转身在琴案前坐下,手指抚上琴弦试音。 低沉,哀缓的琴音响起。初时,呢喃婉转,如九曲回肠让人舒心,惹人怜意,细细听来,竟然是北辰国的一首曲子,讲述的正是两国交战,无辜百姓民不聊生的场景。 众人的面容皆一凛,耶律北的脸上也一片寒意,他的本意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好羞辱她一番。却没料她选了这么首曲子,一下子将众人的心又带回了那个金戈铁马,生灵涂炭的场景。 耶律齐见夕颜抚琴的模样,菱唇紧抿,眉宇间流露着隐约不羁的倨傲,漆黑的大眼专注的盯着自己翻飞变幻的手指,周遭的一切被她摈弃在外。 殿内灯火通明,七彩琉璃宫灯绚丽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个个淡淡的阴影,衬的她的脸分外的白皙,淡淡的像有层烟雾笼罩着她的脸,而她的眼中也盈盈出现了水汽。 琴声不止,一声声犹如敲晶碎玉,及至尾声越来越急,七音俱震,猛听得“锵”一声,琴音嘎然而止,余韵袅袅仍在大殿围绕,唯一突兀的便是琴上那根断了的弦。 殿内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夕颜便在这一片沉寂中,推琴站了起来,又向玄帝行个拜别的礼,也不管耶律齐,头也不回的向殿外走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夕颜已经走出了殿外,耶律北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发呆,只觉一个身影从身边掠过,定睛看时,才发现原来是耶律齐已经冲出殿去,不由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唇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殿外,睿文正来回踱着步,见夕颜出来忙迎了上来,见了夕颜的脸色也不做声,伸出双手将她的一双柔夷包裹在其中。 感受到指尖传递过来的暖意,夕颜抬头,对他笑了笑,泪珠却已经不由自主的滑下脸颊,她抬头望着天,吸了吸鼻子,用浓重的鼻音说:“今天没有月亮,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是个好天?” 睿文刚要伸手为她擦拭泪水,耶律齐的声音便从她身后传来。 夕颜回头,见是耶律齐,忙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语调冷漠的说:“还有何事,二皇子?” 听到她的话,耶律齐的脚步顿了顿,“我送你回去。” “二皇子客气,夕颜自己可以走,况且这晚宴是为了庆祝二皇子平安归来,少了你怎么行?”夕颜转过身,跟在睿文身后,下了玉阶往宫外走去,那里有马车在候着,能够送他们回到耶律齐府中。 夕颜的话像激怒了耶律齐,他一把拉起夕颜的手,拖了往外走。 “你做什么?”夕颜惊叫。 睿文正待上前拯救夕颜,被耶律齐身边的人挡住,不让他靠前。 夕颜被他拉着快步往外走,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停步的打算也不再叫,只随着他急匆匆坐了马车回府。 “你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吗?今天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耶律齐狠狠的盯着夕颜,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 第四十三章 宫变 下了马车,夕颜跟在耶律齐的身后来到书房,看着耶律齐挺的笔直的脊背,夕颜的心里有些不安。 这一路走来,耶律齐对她很是照顾,并没有因为她是北辰国的人质而怠慢,甚至可以说对她还有一丝的纵容,他眼中的异样她都知道。 可是知道又能如何,不是白白的给他增添烦恼吗,被迫流落到北辰国,她连心中的愤懑都一点点消磨殆尽了,只满心期望着能够全身而退,重回大曜国,知道了耶律齐对她的好感,也只能让她更确定不了自己能否真的平安离开。 正想着,见耶律齐的身影在书房停下,没有犹豫便将书房的门推开,让到一边示意她进去。 透过开着的门,夕颜能见到屋内的情景,两名陌生男子正坐在桌边商议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皆回头看着门外的他们。 夕颜迟疑着,不敢踏入,看样子,他们是在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是极保密的事。 耶律齐踏入门内,一把将夕颜拉了进来,对着右边那名穿青色衣衫的男子道:“薛将军将我们明日要做的事,当着杜姑娘的面再说一遍。” 薛将军忙跪下道:“二皇子,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耶律齐接口道。 “何事不可啊?”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夕颜回头,见到田国盛正悠然自得的从院中走来,玄白色长衫临风飘展,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耶律齐见他到来。上前一步,搀着田国盛进屋,让他在屋中坐下。道,“我打算今日就将我们的计划全盘告诉夕颜。省的她总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听到耶律齐地话,田国盛惊了惊,他们的计划极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但看耶律齐一脸怒容。以及夕颜的窘迫模样,心里便了解了七八分,对着耶律齐道:“二皇子,咱们地事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便能直接安排人送夕颜姑娘离开。” 听到这里,夕颜立刻斜着身子向他福了福,“如此,夕颜谢过二皇子,谢过田相国。” 耶律齐的脸色稍霁。望着夕颜地眼光又柔和起来。 这时一边的薛将军突然惊呼:“二皇子,你的手怎么了?” “手?”耶律齐疑惑的将自己的双手举起,灯光下。.Www,16K.cn更新最快.只见他地左手血迹斑斑,“我没有受伤啊?” 他左右检视下自己的手。走到门边的架子上。在铜盆中将手洗净,发现受伤确实没有伤口。众人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那这血是……”他喃喃着,突然醒悟过来,冲到夕颜身边将她的右手握了起来,果然她右手的指尖正不断的渗出血来。 夕颜见到自己的右手,不禁咋舌道:“兴许是刚才那根断弦割的。原来更才耶律齐太过气愤,抓着夕颜地手一路走来,也没发现她的手受了伤,她的血染到了他地手上他也未在意。 耶律北惊呼一声,紧紧捏住她受伤的手指不让血继续流出来,也不管书房里其他地人,拉了夕颜出来便往她房里去。 “割这么深,你感觉不到痛吗?”一路走,一路还在责备夕颜地迟钝。夕颜被他拉着,急匆匆跟着他的脚步,“天气寒冷,手冻地麻木了没有知觉,所以感觉不到疼痛。” 到了房里,他将夕颜在桌边安顿好,从房中找出药箱,因为他常年练武,所以房中常备着一些跌打损伤的药,以备不时只需。 小心翼翼的为夕颜清理好伤口,包扎妥当,耶律齐立刻将夕颜的手包入掌中,宽厚结实的手掌将热量源源不断的传递给夕颜,让夕颜的双手回暖,痛的感觉传递出来,让她不禁皱了下眉,看来这一下割的不浅。 耶律齐握着夕颜的手,只感觉软软的,细滑无比,鼻息间那股熟悉的香气有似有若无,他不禁将她的手执到面前,轻轻嗅着那幽淡的馨香。 夕颜红了脸,将手挣了两下未挣脱,低着声音道:“二皇子,请自重。” 耶律齐置若罔闻,竟然微微闭上了眼,将脸缓缓凑了上来,夕颜吓了一跳,用力的甩手,挣脱了耶律齐的手掌,提高了嗓音叫他,“二皇子!” 这一声似是将耶律齐叫醒了,他张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脸也红了,窘迫的站起身,“既然没事,你早些休息吧。” 见他要走,夕颜追上一步,“那明日的事?” 耶律齐的背影一滞,僵直在场,他抬头深吸口气,“明日的行走路线我会交代沈睿文,出发的具体时辰要看明日的情况了。” “谢二皇子,”夕颜听言,向他的背影拜谢,等她抬头,见耶律齐已经回身望着她。 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脸看不清晰,只看到明明暗暗的光影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听见他幽幽的嗓音道:“你能不能叫我的名字?” 夕颜张了张嘴,耶律齐三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口,嗫嚅了半晌,又说了一遍:“谢二皇子。” 耶律齐紧咬了牙关,紧盯着夕颜不说话,最终转身离开。 夕颜走过去,关上了门,紧紧靠在门上,身子不住的发抖,她不敢回想刚才的情景,她仿佛还能看见,耶律齐盯着她的时候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阴狠,那感觉让她不寒而栗,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看上去如此清朗明亮的一个人,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在那一刻她觉得耶律齐随时都会扑上来,她甚至觉得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抱着肩,走到床上躺下,将被子拉过盖上。却还是觉得冷,她想念恺辰,想念禧月宫里的夏至和小福。即便是对她冷言冷语的桃叶,她也无比的想念。 在这冰冷地北国。在她心中对回去的念头渐渐绝望的时候,她唯一能做地事,只是盖着被子,默默的流泪。 早上醒来时天还未亮,夕颜头痛欲裂。发现自己穿着外衣盖着被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这一醒是再也睡不着了,她坐起身,没有唤门口守着地小丫环,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的亮了起来,她听到门开的声音,是想容走了进来。见她穿戴好了坐在床上先是一愣,便问:“你这么早便起身了?” 夕颜苦笑,摇摇头。站起身来,看着想容不言语。 想容指挥的丫鬟为她梳洗。一边说道:“午时过后。想容便会送你们出城。” 正洗着脸地夕颜听了眼睛一亮,也不顾脸上的水珠。走到想容跟前拉着她的手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二皇子肯放我走?” 想容看了她一眼,别过头,“二皇子从来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只有你才不肯信他。” 夕颜一心都在雀跃可以回去,根本没注意想容说了些什么。见夕颜无心听她说话,想容向两边的小丫鬟挥挥手,留下她们自己走了出去。 辰时的天色依然昏暗,潮湿地浓雾压下来,五步之外便看不清了,想容抬头望着天,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怎么这么大的雾?”夕颜踏出房门吃了一惊,这么浓地雾,她在大曜国从来未遇到过。 “放心,就算雾再大,我也会带你们离开的,”想容接过夕颜地话,向她做了个手势,“跟我来吧。” 随着想容来到前厅,睿文已经等在了那里,耶律齐倒是没看见。 夕颜有些奇怪,“怎么没看到二皇子?” “他有更重要地事要做。”想容看了看天色,又看看时辰,快到巳时了,还是没有人来通知他们,一时有些着急,在厅堂中来回的踱着步。 “想容,你为何如此焦躁不安?”夕颜跟睿文说了会话,见到想容犹在径自踱步,再环顾四周,发现坐了这么久,这厅里就他们三人,而府中地下人似乎都消失了般,半天也不见有人来便觉有些不妥。 想容顿了下,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我也不瞒两位了,今日二皇子举兵,想必沈大人也应该知道。” 夕颜惊异的看向睿文,只见睿文想她点点头,等着想容继续。 “可是今日大雾,我想举兵的事应该受到影响,原本说好巳时皇宫东南角走水为号,趁所有人救火之时,城门大开,到时我便带你们离开,可现在巳时快到了,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三人中睿文知道耶律齐的计划,况且在大曜国又身居要职,想容一时也不管夕颜的反应,焦急的说出这一番话,希冀的眼神望着睿文,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出来。 “举兵?”夕颜想起昨日在大殿上耶律北嚣张的神情,又忆起在书房看到田国盛和那个薛将军,想必便是为了今日的事在做商议。 说到底,这也是北辰国的国事,与她这个被掳的人质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现在唯一该担心的只有自身的安全。 可是在听到想容的那番话后,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宫里看看,看看耶律齐是否安然无恙。 她站起身,对想容和睿文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现在这样的情形,就算我们走了也未必能跑远。” 见到夕颜一脸肃容,睿文郑重的点头,三人立刻收拾东西,驾着门口早以等候多时的马车向皇宫的方向慢慢驶去。 第四十四章 宫变(二) 一路上的情况并未有多大的变化,浓雾中,依然可见商家店铺忙碌经营,路上行人穿梭往来,一派繁盛景象。 夕颜和睿文面面相觑,街上这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举兵的样子。 想容也攒紧了眉头,这一切太不寻常了,也许是今天的雾气太浓重了,影响了二皇子的计划,但愿他不会出事才好。 想到此,想容一甩鞭,催促马儿加快速度向皇宫冲去。 还未到皇宫,只听到阵阵兵刃打斗的声响,那声音仿佛就在四周,可是隔着重重浓雾,根本看不清。 睿文一听声音,便让想容停住马车,车子才停下,就听见“轰隆”一声,皇宫的东南角火光冲天,只见宫门大开,从宫内冲出许多人,嚷嚷着救火,却都四散而逃,一时皇宫外乱成一团。 睿文暗叫了声“不好”,忙调转缰绳,将马车赶往路边。 想容盯着车后的浓雾,仔细分辨着从宫门跑出来的人,突然她大叫一声,“停车。” 睿文拉紧缰绳,想容一把推开马车门,扑向雾中一个提着柄长剑,跌跌撞撞的人,“二皇子。” 想容的尖叫将夕颜吓了一跳,忙下车跟她一起将受伤的耶律齐扶上了车。 睿文扬鞭,驾着马车向最近的南城门驶去。 “二皇子,出了什么事?”想容让耶律齐靠在车壁,找出车中的布巾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渍,他的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地,想容颤着手紧紧握住布巾,怎么都无法克制心中的恐惧。她含泪的双眸望着耶律齐,就好像他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看到这情形。夕颜上前拍拍想容地肩,取过她手中的布巾,为耶律齐清理伤口。 耶律齐抬头看了眼想容,向她扯了扯嘴,却牵动了唇角地伤。痛的龇起了牙。 “看这样子,应该没事,”夕颜为他将伤口包扎好,安慰想容。 耶律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马车外嘈杂的人声立刻传了进来,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南城门,宫内的巨变还未影响到这里,所以他们很顺利就出了城。 耶律齐靠向车门。对赶车的睿文说,“出了城往东,在那里有人接应咱们。” “坐稳了。有人追上来了,”睿文打断他地话。用力一挥鞭。马车的速度一下子提了上来,夕颜一个不稳。撞上了身边的耶律齐。 耶律齐轻哼一声,夕颜忙坐起身,“是不是又哪里受伤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容扶着耶律齐坐好,为他检视伤口。 马车往东疾驶而去,耶律齐也终于开了口。 原来,耶律齐与耶律北的争斗由来已久,说穿了还是为了皇位二字,由于耶律齐深受玄帝喜爱,委以重任兵权在握,招来了耶律北的妒忌,对他百般陷害,朝堂之上众多朝臣纷纷上书,要求玄帝接触耶律齐的兵权。 耶律北培养了大批亲信,拉拢群臣,在对大曜国一战中,由于他暗中阻挠,使得北辰国大败,耶律齐被俘,成为北辰国的耻辱,而耶律齐自从逃脱回归后,几次三番受到耶律北的凌辱,完全不顾兄弟之情。 仗着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耶律北甚至准备今日逼宫,逼玄帝退位,立他为新帝。 收到消息地耶律齐才会迫不得已选择今日举兵,在宫中设下埋伏,誓将耶律北及其党羽一举擒获。岂料,耶律北居然将玄帝捉来做人质,逼得耶律齐罢手,仓皇撤退。 亏得薛将军极力掩护,他才能全身而退。 “那田相国和薛将军现在何处?”想容急问道。 “田相国想必已得到落败的消息了,他有办法逃脱,我们计划是,如果失败,就在城外东面领齐营汇合。” 马车飞快疾驶,车里的三人都被震地东倒西歪。 “你们坐稳了,他们追来了,”睿文看了眼身后,一片浓雾根本看不清楚,可是那纷至沓来的马蹄声提醒着他,就在他们车后不远处,七八匹快马正尾随他们而来,而且看势头来者不善。 “一直往东,很快就到领齐营了,”耶律齐也紧张地盯着车后,取过长剑在手。 迷雾中,似乎有猎猎旌旗迎风而动,大雾散去一些,道路也渐渐清晰起来,军营地辕门也隐隐出现在路的终端。 终究看到了希望,马车跑地更快,而车后的追兵终究有所顾忌,速度反而慢了下来,只一会便没了踪迹。 众人的心总算安定下来,耶律齐钻出马车与睿文并排,驾着马车驶入“领齐营”。 知是耶律齐到来,等候已久的田国盛出来迎接,当睿文扶着伤痕累累的耶律齐下马车,田国盛带头,营中的将领全部跪倒在地。 “相国,快快请起,”耶律齐上前将田国盛扶了起来,“大家也快起来。” “请恕老朽考虑不周,让二皇子身处险境了,”田国盛搀着耶律齐的手,声音颤抖。 将领中有人上前一步,向耶律齐请安,“二皇子,三军都统言世其在此。” 耶律齐眼前一亮,忙上前将他扶起,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言都统,你在就好了。” “二皇子,薛将军在何处?”田国盛望向他们身后的浓雾,没有见到薛将军的影子。 “耶律北对我起了杀机,薛将军为保护我,已经被大皇子……”耶律齐低下头,掩去眼中隐隐的水气,等他抬起头时,眼露精光,一脸的萧杀。 “大皇子耶律北,挟持父皇逼他退位,若我等再不去解救,恐怕父皇将陷于危难之中,”耶律齐将长剑举在手中,扬声道:“我耶律齐对天盟誓,为保护我北辰国的皇帝在所不惜,从此耶律北与我再无兄弟情谊,若违誓言,犹如此剑。” 说罢,他双手握剑,用力一折,“嘣”的一声,长剑被他一折为二,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振臂高呼:“保卫皇上,保卫皇上。” 夕颜退后几步,靠到马车边上,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看着耶律齐,那样一张眉目清俊的脸,此刻却煞气盈盈,令人心惊胆颤,那是如此陌生的一张脸,夕颜的心又一点点悬了起来。 她绕到马车另一边,找到睿文,他正在跟想容说话,“睿文,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睿文点点头,看了眼想容。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想容过来拉住夕颜的手,指了指四周的浓雾,“现在雾虽然退了系多,可是要辨别方向依然艰难,况且天就快黑了,你们不如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睿文担忧的望了眼四周,“可是,这军营……” 想容摆了摆手,“这儿很安全,三军都统驻扎在此,没人改来造次,你们就安心休息好了。” 说罢,她拉了夕颜的手就走。 夕颜一时为难,被她拉着走,回头看了眼睿文,见他也跟在她身后向她点头,用眼神安慰她,不觉的心也定了下来,便跟着想容往营帐走去。 围在耶律齐身边的人早以散去,耶律齐也被人扶进了大帐,由军医检视伤口。 见夕颜进来,忙站起了身,也不管帐中众人,敞着衣裳,过去拉住夕颜的手,一迭声的问:“你怎么样?” 夕颜的面上一热,忙挣脱了他,退后一步,“我没事,请二皇子保重。” 耶律齐呆了呆,醒悟过来,看看四周,又坐了下来。 想容上前将睿文的意思说了,耶律齐沉默不语,眉头却紧蹙,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想容说的是,明日一早我便派人护送你们南下。” “如此,有劳二皇子了,”不等耶律齐说完,夕颜忙上前行谢礼,耶律齐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便吩咐了想容先带他们去歇息。 第四十五章 南逃 草草用过晚膳,夕颜走出帐外,一堆堆的篝火旁,将士们在低声闲聊,营中的一切井然有序,浓雾已经散去,天色完全暗下来。 草原的夜,凉意刺骨,夕颜向附近的篝火走去,在见到火堆旁的人时,迟疑了下,继而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篝火的温暖让夕颜的双手回温,她掳了掳自己的胳膊,向身边的人笑道:“已经是初春了,没想到草原的夜晚会这么冷。” 耶律齐看了她一眼,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搭在了夕颜身上,夕颜抬头向他笑笑,没有拒绝。 “你真的不愿留下来吗?”耶律齐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中烧成木炭的枯枝,脸被火光映的通红,烫烫的刺人皮肤,可是这样的痛却让他留恋,没有了这种刺痛,剩下的只剩冰凉。“是,我必须要回去,回到我的夫君身边,”夕颜望向跳跃的火苗,眼睛格外闪亮,她望着耶律齐,脸上是温柔的笑,眼中的坚定却让人不能忽视。 耶律齐转过头不看她,声音却低了下来,“我明日不能送你了,明日我将要率十万大军入城,讨伐我的皇兄,救出我的父皇。” “这片广阔的草原,是我最爱的土地,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耶律北在这土地上肆意践踏、蹂躏,为了保卫这一切,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夕颜轻拍他的手背,“我明白,之前我对你有诸多误会,希望你能谅解,毕竟被你掳来这陌生的地方。我无法相信任何人。” “对不起,”耶律齐蜷起双脚,将头枕在膝盖上。看着夕颜的眼无比留恋,“若不是答应你在先。我真不想就此放你回去,定要叫你看到我救回父皇,夺得大权的那一刻。” 夕颜地心中一跳,没来由的便心慌起来,忙接口说:“二皇子抬举了。夕颜一介女流,哪里能见这种大场面,还是早日回大曜国,躲在我的禧月宫做个与世无争地人好。” 说罢,夕颜将外袍还给他就要起身,被耶律齐一把拉住,跌倒在他怀里。.手机小说站http://wAp..CN更新最快. “多希望你能留在这儿,做我北辰国的皇妃,到我大权在握那一日。你便是我地皇后,”耶律齐凑在夕颜耳边低声说道,呼出的热气吹着她的耳朵。 夕颜脸色一变。从容的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向耶律齐福了福。“二皇子说笑了,明日要赶路。夕颜先行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他说话,夕颜转身就走,没走两步,便听到耶律齐在身后说:“等一切平息,我便会以使节身份出使大曜国,希望能再见到你。” 夕颜没有回应,垂下地双手紧紧握拳,努力支撑着自己一步步回营帐。 睡的迷迷糊糊之间,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脸,夕颜睁开眼,却发现睿文一张放大的脸在她眼前,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睿文捂住。 “先别说话,我们连夜就走,跟我来,”睿文压低了嗓音凑在夕颜的耳边说,夕颜点了点头,随着他起来。 也没什么随身的东西,夕颜将之前垫在颈下做枕头的那件紫色衣衫卷成个包袱,抱着跟在睿文的后面出了营帐。帐外万籁俱寂,夜已经很深了,大部分的营火都已经熄灭了,只剩下靠近耶律齐大帐地那堆还在燃烧着,有列队的士兵正在巡逻。 睿文拉着夕颜悄然绕过营帐,来到营地边缘,白天到达营地的时候,睿文长了个心眼,也没将马车解套,直接系在了营地最南边地一颗杨树下。 此刻,他将夕颜小心的扶上马车,解开缰绳将马车牵了出来,车轴发出地“吱嘎”声在空旷地夜色里听来格外的响亮。 “什么人?”有巡夜地士兵听到了响声,喝了一声,立刻火光亮了起来。 睿文回头见有士兵冲来,忙跳上马车,用力甩鞭,马儿一声长嘶,甩开四踢狂奔起来,夕颜在车内颠的坐不稳,只能紧紧抓住车厢内的木制框架。大营内此刻火光冲天,耶律齐披了衣服走出来,却只见到了马车离去的一个影子。 有人牵了马出来,正准备翻身上马,被耶律齐喝止住,“不必追了。” 所有的人都愣在了那里,田国盛也走了出来,向周围的人朗声道:“大家回去休息吧,马车内的人走了无关紧要,重要的事咱们明日之事啊。”众人想想也对,便不再紧张,纷纷回去自己的营帐,值夜的士兵继续巡逻。 “二皇子,歇息吧,”田国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耶律齐没有动,只远远望着营地外的浓郁的夜色发呆。 “夕颜,在我身边,你竟一刻也不愿多呆吗?” 他喃喃低语,淡淡话音随着深夜的冷风飘散而去马蹄得得的响,睿文不敢掉以轻心,只一个劲的赶着车往南面去。 “睿文,睿文,”夕颜在车后叫他,他放缓了车速,揭开了车帘。 只见夕颜紧紧抓着车内的木框,雪白的一张脸毫无血色,下唇已被她咬出了血。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睿文一看紧张了起来,忙回身将夕颜扶好。 夕颜闭了眼,摇了摇头,“你能不能让马车慢慢的走,刚刚那阵颠簸,我的肚子有点痛。” 睿文看看车后,没有人追来,点头控制了马车的行进速度,只让马慢慢的溜达,过了好一会,夕颜的脸色才慢慢缓和。 月隐西沉,天色宛如薄纱,透着浅浅的亮色,马车缓缓驶入一片桦树林。睿文借着那点光打量了四周,“从这片桦树林来看,咱们应该离雍州不远了,到了雍州,我们就回到大曜国了。” “真的吗?”听了睿文的话,夕颜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太好了。” 睿文点头,“可是我怕追兵随时会来,所以我们还是不能多耽搁。” “嗯,我明白,”夕颜握住了睿文的手,“我没事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到了雍州,我立刻去给你请个大夫瞧瞧,”睿文坐回车前,驾着马车把住了方向。 夕颜也移了过来,坐在他身边,东面的天光渐渐亮了起来,树林里升腾起一层薄雾,夕颜深吸口气,笑道:“原来自由的味道就是这样的。” 睿文望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夕颜低头从腰间取出一枚戒指,举到睿文的眼前。 微光下,那枚指环依然发出熠熠光芒,睿文愣了下,伸手接过,“怎么在你那里?” 夕颜抿唇一笑,歪着脑袋看他,“机缘巧合下被我找到的。” 睿文紧紧捏着指环,过了许久将它伸到夕颜面前,“这个是我买来送你的。” “送我?”夕颜怔愣的盯着他手中的银戒,两朵雕工精美的桂花在微露的晨曦下,格外的晶莹可爱。 她不自觉的将戒指接了过来,睿文为她轻轻戴在右手的中指上,刚刚合适。 “你知道大曜国的传统吗?”夕颜的眼光从手指上移开,望向树林中透出的金色曙光,那金芒像一柄柄利剑,将迷茫的夜色划开,林中染上了一层妖媚的淡金,明明灭灭,将人的心事也一并融了进去。 “我知道这个传统,”睿文低头望着身边的夕颜,朝阳将她笼罩在淡金的光芒中,照的她的皮肤仿若透明一般,鬓角细微的绒毛依稀可辨。 睿文红了脸,偏过头全神贯注的赶马车,后面半段话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他想让夕颜戴他送的戒指,可是这么个简单的要求,却根本不可能实现了。 夕颜没有说话,只淡淡抚摸着手上的指环,随着马车的颠簸左右摇晃。 一段很远很远的路,他们都没有说话,在那一刻,两人的心中都有同一个念头,让这段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吧。 第四十六章 暗算 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也走出了这片树林,一路上都没有追兵,两人的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前面那座山应该就是娥黛山了,”睿文马鞭一挥,指向东南方的一片绵延起伏的山体,一条山路蜿蜒而上,远望过去就像一条细白的链子,横在群山中间。 “我们要翻过这座山吗?”夕颜望着前方,犹豫的问,这山看起来不高,可是要越过却着实要花费一番功夫。 耶律齐虽然默许了他们的离开,可是保不齐他会有后悔的那一刻,到时若派人追来,在这深山老林里,他们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夕颜将心中的想法对睿文一说,睿文也点头,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只盼着能速速通过娥黛山到达雍州。 这么想着走出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蹄声隆隆,他们向后一看,一队人马正向他们而来,为首那个正是想容。 夕颜变了脸色,紧张的抓住了睿文的手,睿文拍拍她示意她镇静下来,停住了马车等待想容。 想容驾马到了跟前止步,向一脸戒备的夕颜笑了下,“二皇子命我带人护送你们回去。” 夕颜未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怔愣的望着她没有反应。 “二皇子要讨伐耶律北,顾不过来,怕你们一路上会出意外,所以特派了领齐营最强悍的士兵一路护送你们南下。”想容料到夕颜的反应,便细细向她解释。 睿文松了一口气,本来这一路上,靠他一个人护送夕颜,他心里实在没什么底。现在多了这么多人保护,他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夕颜点点头,坐进了马车。十几匹马都放缓了速度,护在马车周围向娥黛山进发。 山路虽然曲折。好在路面平缓,让夕颜免去了一些颠簸之苦,他们一刻不停的向山上赶,到了晌午的时候便已经翻过山头了。 “看,已经能望见雍州城了。”在山头上,睿文指着前方不远处地城墙,兴奋的说道。 夕颜出了车厢,举目远眺,果然在前方不远处,高高的城墙清晰可辨,不禁也雀跃起来,终于能够回到大曜国了,突然觉得连空气都格外地香甜。 “前面就到雍州了。我们也不再相送了,”想容拉住缰绳,止住大队人马。 睿文也停了马车。与夕颜一起看向想容,山风猎猎。.www,16K.Cn更新最快.她的一头长发随风吹散。像一面飘扬地旗帜。 “之前真是对不住了,”想容掠了下被风吹乱的鬓发。“为了保护二皇子,我故意送你紫衣,让我们的人能够认出你将你掳来,真的很抱歉。” 想容的话让夕颜想起了逝去地红叶,两条鲜活的人命就这么消逝了,却只是为了成全他们的二皇子,想到这儿,夕颜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她向想容摆摆手,不愿再多说什么:“我们也该赶路了,这一路辛苦你了。” 想容识趣的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给夕颜,低声说了句:“就此别过,”调转马头疾驰而去,一众的马匹跟在她身后扬长而去,山路上只留下一层淡淡的尘雾。 夕颜转了头,看了睿文一眼,将想容给她的包裹打开,原来是几锭沉甸甸的金元宝,还有一些碎银子。 她没有多看,将包裹递给睿文保管,马车继续上路,飞快的向山下疾驶。 到达雍州地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们进城便找了家驿馆,重金请人快马加鞭往京城的沈家去送信,随后便住进了雍州最大的客栈,沧月楼。 雍州地处大曜国北部,与北辰国交攘,是一个边防重镇,也是北部最大地城镇。夕颜坐在沧月楼二楼临街向下望去,虽正值傍晚,街市依旧繁华,人潮涌动,随时可见身着北辰国衣着的人走过。 “我看我们明天一早就赶路吧,”夕颜望了眼窗外来往地北辰国人,心有余悸。 睿文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与其在这儿坐等救援,不如继续往南,说不定在路上就能与救援地人汇合。” 当下他们一合计,决定今夜修整一晚,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难得能有一晚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理应好好睡一觉,可是夕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客栈的房门外是一圈回廊,围着一个大大地天井,月光透过天井透进来,将房间照的雪亮。被月光晃的再也睡不着,夕颜披上外衣起来,开了门来到回廊上,打更声遥遥传来,已是丑时,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泛着水一样湿润的轻幽光泽,像是夜空的眼泪,洒向无际的大地。 身后的门轻轻的打开,夕颜回头,见到睿文也披着衣服出来了。 “怎么,睡不着吗?”夕颜歪着头,对他笑。睿文挠了挠头,一头长发披散下来,看上去沉寂了不少,看向夕颜的眼黑如浓墨,透着月华的光,眼中有浓浓的不舍。 他走到夕颜身边,与她一起靠在回廊的栏杆上,沐浴在银白的月华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下心来,反而睡不着。” 夕颜点点头,空旷的回廊上只有他们两个,夜的风吹过,刮过回廊,发出悲鸣般的声响。 “想到明天就要回去了,我突然希望永远都不要有白天,”睿文见夕颜不语,继续自语道。 夕颜搁在栏杆上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手中那枚纤细的银戒被她焐的烫手,细细的棱角刺痛了她地掌心。 睿文将身上的衣裳披到夕颜身上,“夜深了,露水重。小心着凉。”她靠在睿文身边没有说话,将手缓缓摊开递到睿文的面前,“这枚戒指。我会好好收藏,谢谢你。” 小小指环。染上了月华地清冷,犹自散发出冰冷的光晕,看上去处处可怜。 睿文转了头,低声道:“这枚戒指,只是那日见你喜欢。才特地买来送你地,没有别的意思。” 听了他的话,夕颜直起身,将身上的衣服还给睿文,低声道:“夜深了,明天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睿文呆愣的接过衣裳,望着夕颜转身回房,想说写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第二日一早,让客栈地小二帮他们准备了些干粮,夕颜和睿文便又接着赶路了。 从雍州到京城。马车日夜兼程的话,五天就能到达。考虑到夕颜怀着身孕。他们一边放缓了速度,一边等着沈家派来的人。 一路上虽说风平浪静。可他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们尽量往人迹较多的官道走,期盼着能在路上遇到前来接应他们的人。 两人之间的尴尬,随着越往南走,反而越明显,甚至出现两人同坐在马车上却一句话都不说的场面。 望着越来越沉默的睿文,夕颜的心也越来越累,她只期盼着快快回到皇宫,回到恺辰地身边。 心中不是不悲哀,曾几何时,她满心期许,能够这样自由自在的坐在睿文的身边,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也愿意陪他一起去流浪。 可是现在,望着身边专心赶着马车地侧影,夕颜幽然叹息,隔着那道身份,两人之间像隔着一座高耸的山峰,无法逾越。 从前那么期待着能见上他一面,而现在,连在他身边多呆一刻都是煎熬,她真地觉得身心俱疲了。 “看,来接我们地人。” 夕颜抬头,见到睿文正微笑的注视着前方,这是三天来他第一次展开笑颜,她不禁顺着他地目光向前望去。 前方不远处,六匹骏马正向着他们奔驰而来,睿文站上了马车,向为首的人喊道:“五叔,我在这 六匹马在他们的马车前停下,名唤五叔的带头跳下马向睿文请安,见到了睿文身边的夕颜,又磕下头去,“奴才给贵人请安,皇上已经得到消息,正派了禁军前来,先由咱们护送主子回宫。” “有劳了,”夕颜向他点点头,重新坐回了车里,睿文让护卫替他赶车,自己骑了马与五叔一起走在前面。 天黑前,他们到达了真新镇,过了这里只要再走一天的路就能到达京城了。 他们在镇上唯一的一个客栈住下,客栈的掌柜见着他们不俗的衣着,对他们很是殷勤,招呼小二好酒好菜伺候着。 刚坐下,睿文环顾四周,压低了嗓子对五叔说:“这个客栈有问题,大家小心些。” 夕颜一惊,也去看四周的人,因为是个小镇,所以客栈里没几个人,除了他们八个,还有零星的几桌人,散座在他们四周。 所说是住店的客人,可是从彪悍的体型来看,他们怎么都不像是旅人,夕颜的心里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一时客栈里的形势剑拔弩张,连小二上前倒茶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五叔端了茶杯,嗅了嗅说道:“茶水有问题。” 夕颜看了眼睿文,只见他对她使了个眼色,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客栈外冲去。五叔和他的随从继而跟在他们身后掩护。 这时,邻桌的四名大汉大喝一声,从靴中抽出匕首便向他们而来,其他几桌人也纷纷拿出隐藏在暗处的武器,向他们八人冲来。 睿文粗略一看,来者共有十二人,以他和五叔的功夫,应该能够抵御。他将夕颜护在身后,抽出五叔带来的长剑抵挡上去。 重伤 刺客分成了两拨,一拨拖住五叔他们的步伐,阻止他们与睿文汇合,另一拨则围住了睿文和夕颜,一招一式都是冲着手无寸铁的夕颜而来。 睿文的长剑舞的密不透风,抵御着刺客对夕颜的攻击,这些刺客功夫了得,且招式套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抵挡起来颇有些难度。 睿文怕时间拖久了对他们不利,况且要护着夕颜,难保万全,于是他飞快的拉起夕颜往客栈外跑去。 客栈外不远处有个军营,是朝廷派来驻守边疆的士兵,从这里开始以南的土地都是大曜国的,所以,真新镇也算是个军事重镇。 睿文迅速往军营方向退去,五叔也看出了睿文的用意,在他身后用力抵挡,睿文护着夕颜出了客栈,刺客也立刻跟了出来。街上行人不多,夕颜跟着睿文拼命的跑,五叔解决掉缠着他的三人,忙奔上前接应睿文,一时街上飞沙走石,几个人斗的天昏地暗。 军营门口有士兵把守,将睿文和夕颜拦了下来,睿文急切的说明来意,寻求他们的保护,一面还时刻注意着身后的情况。 守卫看了眼睿文身后的打斗场面,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是否该出手相助,夕颜突然想到一件事,从颈中拉住一根红线,将线端系着的一块青翠的玉佩高举到守卫面前,“这是皇上的玉佩,见到此玉就如见到皇上一样,还不救人,一切后果我来担待。” 守卫见夕颜气势凛然,手中的玉佩一望便知价格不菲。夕颜又肯担责任,忙招呼了周围的士兵一起冲向刺客。睿文的心稍稍地安了下来,正要安顿夕颜进军营避险。却只听见夕颜“哇”的一声僵住了,随后缓缓的向地上倒去。睿文回头,只见她地背后右侧靠上的位置,插着一把寒光凛凛地匕首,血顺着留在外面的手柄正一滴滴的流下来。.www,16K.Cn更新最快. “夕颜,”他大叫一声。扑上前将夕颜小心的抱了起来。 刺客见甩出的匕首刺准了夕颜,也无心恋战,纷纷向镇外逃去,五叔他们废了好大地力气才抓住一个,正待将他捆起来审问,他却狠命咬着牙。 五叔道了声不好,忙要去掰他的嘴,只看见乌黑的血迹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他竟然咬破藏在牙中的毒药自尽了。 五叔懊丧的捶了下手掌。急忙回身去看睿文和夕颜的情况。早有士兵协助睿文将夕颜抱入了营帐,让她趴在床褥上,背后的伤势触目惊心。血已经将她背上的紫色衣裳染成了黑色,因为失血过多。夕颜惨白了一张脸。连嘴唇都泛起了白色。 睿文心痛地望着昏迷中的夕颜,扬声问道:“军中可有军医?” 一边有人回答道:“陈守备的一位朋友是云游四方地名医。这几日恰好在营中做客,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睿文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越来越虚弱地夕颜,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夕颜地眉头紧皱,似乎昏迷中都能感到刺骨的疼痛。 有红色的血顺着她的肩膀流下来,滴在她的唇边,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血花,就在这一瞬,夕颜醒了过来。 她的眼明亮水盈,望着被睿文紧紧握着的右手,忍住背上撕裂的疼痛,幽幽的叹息一声,柔软的声音似缠绵的烟雨,低低的笼罩在睿文周围,“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睿文,谢谢你一直守在我身边,真的很谢谢。” “夕颜,我知道你很难受,你一定是疼糊涂了,别说了好好休息,大夫一会就来了,”睿文轻轻用手堵上夕颜的唇,阻止她继续说话。 夕颜的眼中蓄着泪水,眼波水一样流转,望着睿文,泪水终于滴了下来,她伸出颤抖的手,抚上睿文的脸颊,来回摩挲,似情人般亲昵,“对不起,我们今生无缘,来世我一定等你。” 睿文握住夕颜的手,低下头,颤抖的吻着她手指上的那枚银戒,脸颊上早已湿成一片,“不会的,你一定会没事,你会没事的。” 五叔望着死别似的两人,一阵心酸,拉着身边的人走出帐外,到了营帐外,抓住身边的一个士兵问道:“大夫怎么还不来?” “守备的营帐离这儿较远,应该快到了,”说着他还作势踮起脚尖,想看看大夫到了没。 五叔望着帐中的两人,不由的叹了口气。 帐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仿佛生锈了的铁,浓的发腻的味道围绕在他们周围,将他们紧紧包裹在里面,一点一点的淹没他们的呼吸。 夕颜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睿文半倚在榻边,一手紧紧握着夕颜的手,另一手轻抚她额间碎发,眼神狂乱迷离。 重新踏进帐门的五叔见到这幅情景,心中一惊,脚步停在了那里,难道夕颜已经……“她还没死,”紧随在他身后的一名白须老人推开五叔快步上前,探了探夕颜的鼻息,按住她的脉息,对跪在床边的睿文说道:“放心吧,她没事,你们都出去吧。” “没事?”睿文抬起有些呆滞的眼望着他。 老人点点头,“放心吧,有我在,保她没事,你们都出去吧。” “司徒大夫,留您一个人行么?”五叔看着薛大夫一把年纪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捏了把汗。 司徒丰做了个手势,向身后的五叔道:“这儿你们不方便呆,都出去吧,为老夫准备一些热水来。” 五叔只能点头,上前架着睿文出去,帐中立刻空阔了下来,那铁锈般的腥味更浓了。 司徒丰接过一个白面小童递来的剪刀,将夕颜背后的衣裳剪开,取出细长的银针以针灸封住她的穴道止血。 在与小童的配合下,他很快便将匕首拔了出来,夕颜早已经昏迷,一点意识都没有。 “伤口很深啊,”薛大夫看了眼血肉模糊的伤口,对小童说道:“斐落,去把我调配的伤药取来。” 斐落依言取来一个小瓷瓶,将药粉倒上已经拭去污血的伤口上。 司徒丰望着他的动作,在一边擦拭双手,“还好匕首上没有毒。” 斐落点头,“想来,伤她的人觉得以一把匕首对付她绰绰有余了,却未料遇上了师傅。” 司徒丰淡笑不语,见斐落已经将夕颜的伤口处理好,上前为她把脉,随后满意的点点头,为她将被子盖上,方才踱步到帐外唤众人进来。见司徒丰的神情轻松,众人皆放下心来。 睿文冲到床边看望夕颜,听闻她的呼吸渐渐回复平顺,激动的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好了,接下来就该让她好好养伤了,”司徒丰擦了手,向斐落招招手,便携他一同出了营帐。 第四十八章 救治 小镇的暮色分外萧条,衬出如血夕阳。 营帐里隐约听见战马在风中的嘶鸣,听多了惹人心烦,晚风吹过,门帘轻动。 睿文走到门边将门帘掖好,正巧五叔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五叔朝床上望去,只见夕颜还是安静的躺着,没有声息。 睿文摇了摇头,“司徒大夫说已经没有危险了,可是两天了,她还没醒。” 五叔见睿文一脸忧色,安慰道:“听营中的士兵说,这个司徒大夫可是妙手神医,再危急的病患到他手里总能起死回生。放心好了,贵人一定会没事的。” 睿文不语,只点了点头。 五叔在门边站了一会,想起了什么:“对了,总是在这军营里住着也不是办法,咱们得通知宫里的人啊。” 听到五叔的话,睿文皱起了眉,踱到门边,凑近五叔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次行刺我们的人,武功套路都很熟悉?” “你也发现了?”五叔吃了一惊,“他们虽然极力在掩藏自己的招式,可是大内高手的内力却是独一无二的,况且他们又是一等一的高手。” “嗯,”睿文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几个人脸生的很,之前在宫里没见过,想必是我们出宫以后才进宫的,若果真如此,那指使他们的人有可能就在宫里。” 知晓事态的严重性,五叔也紧蹙了眉头,越想越后怕,那天若没有驻军的出手相助,贵人会遭受怎样的伤害。正是想想都害怕。 “那我们该怎么做?”睿文想了想,又看了眼还在昏睡中地夕颜,“夕颜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我们先去找陈守备商量一下,我有个计划。.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 五叔点头同意,跟着他一起出了营帐。 边塞的小镇,寂静一如往昔,小镇民众稀少,早早关门熄灯。只剩下声声犬吠,回荡在夜空。 夕颜分不清自己是梦着还是醒着,她又看到了过去,那开心地时刻,那些在长宁宫中躲过的美好时光,跟桃叶,跟兰诺和安瑞一起吃红豆糕,一起嬉笑,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在她地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春天的风吹起北方的砂土,卷在营帐的帷幕上发出沙沙地声音,帐外静谧无声。连战马都没了声响。 昏暗的帐内烛光摇曳,淡月如钩透过门帘照进来。洇着烛光淡淡的橘色透着一点点灰。一寸一寸的照到睿文的眸子里, 睿文坐在床头。探了探夕颜的额头,高热已经退去,他终于安心的点头。 伸手为她掠去额际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夕颜的脸展露出来,她地脸上因为高热泛着的潮红正慢慢恢复,呼吸已经平缓下来,眉梢也不再紧锁。 可是她还是没有醒来,两天来睿文衣不解带的守在她身边,为地就是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她醒来。 “少爷,天快亮了,”五叔掀帘走了进来,见到睿文沉迷的望着夕颜地睡脸不禁叹了口气,“我先出发了。” 睿文站起身,取过夕颜枕边地那块玉佩,郑重的交到五叔地手里,“务必要将这玉佩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放心吧,”五叔将玉佩放入怀中收好,一撩袍出去了。 睿文重又在夕颜身边坐下,一手执起她放在身侧的细小手掌,“夕颜,你安心养伤,很快就能回去了,”他用手背在她的脸颊细细摩挲,温热的触感让他安心。 月色朦胧,天际间云淡星疏。 夕颜缓缓张开眼,背上锥心的疼痛立刻传来,她不禁咧起了嘴。 烛光黯淡,摇曳出扭曲的影子,就着昏暗的光,夕颜看到近在咫尺的睿文的脸,他正趴在她身边睡的香甜。 虚弱的伸出手,抚上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眼眶深陷,两颊生出许多胡渣,那么憔悴,哪里还有以前那个意气分发的模样。 夕颜的心一阵痛,可是那痛又很怪异,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紧紧握住,心口被压的喘不过起来,像离了水的鱼,张开嘴无力的喘着气。 她的手紧紧抓住了睿文的手,他被惊醒,睁开眼却发现夕颜痛苦的表情,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了?” 睿文将夕颜环抱住,紧紧握着她的手,夕颜说不出话来,只好不停的摇头。“我去叫司徒大夫,”睿文放开夕颜的手冲出营帐,将尚在沉睡的司徒丰从床上拉了起来。 急匆匆赶到夕颜床边,司徒丰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凑近夕颜的鼻端让她嗅,接连嗅了两口,夕颜的气喘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大帐内昏暖的色调,让人昏昏欲睡,柔和的烛光被睿文挑亮,桔黄的光影下,夕颜的神情逐渐平静,脸上两抹淡淡的胭脂红,看着格外楚楚可人。 司徒丰收了药箱走到夕颜身边,拈住她手腕为她搭脉。 “姑娘以前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夕颜缓了口气回答:“曾经有过一两次,可是都不曾如此凶猛,都只是偶尔喘不过气,隔一会便也好了。” 司徒丰点头,长喟一声,“看来,这就是刀伤的后遗症。” “后遗症?”睿文坐在夕颜身边为她盖上被子,听到司徒丰的话有些不解,“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 “确实是没什么大碍,可是毕竟是受了伤,况且又有了身孕,很多药不能用,这样只会越来越严重。”司徒丰说完叹了口气。 夕颜心一惊,难不成受了刀伤还要受这心口的伤?她不自觉的握紧了睿文的手,“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好的很,他比你强壮的多,”司徒丰说完伸了个懒腰,“你的伤目前没大碍,我会尽力将你的旧疾治好,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养病好了。” 说罢,他提了药箱往帐外走,边走还边说:“还能再去睡个回笼觉。” “睿文,谢谢,”夕颜回过神,望向眼前的睿文,他为她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可是除了一句“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睿文只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夜风吹的烛光摇晃,眼前的景物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抓不住。 “好累,真的很累了,”夕颜将脸埋在睿文的掌中,背上的伤还在痛,时刻提醒着她所经历的一切。“好好休息吧,天快亮了,”门帘漏进来一丝光线,朦胧的,带着凌晨特有的雾气,丝丝弥漫。 夕颜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传来平稳的气息。 睿文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喃:“他很快就回来接你了,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 地四十九章 想念 淡月如勾,悠悠的梆子响起,已是三更了。 天禧殿的书房内却依然华灯高掌,红烛的泪沉淀在高高的琉璃盏下,魏长林守在一边,将灯花挑亮。 室内光华亮起来,庆嘉帝伸了个懒腰,搁下手中的朱砂笔。 魏长林察言观色,小心的问道:“皇上,夜深了,您还是歇着吧。” 庆嘉帝揉了揉脖颈,望向殿外的月华,一红一白两株海棠,摇曳在月色中,淡淡光晕透着异常柔媚的光,让他不禁看的痴了。 “皇上,”魏长林见他不语,在一边轻声提醒。 自从南巡匆忙回宫,皇帝每天总在天禧殿的书房呆到很晚,未必有那么多奏折需要他批复到深夜,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着,望着庭中两株盛开的海棠发呆。 南巡回宫,皇帝只去了两趟灵秀宫看望怀孕的如嫔,其余时间甚少踏足后宫。为了这事,他已被太后叫去问了两次话,无非是让他暗中提醒皇帝雨露均沾,可是尽管他每天提醒,却收效甚微。 魏长林又低声唤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就寝吧。” 庆嘉帝缓缓点头,身形却不动。跟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了,几乎是看着他长大,自他懂事以后,很少将喜怒表露在脸上。可以说,就连他这个从小伺候皇上的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猜到皇帝的心思。 这个贵人,却能时常令皇帝露出笑颜,那种笑是柔软的,温暖犹如春风。自从皇帝继位以来,很少看到地笑容。 如今,贵人被掳下落不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冷峻。在无人时还会偶尔露出疲累。 看的多了,就连魏长林也忍不住出言劝慰:“贵人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 皇帝望他一眼,站起身,穿过中庭往寝殿去。路过那两株海棠地时候,对魏长林说道:“禧月宫里只有两株桂树太孤零了,明儿让人种些个花花草草去。” “那要种些什么花?”魏长林跟在庆嘉帝身后,在海棠树前驻足。 “牡丹,都种上牡丹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魏长林站在原地愣了愣,忙不迭地追上去。 迷迷糊糊的睡到下半夜,听着梆子敲过五更。便再也睡不着了,恺辰睁了眼望向床帐外,隐隐绰绰的光摇曳着。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只听见细微的“淅淅梭梭”地声音。 春日渐浓。雨水也多了起来。雨一下,那殿外的海棠就要凋零了。 斜风吹着床上的纱帘。轻轻打在他的脸上,触感轻柔,让他想到了夕颜的手轻抚在他脸上的感觉,那般柔滑,温暖。 他坐起身,披衣走到窗边,轻轻将雕花木窗推开。 听到响动,魏长林在门口低低唤了声:“皇上。” “没事,不用进来。”皇帝开口制止他进门,径自坐到窗前的卧榻上,取过矮几上一块洁白如玉的镇纸把玩。 莹白的夕颜花,在他手中微温,熟悉地暗香缓缓蔓延,一丝丝蹭过他的鼻尖,融入他的呼吸。 仿佛夕颜就站在面前,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地地方。 他看向窗外雨帘,两株海棠在细雨的滋润下减了几分妖娆,多了些清丽,水气弥漫氤氲出一副淡色地水墨画,气质婉约,就像夕颜一般。 他别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角。 自从回宫以后,不管他做什么,看什么,总会想到夕颜,想她地一颦一笑,说话时温柔的语调。每每上朝时,他都需得打起万分精神,可是总会在一个不经意间就晃神,想起那张秀丽的容颜。 朝臣来劝,太后来劝,他知道,他们都想让他放弃寻找,毕竟堂堂的一国后妃被掳,传了出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冷哼一声,笑话,想他大曜国的一国之君,要保护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行。 握着手中触感温润的白石,仿佛又握着夕颜的柔夷,浓浓思念将他包围,望着镇纸的双眼柔情似水。 随着雨势渐大,天也慢慢亮起来,雨珠打在瓦楞上发出“噼啪”声响。 雨声中还有另一种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向着庆嘉帝的寝殿奔来,青衣宫人挑着宫灯疾行,袅袅灯花在雨中摇摆,桔色的灯影照出一片白色雨雾。 脚步声到了门边便停了,庆嘉帝起身整了整衣衫,扬声道:“进来吧,不必通传了。” 魏长林忙将门打开,青衣宫人一个踉跄跌跪在皇帝面前,高举双手,碰上一块青翠的玉佩,颤着声道:“皇上,贵人,贵人找着了。”庆嘉帝一个箭步上前,从宫人手中抓过玉佩,是他的玉佩,除夕那晚趁夕颜睡着悄悄塞在她枕头低下的,一路南巡,他瞧见夕颜都是挂在脖子上贴身戴着,那么是真的找到她了。 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他的一颗心因为狂喜而剧烈跳动,“什么情况?你如实说来。” 青衣宫人回道:“沈大人府上的家仆找到了他们,先差他带了信物来报信。” 庆嘉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向魏长林一挥手,“快替朕更衣,朕要去见见这个找到他们的人。” 魏长林依言,唤来内侍为庆嘉帝更衣,一转眼,庆嘉帝望见匍匐在地上的宫人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皱了皱眉,问道:“怎么。还有什么话吗?” “是,是,”宫人将头埋的低低的。不敢抬起,声音也吞吞吐吐。“他还说,还说……” “哎呦,你倒是快说啊,”一边地魏长林看了眼皇帝不悦的脸色,催促他。“皇上面前都敢拿乔。” 青衣宫人一横心,连贯的说道:“他还说,贵人被人刺伤了,请皇上多带些侍卫同行。” 黄昏时分,一记响雷滚过,大雨轰轰隆隆地落下来,打在营帐上噼啪作响,雨声如注,不一会。帐内的泥地上便洇出了水渍。 睿文从帐外飞快地跑进来,浑身已经被淋湿了,见到坐在床边的司徒丰。笑道:“先生原来躲在这儿,您的徒儿正在到处找您呢。” 司徒丰撸了撸灰白的胡子。神情自若的说:“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啊,还不就是叫我去泡脚。” “先生地腿脚还是不好吗?”夕颜趴在床上让司徒丰把脉。看了眼他的腿。 “没办法,年纪大了,一到这个时候就会犯病,也没什么法子医治,只能这样用草药泡一泡,缓解一些痛楚。” 司徒丰收好垫枕,回身整理药箱,“夕颜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真的么?”睿文欣喜的上前握住他的手,“先生,夕颜她真的没事了吗?” “是她没事,又不是你没事,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司徒丰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到帐门口大声喊道:“斐落,我在这儿,快过来接我。” 回身望见睿文蹲在床边和夕颜一起开心的笑着,不禁摇了摇头,“伤虽然是好了,可是伤疤还在,还需得时时上药,才能好地彻底。” “夕颜明白,”夕颜唇角上翘,柔柔的笑荡漾开,“谢谢先生。” “谢什么,我正好可以试试我的雪玉冰蝉霜有没有去疤地功效,”说罢,司徒丰站在一边,得意的眯起了眼睛。 沉浸在欢乐中地两人谁也没在意他说地话,司徒丰见了也不恼,只笑着点了点头。 叠叠沓沓的马蹄声打破了营帐中地宁静,睿文惊的跳了起来,紧张的绷直了身子。 他冲到门边,悄悄拉起门帘,雨水很快灌了进来,瞬间打湿了他的脸。 连天雨幕中,他见到一群骑着高头骏马的人正向着他们的营帐而来,越来越近了,他看到为首的是一匹黝黑骏马,马上一个宝蓝色织锦缎长袍的身影分外熟悉。 陈守备从斜里冲出来,跪倒在高蓝色身影面前,那身影下了马,将他扶起,也不管身后撑伞的宫人,一径随着陈守备像他们的营帐冲了过来。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睿文躲在门边,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望向躺在床上的夕颜,从这里开始又是分别了。 “夕颜,”他唤了声。 夕颜抬头,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他笑笑,却是满嘴苦涩味道,看到夕颜担忧的眼神,他摇了摇头,再笑笑,手指了指门外,便将门帘高高的撩了起来。 大雨瓢泼,地上很快便有了积水,而那个宝蓝色身影就这样毫不顾忌地面污浊的积水,大踏步来到夕颜面前。 “夕颜,我来接你回去。”他在笑,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喜悦,在见到她安然躺在床上后,达到了巅峰。 自从听到那句“贵人被人刺伤,”后一直扎在心中的硬刺,终于可以拔去了。 夕颜抬头望向面前的人,衣衫尽湿,紧紧贴在他身上,发髻散乱,还在往下滴着水。他的脸上沾满水珠,眼眶凹陷,神情憔悴,可是他的眼却明亮无比,深入潭水的双泓似要将她生生吸入。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雨水冰冷的触感让她瑟缩,可是她还是将手覆了上去,将她掌心小小的温暖,让他的双颊回温。 熟悉的檀香萦绕四周,是他,真的是他来了。 两行清泪滑下她珠玉般的面颊,长久以来所受的种种难堪、屈辱,化成满腹辛酸的泪水顾不得他身上冰冷潮湿,夕颜探出身一把抱住他,嚎啕痛哭,看到他在面前,被他环在怀中,身心完全放松下来,一颗悬着的心突然落了地,这一路所受的委屈,只想通过泪水,他的怀抱中肆意宣泄。 庆嘉帝虚抱着她,轻抚她的颈项安慰,此刻不需要太多言语,只要让她知道,有他在她身边,她就到家了。 第五十张 回宫 草长鸢飞,郁郁苍翠,五月的碧空一如水洗。 一轮薄日升起,万宝湖上金光粼粼,早起的鸟儿已经发出了啾啾的叫声。 夏至轻手轻脚进门,将窗上的竹帘卷起,日头探进来,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白花。 “夏至,是你吗?”沙哑的声音自床帐中传来,一只素白玉手急急撩开床帘,看向窗边的人。听到声响,夏至急切的扑到床边,“主子,您醒了。” “真的是你,”夕颜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夏至,我真的回来了吗?” “是的,主子,回来了,夏至在这里,”夏至握住她的手,激动的泪光盈盈,“这儿是禧月宫,您回来后都睡了两天了。” 两天?夕颜怔怔的抬头望向床帐外,熟悉的一景一物,分明是自己的禧月宫,手掌中传来温热的湿意,是夏至脸上的泪,这一切不是做梦。 “我怎么回来的?”夕颜想撑起身体,却扯动了身后的伤口,一阵钻心的刺痛,她只得徒劳的躺回床上。 “主子,太医说您的伤口受了感染,要好好静养,可别再动了,”夏至为她垫上一个软垫,将床帐收起,动手为她梳洗时候,咱们可高兴了,想着主子终于能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谁曾想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夏至说着又难过的落下泪来。 夕颜笑着为她拭去泪,“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饿了,有吃的吗?” “有,奴婢煮好了雪梨粥。就等主子醒呢,”夏至破涕为笑,“主子觉得饿了就好。” 夕颜不语。点点头,笑望着她出门张罗。 她深吸口气。躺在自己熟悉地床褥,一颗心踏实了下来,她终究是回来了。.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那梦中一幕幕重现的过往,已经成为了梦魇,此刻也早已烟消云散。 风吹过窗棂。带来一丝暗香,那香清淡而陌生,似淡然花香。“夏至,哪儿来的这香味?”夕颜开口问正端了碗盅进门地夏至。 “哦,这是牡丹,昨儿皇上派人将几十盆牡丹花送来咱们宫里,都装点在院子里呢。等主子病好了就能在院子里赏花了。” 夏至在床头坐下,揭开盅盖,顿时馨香扑鼻。夕颜猛吸两口。开心笑道:“我做梦都在想念你的雪梨粥。从被掳到现在,她第一次觉得这么饿,一时胃口大开。不觉多吃了一碗。 重新在床上躺好,夕颜望着地上地白光出神。夏至在屋里收拾着。居然低低的哼着一首江南小调,看她高兴的样子。夕颜从心中透出暖意,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她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了。 融融暖意吹入纱帘,也吹入她的心中,微醺地暖风让她昏昏欲睡。 再睁眼只见朦胧的暗色,原来这一睡居然到了黄昏。 云卷云舒,竹帘轻舞,黄昏的夕阳是一道淡淡的胭脂,在杏色窗纱上慢慢晕开,像女子妩媚的笑。 庆嘉帝就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如血斜阳将他双眼映成血红,刚毅的侧脸清瘦苍白,一只手紧紧握着掌中的玉佩。 夕颜轻抬起手,覆上他的手背。 “你醒了,”庆嘉帝忙低头看她,却是满眼似水的柔情。 夕颜刻意忽略掉他眼中一闪而逝地萧杀,拉住他的手放的脸颊边,轻轻蹭了蹭,乖巧地像只小猫。 时间如流水,安静的从两人只见流淌而过,天色渐暗,夏至进来掌灯,又退了出去。恍惚间,一个冰凉地物体轻触她地脸颊,她抬头,正是那翠绿玉佩,烛光下发出柔和光泽,一如她的安静恬淡。 “还好你带着这玉佩,否则……”庆嘉帝没有说下去,从睿文口中得知了他们被掳后地全部经历,想到她当日手上,若没有这枚玉佩,那日的她就该命丧黄泉了,连带着腹中的胎儿。 缓缓覆上小腹,夕颜的唇边泛起幸福的笑,她抬头望着皇帝,“还好孩子没事。” 心疼她一直以来的坚强,庆嘉帝环住她双肩,用唇摩挲她的鬓发,她的脸颊,吃了那么多苦,她原本丰腴的下巴尖瘦许多。 “夕颜,”他低喃的唤着她的名字,修长手指拂过她的嘴唇,她的眼睛,受了蛊惑般轻吻她的睫毛,留下湿润的痕迹。夕阳的影子,带着淡淡的红,终于一点点隐去。 那缱眷的牡丹花香由浓转淡,夕颜在熟悉的香息中安然睡去,临睡前终是提出要求,“明日将院中的牡丹都撤了吧。” 皇帝没有回答,只安静看着她的睡颜,听到她呼吸平顺,才回答:“这牡丹,只许在你宫中盛开。” 连着两天春日融融,夕颜的心情也开朗许多,虽说得了皇帝旨意可以安静养伤,不必顾忌宫中诸多规矩,可是却没法拒绝打着探病旗号前来一探究竟的人。 眼前,美人垂眸,头上一枝八宝琉璃步摇在云鬓间微微晃动,轻轻地抿一口翠色茶汤,看了夕颜一眼,宛然巧笑,“看来姐姐的伤已无大碍了。” 夕颜回答道:“谢安瑞妹妹关心,确实已经无大碍了。” “听说姐姐南巡途中症出了喜脉,真是可喜可贺啊,”安瑞拨了拨耳上的琉璃耳坠,嫣红的蔻丹衬的耳坠格外夺目。 夕颜一时没了虚应的兴致,懒懒的没有说话。 见夕颜不语,安瑞转开头,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万宝湖,貌似不经意的说道:“看姐姐是吃的香,睡的好,那是最好了,可别像如嫔那样,孩子还没生呢,这几日就开始折腾起来,太医三天两头的往灵秀宫跑。” “桃叶?她怎么了?”安瑞的话引起了夕颜的注意,难道桃叶出了什么意外? “能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她哥哥,听说因为他的失职,害姐姐被掳去北辰国,这样的罪责难道不要重罚吗?” 重罚!这两个字像个惊雷,在夕颜心中炸响,将她定在了当场,连安瑞几时走的都不曾注意。 确实,自从回到禧月宫,她就只顾自己安心养病,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甚至连睿文的情况都不曾关注,是睿文就了她啊,怎么能让他受罚呢。 夕颜的心紧紧纠在了一起,心口被压的喘不过起来,那种熟悉的痛楚让她不觉慌了手脚,在床上四处找寻司徒先生留给她的白色瓷瓶,却遍寻不找。 床上的药盒被她扫到了地上,听到声响的夏至进来,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主子,怎么了?” 夕颜喘着气,只断续的说着:“瓷瓶……瓷瓶,先生……司徒……” “主子,”在夏至的尖叫声中,夕颜感觉自己越来越轻,呼吸也渐渐淡去,无边的黑际将她湮没,她沉入了黑暗深处。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一章 重生 菡萏转红,绿茎红艳两相映。 莲叶中,鱼群嬉戏相逐,偶尔跃波,惊起小荷尖角上的蓝色蜻蜓。 风拂柳丝,滑水而过,泛了涟漪一抹又一抹。 偶有凉风吹过,绿木浓荫,带着莲的清香。 临池的廊下,安放着一张软藤竹榻,榻上斜斜靠着一名穿宫装的女子正闭目养神。 绯红色的云草纹纱衣在微风中轻柔飘舞,发间松松插着的金鸟步摇也发出叮叮的撞击声。 春日匆匆而过,夏的气息还淡,只有闷闷的气息惹得人心倦怠。 衣裳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过,碧云跪在榻前伏下身子说道:“主子,皇上一会就来,您要不要准备准备?” 榻上的桃叶闲闲的睁开眼,瞟了她一眼,“准备什么?皇上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主子,这池里的莲花开的真好,”碧云行至榻前,递上一盏浓香的云雾茶。 桃叶翘起嫣红蔻丹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这莲花开的再好也没用,一池莲花,也比不上牡丹一朵。” 碧云的眼一转,看了看桃叶的脸色,小心的开口:“主子是指禧月宫的牡丹?”桃叶转了眼看向池中嬉戏的小鱼,没有言语。 “贵人的病如何了?”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 碧云忙回道:“自从那次安常在去了以后,贵人就一直病着,昏迷了那么多天了也不见醒,奴婢估摸着是不行了吧。” “碧云,这话可不能乱说。让别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桃叶低声呵斥她,碧云吓的缩了下脖子。不再说话。 桃叶静静抬头,望向蔚蓝晴空。“皇上该来了,扶我起来吧。” 碧云上前扶了桃叶进屋,刚坐定,便有内侍来传,皇上驾到。忙不迭的出迎。 因得了皇帝旨意,桃叶怀着身孕可以不用下跪迎接,所以桃叶见了皇帝也只微微行了个礼。 见着桃叶挺起的肚子,皇帝快步上前,拉起桃叶地手,“爱妃身子要紧,不必多礼。” 两人相携在窗边坐下,碧云即刻奉上茶盏。 桃叶望了眼皇帝的脸色问道:“皇上一脸的倦意,可是为了夕颜姐姐担心?” 庆嘉帝接过碧云递上地热手巾擦了把脸。将满脸的疲惫拭去,“爱妃有心了。” “嫔妾先前和夕颜姐姐同在长宁宫,感情极好。如今姐姐昏迷不醒,做妹妹地岂能不担心?”桃叶说着。不断观察皇帝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低头喝茶不语。又说道:“况且她又是因为担心嫔妾的哥哥而昏迷的,这让嫔妾如何心安啊。” 听到她的话,皇帝端着茶杯地手顿了下,抬头瞟了一眼桃叶,只见她眼神悲戚,脸颊还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不禁开口问道:“贵人和睿文很久以前就认识吗?” 桃叶答道:“嫔妾与贵人认识已快两年了。” 皇帝点头,沉吟不语,端起茶盏的手挺了下来,将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 见皇帝不说话,桃叶轻咬了咬唇,突然起身在皇帝面前跪下:“嫔妾知道颜姐姐被掳,哥哥难辞其咎,嫔妾不敢为哥哥求情,只希望皇上看在嫔妾的面上,不要怪罪夕颜姐姐。” “你先起来,”皇帝使个眼色,示意魏长林将桃叶扶起,在他面前重新坐下,“朕为何要怪罪贵人?此话怎讲?” 桃叶用娟帕抹了抹眼角,梨花带雨的眼幽怨的望向庆嘉帝,“听内侍说,姐姐是因为知道皇上要怪罪哥哥而气急攻心晕倒的,她一旦醒来,一定会为了哥哥向皇上求情,嫔妾是担心她有语气冲撞了皇上,所以先请皇上不要怪罪于她,颜姐姐也是为了哥哥。” 说罢,她的泪再度汹涌,如珍珠般从圆润的面颊上滚落。 皇帝坐在桌边,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轻叩桌面,发出规律地哒哒声,脸却只望向窗外池中出水的紫色莲花出神。 过了许久,他笑了,回头望向桃叶,又伸手握住她的手,“爱妃放心,朕答应爱妃,不管贵人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她。” “皇上,”桃叶破涕为笑,柔媚地嗓音让人听了酥到骨子里去了,她撒着娇偎向皇帝的怀里,一手还轻柔地抚着自己高高挺起地肚子。 皇帝唇边带着柔柔的笑,将桃叶拥入怀中,头却转向窗外,微微眯起地双眼透出点点寒意。 魏长林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桃叶从皇帝怀中直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魏长林。 “魏公公如此慌张,可是有何急事啊?” 魏长林向皇帝磕了个头,连忙回道:“启禀皇上,贵人醒过来了。” 桃叶惊讶的“啊”了一声,忙看向身畔的皇帝,连声道:“这可是好事,皇上快去吧。” 庆嘉帝点点头,向魏长林一挥手,便带头往禧月宫去。 禧月宫的院子里围了好几名御医,见皇帝进门,便纷纷止了声息跪下行礼,皇帝也不在意,挥挥手让他们起来,话也不说一句就往屋子里去。 门开着,满室陌生的香冷气息,闻着让人浑身不觉一凛,床上的夕颜早已睁开了眼睛,正望着进门的皇帝。 “你怎么样了?”皇帝坐在夕颜床边,执起她苍白柔夷,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温暖她冰冷的手指。 夕颜摇摇头,“还好能请来司徒先生,否则夕颜就见不到皇上了。” 皇帝握紧她的手,看着躺在床上的夕颜,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淡淡愁思如烟笼罩。一趟南巡,将她折磨的苍白憔悴,哪里还是昔时那个温婉柔润的夕颜,想到这里,他不觉眼眶微酸,心疼不已。 想起屋中的另一人,他转头看向已跪在地上的司徒丰,“先生快请起。” 魏长林忙上前将司徒丰扶起,皇帝命人赐了座。 “先生既然进了宫,可否多留几日,照顾贵人的病情?”皇帝带了询问的眼神看着司徒丰,可语气中的毋庸置疑却明显的摆在司徒丰的眼前。 司徒丰用布巾擦拭双手,悠闲的说道:“贵人的病情,老夫自有打算,可是这宫里老夫也不打算呆着,否则宫中御医的饭碗不都被老夫抢走了吗?” 众人听到司徒丰的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皇帝面前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口气,这不是存心让皇帝下不来台吗? 跟随皇帝进门的几位御医对他纷纷侧目,眼中露出不屑的眼神。 皇帝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后,不怒反笑,“先生说的是,这样吧,朕赐先生一块金牌,可随时出入皇宫为贵人诊治,如此可好?” 司徒丰轻拈胡须,半眯着眼道:“如此甚好。” “谢皇上,”夕颜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谢恩,被皇帝按住,“你还是好生歇着吧,别让伤病又反复了。” 听出皇帝微愠的语气,夕颜不再挣扎,安心躺下,“皇上,这么多御医在嫔妾宫中,实在是大材小用,有司徒先生在就够了,还是让御医各司其职吧。” 皇帝点头,对门口跪着的御医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御医皆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起身退了出去,连司徒丰都跟着退出门去。 一时满屋子的人都离开,留下私密的空间给两人。 皇帝的手抚上夕颜的脸颊,指骨关节修长,他用指腹摩挲着夕颜莹润的面庞,眼眶微微湿润。 “夕颜,你不要再吓我了,好好保重身子。” 夕颜的脸莹润光滑,如白瓷般透明,却没有一丝的血色,她笑了,确实苍白无力。 “不会了,有司徒先生在,不会有事了。” 庆嘉帝半趴在她身上,伸出双手环住她单薄双肩,将脸颊埋在她的颈间。 夕颜被皇帝抱着动弹不得,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窗外,天色渐暗,一天又过去了,不知道睿文有没有受罚,是不是正在受苦。她嘴唇动了动,开口低唤:“皇上。” “不要说话,”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从她颈间闷闷的传来,遥远又陌生,“让我就这么呆着,不要说话。” 窗外的不知名的细虫伏在草木间安歇,偶尔传来一两声细碎的鸣叫。 风吹过卷起的竹帘,带着湖上的水气,吹起床上的纱帘轻摆。 “夕颜,我喜欢你。” 就在夕颜几乎睡着的时候,听到低沉的嗓音,她不敢肯定是否真的听清楚,所以没有回应,只是低声笑了笑,伸出手轻拍皇帝的背。 皇帝将夕颜搂的更紧些,似乎怕她会从他的怀中消失一般,依然偎在她的脖颈间没有抬头,有些稚气,又有些霸气的说:“所以,你只许想我一个人。”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二章 锦裘寒 铜炉里燃了一段新香,青烟四散,空气中隐隐透出清新草叶香气,宛然间淡如莲香。 夕颜在窗前的榻上坐着,夏日透过竹帘,散发微弱的热力,从湖上吹来丝丝凉风,掀起竹帘“啪啪”作响。 “主子,这是翠云刚送来的帖子,”沧红将手中一张粉色素帖递给夕颜,“这个月初六是如嫔娘娘的生辰,娘娘请您去赴宴呢。” 夕颜接过帖子,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搁在了矮几上。 风吹过,吹起竹帘,将素帖吹落地上,夕颜也不在意,倒是一边的沧红忙不迭捡了起来。 夏至端过一盏热茶,递到夕颜手上,袅袅水雾氤氲了她的双眼,她转过头,拉起竹帘,望向窗外日光下的湖面。 风动云舒,夕颜的一头青丝被风吹起,又缓缓落下,带着淡淡的草叶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周围。 庆嘉帝在这时走了进来,见夕颜望着窗外发呆,便示意夏至和沧红退下,自己却坐在书桌边望着蜷缩在榻上的夕颜。 她始终是喜好淡绿色的衣衫,水漾似的新绿,那般颜色配上她纤细身段,更显单薄,似一枚细小翡翠,清新秀丽。她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想的那么出神,连他坐在屋里都不知道,甚至于,她的脸上被热气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都毫不自知。 一阵风过,矮几上的那张素贴又被吹落,直飘到书桌下方。 庆嘉帝拾起,略扫一眼,看向榻上的夕颜。 只见她正看着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然的笑,眼中的柔软像要将他融化。 夕颜见他坐在桌边,蹒跚地起身下了榻。慢慢地蹭到桌边,和他对坐着。 庆嘉帝没有说话。静静看着面前地夕颜,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冰寒。 “皇上,嫔妾有个不情之请,往皇上应允。”说罢她欲起身跪下。 “不必跪了,你就坐着说罢,”庆嘉帝脸上的温柔完全敛去,连唇角地笑都带着冷意,面前的夕颜低着头,完全看不到他脸上流露出痛心地神情。.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皇上,嫔妾能安然回到大曜国,最大的功臣就是沈大人,可以说他是嫔妾的救命恩人。所以嫔妾请求皇上论功行赏,替嫔妾好好谢谢沈大人。” 她盯着桌上的一方乌墨,心里闪过许多念头。过了好久都没有听到皇帝的回应,夕颜抬头。见皇帝并没有看她。只望着手中那张素色帖看。 她恍惚地微笑,笑中也带了冷意。缓缓起身往榻上而去,每一步都走地沉重,她紧咬自己下唇,将含在眼眶中的泪生生逼了回去。 一生沉重的叹息从身后传来,庆嘉帝上前拽着她的胳膊,打横抱起了她,把她扔到榻上,直接扯下了她的衣服,继而将身子压了上去,从后面进入了她。 他似乎要把夕颜融入身体里,强硬的欲望冲撞着,双手将夕颜紧紧拥在胸前。 夕颜的泪再也阻止不了,顺着脸颊流入软垫,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将面孔埋入榻上的垫子中,身子随着他地动作而缓缓律动,泪已流干,埋在软垫里的脸毫无表情,只木然感受着身体的疼痛。 心里却更痛,从心底弥漫开地悲伤,一点点将她湮没,那种痛,紧紧缠绕着她,痛的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扳过她地脸狠狠吻住她地唇,用嘴唇摩挲着她的肌肤,用舌头缠绵他地发丝,细碎的呼吸拂在夕颜的耳鬓,用浓的发腻的柔情让她一点点融化。 他离开时,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站在门边看了眼蜷缩在榻上的夕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至和沧红进屋时,被满室的狼藉吓住了。 水绿色纱衣被扯的粉碎,散落在四处,榻上的软垫也落在了地上,夕颜身上只盖着件中衣,蜷缩在榻上一动不动。 “主子,”夏至扑了上前,轻轻扶起夕颜双肩。 夕颜眯着眼看她,过了好一会才认出来,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别吵,让我休息一会。” “好,那回床上躺着,”夏至接过沧红递来的衣裳,替夕颜穿戴好,和沧红一起扶起夕颜往床上去。 不经意间,她瞥见了榻上一滩殷红,已经将她衣裳的一角染上了色,不觉惊叫,“沧红,快去请太医,主子出血了。” 沧红将夕颜扶上床,忙跑出去请太医,夏至为夕颜盖上薄被,看着夕颜苍白双颊,红了眼眶。 “主子,皇上为何如此待您?” 夕颜微微喘了口起,摆摆手,“夏至,把沧红叫回来,此时不易声张,你去将司徒先生请来。” 夏至点头,忙出去将沧红唤回,交待了几句便去找司徒丰。 “沧红,帮我备些热水,我要洗澡,”夕颜低头看着手腕上浮现的青紫淤痕,伸手轻轻触摸,这些他带给她的身体上的伤痛,完全比不上她心里的痛,痛的久了,心里也变得木然了。 原来南巡时说的那些话,都不能当真,他那时表露出的似水柔情,原来都是骗人的,她原本以为他对她是不一样的,是能够让她觉得,她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却原来一切都是空。 她笑笑,再笑笑,笑自己的痴与傻,一趟南巡,短短数月,就让她轻而易举的爱上了他,而他对她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腹中传来阵阵绞痛,她抚上以微微隆起的小腹,“孩子,连你的父亲都不珍惜你,让母亲如何能保住你呢,见到这样的父亲,你是否也不愿降临在这个世上呢?” 疼痛加剧,夕颜痛的冒出一身冷汗,紧紧抓住盖在身上的锦被,指关节泛起苍白颜色。 夏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身后跟着步履匆忙的司徒丰,在见到还未收拾的狼藉后,眉头紧紧皱起。 见到司徒丰出现,夕颜的心也安定下来,似乎腹中的痛楚也减轻了,只是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喉间一股甜腥味道,“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端着热水进门的沧红吓的手都抖了,盆中的热水洒出半数,她颤抖着将盆搁到床边,便瑟缩在夏至身后,紧紧拉着她的衣袖。 司徒丰见状,忙取出细长银针替她针灸,在刺激了几个穴位之后,夕颜的神情放松下来,不一会便昏睡了过去。 待她再度醒来,天色已近黄昏,室内弥漫着浓浓药香,她有一丝恍惚,以为自己才刚从北辰国被救回,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忙用手摸上自己的腹部,还好,腹部微隆,那种绷紧的感觉还在。 夏至熬好了药正端过来,见她醒了,忙上前查看,将她小心扶起,将药端到她唇边。 “司徒大夫说了,孩子没有大碍,主子要好好调理身子,这样孩子才能健康。” 夕颜尝了口药,涩涩的有些烫唇,她将碗推开些,怔怔望着被上绣的暗色花纹发呆。 “主子,不要发呆了,要保重身体,”夏至说着,泪又流了下来,甚至还有一滴落到了药碗里,她双手端着药,只得任泪水滴滴溅落。 夕颜伸手轻拭夏至的脸颊,为她将泪水擦去,自己端过药碗,一口口喝了下去。 “主子,您病了以后,话都变少了。”夏至接过空碗,扶她重新躺好。 “说什么呢,多说无益的话,说了也是徒劳。”夕颜倦怠的闭上眼,将脸转向床内,夏至以为她要睡了,正要退出去,她却又发话了。 “夏至,将我新做的那件亮绿色纱衣取出来,交浣衣所整烫,过两天我穿了去如嫔的寿宴。” “主子要去如嫔娘娘的寿辰吗?”夏至依言,行至衣柜去取衣裳。 夕颜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向床头燃起的烛火,窗外有夏虫吱吱的叫,风过,烛影摇曳,她望的出神,只怔怔的回了句,“去,当然要去。”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三章 生辰寿宴 桃叶的生日是在七月初六,春季早已经过去,天一点点热了起来,白晃晃的日头将人晒的发晕。 她将寿宴摆在了万宝湖的水榭上,风生水起,水上生起的丝丝凉风,吹散了闷热的暑气,桌上摆着时令的瓜果,切的细小的瓜瓤被小心的挑去了籽,盛在透明的冰碗里,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夕颜呆望着红红白白的瓜果出神,连桃叶叫她都没听到,站在她身后的夏至小心的拉了拉她的衣裳,她才反应过来。 “妹妹说什么?”她忙看向桃叶,绽出一个虚浮的笑。 桃叶大着肚子,仍穿一身桃红色的衣裳,摇着一柄绢制团扇,扇面上妖艳的芙蓉更衬的她一张脸娇艳欲滴,她用扇子指了指桌上一盘深红色的小果子,说道:“姐姐尝尝这个果子?” 夕颜接过侍女递来的小块果肉放入口中,“嗯,清脆爽口,酸甜适中,味道着实不错。” “当然,这是东湾岛最新进贡的,名字倒是别致叫莲雾,今儿一大早皇上差人送来的,可新鲜着呢。”桃叶的一番话,引得在座的几位嫔妃对她纷纷侧目。 夕颜牵了下唇角,将手中的银叉放入白瓷碟,轻抿一口杯中的茶汤,“这茶想必也是有些来头的吧?” 听她这么一问,其他的妃嫔皆看着手中的细瓷茶杯,等待桃叶解释。 桃叶掩嘴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这茶名叫大红袍,也是东湾的贡品。因为妹妹有了身孕,不常喝茶,所以宫里备的茶不多。皇上怕各位姐姐来妹妹这儿没茶喝,今儿早上随了那果子一起送来让大家尝尝鲜的。” 夕颜垂首不语。这茶她之前喝过,天刚热的时候,有日皇帝心血来潮,带了东湾进贡地茶具来她宫里,说是要让她尝尝新贡茶叶。便在她窗边的矮几上摆开架势,亲自泡茶给她喝,小小的青色细釉茶杯,橙黄色茶汤,闻着香气馥郁,品一口有隐隐地桂香,两人一小杯一小杯的慢慢喝着茶聊天,居然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网,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那套茶具还在她案头收着,却再也没用过。那泡茶之人也再也没有踏入她地禧月宫,曾经想过也许在今日桃叶的生辰上会遇到他,可是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前朝庭议。不可能会过来。 再含一口杯中的茶,夕颜却品不出那日尝出的桂花气息。舌尖传来是满嘴的苦涩。是心境变了吧,也许便再也品不出甘冽香甜地味道了。 “妹妹喝的那么仔细。想必是第一次喝道吧,”坐在夕颜身边的祥贵人见她低头不语,娇笑着轻轻推了推她。 夕颜回神,也回她一笑,“是啊,妹妹还从来没喝过呢。” 桃叶听了,脸上微微露出得色,“姐姐若是喜欢,会就带些回去,妹妹可不能喝这个。” 一边的丽良媛看了眼夕颜的肚子,缓缓说道:“若这么说来,贵人也不能喝呢,她也怀着身孕呢。” 桃叶愣了下,脸色变了变,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看我这脑子,竟是忘记了,姐姐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夕颜向她摇了摇头,笑笑表示不介意,依然将目光移向水榭外的湖面,却没有忽略掉桃叶眼中转瞬即逝的恨意。 水榭外传来一阵俏丽的笑声,声音临近,原来是娴淑妃携着荣妃一起前来,两人手搀着手,一路有说有笑。 进地水榭,大家忙起身请安,荣妃放了娴淑妃的手,上前拉起桃叶,“妹妹何必多礼呢,快起来吧。” 她接过侍女递上的一个红色锦盒,交到桃叶手中,“这是太后娘娘吩咐我带来地,天气太热,她老人家又是最怕暑气的,所以就不来凑热闹了。” 桃叶挣扎着要下跪谢礼,被荣妃拉住,“妹妹别又行礼了,出了闪失,可担当不起。” “嗯,”桃叶答应着,打开手中地锦盒,取出一柄玲珑剔透地玉如意,通体青翠的色泽,饱满圆润。“真漂亮,”她身边地安瑞感叹着,桃叶偏着头,接受着众嫔妃羡慕的眼光。 娴淑妃自顾走到夕颜身边,拉起她的手问道:“妹妹也怀着身孕,可要好好当心身子,像今儿这么热的天,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妙。” “是,嫔妾记住了,”夕颜淡淡回应,也不多说什么,任娴淑妃继续拉着她的手。 “大家都坐吧,”娴淑妃领头在上位坐下,大家都一次按着位份坐下,桃叶拍了拍手,立时水榭外临时搭起的戏棚子里,便有戏子登台演了起来。 “这是从京城最有名的戏园子海棠社请来的头牌,姐妹们听听看可好。”桃叶伸手指指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的伶人,让内侍传话下去让他们唱的卖力些。 闷热的天气本就让人昏昏欲睡,再加上这似催眠般的曲子,让一直睡不安稳的夕颜不觉头晕起来。 身体渐渐疲累起来,她只得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养神。 正恍惚见,听到内侍尖细的嗓子响起:“皇上驾到。” 夕颜忙不迭的随着众人起身行礼,直到她跪在地上,盯着面前的砖缝看时,眼前还闪过阵阵金星。庆嘉帝悠闲的踏进来,上前搀扶起桃叶后,便让众人起身,看到夕颜他立刻转过眼,携桃叶在桌前坐下。 “各位爱妃不要拘礼,都坐下吧,今儿是如嫔生辰,她是主角,朕只是来凑凑热闹的。” 一席话说的众人娇笑不已,大家都找了位子坐下,夕颜找了个临窗的位子,离皇帝最远,却是离戏台越发的近了。皇帝不时与同桌的桃叶,荣妃说笑着,说了什么夕颜听不到,只见他时而大笑,时而点头。多日没见,他似乎清减了些,可是精神很好,那日他从她宫中毅然离去之后,她原本以为他的情形不会比她好多少,至少也会有些精神不济,可是他没有,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无意识的转头望着戏台上来回的伶人,耳边充斥着靡靡之音,眼前浮现的确实桃叶倚在皇帝怀中嫣然一笑的情形。 头很晕,可是心里更痛,不管他曾经对她做过些什么,曾有的眷恋仍是深深刻在她的心上,隔了那么久,她对他依然还是那么想念,一如从前。 想起他,心里就会很痛,她将头靠在窗棱上,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努力看清台上在演些什么,她明白,不管心里再苦都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绝对不能。 她轻轻吸口气,再慢慢呼出,将几欲夺眶的眼泪逼回,再缓缓闭上双眼,不喜欢的,不听不看就好,不管多难受多悲伤,都要笑,笑着把伤心的事忘掉。 “妹妹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坐在她身边的丽良媛见夕颜闭着眼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夕颜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可能暑气太热了。” 丽良媛起身,指了指自己坐的位置,“妹妹坐那里吧,那儿两面临窗,凉爽一些。” “谢谢姐姐了,”夕颜也不推辞,起身换了位子,依然靠着身侧的窗棱,跟丽良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忽略掉那些引起心中不快的东西,人还是能够过的挺轻松的,不是吗?虽然是有些逃避现实的方法,可是对夕颜来说,却是她现在急需做到的。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四章 终不悔 皇帝没有坐多久便先行离开了寿宴,夕颜勉强继续坐了一会,实在支持不住了,便起身告退,临走时丽良媛也告退,因是同路便扶着一起出了万宝湖上的水榭。 出了门,日头正艳,内侍忙打起青竹伞蔽日,夏至在扇着羽扇随后,一行人慢悠悠的上了九曲桥。 丽良媛拉着夕颜的手,边走边随意的说着话,湖中的荷花开的正艳,沿着九曲桥一路蔓延开来,微风吹过,飘来淡淡荷香。 “夕颜,这次真是难为你了,”丽良媛拍了拍夕颜的手,转头看她。 “姐姐此话怎讲?” 丽良媛放了手,领头在前面缓步而行,“后宫争斗,最杀人于无形的,就是空穴来风这四个字,你好不容易从北辰国归来,宫中的传闻四起,你要有应对的准备。” 夕颜笑了,望向湖中粉荷,两只蜻蜓停在花叶间,缱眷缠绵。 “妹妹明白,从被封为贵人的那天起便有这份自知,谢姐姐关 丽良媛点头,与夕颜同行,出了九曲桥,两人告别后,便分头往各自的寝宫去。 皇帝一走,寿宴的主角便有些意兴阑珊,再加上夕颜和丽良媛的告退,荣妃和娴淑妃的离开,众人坐了不多一会也都散了。 桃叶挺着肚子扶上安瑞的手,慢悠悠往灵秀宫走,脸上浮现出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 安瑞看了看她的脸色,开口问道:“妹妹,咱们做的会不会连累沈大人?” “无妨,”桃叶笑笑。“我哥不会有事的。” “这是为何?”安瑞见桃叶一副了然于胸地模样,不禁产生疑问。.wap,16K.Cn更新最快. “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为了这点谣传就要惩治一名朝廷官员。皇上不会这么做。” “今儿寿宴,你也瞧见了。从头到尾皇上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桃叶顿了顿,伸手指指禧月宫方向,回眸冷冷一笑,明媚的眼波中流过一丝沁人的寒意。“咱们且等着看好了。” 安瑞顺着桃叶地眼神看向禧月宫,烈日滚滚下,那禧月宫外像有一层白蒙蒙的雾,看了让人觉得从心底透着寒意。 她调转头,扶着桃叶会灵秀宫,两人再也没有说话,一路上只听得鬓上珠翠叮叮玲玲地响声。 禧月宫中,夕颜因为精神不济,回宫后早早的上床歇午觉。宫外树上的蝉鸣吵的人睡不安稳,朦胧间,似乎天也暗了下来。 等她睁开眼。屋内已经掌了灯,她唤来夏至问了时辰。也不过是刚过了晚膳时候。 她便这样懒懒的窝在窗前地榻上。不想动,也提不起胃口用晚膳。 窗外青柳软枝在风中摇摆不定。乌云愈浓,压在广阔的万宝湖上,黑沉沉地一片。空气闷的像停止了一般,让她快要透不过气来,蓦然天边一记滚雷,雨大片的砸下来,落在湖面上发出唰唰的声音。 屋顶的瓦片也噼里啪啦的被雨点砸响,坐在屋内,感觉屋顶就要被雨点砸破般,随时都会落下来。 从暖色灯罩后面透出柔和的灯光,映在夕颜的脸上,却是苍白地。 她定神的望着窗外,秀气的眉头微微地蹙着,连屋里几时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庆嘉帝望着她瘦小地背影,心中涨起满满的酸痛与不舍,那日自己对她到底做了什么,明知道她身子不好,明知道她大病初愈,却对她那么粗暴鲁莽,如今如何能取得她地原谅。 “夕颜……”庆嘉帝轻轻凑过去,想伸手紧紧抱住她,再感受熟悉地馨香,可是却被她轻轻地推开了。 夕颜缩到贵妃榻边缘,狼狈不堪地倚着窗台,躲避着自己的脆弱,也不看他,只看着窗外连绵地雨幕。 皇帝许久都没有动静,夕颜的身子开始静静发抖。 忽然有人从背后扑过来,无声地抱紧了她,强悍的手臂环绕过她的身体,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用力抱得紧紧的,让人窒息的怀抱,胸口被勒得很疼。 夕颜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挣脱他的怀抱,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眼泪夺眶,也忍住想发出的叫喊。 “你还要怎么折磨我?”皇帝喘着粗气,搂着她不肯放开,“太后又逼我立后,可是我不愿意,若我的皇后不是你,我宁可谁都不要。” 夕颜停止了挣扎,回头盯着他的脸愣在那里,反应过来后是更剧烈的挣扎,口中还尖叫着:“不,不要,我不要。” 皇帝用力将夕颜控制在怀中,将她的头紧紧搂在怀中,唇贴着她的耳朵喃喃自语:“我要把你永远的留在身边,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的。” 窗外雷声轰鸣,声声切切,敲破了殿阁上的明瓦。 夕颜抖了抖,在皇帝怀中安定了下来,开口欲言,又停住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什么也别说了,就这样抱紧我。” 雨越来越大,雷鸣般的雨声盖过了夕颜哭泣的声音,庆嘉帝将她抱在胸前,轻柔的顺着她丝缎长发,点点雨丝飘落进来,打湿了两人的衣裳,他们却毫不在意,就这么拥着看连绵雨幕。 哭了一会,夕颜又睡着了,皇帝唤来夏至,为夕颜换上干爽的外衣,将她抱到床上。 夕颜身子弱,哭泣让她耗费了许多精力,她的额发被汗濡湿,是不是发出一声抽咽。庆嘉帝抽出她枕下的娟帕,为她吸去额际的汗珠,眼睛瞟到枕下一角有银白的光,探手取出一看,原来是一枚细小的银戒,精致小巧的桂花,在烛光照耀下泛着亮白光泽。庆嘉帝愣了愣,记忆中不曾赐过这等普通的物件给夕颜,况且又是富含深意的戒指。 他看了眼睡梦中的夕颜,无暇睡颜让他不忍多问,他悄悄将戒指重新放好,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才起身离开。 夕颜这一觉睡的沉,连皇帝几时走的都不知道,醒来天光大亮,雨也停了,檐下还在滴着水,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虫鸣阵阵偶尔传来。 她起身靠着床头,胸口挂着的玉佩跌出了衣领,她伸手握住,四方的玉佩隐约带着她的体温,挂在她胸前守护着她。 终究还是不舍吧,付出那么多,投入那么多,哪是说不在意便能真不在意的,他对她,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开,一如她对他一般割舍不下。 知道他不是她一个人的,知道他的喜爱会分给很多人,也知道也许此刻他正在别的嫔妃那里醒来。 可是她真的不介怀了,爱上他,她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卑微的位置,可以安静的做在这里,等着他的到来,这便是她所能表达的方式。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五章 百花时 艳阳高照,火舞云霄。 湖边的柳树上,蝉鸣阵阵,隔着宽阔的湖面传出很远。 绿木浓荫,有风过,带着莲的清香。 禧月宫的窗前挑起了长长的竹帘遮蔽日头,湖面上带着凉意的风吹入,卷起桌上被镇纸压着的纸张哗哗作响。 夕颜坐在桌边,正在临一幅字,夏至站在她身后为她打着扇子,三伏夏暑倒也不觉得燠热。 可是这静谧的时候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沧红惊慌的嗓门打破了。 “主子,主子,如嫔要生了。” “看你大呼小叫的样子,让别人看了还当咱们没教你规矩呢,”夏至也不管沧红说了什么,劈头就教训她。 沧红吐了吐舌头,挨到夕颜身边,行了礼,方又说道:“奴婢从灵秀宫里的人那里听说,如嫔娘娘一早就破了水,宫里稳婆、太医聚了一堆,现在都过了午时了,孩子还是没下来。” 夕颜停了手中的笔,听沧红说完,复又去写字。 见夕颜不言语,沧红也缺了兴致,自语道:“生的这么慢,不会是难产吧。” “沧红,”夏至立刻出声喝止她,“休得胡说,让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夕颜搁了笔,看了沧红一眼,站起身,踱到窗边。 “知道今儿我去请安,太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沧红和夏至面面相觑,不知道夕颜怎么会突然想到说这个。 “在这宫里,没人能占住皇帝一辈子,为了吸引皇帝。耍耍小性子,撒撒娇,这些都是皇帝的闺阁情趣。但是若有人想用欺骗的手段瞒天过海。她绝不轻饶。” 蝉声悠悠,扰的停留在湖中荷叶上的一只蜻蜓不能安生。飞走了。 夕颜在窗前地榻上坐下,取过矮几上泡好的竹叶茶轻抿一口,“八月初八,真真是个黄道吉日。” 桌上写了一半的素贴被压在一方白玉镇纸下:倭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看看书,临临帖,就这样一个下午过去了,等她抬头习惯地看向窗外是,发现昼间还是明朗的晴空,现在已经骤然阴下来,变地一点预兆都没有。 夏至端来了晚膳,和沧红侍立一旁。伺候夕颜用饭。 夕颜端着碗,执起筷子,想了下问道:“如嫔的情况怎么样了?” 沧红答道:“奴婢午时听说后就没再去问过。” “派个人过去看看。有情况立刻来回我。”夕颜说完专心用膳,不再多言。.wap,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沧红会意。转身出去安排。夏至望着她的背影出门,低头问夕颜。“主子是否担心如嫔娘娘真如沧红所言?” 夕颜点头,“我对桃叶,始终有一份亏欠,不管她对我如何,为着沈大人的一份恩情,我也需诚心待她。” 夏至点点头,盛了一碗汤递给夕颜,“主子可要凡事小心。” 夕颜看她一眼,笑着接过碗,“也只有你这丫头会对我说这话,我这宫里,信得过的人,可只有你了。” 夏至立刻跪在她面前,低着头说道:“主子千万别这么说,夏至为了主子,就算粉身碎骨也愿意。” “快起来吧,瞧你说地,”夕颜将夏至拉起来,喝了一口汤,“这汤不错,是咱们自己的小厨房做的?” “回主子,是奴婢自个儿熬的,奴婢嫌御厨房人多口杂,熬的汤不干净。” “难为你了,”夕颜说着,将碗放下,“夏至,我要你从现在起,多注意着禧月宫里的人,他们的去向和动静,发现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奴婢明白了。” 隔着辽远的万宝湖,灵秀宫的嘈杂忙乱一点也传不过来,夏至安安静静地候在夕颜身边,伺候她用过晚膳,洗漱完毕,天渐渐暗了。 就寝却尚早,夕颜来到案前,焚香抚琴,只听屋内瑶琴弄响,一曲“帘动荷风”跃然于耳。 雨欲来,风满楼。 素手挑弦,琴声悠长。 杨柳软枝应节舞,在风中摇摆不定,乌云愈浓,压在宫城朱檐上,黑沉沉地一片。 琴音初时流畅,后又冷涩,断续间,蓦然天边一记滚雷,大雨倾注而下。 这时沧红跑进了屋,身上都被雨点打湿了,她边走边嚷嚷着,“生了,生了,如嫔生了。” 夕颜倏地站起了身,问道:“男孩?女孩?” “是个胖乎乎的小公主,母女平安。皇上此刻也在灵秀宫呢,据说高兴的不得了,直逗着小公主笑呢。” “谢天谢地,”一边地夏至双手合十,抬头看天。 “你谢什么啊?”夕颜被她的动作逗笑,一把将她地手拉下来。 夏至一本正经地说,“奴婢是谢谢老天爷,让如嫔平安的将小公主生下来,而来是感谢老天,让如嫔生了个公主。” “好了,你怎么也胡说,”夕颜打了下她地手,“平安就好,我也安心了,早些安置了吧,明儿一早再去看如嫔。” 话虽如此,可是夕颜躺到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虫鸣声声扰人清梦,夕颜抚着自己的小腹,不禁幻想着,当有一日她生产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幅情景,会是个男孩吗?恺辰他会喜欢吗? 恺辰曾经说过,只要是她和他的孩子,不管男女他都喜欢。这只是安慰吧,在皇家,生个皇子才是正经。母凭子贵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为着自己着想,也为着恺辰。她最好能生个皇子出来。 恍惚间,纱帐外的天快亮了。雨也小了,点点滴滴敲在青瓦上,细细慢慢,夕颜就这样枕着雨声终于睡着。 皇帝轻声走了进来,站在她的床帐外。从烛台地暖色烟罗罩后面透出柔和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却是苍白地。 她还在睡着,秀气的眉头微微地蹙着,在梦里也睡不安稳,长长地睫毛颤抖着,宛若受了惊的蝴蝶翩飞。 庆嘉帝伸手搂住她,顺势躺在她的身侧。 夕颜被吵醒,见是皇帝。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一会要去上朝,先来你这儿清净一下。”皇帝说着拉过床上的薄纱被盖在夕颜身上,“早起有露水。小心着凉。” 夕颜想皇帝身侧偎了偎。看着床帐的顶幔问道:“孩子可爱吗?像你还是像桃叶?” “夕颜,”皇帝回身将夕颜搂住。紧地像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我要我们的孩子,我想要我们的孩子。” 夕颜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早呢,不要着急。” 皇帝静静躺在夕颜身侧,手在她的小腹来回摩挲,“孩子,你要快快长大哦,父皇将来要亲自教你功课和剑术,让你成为大曜国最英武的皇子。” 夕颜不说话,明灭的灯光下看不清她脸上地神情。 庆嘉帝又躺了一会便起身了,“朕要上朝了,你再睡一会吧,好好养足精神,这段时间朕会很忙,也许无暇顾及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知道了吗?”嗯,”夕颜躺在床上点头,“你去吧。” 皇帝的手在夕颜脸上流连许久,才不舍地离开。 夕颜又在床上躺了会才起身,天也完全亮了起来,等她梳洗完毕已是接近巳时了,用过早膳之后她便动身去探望桃叶。 此刻的灵秀宫已经聚了好些个妃嫔,荣妃甚至坐在床头亲自喂桃叶喝汤,坐了一屋子地人,也没人注意到夕颜进来,夕颜见了这情景也只能退到门边,远远看着靠在床头地桃叶。 她的气色不错,只是唇色有少许苍白,想是出血过多地缘故。 荣妃用勺子喂她喝着补汤,不时叮嘱两句,一屋子的嫔妃都在听着她们两个说话。 这时,院子里传来尖细的嗓音,原来是魏长林来宣旨,桃叶因生了皇长女,晋封为婕妤,赐号“良”。 众人忙上前贺喜,夕颜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宣完旨的魏长林一回身见到夕颜,说道:“贵人在便正好,皇上还有一道旨意是给贵人的,贵人接旨吧。” 夕颜愣了愣,忙跪下接旨,“吏部尚书杜敏德之女杜氏,性资敏慧、端庄淑德,晋封为婕妤,赐号“柔”。钦此。”一道圣旨,将屋内所有人都震在那里,夕颜呆呆跪着,只盯着魏长林手中明黄色圣旨看。 “贵人,啊,该改口柔婕妤了,婕妤娘娘接旨吧。”魏长林上前一步,将圣旨递到夕颜面前。 夕颜醒悟过来,忙磕头谢恩接下圣旨,起身后下意识的看了眼床上的桃叶。 她双眼死死盯着夕颜手中的圣旨,眼中的怒火那么明显,似要将夕颜烧成灰烬,放在被外的手紧紧握拳,被荣妃握住。 夕颜上前一步,本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接触到桃叶不善的眼神,以及一众嫔妃嫉妒的目光,夕颜退缩了,她很快上前向荣妃行了礼便逃也似的出了灵秀宫。 回到自己的禧月宫,早已得到消息的沧红等人跪在了宫里向她行礼,沧红行了礼,欣喜的上前搀住夕颜,“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你消息倒是快,”夕颜看了她一眼,笑着拍拍她的手。 沧红也笑了,“主子早该晋封了,奴婢们都等着这一天呢。” “就你会说,”夏至点了点她的头,“主子刚在灵秀宫跪了会,快扶着进去歇歇。” 沧红和夏至扶了夕颜进屋,沧红边走还在说:“如嫔娘娘,啊应该是良婕妤娘娘,娘娘生了皇长女可真是一大好事,不仅自己受封,家人都受封,连着咱们的主子都受了晋封,真是喜事连连啊。” 夕颜在屋中的圆桌边坐下,抿了口夏至递上的麦茶解暑,问道:“桃叶家什么人受了册封啊?” “当然是婕妤娘娘的哥哥沈睿文沈大人啊,”沧红为夕颜扇着纨扇,最快的接到,“听说沈大人被晋升为参将了,这可是沈家的另一大喜事啊。” “喜事,”夕颜喃喃自语,得知睿文平安无事,她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恺辰终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对睿文她只心存感激,所以他帮着她报恩,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恩情该如何还,可是这也是恺辰唯一能帮她做的了。 只要知道他平安的活着,夕颜就觉得满足了。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六章 磐石无转移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夕颜坐在临湖的露台上,摇着手中的团扇,流水涔涔,凉风习习。 万宝湖四周绿木葱郁、湖水幽冷,实在是避暑的好去处,这好去处不仅夕颜会享受,也有别的嫔妃喜欢。 远远的,只见湖边有内侍宫婢簇拥着一个穿绯红色纱制宫装的女子过来,火热的红色在日头下分外刺眼,夕颜眯了眼睛看,等走进了才发现是娴淑妃,便疾步上前屈膝行礼。 “妹妹快免礼吧,”娴淑妃早见到了夕颜,早就等着她过来请安了,见夕颜还算识趣,脸上便也和悦了几分。 “前几日姐姐得了风寒,大夏天的格外难受。听说妹妹被晋了婕妤,也来不及前来祝贺,今儿身子才松快了些,趁着早起天气凉爽,便过来看看妹妹,”娴淑妃一把拉着夕颜的手,亲热的说。 夕颜忙笑着扶住娴淑妃,“谢淑妃娘娘关心,本该妹妹去探望娘娘的,实在太失礼了。” “瞧你,娘娘娘娘的叫,那么生分做什么?”娴淑妃拍拍她的手,“你我以姐妹相称便好。”娴淑妃在露台上坐好,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夕颜坐下。 夕颜在她下首坐下,招呼着沧红沏茶,娴淑妃唤住了她,“前儿皇帝去我那儿,知道我病着,特地让人送来了东湾新贡的茶叶,人参乌龙,说是消暑开胃的好茶,知道妹妹喜欢喝茶,今儿过来我特地带了罐给妹妹尝尝,听说这茶叶还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兰贵人。” 夏至取来案上那套细瓷茶具,按着上回皇帝来时泡茶的顺序有板有眼的泡起了茶,娴淑妃接过夏至呈上地小茶盅闻后惊叹:“妹妹果然是会品茶之人。怎么这茶泡起来就是比我宫里泡的香,有股独特的甜香。” 夕颜也接过茶盅。小口地抿着茶水,淡笑不语。 娴淑妃两口喝完杯中的茶汤,看着夕颜问道:“妹妹这几日可有给太后娘娘请安?” “每日辰时必到永寿宫。”夕颜低眉垂目,望向杯中茶汤。 娴淑妃不语,过了许久又问:“娘娘可有跟你说起过什么?” 夕颜抬头望向娴淑妃。她双眼越过众人,望向露台外宽阔地湖面,长长的指甲上抹着绯色的丹蔻,轻轻地磕着细瓷茶盅,发出了叮叮的脆响。 “太后娘娘并未说起特别的事,妹妹只是按时定省请安,不知姐姐指地是何事?” 娴淑妃笑笑,拨弄着手上的绞丝金镯子,“妹妹不知便罢了。.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姐姐也只是随口问问。” 夕颜点头,继续品着香茗,这时有内侍过来传旨。皇上下了朝要来禧月宫用午膳,并且点明了要用碧玉汤。 “碧玉汤?是什么?”娴淑妃听到这个名字。好奇的问道。夕颜不好意思的掩嘴一笑。“就是普通的绿豆汤罢了,因着天气炎热。妹妹在其中加了薏仁和冰糖,所以颜色绿中透白像碧玉的颜色,皇上见了便赐名为碧玉汤。” 娴淑妃愣了下,继而以笑掩饰,“也只有妹妹跟皇上才有这许多的情趣,真正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不如姐姐也留下用膳吧,”夕颜见了娴淑妃落寞的神情,出言邀请。 娴淑妃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在这儿扰了皇上地好兴致,妹妹的碧玉汤还是改日在来品尝吧,妹妹只要记得姐姐来探望过就好了。” 她站起身正准备离开,望见桌上的茶叶,神秘地凑到夕颜耳边,说道:“一会皇上来了,妹妹正好可以与皇上把盏品茗。”说罢,她便扶着侍女的手离开了,长长地纱衣逶迤及地,娴淑妃走地婀娜,宛如一阵热辣的红色旋风,不久便离开了。 夕颜在露台上又坐了会,看沧红收拾茶具,收拾完便叮嘱他们去泡绿豆准备煮碧玉汤。 结果,午膳时分皇帝并未出现,夕颜盯着面前两碗碧玉汤由热变凉,慢慢将两碗汤喝掉。 “主子,再用些别地吧,您不吃,腹中的孩子也要吃啊,”夏至见夕颜落寞的神情,上前劝慰,“皇上一定是政务繁忙脱不开身,所以才赶不过来的。” “夏至,跟了我那么久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夕颜打断她的话,将空了的碗端在手中端详,白底青花细瓷的小碗,温婉可人,握在手中触感细腻。 夏至听了夕颜的话有些不解,“那主子是为何事困扰?” 夕颜顿了下,放下手中瓷碗,“刚刚晋封,又有是非了。” “是不是今儿淑妃娘娘说的话?”夏至看了眼夕颜的脸色问道。 夕颜不语,点点头,“自从我从北辰国回来后便是非不断,众口铄金,我怕流言多了,皇帝也不得不相信。” “不会的,主子,”夏至连连摇头,“皇上那么疼主子,怎么会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话呢,主子莫要担心了,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夕颜重复道,望向窗外的天色,上午还晴朗的天气,现在居然转阴了,浓云密布,想必午后会有一场阵雨,将一日的暑气洗净。 夕颜想起方才娴淑妃驾临时并未在随侍宫婢中见到兰诺,她之前不是颇得娴淑妃赏识吗?为何今日却不见她随侍的身影? 想到兰诺,她便想起了去年今日,安瑞和桃叶等着参加选秀,当时的情景她到现在都记得,想起桃叶依偎在她的怀里问她要如何取得皇帝的注意,想必那时她便已经对皇上芳心暗许了。 她永远都记得桃叶被选上时的样子,娇小怜惜的她因为激动浑身微微颤抖着,那个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地荷包已经被她手中的汗水濡湿了。 那时的桃叶是那般单纯美好。对她全心依赖。 夕颜叹了口气,她地离开对桃叶来说,也许真的是一道永远都愈合不了地伤口了。 她突然唤来夏至。要她准备彩纸和蜡烛,她要做荷花灯。 去年的中秋前。她们几个在中秋前夜偷偷溜到万宝湖边放荷花灯许愿,桃叶许的愿望就是在秀女大选中被选上,结果便真的如愿了。 今日她也要放荷花灯,为她,也为自己许下一个美好的心愿。 许久未做荷花灯了。夕颜折腾了一个下午才做出了六个大小不一,色彩艳丽地荷花灯,又依次为灯装上小枝的蜡烛,将底座滴上蜡油,天也暗了。雨后的天气,闻起来有一股清新的草香,不知名的夏虫又开始卖力的鸣叫,天幕上月朗星稀,偶尔有几片浮云飘过。遮蔽了月的光华,倒是与水中明灭的荷花灯相映成趣。 夕颜接过夏至手中一盏盏点燃的花灯,轻缓地放入水面。看灯随着水波的荡漾一点一点的飘荡开去,灯上地烛火明明灭灭。慢慢飘向湖中央。那点点光芒也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又在看什么?”皇帝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将夕颜吓了一跳,夏至忙着跪下请安,忘了手中还捧着地最后一盏灯。 “这是什么?”皇帝取过夏至手上的荷花灯,那一点暖黄地灯光将他的脸映的分外柔和,他唇边带着笑,眼睛望着夕颜。 “这是嫔妾自己做的荷花灯,八月十五放花灯,许的愿望特别灵验,”夕颜牵着皇帝的手来到湖滨,指了指顺水漂流的花灯,“嫔妾已经许了五个了,这最后一个留给皇上吧。” 皇帝依着夕颜的指示,将灯缓缓放入湖中,看着花灯随波荡漾,便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许愿。 等他再睁开眼,见到花灯已经漂远了,跟上了夕颜之前放的那五个,连成一片霎时好看。 “原来八月十五还能放花灯,朕从来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民间的习俗,皇上从小生长在皇族,想必不会知道。”夕颜与他并肩而站,共同望向湖中央,灯越漂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了,空旷的水面只留圆月的倒影在水中荡漾。 “过了十五,就是秋天了,”夕颜抬头望向明月,终于忍不住叹息。 “夕颜,你许了什么愿望?”皇帝上前将夕颜拢入怀中,与她一起沐浴在银白的月色下。 许是嫌她头上的玉簪碍事,皇帝一把将玉簪拉下,如瀑的黑发倾泻下来,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皇帝看的呆了,抓起一绺凑到鼻下嗅,熟悉而淡雅的香气萦绕四周,皇帝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喃喃道:“夕颜,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望。” “皇上又许了什么愿望?”夕颜不答反问。 “我要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夕颜笑了,伸手抚上皇帝的脸颊,月夜下,她的双眼闪着晶亮的光芒,“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一定会。” 皇帝将夕颜紧紧抱住,拥着她不说话,只用手轻柔的顺着她的长发。 “夕颜,为何你总喜欢用玉质的饰物?”皇帝望向手中握着的玉簪,注意到她耳上戴的也是玉质耳坠,便顺手拉起她的手腕,不出意外的见到她手上那只玉镯。 “这镯子怎么从不见你取下来?”皇帝看了眼镯子又放下,“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怎么就那么喜欢呢。”夕颜不语,伸手握住了腕上的玉镯,细细的摩挲着,许久都不曾说话。 皇帝见她只握着玉镯不语,脸色变了变,一把将她抱起往屋内走去。 将她在床上安置好,他也和衣上床,却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在生着闷气。 夕颜也没有在意,兀自沉浸在镯子带给她的回忆中,那些关于母亲的记忆,仿佛开了闸门,一泻千里,怎么关都关不住,想到伤心处,她动情的抱住皇帝的手臂,寻找安慰。 皇帝见她神色凄然,终究不忍,小心的环着她轻拍她后背哄她入睡,待她睡着了才停下动作。 他望着夕颜的睡脸,眉头犹自紧蹙,仿佛心中始终带着打不开的心结,他的手掌摸上她的脸颊,颤着唇低声说道:“你说过,磐石无转移,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七章 痛的边缘 合上面前的奏章,慕恺辰低叹了一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接连看了几日奏折,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恺辰伸了个懒腰,起身行至开着的窗前,已是夜半时分,殿外的雨将歇未歇,淅淅沥沥地落了满庭的清冷,一场秋雨一场凉,真的是到秋天了。 “皇上,夜深了,该歇着了,”身后传来魏长林的提醒,他没有回头,望着窗外黑夜中的雨幕,过了许久才说道:“朕还有些折子未看,你去传些宵夜来。” 打发了魏长林,他又坐回桌案边,面前摊着关于北面倭奴来犯的折子,白天的朝堂上群臣激奋,讨论抵御外敌的对策,争执了许久都没有一个万全的计谋,想到这儿他的头又痛了。 继位那么久,靠着窦氏一族的势力,自己才算在朝堂上树立起威仪,所以他对窦氏一族始终是心存感激的。可是时间长了,窦氏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不像话,横行跋扈,案上另有一半的奏折是秘密弹劾窦相国的,列举了几大罪证,说他买卖官职、朋党比周,连家丁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类似的奏折最近是越来越多,他也清楚的知道窦相国的所作所为,可是现在这个时节,要他如何能大刀阔斧的革新,那势必会引起新一轮的危机。 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魏长林端着托盘进来,走近了他便嗅到熟悉的馨香。 “哪里来的碧玉汤?”他坐直身子,看着端到他面前的青瓷碗,翠翠白白的汤盛在碗里。温温地散发着甜香。 “回皇上,是柔主子之前送来的,见皇上正在批折子便没有进来。吩咐咱们用红泥小炉小火煨着,若皇上饿了。随时都能吃上。” 恺辰端着碗,一勺勺尝着温热的碧玉汤,软糯香甜,是他熟悉地味道,闭上眼都能想起的味道。 夕颜就像淅淅沥沥地细雨。已经完全融入他的心中,让他牵肠挂肚,他总能在无意中感受到她的存在最近几次去永寿宫请安,太后总是在无意中提醒他,即位那么久该立后了,都被他以边境未稳推辞,不是不明白太后的意向,窦氏一族于他有恩,知恩理应报恩。可是他要立的却不是窦氏地任何一人,而是夕颜,他在等。却不是等平定北疆,而是在等那个女子点头。 将碗中的汤喝完。他接过魏长林递上的手巾擦了把脸。继续提起朱笔,关于平定倭奴的侵犯。还是必须尽快决出对策。 这时,面前摊着的一份奏折让他眼前一亮,忙振奋了精神看下去,是一份提议联合北辰国共同驱除倭奴的上书,他翻看了一下,发现是睿文递上的折子,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今日在朝堂上他一言不发,原来是有了这样一个主意,而且与他想到一起去了。.16K,手机站更新最快. 恺辰不禁精神大振,提笔批示做出回复,洋洋洒洒写满了奏折,魏长林悄悄打了个哈欠,上前提醒道:“皇上,天都要亮了,您还是歇会吧,辰时还要上朝呢。” 恺辰点头,搁下朱笔,发现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也露出了一丝鱼肚白,他点点头,脸色依然憔悴却已轻松不少,“是该歇歇了。” 睿文的提议在朝臣中引起很大反响,出乎意料地是,大部分的人皆同意这个提议,见联合北辰国驱敌已是大势所趋,先前还极力反对的窦相国也只能表示赞同,且洋洋洒洒地就大曜国联合北辰国抵抗倭奴之事做出一通长篇大论,恺辰心情放松,也就随他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等待北辰国地回应,在此期间,恺辰接受朝臣地提议,携太后和后宫嫔妃前往京城西面的皇家别院临柳庄休息时日,西郊外地临柳山庄此时绿树成荫,环境静谧怡人,正是休憩的好去处。 因为路途颠簸,夕颜怀着身孕并未前往,后宫里只留下她和尚在月子里的桃叶。 送走了长长的仪仗,夕颜扶着夏至的手回禧月宫,手中紧紧捏着皇帝在临走前交给她的一个荷包,他的声声叮嘱言犹在耳。 “现在宫里就只剩咱们啦!”回到禧月宫,沧红开心的大叫,整个皇宫的大半内侍都随着皇帝去了临柳庄,只留下部分宫人看顾宫殿,伺候留在宫里的两位婕妤,沧红少了约束,自然开心不已。 夕颜握着手中的荷包,知道皇帝此行定是放心不下,便将禧月宫里的内侍唤来叮嘱道:“宫里人少,你们更要谨慎行事,不可出任何岔子,若有任何不妥要及时来报,免得引起更大的风波。” 等人都退出去后,夏至附耳在夕颜耳边低声问道:“主子这么小心,可是因为良婕妤?” 夕颜抬头望向帘外,艳阳高照,有暖熏熏的风吹过,柔柔的并不燠热,远远望去,万宝湖内的荷花都已经谢去,空留残荷随风摇曳,“你看,荷花都谢了,秋天就要到了。” 暮色降临,天边一抹残阳如血。 在宫里的,没人管的日子过的很悠闲,不用晨昏定省,不用曲意奉承,夕颜每天都睡到很晚起来,习习帖子,练练琴,看夏至做女红,心情舒畅了不少,胃口也好了很多,夏至天天变了法儿的为夕颜换口味。“主子,这是新熬的白术乌鸡汤,奴婢听了司徒先生的话,放了点板栗进去,味道很甘醇的。”午膳时分,夏至端了饭菜进来,边盛饭边献宝似的指着桌上一盅汤说,“司徒先生说主子吃的下的话要尽量多吃些,配合一些安胎的药材煮汤,效果比吃什么药都好。” 夕颜笑着接过她递来的汤碗,“你现在倒是什么都听司徒先生地。先前也没见你那么听我的话啊。” 夏至一脸严肃的说道:“这不一样,主子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一点都马虎不得。司徒先生医术那么高明,听他地准没错。” 夕颜尝了一口。点点头,“果然味道清淡,这汤是你自己煮的?” 正在桌边为夕颜布菜地夏至摇摇头,“咱们的小厨房哪儿有乌鸡啊,是奴婢准备了药材和板栗拜托御厨房的小山帮忙。用御厨房的乌鸡熬的汤。” “那改天可要好好谢谢人家,”夕颜点点头,将汤喝完,便觉胃口大开,饭也不觉多吃了点,看地夏至喜不自禁。 吃了饭照例睡午觉,可是夕颜这一觉却睡的颇不安稳,身上不停冒汗,怎么睡都不踏实。她大着肚子又不好翻身,便索性坐了起来,坐在床上摇着团扇扇风。 夏至进门见她坐着不睡。便陪在她身边聊天。 说着说着,夕颜突然觉得自己的下腹一阵疼痛。并且很快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她痛的动弹不得,向床上倒去。 “主子。怎么了?”看到夕颜的动作夏至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夕颜痛的冷汗直冒,心里知道恐怕是孩子要出生了,便强自镇定了下来,用颤抖的声音吩咐夏至道:“孩子恐怕要生了,你快让沧红去请司徒先生来,让小福多烧些热水,快去。” 夏至犹豫着不敢离开,夕颜向她挥了挥手,“快去啊,我还支持的住。” 夏至这才定了心,转身出门。 痛铺天盖地蔓延而来,在这样的痛里,让夕颜觉得连呼吸都是奢侈地,她紧紧抓着床沿,感觉自己像只孤零的小舟,漂浮在风口浪尖,随时都会倾覆。 意识被痛感侵占,她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只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地呼吸声。 “主子,主子,”夏至的声音从遥远地地方传来,夕颜努力睁开沉重地眼皮,见到夏至正坐在床边,为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司徒,司徒先生呢?”夕颜一把落下夏至地手,紧紧握住。 “马上就来了,”夏至安慰她,“主子一定要坚持住。” 夕颜点点头,握着夏至的手不放,夏至的手冰冷黏腻,微微颤抖着,夕颜拉了拉她,向她挤出一丝微笑:“夏至,不要怕。” 听到夕颜的话,夏至的泪便掉了下来,“主子一定要挺住,一定会没事的。” 夕颜知道她是想起了逝去的吉嫔,虽然自己也有些害怕,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也只能深吸口气,伸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珠,“不怕,我没事的,不要担 夏至望着夕颜不语,泪却慢慢止住了。 夕颜正要说话,便听到仓促的脚步声,沧红领在前头,一叠声的嚷道:“司徒先生来了,司徒先生来了。” 有司徒先生在,自己也不那么害怕了,夕颜的一颗心顿时放松了下来,连腹部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剧烈了。 司徒丰进门,见到夕颜的情况微微皱眉,却也未多说什么,忙吩咐了禧月宫的内侍忙碌开来,宫里的稳婆也赶了过来,在床前束起了屏风,司徒丰为夕颜仔细的把脉。 夕颜闭上了双眼,耳边传来的是纷杂的脚步声,吵闹的人声,她突然变的好困,累到极点的样子,只想好好睡一觉。 突然腹部一阵刺痛,她倏的张开双眼,见到司徒丰正提了银针往她裸露在外的肚子上扎去,有暖暖的液体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浓的像铜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夕颜见到床边的稳婆脸色都变了,抖着双手按上她的双腿将她的膝盖曲起。 司徒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接连取出银针扎上她的手臂和双脚,她觉得痛在慢慢消退,小腹处却有种沉沉欲坠的感觉,那种坠胀的感觉在一点点一动,似乎想要冲破她的身体。 “帮忙啊,”司徒丰的手挥向在抖成一团的稳婆,将她一掌打醒,稳婆醒悟过来忙上前帮忙。 夕颜按着稳婆的指示,一点一点的用力,无边无际的痛将她湮没,她紧紧咬住下唇,很快便尝到满嘴血腥,夏至见到唇边流下的血吓了一跳,忙将手中的娟帕叠起,送到她唇边让她咬住。 生产的痛比刚才所受的痛更甚上万倍,她痛的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紧紧抓住夏至的手不放。她一定会平安生产的,她知道,即使那代表著她得承受无止境的痛苦,她也有毅力生下健康的孩子。现在的极痛只是暂时的,她的孩子也正要努力的出来,她不允许自己被疼痛征服而晕死过去。 她突然变的好累好累,好想恺辰,孩子的父亲,好想他现在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分担痛楚,一起分享生育的喜悦。可是他不在,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去不在她的身边,从心底涌上的哀伤让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气,配合稳婆用力。 在阵痛的间歇里,她摸索着从枕下取出那个荷包,递到夏至手里,夏至会意,收了荷包出门。又一阵疼痛袭来,夕颜的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名字,恺辰。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八章 皇子降临 在痛了六个时辰之后,一个漂亮的男娃娃终于降临在这个世上。 稳婆见了这个情况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她提过孩子拍了两下,这个稍嫌瘦小的宝宝便大声哭号着宣告他的出世。 听到孩子的哭声,夕颜松了口气,她努力的睁开双眼,看着稳婆有条不紊的给孩子清理,早有等在一边的奶娘将孩子接了过去。“等等,让我看看,”夕颜虚弱的声音叫住了奶娘,夏至将她扶起一些,让她看清奶娘怀中的孩子,他有浓密的头发,脸上布满了褶皱,眼角微微上翘,薄唇紧抿着,像恺辰,真的很像他,夕颜安心的笑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主子,主子?”夏至发现夕颜的情况不对,惊的大叫。 一边的稳婆惊慌失措的盯着夕颜身下渗出的血水,抖着声说:“娘娘,婕妤娘娘血崩了。” 听到稳婆的叫声,司徒丰一把推开屏风来到床前,抓过夕颜的手把脉,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起身写了张方子交给沧红,“这个立刻去熬,三碗水熬成一碗,熬好立刻端来,快去。” 沧红赶忙跑去找小福熬药,司徒丰回到床前,指示夏至将夕颜的头稍微抬高,将她的衣袖高高卷起,开始施针。 庆嘉帝急匆匆从临流山庄赶回来,一踏进禧月宫就看到满院子凌乱的景象,甚至还有一盆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不由惊的倒退了一步。 “皇上,”身后的魏长林适时将他扶住,他稳了下身形。快步推开屋门。 扑面而来是一种铁器生了绣地味道,屋子里血腥弥漫,让他慌了神。那么浓的血腥味,是夕颜吗? 奶娘和稳婆见了皇帝。.1*6*K更新最快.忙不迭的将孩子献宝似地捧到皇帝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男孩,皇上得了位皇子。” 皇帝的一颗心稍稍放宽了些。见面前地孩子蜷缩在奶娘怀里,吮着自己的手指安然入睡,不禁湿了眼眶,夕颜终究为他生下了皇子。 “夕颜,”皇帝冲向夕颜的床榻,血腥味愈加浓烈,司徒丰正在擦拭一根根银针。 床上的夕颜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她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像一片单薄的落叶,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皇帝上前坐在床头,轻轻执起她苍白冰冷地手。一颗心也凉了下来,他缓缓的抬头看向立在床边的司徒丰。司徒丰忙回话:“启禀皇上。草民已经为婕妤娘娘止了血,刚刚灌下一碗药。等药效起了作用,娘娘醒来就没有危险了。” 皇帝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原来她竟是没事,刚刚那一刻,他看到司徒丰的神情,以为他会就此失去夕颜,以为她会离他而去,却原来是虚惊一场,她还在他的身边手掌中,掌心微温,让他的心也一点点恢复了跳动,原来她没事,他还能握着她的手,感受她的体温。 一颗晶莹地泪珠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滚落,滴到夕颜的手背上,滚烫地泪水刺烫了她的皮肤,让夕颜缓缓睁开了双眼。 见夕颜醒来,司徒丰赶忙上前查看,在把了脉之后,司徒丰向皇帝道喜:“回皇上,娘娘没事了,只需好好调养身子即可。” 皇帝抹了把脸,清清喉咙道:“谢谢司徒先生了,今后还是要劳烦先生。” 司徒丰道:“这是自然,这次婕妤娘娘早产还好应对及时,否则恐怕凶多吉少。” “早产?”皇帝望了床上地夕颜一眼,又回头对司徒丰说:“总之这次先生劳苦功高,朕一定重赏。” 司徒丰掳了把胡子,摇摇头,带着内侍宫婢出去开方熬药。 “夕颜,对不起我不在你地身边,又害你受苦了,”待房内无人,皇帝紧紧握住夕颜的手,再也不愿放开。 “我一见到你派人送来地荷包便马上动身回来,紧赶慢赶却还是错过了我们孩子的诞生,”皇帝伸手轻抚夕颜的额上细发,探头印上一个深吻。 “在你最痛苦的时刻我不能陪在你身边,真是对不起,”皇帝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她的,让自己的泪濡湿她的脸颊。 夕颜虚弱的笑着,伸手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恺辰,是个男孩呢。” 皇帝轻手环住夕颜的肩,将她紧紧拢在怀里拍着,“夕颜,我们终于有孩子了,我要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皇上,夕颜有个请求,可否让夕颜自己来带这个孩子?”夕颜挣扎着坐起来,直直的望着皇帝,眼中是满满的诚恳和哀求。 “这有何难,我答应你便是,”皇帝伸手将她重新抱在怀中,心中被幸福占据,诺大的皇宫在今日最是温暖。 夕颜生下了皇长子,这确实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喜事,就连太后也不时的赏赐进补药材,珠宝绫罗,各个宫的嫔妃时常来禧月宫探望夕颜,皇上对夕颜一往情深,这在宫里人尽皆知,如今夕颜又生了皇长子,指不定皇上哪天一高兴就立了夕颜做皇后,这些都很难说。 皇帝在皇长子出生次日便颁旨,为皇长子赐名为慕昀祥,十月初八满月之时更要大宴群臣,举国同贺。 “锵”的一声,一只粉彩双耳水瓶被人从桌上狠狠扫到了地上,应声而碎。 “主子,”碧云扑上前,小心查看桃叶的手,看有没有被划伤。 “妹妹何事发如此大的火啊?”荣妃扶着宫婢的手闲闲的走进来,看了眼满地的碎瓷片也不在意,纱制的绛紫色流云纹裙摆堪堪扫过地上的瓷片。 桃叶见了她也不请安,也不行礼,只一个人站在桌边生闷气。 荣妃挥挥手,将室内的宫婢都遣出,拉着桃叶在桌前坐下,“我知道妹妹为什么生气,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哪儿容得了你在这里发脾气?” “我实在是气不过,”桃叶忿忿的说道:“明明一样是皇上的孩子,为什么她的孩子满月就要大宴群臣?我的孩子满月却只赏了点珠宝玉器。” “男女有别啊,妹妹连这都不记得了?再怎么说,夕颜生的可是皇长子,皇上的第一个儿子。” 桃叶从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完,唇边露出一抹冷漠的笑,“皇长子,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儿子。” 荣妃瞟了她一眼,悠闲的摇着手中的团扇,“妹妹可是又有了什么计划?” 桃叶一点头,“姐姐就等着看好戏好了。” 寂寞沙洲冷 第五十九章 银瓶迸 庆嘉帝下了朝,来不及换下明黄色朝服,便急匆匆的往永寿宫去,方才内侍来报,太后突然病倒了,此刻御医正在问诊。 等皇帝踏进永寿宫,已经有很多人候着了,见着皇帝忙跪下请安,太后在里间的床上躺着,荣妃坐在床头正一勺勺喂太后喝药。 看情形应该不像方才内侍形容的那么凶险,皇帝让众人起身,招手示意御医上前。 “回皇上,太后乃是气急攻心导致血气郁结,内火过盛无处散发,吃两副舒心散气的药,休息一阵就没事了,”太医院的陈御医忙上前回话,将太后的病症一一向皇帝陈述清楚。 皇帝点点头,望了内室的太后许久,方整整自己的衣衫,踏了进去。 见皇帝到来,荣妃忙上前行礼,皇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门外。 荣妃点头,放下手中的药碗,带着几名宫婢出了门。 皇帝在太后床前坐下,太后闭着眼没有说话,皇帝看着她,低声问道:“母后可好些了?” 太后睁眼看了看他,“只要皇上立了后,哀家这病立刻就能好。” 庆嘉帝愣住了,夏末的风微凉,透过开着的纱窗吹进来,让他不觉一凛。 “母后若要谈这事,儿臣便不再隐瞒,儿臣确有立后之心。” “那就立荣妃吧,这孩子操持后宫那么久了,也该给个名分,况且窦氏对咱们大曜王朝可是大功臣啊,”太后不等皇帝把话说完便接口:“皇上做事不能只看表面。需得从长远考虑。” 见皇帝不语,太后继续说:“哀家明白皇上的心思,你喜欢夕颜那孩子。哀家不是不明白,况且她又刚生了皇子。确实该赏。.网,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太后顿了顿,端过床头的茶杯喝口茶,“可是最近宫里流言四起,都是关于她的,更有说她不是早产生子。而是足月,若果真如此,可是关系到我皇家血统。” “后宫纷争朕一向不过问,也决不会让这些谣言左右朕立后的决心,”皇帝望着太后,态度坚决。 太后盯着他明黄色朝服上绣地五彩盘龙,气的浑身发抖,“咣”的一声,将手中地茶杯扔到了地上。碎末四溅,混着茶水溅到了皇帝的身上。 “我好好跟你说不听,现如今是不是为了个女人。连我地话都不听了?”太后的手紧紧抓着身上盖着的锦被,“好好。我也不管你了。咱们一起看着大曜王朝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皇帝冷笑了声,“我大曜王朝还不至于因为一名女子而毁掉。母后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儿臣告退了。” 说罢,他也不看太后反应,自顾自开了门出去,外间地御医宫婢慌忙跪下,皇帝环顾四周,对陈御医说道:“太后的病还请陈爱卿多费心了。” 陈御医诚惶诚恐,忙磕头领旨。 皇帝又看了眼跪在门边的荣妃,转身带着魏长林拂袖而去。 荣妃将皇帝脸上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她的心慢慢凉了下来,从潜邸开始就跟在皇帝身边,皇帝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盈盈的,虽然那笑容总是透着淡漠,可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露出那么森然的表情,她明白皇帝也许再也不会踏足她的长宁宫了,从此在这个宫里,她要与寂寞为伴了。 “主子,主子,”沧红的声音从老远就传来,一路风风火火冲进禧月宫。 “小声点,小皇子才刚睡着,”夏至到门外拦住沧红,小声埋怨,“你也不看看时辰,什么事儿又大惊小怪地。“主子呢?”沧红压低了嗓子,看了眼屋内。 夏至轻声掩上门,“主子跟小皇子一起睡着了,到底什么事啊。” 沧红上前拉住夏至,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夏至听了脸色一变,不禁惊声道:“怎么会这样?” “轻点儿,”沧红拉了她一把,“你说要不要告诉主子?”“当然不行,”夏至想都不想便回道,“让主子知道不是白白添了烦恼吗?” “夏至,跟沧红一起进来吧,”夏至身后的门开了,夕颜站在门口笑着召唤夏至。 夏至和沧红见夕颜已经醒了,只能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夕颜到床边看着孩子的睡颜,低声问道:“刚刚你们说了什么,再说给我听听。”沧红看了夏至一眼,小声说:“奴婢刚从永寿宫地内侍那儿听到消息,皇上刚在永寿宫跟太后吵了起来,好像是为了立后的事儿。” 夕颜笑笑不说话,为熟睡中地宁馨儿拢了拢被角。 “主子都不生气吗?”沧红见夕颜不语,不禁有些懊恼,“宫里地流言都传的纷纷扬扬,说小皇子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产,还说小皇子不是皇上地孩子。” 夕颜脸上依旧笑着,手却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娟帕,“是吗,宫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主子,这些都只是谣传,是有人嫉妒主子,主子千万别放心上,”夏至斟了杯茶端来,递到夕颜的手上。 “我明白,”夕颜点点头,“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夏至不敢停留,拉着沧红快速出了屋子,“你干嘛说出来,又惹主子不高兴了。” “我就是看不过去,每次有对主子的流言,主子从来都不在意,就是因为主子脾气太好了,谣传才会越来越离谱。”沧红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一席话让夏至无可辩驳。 夏至叹了口气,“这些事不是咱们能顾及的,咱们还是好好照顾好主子和小皇子就好了。” 夕颜一个人坐在屋里,注视着床上娇嫩的婴儿,泪珠不禁滚落,滴在手中的茶杯中,溅开一朵水花。 不是不知道宫里流传的谣言,她只是刻意的躲避着这些,躲在恺辰的羽翼下,仗着恺辰对她的信任,她便能不管不顾。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保证不了在那么多的流言扰乱下,恺辰对她是否依旧充满信任,而她也不想让恺辰做任何为难的事。 她不要做什么皇后,她不在乎,她只要能够和恺辰,和他们的孩子平平静静的生活在一起就够了。 皇帝照常在晚膳前来禧月宫看望夕颜和孩子,抱着手中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皇帝从心底漾出了笑意,是真正的笑。 “我想好了,他的小名叫惠儿怎么样?上天的恩惠,”皇帝握住他的小手,俯下头亲了亲,小东西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呵欠,眼都不张。 “好,惠儿,好名字,”夕颜站在皇帝身边,与他一起注视着怀中的孩子。 “夕颜,谢谢你,”皇帝凝视着面前清瘦许多的面庞,让她亲自带孩子是他特许的,她也为此消瘦了许多,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而夕颜却乐此不疲。 庆嘉帝低下头,抵着夕颜的额头,轻声说:“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我会亲手将整个大曜王朝捧给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章 独怀憾 落日金辉,那幕烟华恍然如梦,庆嘉帝站在天禧殿的窗前,望着眼前那一抹如血残阳,不由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皇上何事忧愁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皇帝忙回头,见魏长林正扶着一名穿着绛紫色宫服的妇人进门,忙上前扶着妇人的手,“奶娘,你怎么来了。” “奶娘这几年只管在宫外吃斋念佛,没关心过皇上,今日突然想念皇上,便求了太后娘娘,让奶娘出来看看。”奶娘眼带慈祥望着皇帝,“闭关礼佛那么多年,不知不觉中,皇上已经长这么大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君王了。” 皇帝拉着奶娘的手,扶她在窗前的案边坐下,笑着说道:“现如今朕都有儿子了,奶娘可要去见一见小皇子?” “是嘛,”奶娘高兴的拍着他的手,“奶娘老了,走不动了,还是下次去看吧。” “也好,”皇帝接过魏长林递上的红枣茶,“奶娘,尝尝这红枣茶,初秋天气燥热,红枣茶去燥最好。” 奶娘抿了一口,笑眯眯的说,“皇上递的茶奶娘吃过不少,几时能吃到皇后递上的茶啊?” 皇帝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原来奶娘今日是为了这事而来,并不是特意来看朕。” 奶娘将茶杯放下,握住了皇帝的手,“皇上啊,奶娘看着您一步步登上皇位,也明白皇上的苦处,奶娘没见过柔婕妤。可是能得到皇上另眼相待,想必是冰雪聪明。奶娘不反对皇上立柔婕妤为后,可是皇上可曾想过今后柔婕妤的处境?” 说到此。奶娘停了下来,望向皇帝。见皇帝视线投向窗外不语,便继续说: “皇上嫔妃本就不多,幸后又总让她们喝凉药,所以一直未有子嗣,可这些不能作为皇上迟迟不立皇后的理由。.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现在柔婕妤因为生了皇子便被立为皇后。那些从潜邸便跟着皇上的嫔妃们心里会怎么想?” 殿外,栖息在海棠上地雀鸟扑棱着翅膀飞远了,树上的花朵早已凋零,结了满树的青色小果。 皇帝将视线调回身边地奶娘身上,岁月在她脸上刻上了深深的印记,可是她地眼明亮依旧,好似随时都能看穿他心底在想什么。 他叹了口气,“奶娘,您说的这些朕都明白。可是夕颜对朕来说是最特别的,况且她在吃了那么多苦头后又为朕诞下皇子,封后是理所当然的。” “奶娘明白。”奶娘伸手轻轻抚上皇帝的脸颊,脸上也露出了惆怅地神情。“在这宫里呆的时间越久。越是看的清楚,皇后在一向是处于风口浪尖的人。后宫事务繁杂,皇后为人处事必须做到不偏不倚,越是细微的地方越是要考虑周密,说的实在一点,就算皇后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能有怨言,被人怨恨被人腹诽,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埋怨都必须吞到肚子里去,这样地皇后你舍得让夕颜去做吗?” 皇帝没有接话,头低低的垂着,搁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了拳头。 奶娘看着皇帝地神情,心中不忍,坐到皇帝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皇上,奶娘看着您从小长大,知道皇上是一个很重感情地人,对柔婕妤地感情一定是很深了,才会想法设法的要立她为后,皇上是宁愿看着柔婕妤被后宫纷争磨地没了棱角,还是愿意看到一个自由自在享受皇上宠爱的柔婕妤呢?” 皇帝的肩慢慢松了下来,握成拳的手也一点点放开,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奶娘的眼有隐隐的泪光,“奶娘,朕觉得对不起夕颜。” 奶娘伸手将皇帝的头轻轻拢住移向自己的怀里,“聪慧若她,一定能够理解皇上的用意,到时候她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皇上对不起她呢?” 皇帝伸手抱住奶娘的肩膀,将下巴搁在她瘦弱的肩上,感受那熟悉的温柔,“那奶娘说,朕该立谁为后呢?” 奶娘拍着他说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自然比奶娘更懂得权衡利弊,奶娘只希望皇上是心甘情愿的立这个皇后。” “奶娘,朕明白了。”皇帝直起身,站在殿前望着院中的海棠树沉思。 奶娘也起身,上前向皇帝行礼道:“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奶娘告退。” 皇帝扶起她,“奶娘,你多保重,朕有空便去看你。” 奶娘朝他笑了笑,在宫婢的搀扶下缓步走出殿外,瘦小的身影在暮色中更显羸弱,今日一别又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了。 入夜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淋湿了满院的秋意,天凉了。 一袭玉色衣裳,三千烦恼青丝,都被竹帘隔在雨外。 惠儿被她哄睡着后,被奶娘抱走了,屋子里难得的一片静谧,夕颜靠在床头,拿了本书随意的翻看着,夏至在一边绣着团蝠花样雨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抬头望着帘外的夜幕,突然对夏至说道:“明儿通知魏公公,让他遣人将咱们宫里摆着的牡丹花盆都撤了吧。” “怎么了主子?”夏至不明所以,停下手中活计问。 夕颜将头靠上窗台,轻声说:“牡丹终究还是该配适当的人,摆咱们这儿,终究不合适。”“什么不合适,不是皇上下旨送来的吗?难不成方才皇上来时说要收回去?” 夕颜摇头,抿唇笑了笑,又低头看书,“你只管这么吩咐下去,其他的无需多言。” 第二日,夏至便照了夕颜吩咐,找到魏长林说了这事,不出两个时辰,原本禧月宫里放着的几十盆牡丹便被撤的干干净净。 这事立刻在宫里传了开来,太后对夕颜的态度立时好了起来,因在月子里,没办法每日晨昏定省,太后是不是便差人来探问小皇子的情形,各式补品也流水似的往禧月宫送,虽然夕颜独得太后宠爱,众嫔妃也不再有太多言语,后宫中也霎时平静了下来。 一月转眼而过,很快便到了小皇子的满月寿辰,之前皇帝便宣布了在满月宴上会宣旨立后,使嫔妃们一时心里都忐忑不已,更是变了法儿的打扮自己,以求在满月宴上能让皇上另眼相看,也诞下一名皇子。 自十天前皇上来看望过夕颜之后,便再也未踏足禧月宫。 珠帘轻卷,紫铜熏炉里的那一抹香饼方才燃尽。暗香成灰,细细软软,弥漫在空气里,拢彻整个宫殿。 夕颜独坐妆台前,细扫娥眉,精心装点自己的妆容,夏至从衣柜前探出头,手持一件青碧色乘云绣纹宫装。 “主子,这衣裳您之前从没穿过,今儿要穿吗?”夏至将衣服捧到夕颜面前,打量下夕颜身形,“主子生完皇子后瘦了不少,应该穿的下。” 夕颜点点头,起身更衣,整理完毕后嘱咐夏至,“一会让奶娘早点抱了小皇子回来,夜里天气凉,容易着凉。” 夏至点头,馋了夕颜要出门,夕颜踏出大门,回头四顾,诺大的屋里空留满室袅袅余香,一室清冷。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一章 心有相思弦 天禧殿灯火通明,摇曳的灯光透过高高悬着的琉璃灯盏,在殿外投射出迷幻的光影。 夕颜穿过侧门,踏入正殿内,在内侍引导下坐到左首的第二席,在她对面坐的是一身华贵的桃叶。 夕颜出神的望着她,这么久没见,她似乎很不错,海棠红底银丝宫装衬着她的肌肤愈加白嫩,鎏金的步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比生产之前丰满了些,脸庞愈加的圆润饱满,白中透着粉色,犹如熟透的蜜桃。 见夕颜看她,桃叶转过了脸,端起面前的酒杯向她敬了敬酒。 夕颜心中一跳,忙举杯回应,这算是桃叶的妥协之举吗?她不知道,但愿真能如她所愿。 正殿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皇帝携着太后而来,满朝文武跟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 夕颜的目光穿过那么多人,停留在皇帝的身后,那个一身青色官服的挺拔身影。 那么久没见,他似乎瘦了,却依然俊朗,正三品的朝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气度非凡。 像是感受到夕颜的注视,睿文缓缓抬起头,与夕颜目光相接,又迅速的转过头去。 夕颜在心底轻叹了口气,随着众人下跪行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只盯着面前的盛着四色干果的五彩瓷盘。 皇帝举杯敬酒后,众群臣便纷纷起身道贺,酒过三巡后,与桃叶同坐一桌的常婕妤笑盈盈的说道:“皇上,今儿可是小皇子的满月宴呢。也该让咱们见见小皇子了。” 众嫔妃一致赞同,连太后也开了口,“皇上。就让柔婕妤将皇子抱来让咱们瞧瞧吧。” 听了太后的话,奶娘不一会便将皇子抱了来。小婴孩在奶娘怀中打了个大大地哈欠,小鼻子都皱了起来。 奶娘将孩子抱到太后身边,太后伸手眉开眼笑地逗弄着,小皇子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太后,咕噜咕噜地笑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挥舞着。 看到小皇子如此乖巧,太后笑地很欢了,招手让荣妃和娴淑妃上前同看,群臣也纷纷起身敬酒,恭贺皇上喜得贵子。 夕颜小口的抿着桌上琥珀美酒,注视着一直坐着没动地睿文,他微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话,没有看她,更没有看堂上的小皇子。他终究是释然了吧,夕颜呼出一口气,将杯中的酒饮尽。这香醇的美酒入口却格外酸涩。“哟,小皇子乏了吧。”娴淑妃伸手触摸婴儿柔嫩地脸颊。原来一直睁着眼的小小婴儿又打了个哈欠,眼皮低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快带他回去睡吧。” 奶娘忙抱了皇子告退,一时殿上又静了下来,这时皇帝看了太后一眼,站起身,“朕初登基时,根基未稳,民心尚未安定,朕四年来一直专心于国事,不曾考虑立后之事,现在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正是立后的时候。” 说罢,他挥挥手,示意魏长林宣旨。 魏长林手执明黄色圣旨,站在阶前高声宣读:“朕自登基以来,后位虚悬,穆州巡抚刘武之女刘氏,贤良德淑,温婉恭敬;自潜邸随侍身侧,衷心恪守无出其右,顾立为后,择吉日行册封大礼,钦此。长长的尾音回荡在大殿上空,荣妃看了眼太后,满脸愕然。娴淑妃愣了愣,忙行至殿中央,接过了魏长林递上的圣旨,一时殿上传来嗡嗡的私语声。 “谢主隆恩,”穆州巡抚刘武也出列跪下谢恩。 “都起来吧,”皇帝起身走上前去,将娴淑妃扶了起来,“行过册封大礼,爱妃便是朕的皇后了,快过来向母后谢恩。” 娴淑妃的喜悦溢于言表,她上前向太后行跪拜礼,太后盯着她一动不动,一手紧紧拽住了坐在身下地软垫一角。 可是她面上却依然和颜悦色的向娴淑妃笑着,“好孩子,快起来吧,今后可要好好辅佐皇上,有皇后主持后宫,哀家也可以安享晚年了。” “母后就放心吧,”娴淑妃接口道,“臣妾一定好好管理后宫,不让母后和皇上操 皇帝看娴淑妃行了礼,又转身朗声道:“今日喜事连连,朕就再加上一桩,魏长林,宣旨。” 魏长林领命,又取出一份圣旨宣读:“吏部尚书杜敏德之女杜氏,恭谨柔顺,晋封为妃,钦此。” 夕颜看向皇帝,他的脸上一片平和,看不出一丝波澜,她跪下接过旨意,起身时见到了众人各异地神色,不禁长吁一口气。 自她入了这后宫,短短时日便经历了许多,南巡、被掳,宫里的流言沸沸扬扬,而她却总能安然无事,甚至连升三级,这应该都是因为她生了惠儿,母凭子贵,因着这缘故皇帝能光明正大地宠她,旁人也不得有过多言语,今后这宫里地日子不知会不会过的容易一些。 太后又坐了没多久便回宫了,满月宴也很快便结束,夕颜在夏至地搀扶下回宫,已是脚步虚浮, 虽说酒喝多了,有了些醉意,夕颜回了禧月宫第一件事还是先去看惠儿,小小脸蛋微微泛红,娇弱的小儿睡的香甜。 夕颜交代了奶娘几句,就回了自己屋子。 梳洗过后,她靠在床上醒酒,抿了口手中清茶,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枕下取出一枚小小银戒。 就着昏暗的烛光,银戒发出幽暗的光芒,柔和淡然,一如那送出戒指的人。 夕颜仔细端详着,脑中出现一幅幅与睿文在一起时的场景,他说话,他赶马车,他笑着为她挡风,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发生在昨天,可是又那么遥远,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从今以后,这些画面都压入了记忆的最深处,不会再想起了。 “这戒指哪里来的?”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被吓了一跳,看向来人,原来是恺辰,他换了身碧蓝色常服,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她。 “现在怎么会过来?”夕颜也不行礼,也没回答他,反而笑着反问。 恺辰在床上坐下,取过夕颜手中捏着的银戒,又问了一遍,“这戒指哪里来的?” 夕颜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向床里让了让回道:“是我母亲的遗物。” “遗物?”恺辰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戒指,狐疑的问道:“怎么之前没见过?” “我一向喜欢玉质的饰物,”夕颜从他手中拿过戒指,随手往枕头底下一塞,“皇上这时候怎么过来,不是应该陪着新册封的皇后吗?” “你在怨我吗?”恺辰伸手抱住了夕颜,柔软的身体,熟悉的馨香,让他不安的心平复了下来。 夕颜轻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会怪您呢。” “可是我之前答应,让你做皇后的。” “恺辰,”夕颜打断了他的话,“做不做皇后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只想安静的守在这禧月宫里,守着我们的惠儿,把他养育成*人,你和惠儿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 “真的吗?”恺辰欣喜的看着她,“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表露你的心意,我和惠儿真的是你最重要的吗?是我重要一些还是惠儿更重要?” “你,”夕颜被他又好气又好笑,“跟自己的孩子吃什么醋。”“夕颜,谢谢你将惠儿带到我的身边,”恺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的小锦盒,打开递到她的面前。 一枚白玉指环躺在红色的绒面上,指环的正面还刻了一朵玲珑的夕颜花,繁复的雕工将小巧的指环衬托的精致非凡。 夕颜高兴的接了过来,“好漂亮的戒指,是送给我的吗?” 恺辰取出戒指,戴上她左手的无名指,低头印上一吻,“夕颜,你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夕颜望着指上白色指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刻,她是他的妻,此生唯一的妻子,有没有成为他的皇后,有没有封妃,这些又算的了什么,有他这枚指环的承诺,这就够了。 “恺辰,”夕颜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也呈上自己最妩媚的风情。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二章 鸳鸯锦 满月宴过后,惠儿就生起了病,御医开的要房子总不见效,夕颜便让沧红去请司徒先生,可是听斐落说,司徒先生一人出门云游去了,未留下只言片语。 太后听闻惠儿身体不适,也不是差人探望,嘘寒问暖,让夕颜觉得心里一热,一门心思的扑在了惠儿身上。 惠儿的情况时好时坏的总不见痊愈,夕颜却也不敢跟皇帝多说,此际正是大曜国与北辰国联合抗敌的时刻,皇帝国事繁忙,夕颜也不想让他为了惠儿的事分 这日,惠儿的情况好了很多,被奶娘抱去偏殿安寝,夕颜难得有了空暇,想起疏于勤练的琴艺,便让夏至将琴搬至临水的露台,焚香抚琴。 纤白的手指滑过琴弦,紧一下,慢一下,幽幽地,带着几分慵懒。音色如水,在弦间流落春意绵绵,恍然时花开、香浓,回风拂萼,燕子归,婉转轻唱,呢喃絮语,声声娇怯。 皇帝在此时进门,在露台门边的夏至正要行礼,被皇帝止住,做了个手势让她出去。 他轻手轻脚的走至露天边,夕颜仍低头抚琴,并未在意皇帝的出现,他靠着门边欣赏着面前秀丽的景色。从他站的位置看过去,只见到夕颜白润的尖削下巴,和一点樱唇,长长的青丝如流水倾泻而下,冉冉檀香随微风四处飘散,和着夕颜身上特有的馨香,丝丝缕缕窜入鼻息。 不见夕颜理会他,皇帝走上前去,俯下身。从背后环住夕颜的腰肢,将脸靠在她的耳鬓处磨蹭着。 琴声停顿,夕颜伸手抚着皇帝的面颊。有刺刺地胡渣。 “皇上这时候怎么过来了?” 皇帝抱她起身,站在临水的栏杆前。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北辰国皇帝送来回音,答应与我大曜国军队一同抵御北方地倭奴。” “这是好事啊,”夕颜微微一笑,“皇上辛苦这么久终于有了成效。.Wap,16K.cn更新最快.” “可是一想到你是被北辰国掳去的。我就不甘心,”皇帝让夕颜转过身面对她,阳光下,她地脸粉嫩白皙,樱唇红润,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夕颜摸摸他脸上的胡渣,“皇上憔悴了许多。” “只要见到你就不累了,”皇帝说着低头啄上了她的唇,夕颜自生产后。一直都在服用司徒先生开的补药调养身体,时间长了,身体渐渐恢复至怀孕以前。甚至比之前更丰润饱满。 皇帝满意的品尝着她唇上地甜香,自她生产后。他就不曾与夕颜同房过。现在她站在他的面前,只闻着她的气息便轻易勾起了他的欲望。 他轻轻抱起夕颜。回到屋内,将她在床上放下,夕颜微垂双眸,神色娇羞。 皇帝解开自己的衣衫,覆上了夕颜的身子,大手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向下,为她退尽罗衫,又一手扣住她的腰,向上一托,将她抱起来。 “夕颜,你还是那么甜美,”他的脸顺势紧紧地埋在她地怀里,不断地上下摩擦,像个婴儿般寻找温暖。 夕颜溺爱地抱着他的头,胸怀突然盈满了甜蜜而纯粹的温暖,他也像她地孩子一般,在她怀里寻找着慰籍。 “恺辰,我爱你。” 夕颜仰起头,在皇帝耳边轻声诉说。 皇帝心中一动,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吸,将她地唇吻成了嫣红色。 “夕颜,你是我一个人地,”皇帝将自己的欲望埋入夕颜体内缓缓律动,床帐中春光无限,不时传来低低地喘气声。 等两人都筋疲力尽的时候,天色都暗了,没有他们的吩咐,夏至也不敢进来掌灯,两人就这么躺在床上,任沉沉暮色蔓延。 “夕颜,过些时日,北辰国的皇帝会派使臣前来,以示结盟诚意,”皇帝环住夕颜肩头,将锦被拉高一些,盖住她。 “这是好事啊,”夕颜抬头回答,说话时柔软的呼吸蹭过他的耳鬓,痒痒的,直颤到了心尖。 夕颜抬首对上皇帝那双深邃的眼眸,立时沉溺了下去,暗色里皇帝的表情看不真切,幽幽的双眼闪着晶亮的光芒。 “抵御倭奴,我打算派睿文去,”皇帝顿了顿继续说道:“睿文心思缜密,临危不乱,对北辰国也很了解,由他做先锋联合北辰国抗敌,最合适不过。” 夕颜没有说话,望着暗色中的虚空,过了许久才说了句,“沈大人智勇双谋,定不负皇上重托。” 皇帝低头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了解他。” 夕颜听了倏的坐起了身,皇帝伸手拉她,被她挣脱开,她推开被子,取过外衣披上,扬声唤来夏至掌灯。 夏至进来点上灯,满室亮堂,她看了眼夕颜的脸色,谨慎的问道:“主子可要用晚膳?” “不吃了,吃不下,”夕颜挥挥手说道。 皇帝也坐了起来,对夏至道:“你出去,先让魏长林准备着,一会再说。” 夏至担心的看了夕颜一眼,见夕颜向她点点头,才行了礼退出去。 夕颜坐在妆台前梳头,一头乌发顺顺的披在身后,皇帝上前将手放在她肩上,被她轻轻避过。皇帝一把将她抱住,“夕颜,不要生气。” “皇上若是不信任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夕颜将手中的犀角梳放下,从镜中望着皇帝。 皇帝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别跟我臣妾臣妾的,我不喜欢。” 夕颜叹了口气,回转身望着皇帝,“恺辰,我知道宫里有很多传闻都是关于我和沈大人的,甚至更离谱的我都听过,可是我从来没在乎过这些,我一直认为你也不会在意,因为你说过你喜欢我,我以为你会给我对等的信任,可是今天看来,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 “就算你不信任我,你也不信任沈大人吗?他是你现在倚重的宠臣啊,”夕颜表情严肃,望着皇帝的眼诚恳幽怨,让皇帝的心微微抽痛。“我信,我当然相信,”皇帝将夕颜抱在怀中,轻轻拍她后背,“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让你这么大反应吗?” 夕颜在他怀里僵了僵,被他抱着不语,未几伸手推开了他的怀抱,“皇上请回吧,臣妾略感身子不适,不能侍候皇上了。” 皇帝伸手想抓她手腕,见她一副冷然的表情,手又停在了半空。这时,门外传来噪杂的声音,不一会,只见夏至跌跌撞撞的推门进来,扑倒夕颜和皇帝面前,语调惊恐的说:“皇上,娘娘,快去看看小皇子吧,奶娘刚刚来报,说小皇子的情况不太好。” “什么?”两人同时惊叫出来,夕颜整了整衣衫就要往外冲,被皇帝一把抓住。 “通知了御医没有?”皇帝低头问夏至,示意魏长林上前为他更衣。 “已经通知了,御医正赶来,”夏至见夕颜衣衫不整,忙上前为她整理。 皇帝与夕颜整理好衣裳,便一起急急往偏殿赶,一路上夕颜死死握着皇帝的手,紧张的掌心都沁出了汗。 在踏入偏殿前,她吩咐夏至,“再派人去找找司徒先生,看他回来了没有。” 夏至连忙点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夕颜站在门口,望着夏至离开的方向,天色一片墨黑,一颗星星也没有,黑沉沉的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黑色。 她的心中没来由的一跳,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忙敛了心神,快步踏入了偏殿。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三章 爱难留 毕竟是皇帝的长子,惠儿的病惊动了整个宫里的人,惠儿生病的第十天,恰逢皇后册封大典,夕颜匆匆参加过册封仪式后又赶回宫里照顾惠儿,太后也在仪式后亲自前来探视,坐镇禧月宫。 夕颜守在惠儿床边寸步不离,幼儿尚在襁褓中,睁着大眼望着面前来来去去的人,只安静的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不哭也不闹。他不会说话,不会表达自己的痛楚,尝着送到嘴边的苦药,他立刻扭头,两三次下来便失声痛哭,哭的嗓子都哑了,就是不肯吃药。 夕颜心痛的恨不得代替他吃药,看惠儿喂药困难,御医实在没法子了,请示了皇帝太后,由奶娘动手捏着他的鼻子,一点点灌下去,小小幼儿何曾受过这等待遇,“哇”的哭了起来,接着便被汤药呛到了,不停咳嗽。 看着自己的稚儿受苦,夕颜的心里阵阵绞痛,她扑上前去紧紧抱住惠儿,哭叫道:“不要了,不要喝药了,惠儿受不住,受不住啊。” 太后挥了挥手,两名姑姑上前拉开了夕颜,“柔妃娘娘,太医正在想法子医治小皇子,您就别跟着添乱了,小皇子福泽绵长,定能恢复健康。”夕颜哭的全身没了力气,被两位姑姑架着离开床畔,远远的在桌边坐下,眼睁睁看着惠儿被灌下小碗汤药,哭闹不已,心中真如针扎。 灌完了药,夕颜上前将惠儿抱在怀中,小心的哄着他睡觉,惠儿闻到夕颜熟悉的味道。渐渐止了哭声,抽泣着睡着了。 许是汤药有效,惠儿出了一身汗之后。额际的温度降了下来,脸也不再烧的通红。夕颜地心也放了下来,抱着惠儿硬是坐了一下午。 太后见惠儿情况好转,也不再担心,吩咐了夕颜两句自回她的永寿宫。 皇帝下了朝便立刻赶来禧月宫,见惠儿宁静的睡在夕颜地怀中也是松了口气。.wap,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站在夕颜身侧与她一同注视着惠儿的睡颜。 “恺辰,要是惠儿不在了,怎么办?”夕颜盯着怀中地惠儿,眼神呆愣,眼满似乎有流不尽的泪水。 “别瞎说,惠儿这不好好的吗?”皇帝将夕颜搂在怀中,短短几天,她又瘦了一圈,惠儿的病生在他身。折磨的却是她这个母亲。 “可是,我怕他留不住,留不住啊。”夕颜将脸埋在惠儿颈边,泪水洇湿了惠儿地衣衫。让睡梦中的小人儿不住挣扎。 “夕颜。你累了,”皇帝招手示意奶娘将惠儿抱走。伸手将夕颜打横抱起,往她寝宫去。 将她在床榻上安置好,夏至上前为夕颜梳洗宽衣,为她盖上被褥,又安静的退了出去。 皇帝坐在床边,握住了夕颜的手。 夕颜睁着红肿的眼看他,神态悲戚可怜,皇帝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紧紧握着她的,“有我在,惠儿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夕颜哭地喉咙都嘶哑,发出的声音粗噶,不复之前的清亮。 皇帝郑重地点头,伸手抚着她的额发,“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他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他长大以后还要保护他地弟妹们。” 夕颜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哭泣消耗掉她大量地体力,不一会她便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的安稳,夕颜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冲向偏殿,查探惠儿地情况。 见惠儿闭着眼正睡的香,夕颜松了口气就坐在床边看着惠儿的睡颜,任一路追来的夏至为她梳洗。 “皇后驾到。” 内侍细长的嗓音将夕颜吓了一跳,忙起身整理衣装,跪下行礼。 皇后趋步上前,亲手将夕颜扶了起来,“妹妹快别多礼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谢皇后娘娘,”夕颜扶皇后在桌边坐下,皇后招手示意身后的侍女送上两三个锦盒,夕颜见是兰诺,心底升起丝丝暖意。 “这是灵芝和雪莲,是本宫特意让人出宫,在城南的宝莲堂买来的,绝对的货真价实,也不知道对小皇子的病有没有用。”皇后的手拂过那些锦盒,长长的红色指甲在盒盖上滑过发出细细的声响。 夕颜“嗵”的跪下来,“皇后娘娘费心了,夕颜在此叩谢。” “快起来,”皇后忙让左右将夕颜搀了起来,“惠儿这孩子也算是本宫的孩子,这些个药材能派上用处自然是好的,就算现在用不上,等以后惠儿身子好了,就当为他调养健身。” “谢娘娘,”夕颜站在一边,低垂着头,用娟帕按了按眼角,“娘娘的恩典,夕颜谨记在心。” “罢了,你还是好好照顾小皇子吧,”皇后起身按了按夕颜的手,“不必多礼了。” “是,恭送皇后,”夕颜曲了曲膝,目送皇后出了禧月宫才转身。 望着满桌的药材,夕颜摇了摇头,吩咐小福将药材收好,才准备坐下歇会,只听得内侍通传:“荣妃娘娘,良婕妤,常婕妤驾到。” 夕颜赶忙迎了上去,桃叶见着她便上前行礼,夕颜心里慌了下,却也只能站着受了,再仔细端详桃叶的面上,没有半点的不情愿,心里也就放下了。一番行礼过后,荣妃和常婕妤,桃叶在桌边坐下,问了两句惠儿的情况,就都不言语了。 夕颜让夏至端上茶,顺势坐在桃叶身边,“夕颜谢谢各位姐妹前来探望。” “姐姐不要客气了,惠儿可是皇上的长子,他的病情可是牵动了整个皇宫啊。”桃叶拍拍夕颜搁在桌上的手,向她安慰的一笑。 夕颜点头,“还好御医医术高明,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荣妃点了点头,看了桃叶一眼,便起身告辞。 夕颜也不挽留,着人将她们送出禧月宫,又望着满桌的药材发呆。 “主子,这药材?”夏至指着桌上的盒子请示夕颜。 “都收起来吧,”夕颜疲惫的挥了挥手,“以后兴许还能派上用场。“主子,小皇子的药熬好了,”沧红端来一小碗浓褐色的汤药,交到夕颜手中,夕颜试了试温度,还正烫着,便将药碗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凉着。 这时内侍又来通传,丽良媛和欣良媛带着赵选侍、姚常在来了,便只得正寝危座的等着她们进来。 等这番探视过后,药也凉的差不多了,夕颜让奶娘将惠儿抱起,用细小银勺一匙匙将药送到惠儿口中。 惠儿今日出奇的乖巧,喂下去的药居然都咽了下去,夕颜喜出望外,不由的多喂了两匙,安顿好惠儿睡着之后,夕颜也累的不想动了。 匆匆梳洗过后,她连晚膳都没用便直接躺在了床上,屋里很暗,没有点灯,夕颜的眼适应了这黑暗,望着凉如水的夜色,心中的悲伤开始蔓延,点点滴滴将她包月,这三个多越来,惠儿的出现带给她莫大的快乐,就像上天赐给她的精灵,让她能回到恺辰身边,平安的生下惠儿。 他和恺辰就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深深的埋在她的心底,只要恺辰和惠儿平安,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黑夜中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眼角的泪水滑落。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四章 断肠夜 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将夕颜重重包裹。 她一个人走在夜色里,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环顾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恺辰,”她轻声叫着,过了许久都没有回应。 夕颜的心里突然害怕了起来,她意识到这也许是个梦,可是却怎么都醒不了,心里闷闷的像压了块巨石,想用手掐自己一下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突然她听到隐隐的哭声,时断时续从不远处传来,夕颜缓步往哭声的方向走,走了很久却依然只听见哭声在耳边回响,很近了,却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 “恺辰,你在哪里?”夕颜害怕的大叫,“恺辰!” 没有回答,只有哭声在周围。 “不,”夕颜转过身飞快的跑了起来,边跑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走开,不要跟着我,走开。” 感觉到哭声越来越近了,夕颜尖叫着挥舞双手,“不要过来,恺辰救我。” 她挣扎着双手,却突然心中一跳,猛的醒了过来。 四周静悄悄的,桌上燃着烛火,火光透过琉璃灯盏,轻飘飘地散开,轻轻掠过眼前,在黑暗中特别温暖,夕颜转了头睁大眼欲细看时,却突然灭了。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暗色里。 “夏至,夏至,”夕颜惊的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手中的锦被瑟瑟发抖。 “主子。什么事?”夏至手执烛火推门进来,身上只披了见中衣,见夕颜披头散发瑟缩在床上。一副惊恐的模样也吓了一跳,忙放下烛火上前安慰。 见着夏至。夕颜紧张的心情才算放松下来,她拉住了夏至地手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手心中皆是湿腻腻的。 “主子是做噩梦了吧,”夏至拉着夕颜地手,让她重新躺好。给她盖上被子,“主子再睡会吧,才四更。” 夕颜点头,拉着夏至的手不舍地说:“夏至,在这儿陪我一会。” “奴婢不走,”夏至在夕颜床前坐下,“奴婢在这儿陪着主子。” 听了夏至的话,夕颜放下心来,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突然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夕颜的双眼倏地睁了开来,“什么事?” 夏至起身开门查看,是在偏殿伺候惠儿的奶娘和内侍。.www,16K.Cn更新最快.正一路奔过来,口中还在叫着:“不好了。不好了。主子,小皇子不好了。” 夕颜惊的跳了起来。慌乱的从床上起来,外衣也没顾得上披一件,上前一把揪住奶娘,“什么不好了,你说清楚。” 奶娘来不及喘口气,跪在地上回答:“奴婢刚才一觉醒来,发现小皇子突然脸色青紫,呼吸急促,吓得赶忙来回报。夕颜听了这话,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去,被身后的夏至一把扶住,搀着夏至的手站直了,浑身都抖了起来。 “叫御医了没?”夕颜稳住自己,领着夏至往偏殿去,此刻偏殿已是灯火通明,夕颜进门的时候正好小福从门内跑了出来。 “你跑什么?”夕颜见他慌张的样子,叫住了他。 “回主子,奴才正要去通知御医,”小福见了夕颜,忙跪下请安。 “快些去吧,”夕颜向他挥挥手,就往屋里去。 进门就见惠儿躺在床上,身上的小被子被蹬地只盖了一半,心里一阵酸楚,忙上前将他裹好,抱了起来。 惠儿的脸色泛着青紫,小嘴张着大口呼吸着,双眼紧紧闭着,夕颜小声的叫他也没反应这情形让夕颜地心提了起来,惠儿虽说一直病着,可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现在突然没来由的就这样,夕颜实在是手足无措。 她抱着惠儿在屋里来回打转,一边轻轻拍着惠儿,一边催促,“小福找到御医了吗,怎么还不来?” “主子,您别急,御医一会就来了,”夏至上前扶着夕颜,为她搭上一件外衣,“主子,您还穿着中衣呢,秋天露重,当心着凉。” 心急如焚地夕颜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急得团团转。 这时有御医来了,见了惠儿地情形也紧蹙了眉头,顾不得行礼了,上前就将惠儿从夕颜手中抱过,放在床上,一边搭脉一边吩咐内侍取出针灸用的银针。 夕颜站在一边看着,手中握着外衣地下摆,无意识的绞着,看到御医将长长的银针扎向惠儿的穴位,她的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夕颜,怎么了,”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夕颜回头,见他也是一脸的憔悴,匆忙的他连头都来不及梳,只这么随意的扎了起来。 “惠儿他突然脸色青紫,呼吸困难,御医正在诊疗,”夕颜指了指睡在床上的惠儿,又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泪。 “你呢,你没事吧?”皇帝上前扶住她的肩,她单薄的样子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夕颜摇头,“我没事,希望惠儿也没事。” 皇帝看了眼夕颜的穿着,“你回去换身衣裳吧,这儿有我在,不要担 见着皇帝,夕颜的心放下大半,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点点头,回自己的屋里换衣裳。 匆匆梳洗完毕,夕颜又来到偏殿,却见皇帝坐在正屋,惠儿睡的厢房房门紧闭。 她上前来到皇帝身边指着房门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御医还在诊疗?” 皇帝不说话,起身抱住了夕颜,眼见的她看到皇帝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心里一紧,“怎么了,惠儿怎么了?” 皇帝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御医说,我们要有心里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夕颜奇怪的问,“让我去看惠儿。” “你不要去,”皇帝拉住挣扎的夕颜,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御医一会就出来了,你且耐心等着。” 夕颜停止了挣扎,听话的窝在皇帝的怀里,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皇帝伸手将她的头抱住,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夕颜的泪缓缓的留下,她低声问道:“是不是惠儿不行了?” 皇帝没有说话,身子却在轻轻发抖,夕颜想抬头看他,却被她按住了。 “我要去看看惠儿,让我去看看惠儿,”夕颜抓住了皇帝身侧的衣裳,突然用力想要挣脱他。“夕颜,不要去,”皇帝用力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拥住,口中喃喃的说着:“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夕颜被皇帝抱住,动弹不得,皇帝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一动不动,不一会,夕颜觉得脖颈处一片温热,她缓缓伸出手,抱住了皇帝。 “恺辰,你告诉我,惠儿是不是不在了?” 皇帝直起身,看着夕颜,夕颜被他脸上肆意的泪水震住了,惠儿真的不在了吗? “夕颜,相信我,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很多像惠儿这么可爱伶俐的孩子,”皇帝捧着夕颜的脸,拇指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为什么,我不信,”夕颜用力的挣扎着,边挣扎边流泪,“让我去看他,让我去看他啊。” 皇帝努力控制着夕颜,将她拢在自己怀中,“夕颜,你冷静一点。” “我要看惠儿,我要看惠儿,”夕颜尖叫着要挣脱皇帝的钳制,睁着红肿的双眼看向紧闭的房门,她的惠儿就在里面,御医也在,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没事的。 挣扎中,夕颜的发髻散了开来,一支细长的碧玉簪掉在了地上,顿时断成了三段。 夕颜被发簪掉到地上发出的“叮”的声响怔住了,她呆呆的望着地上断了的发簪,身子缓缓的沉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皇帝也没有扶她,只愣愣的看着她的动作,很想开口安慰她,可是他实在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听到惠儿叫他一声“父王”,孩子就没了,他心中的痛,不比夕颜少。 坐在地上的夕颜,突然伸手抓住地上断了的发簪,用力往自己的手上划去,皇帝眼尖,一把将她握着的发簪抢过,手上却被深深划了一条血痕。 看着颓坐在地上痛哭的夕颜,皇帝开口唤魏长林进来,让他将夕颜扶回寝殿,殿外的天色正一点点亮起来,新的一天正要开始,可是惠儿的一天却已经结束了。 皇帝颤着声息,深深吸了口气,秋日的清晨,丝丝凉意蔓延开来,让他不觉麻了唇鼻,甚至麻到了心里。 身体的痛能很快恢复,心里的疼痛不知要多久才能平复,也许会伤愈,可是结下的疤却是跟着他一辈子的。 他叹了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带着魏长林往天禧殿去,惠儿走了,接下来很多事需要他忙碌。他踏出禧月宫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魏长林在身后答道:“回皇上,今儿是十月二十八了。” “什么?”皇帝惊的心里一跳,为这日子的巧合,“今儿是夕颜的生辰啊。” 魏长林的心里也是一惊,继而摇头哀叹,柔妃娘娘的生辰便是小皇子的忌日,这巧合也未免太残酷了。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五章 惊残梦 庆嘉四年十月二十八,皇帝下诏,追封已过世的小皇子慕昀祥为武陵王,两日后按亲王仪下葬,全国举孝三天。 三天后,封沈睿文为威仪将军,官拜一品,率十万大军北上,与北辰国军队汇合,共同北伐。 夕颜侧躺在床上,愣愣的望着窗外绵绵雨幕,手中抓着一件幼小的宝蓝色蝙蝠纹对襟开衫,绣功精致,针脚细密,看的出做的人用了一番心思。 “主子,您用点粥吧。”夏至端上一碗燕窝粥,坐在床头看着神情呆滞的夕颜,自从小皇子下葬后,她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动,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手中紧紧抓着一件惠儿的衣服不放,什么人来劝都不理,就连皇帝来了也不动。 “主子,您再这么下去,身子会垮的啊,”夏至将夕颜扶起来,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唇边,“您好歹也吃一口啊。” 夕颜摇摇头,将手中的小衣裳放到了胸口,缓缓闭了眼偏过头。 枕上的泪水干了湿,湿了又干,想再狠狠的大哭一场,瞪得大大的眼没有一滴眼泪。她不敢再合眼,闭上眼就看到惠儿的样子,小小的手挥舞在半空,仿佛在等待她去救赎,心中的绞痛靠药丸已经无法控制了,夕颜睁着眼睛等待着,等着上天收走自己去陪伴惠儿的那天。 “主子,您说话啊,”夏至放下碗,轻轻摇了摇夕颜,见她纹丝不动,不禁痛哭失声。 细雨溅湿了青竹帘子。在微风里吱吱呀呀地摇曳。 秋凉了,夕颜坐着不动,连手脚都冰冷了。 可是她感觉不到。她的手按在惠儿的小衣服上,轻轻摩挲。仿佛触摸着惠儿稚嫩的脸庞。 皇帝由魏长林撑着伞进来,看到的就是夏至痛哭地样子,夕颜却一脸痴狂的神情望着手中衣物。 他挥手让魏长林将夏至带走,上前来到夕颜床前。 宝蓝色的小衣裳地确可爱,他也不觉伸手抚摸。“夕颜,这衣裳可以留着给我们以后的孩子穿。” “不,”夕颜一把将衣服抢在怀里,“这是惠儿地。” 皇帝看了眼夕颜苍白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夕颜,惠儿不在了,你清醒一点。咱们还能有其他的孩子。” 夕颜窝在皇帝怀中不动,突然开口说道:“请皇上一定要给惠儿做主。“什么意思?”皇帝放开她,疑惑地问道。 夕颜紧紧握住皇帝的手。眼中冒出癫狂的神色:“惠儿是被人害死的,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皇帝深深蹙着眉。反手握住夕颜紧紧抓着他的手。“夕颜,连御医都说了。惠儿是因为先天不足引起的肺痨,孩子的身体本来就瘦弱,无法抵抗疾病也是有的。” 夕颜摇着头,“不是地,惠儿虽说不足月,可是他那么健康,怎么可能患上肺痨,一定是御医骗人!” 说到最后,夕颜跪坐在床上,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扬声唤魏长林,吩咐道:“传陈御医来。” 魏长林出门嘱咐小福去太医院请人,皇帝回身看着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的夕颜,缓声道:“朕知道惠儿的事让你很伤心,你好好在宫里养着,朕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罢,皇帝长长地看了夕颜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禧月宫。 细雨沾湿青瓦,凝成珠,自滴水檐间淌下,溅落一地,涟漪成丝,暗自无声。 风势助长了雨势,丝丝细雨很快便将皇帝杏黄色长袍打湿,洇成一团深深地红。 魏长林在身后撑开一柄十四骨地青竹纸伞,挡在皇帝前面,却被皇帝伸手推开。 他踏上万宝路的九曲桥,对身后地魏长林做了个手势:“你们都别跟着,朕想一个人呆会。” “可是,皇上,下着雨哪。”魏长林将伞伸了过来。 皇帝摇摇头,“不用了,让朕清净清净。” 魏长林站住了,看着皇帝转身,沿着九曲桥缓缓的向前走,那一霎那,他仿佛见到了三十年前的先皇,当时的先皇,因为和贵妃的病逝,也曾独自站在湖心的亭子里整整一个下午。 皇上在某些方面,真是像极了先皇,对感情一样的放不下。 魏长林在心里长叹一声,招呼了内侍沿着湖边往对岸去迎接皇帝。 庆嘉帝迎着雨丝走在九曲桥上,木板制的桥面被雨水打湿,湿滑不已,险些将他滑倒,幸好他手快的扶住桥边的栏杆稳住身形。 栏杆湿冷,冰冷的雨水刺骨寒,像根根针扎入他的手心,秋寒袭人,他的手冻的麻木,可怎及得心里的麻木。 他握着栏杆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身子开始轻轻的抖动,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从惠儿离世那天起,他就控制着,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一步步处理好惠儿的后世,乃至北伐的事宜。 是的,只要不去想,心里的痛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难以忍受,又或许是已经痛的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了。 可是今日看到夕颜的模样,埋藏在他心底的痛又被挖了出来,一点点凌迟他的心,让他痛的无以复加,他能够理解夕颜有多痛,可是有谁知道他心里的痛不必她少。 望着夕颜近乎疯狂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平和下来,此刻他倒是希望夕颜从来没有生过惠儿,这样他就不会记得惠儿的可爱与柔弱,也不会知道他对惠儿的爱有那么深刻。 他站直了身子,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中,他呵出的气形成了一团白雾,很快消散在雨丝中。 细密的雨丝将他的脸打湿,在眼角汇聚顺着脸颊流下,他不知道这到底是雨还是自己的泪。 是泪吧,他宁愿相信是泪,就让他趁着绵绵秋雨,痛快的哭一场吧,让他的苦,心里的伤,随着雨丝飘散。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微昂着头,笔直的站在九曲桥上,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雨点飘落湖面发出的淅淅沥沥的声响,和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六章 云卷云舒 雨将歇未歇,淅淅沥沥地落了满庭的清冷。 晓窗旁一豆孤灯,只在雨声中奄奄,总留不住那一点子烛光。 夕颜已经七天未进食了,靠着御医开的汤药度日,身子日渐消瘦。 因着身子难受,她在半夜醒了过来,她觉得身子一会儿在烈火中烧着、一会儿在冰窖里浸着,辗转挣扎着,模糊地却见床边有一人在望着她,心头不知怎的就是一酸,张开嘴咿咿呀呀地叫唤了两声,也没明白叫的是谁。 那人捧了一只碗到她的嘴边,闻着是药草的味道,早凉透了,带着一股子苦腥。她张嘴喝了两口,胸口一阵翻绞,猛地又吐了出来,咳着、喘着,象是要把心肝都呕尽了,痛得难受。 隔窗微雨,点点滴滴都沁到了夜色里,那一夜的风情便是万般凄楚。 待夕颜再睁开眼睛,西窗外已是泛了微白,雨也停了,屋子里弥漫的浓郁的草药味,夏至正倚在床边打瞌睡。 夕颜呻吟了下,嗓子干干的说不出话来,眼睛有微微的刺痛。 她缓缓伸出手,却突然发现手上的皮肤干枯,手骨凸起,枯瘦如柴,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了。 夏至猛的惊醒了过来,看到夕颜正醒着,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烧了。” 夕颜抬手握住了夏至的手,这才发现自己手指冰凉,木木的感觉向上蔓延至整个手臂。 “主子,您要不要喝点粥?”夏至凑到夕颜面前低声问道。 夕颜摇头,用手遮住眼睛。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声音嘶哑粗噶的让她吃了一惊,喉咙一阵刺痛。 “我的喉咙怎么了?” 夏至端上一杯花草茶,“御医说是因为不思饮食引起地虚火。.网,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奴婢听了御医的吩咐,特意泡了花草茶让主子饮用。” 夕颜凑上前闻了闻味道。厌恶的转开头。 “主子,您好歹也喝点,御医说了,您现在不思饮食已经成为习惯了,再这么下去身子非垮不可。”夏至将茶盏往她面前凑了凑。语气焦虑。 夕颜绕她不过,勉强就着她地手喝了两口,口中的苦涩味道让她紧紧皱起了眉。 “怎么那么苦,”夕颜急忙推开夏至地手,将口中的水吐了出来。 “苦?不苦啊,这里面有菊花和枸杞,奴婢还特意放了冰糖,应该很甜才是啊。”夏至诧异的将茶盏端至鼻前嗅了嗅,“难道主子尝不出来?” 夕颜挥挥手。一脸倦怠,“先放着吧,一会我自己会喝。” 夏至想了下。将茶盏放在床前的小几上,“那奴婢去为你端药来。” 夕颜点点头。目送夏至出门。室内燃着荷花沉香。冉冉烟雾细细蒸腾开。 夕颜躺在床上,看着升起的青烟。时断时续暗香浮动,心中觉得无比地平静。 “主子,丽良媛娘娘来看您了,”夏至端着药进来,侧身让过一边,让身后的人进来。 “嫔妾参见柔妃娘娘,”丽良媛进门行了礼,见夕颜也没什么动静,便自己坐到了她的床边。 “妹妹身子不适,素颜枯槁,让姐姐笑话了,”夕颜在床上向丽良媛淡淡一笑,满满的酸楚。 丽良媛看了不禁一阵心酸,“妹妹这样子哪还有之前那柔弱娇羞的模样啊。” 夕颜苦笑了下,沉默下来。 “妹妹可知,自惠儿下葬后,这七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丽良媛用手中的娟帕擦拭夕颜的额角,心中升起深深的怜惜。 夕颜看她一眼,摇摇头,“皇上有旨意,让妹妹在宫里好好养病。” 丽良媛轻声叹了口气,“唉,妹妹可知,两天前皇上下旨,封良婕妤生的长女为宛月公主,赐白银千两。” 夕颜不做声,隔了很久才点头,“公主稚嫩可爱,皇上喜爱有加,封为公主也是理所当然地。” 丽良媛看着她,继续说道:“皇上一连三天留宿灵秀宫,各宫姐妹都在猜测,接下来该册封的就是良婕妤了,连皇后都改了对她的态度,亲热地很。” “那很好啊,桃叶妹妹为皇上诞下健康的长女,功不可没,确实该册封了,”说罢,她将头偏向窗外,幽幽说道:“入了秋,雨就下个不停,难得今儿是个晴天呢。” 丽良媛随着她地视线看向窗外,淡淡地阳光斜过窗纱,落在屋内的青砖地上,就象是初春开出地柔白夕颜花,纤细而温柔, 可眼前的夕颜,容颜憔悴,枯发披散,哪里还有夕颜花的美貌。 “妹妹,为着你自个儿,你也得快点好起来啊,”丽良媛握住夕颜的手,一字一顿的说:“妹妹可知,惠儿过世,宫里收益最大的是谁?” 听了她的话,夕颜突然回过头盯着她的脸,双眼重又焕发光彩,“姐姐此话怎讲?” “妹妹该明白姐姐的意思,难道妹妹就甘心让惠儿走的这么不明不白?让别人白白的占了好处?”丽良媛握着夕颜的手加重了力道,“皇上对妹妹的心,大家都看在眼里,只要妹妹愿意,还怕不能生出更多的惠儿来?只是妹妹该明白,这宫里,若你自己都不争取,将明明能到手的幸福放弃,那还有谁能帮你,旁人在一边捂着嘴冷笑都来不及。” 夕颜低垂了眼帘,望着身上盖的锦被不语。 丽良媛继续说道:“妹妹再这么病下去,只会将皇上往别人那儿推,皇上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长此以往,人家再生个宛月公主出来,妹妹的禧月宫,恐怕就真的要变成冷宫了。” “妹妹明白了,谢姐姐提点,”夕颜挣扎着坐起身,拉住丽良媛的手,“姐姐今日能来,我真是万分高兴,如今在这宫里还能跟我说的上话的,也只有姐姐了。” “妹妹快别这么说,说的我愈发惭愧了,妹妹只管好生将病养好,这宫里少了妹妹,我也觉得怪冷清的,皇上身边还真是少不了妹妹温柔的笑容呢。” 夕颜点点头,拉着丽良媛的手不放,精神也好了很多。 “妹妹好生歇着吧,姐姐下次再来看你。”丽良媛起身,拍了拍夕颜的手,要向夕颜行礼。 夕颜连忙阻止,“姐姐,这些个虚礼还是免了吧,咱们姐妹哪要那么见外。” 丽良媛向她笑了笑便告辞了。 夕颜喘着气,躺回床上,方才说的那些话,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她的身体虚弱的出乎自己的想像。 “主子,喝药吧,”夏至端来一直温着的汤药,浓浓药汁有股腥涩的味道。 夕颜想了下,挣扎的起身,就着夏至的手,咕嘟咕嘟将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夏至惊喜的叫道:“主子,您终于肯喝药了。” 夕颜点点头,重新躺好,对夏至说:“你去给我调碗蜂蜜水来,我好渴。” “好,奴婢这就去,”夏至开心的端了碗出去。 夕颜转头看着桌上的香案,荷花香已燃尽,那最后一点青烟正袅袅飘起,升至半空却突然断了,烟雾四散,很快便隐去了。 夕颜闭上了眼,一颗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滚落,滴入缎面的枕头,洇出一小团深蓝的水渍。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七章 承美意 秋浓时节,日朗天清,空气里平添了点点凉意,便是梧桐朝露,云随雁字长。 夕颜正倚在床头,夏至正喂她喝着一盅当归乌鸡汤,就听到沧红进来通报。 “主子,司徒先生来了。” 夕颜忙推开夏至的手,“快让先生进来。”说罢自己整了整衣摆。 司徒先生进来,环顾四周,夕颜见了便让夏至带着沧红出去,只留她和司徒丰两人。 司徒丰见了夕颜也不行礼,走到床边看着她的面容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想不开。” 夕颜垂下头去,“让先生见笑了。” 司徒丰在她床前坐下,探手按住她的脉息,微敛了心神诊脉。 过了许久方才说道:“你的药方都是谁开的“太医院陈御医,”夕颜回答。 司徒先生闭目思索了下,旋而对夕颜说道:“今后你的药方就由我负责了。” “先生,这陈御医是皇上指派的,中途更改有些不妥。” 司徒丰看了夕颜一眼,从袖中取出皇帝赐予的令牌,“我有皇帝赐的令牌,谁敢不从。” 夕颜点点头,问道:“先生如此执意要换御医,可是陈御医的药方有问题?” 司徒丰轻轻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我只是有些担心,怕又像你生产那次一样,让你的汤药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夕颜一惊,赶忙问他。 司徒丰拈了拈自己的胡须,“你生产之前可是吃过一盅补汤?” 夕颜仔细回想了一下。缓缓点头,“夏至说是按照先生的吩咐炖的白术乌鸡汤。” 司徒丰也点点头,“我确实吩咐过她。白术有安胎功效,可以适当进补。加点板栗可以温补养胃,可是你生产那天我尝过你地汤,其中的药材不是白术,却是肉桂和莪术。” “什么意思?”夕颜心里一跳,忙催促司徒先生继续说。 “肉桂和莪术。功能是行气破血,消瘀,可治疗血滞经闭,产后瘀滞腹痛,阴疽流注。” 司徒丰顿了顿,接着说:“这些药材,都是针对产后淤血不下的人所用,孕妇是绝对禁用地。” 夕颜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移开视线。.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看向窗外明媚的秋日,“夏至地为人我很清楚,她绝对不会做这些事。”“我看也不像她做的。”司徒丰起身在屋里踱着步,“若是她成心所为。也不会将汤碗留在桌上被我发现。” “依先生只见呢?”夕颜眼睛一转。心中已经了然。 “你生产当日,宫里除了你。就只有一位良婕妤,这位良婕妤好像刚生产过,正好实用这些药材,会不会是跟她的汤搞混了?”司徒丰在窗前站住,回头望向夕颜。 夕颜的脸色沉寂了下来,双眼缓缓眯了起来,“是无意中调错还是有人故意所为就不得而知了。” “你准备怎么做?” 夕颜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在身前捏成了一个拳,眼睛狠狠盯着面前地福寿纹锦被,“一碗调错的汤药让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更让我的惠儿早夭,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抬头看着司徒丰,恳求道:“先生,你要帮我。” 司徒丰沉思良久,才缓声道:“行医之人,旨在救死扶伤,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明白,”夕颜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司徒丰看她一脸疲态也不再多留,为她开了新的药方便离开了。 夕颜一个人靠在床头,室内寂静无声,她便这样坐着缓缓闭上双眼。 黑暗中,她又做了一个噩梦,拼命地哭着,却仿佛永远听不见哭泣的声音……醒过来,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手脚一片冰凉。 望着锦帐顶上的流苏在昏黄的光线中一晃一晃的,怔怔地出了会神,不知怎的,只觉得眼睛很涩,却流不出泪。 她已经决定了,再也不流泪,为了自己,也为了逝去地惠儿,她不会再流一滴眼泪。 司徒先生的药方确实比陈御医的有效,才服用了两贴,夕颜便觉得自己胃口大开,一个月以后,她已经成起身坐到桌边看书习字了。 夏至看了也喜不自禁,这日冬日暖阳正好,便拉了夕颜坐在临水露台地软榻上,拿了把犀角梳为她梳头。“主子,您的头发长出了不少,”夏至握着她地一把长发一点点细细梳理。 “之前帮您梳头,您地头发都是一把一把的掉,现在您看,”她捻起几根开叉地长发递到夕颜面前,“头发都很少掉了,看来司徒先生真是神医。” “不掉头发就是神医吗?”夕颜轻笑出声,“那京城的医馆里不都是神医啦。”“那不一样,”夏至反驳道:“您看,您自从服用了司徒先生的汤药以后,饭也吃的下了,精神也好了,也有心情跟奴婢在这儿聊天了。” 夕颜淡笑不语,有司徒先生在,自己的心里总会安稳许多,就像找到个依靠。 “又是一年冬天了啊,”夏至看了眼湖边萧瑟的柳树不禁感叹,“再过不久又要过年了,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是啊,”夕颜也随声附和,这一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竟也很快就过去了。 “皇后娘娘驾到。”内侍拖长的音调将露台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夏至忙搀着夕颜起身行礼迎接,刚跪下去,皇后便走了进来,见到夕颜跪在地上,一叠声的吩咐宫婢将夕颜扶了起来。安顿她在软榻上做好。 “妹妹怎么还是如此客气?秋日渐寒,妹妹可要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别又病倒了。”皇后在夕颜对面地软垫上坐下。软语慰问。 夕颜点头,“谢娘娘关心。嫔妾身子已经恢复了。” 夏至将沏好的热茶端了上来,正要站在夕颜身后去,皇后却发话了,“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和柔妃娘娘说些体己的话。” 夏至迟疑了下。看向夕颜,见她微微点头,便跟着皇后地宫人一起出了露台,为她们将门掩上。 夕颜见皇后的举动,心知她一定有什么隐秘地事要跟她说,也不言语,看着皇后等她开口。 果然,皇后见人都走了,便上前。坐到夕颜身边,抓着夕颜的手说道:“妹妹可要帮帮姐姐啊。” 说着,眼中突然掉下泪来。一副凄楚的模样。 “姐姐莫哭,什么事啊?”夕颜抽出娟帕为她拭去眼泪。等着她的下文。 皇后立刻止了泪。说道:“沈大人带领大军北上讨伐倭奴,算算日子也有两个月了。北方的倭奴不敌咱们大曜国地军队,俯首称臣,沈大人已经在凯旋的路上了,算着日子,正好在除夕夜那天回京,皇上准备设宴为大军接风,正让我安排除夕宴的事宜呢。” 夕颜望着她说着话的唇,她说了什么?睿文打了胜仗,马上就要回来了?她笑了笑,睿文,这个名字陌生又熟悉,仿佛很远很远之前听到过,远的让她觉得,认识他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妹妹,你在听吗?”皇后拉了拉她的手,将她思绪拉回。 “沈大人立功,良婕妤一定想着怎么盛大的庆祝一番,娘娘应该找良婕妤商量。”为了一个酒宴的事就这幅楚楚可怜地模样,好流下了泪,皇后的用意恐怕不单如此。 果然,皇后继续说:“我跟桃叶妹妹有些罅隙,之前皇上要封桃叶妹妹为良妃,被我缓了下来,皇上为了这事还跟我发过脾气呢。” 夕颜看她一眼,问:“皇上册封良婕妤是好事啊,娘娘为何要跟皇上怄气呢?” “我还不是为了你啊,小皇子才下葬不久,妹妹正伤心,这个时候皇上册封良妃,不是在妹妹心口上撒盐吗?”皇后重重的顿了顿,头上琳琅地珠翠发出“丁玲”的声音,一阵热闹后又渐渐平息。夕颜淡淡一笑,“谢皇后娘娘疼爱,夕颜感激不尽。” “妹妹快别说这见外地话了,我也是不想见到桃叶那副跋扈地样子,哥哥在北疆打了胜仗,她在宫里便洋洋自得起来,跟着荣妃两个人同进同出,太后整日里桃叶长桃叶短的,害得我在太后那儿也不招待见。” 皇后说着愤恨地绞着手帕,咬牙道:“她一点都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夕颜笑着,“皇上已经一个多月不曾来妹妹这儿,妹妹已然是一名冷宫中的妃子了,这样的人还能帮娘娘什么忙?” “能,当然能,”见夕颜愿意帮她,皇后轻拍了下手,“有妹妹的话,我就放心了。” “不知娘娘要让夕颜做什么?”夕颜问道。 “那天你只要负责在竹帘后弹琴便可以了,重新吸引皇上对你的注意,让皇上重新回到你的禧月宫来。”皇后起身,仰起头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感受惬意的温暖。 明确了皇后的用意,夕颜的心里也没有了不安,倒一心想知道皇后的目的是什么,“娘娘这么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后一回头,“叮”的一声,头上的一支金钗滑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皇后将钗子拾起,紧紧握在手中,冷笑一声道:“我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皇后。”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八章 悲不禁 “主子,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衣裳,”夏至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将红色木制托盘高高举过头的宫婢。 夕颜从书桌边起身,示意宫婢将托盘放到临窗的榻上离开。 那宫婢低头将托盘放下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站在一边不动。 夕颜奇怪的瞥她一眼,就见她缓缓的抬起头,含笑的双眸看着一脸惊愕的夕颜。 “兰诺?”夕颜欣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怎么是你啊。” “奴婢给柔妃娘娘请安,”兰诺向夕颜福了福,指着榻上的衣裳道:“皇后娘娘派奴婢给柔妃娘娘送衣裳来。” “兰诺,为何跟我这么见外?你过的好吗?”夕颜拉了她的手在榻上坐下,上下打量着她,“好像胖了些了,皇后娘娘待你好么?” 兰诺点点头,“娘娘待我很好,只是我时常会想起我们之前在长宁宫时的情景。” 夕颜听了她的话,也怅然点头,“我也会时常想起。” “颜姐姐,很多事我都不明白,你和桃叶妹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否则大家那么好的姐妹,怎么会弄到现在这步田地呢?”兰诺拉着夕颜的手,神情黯然。 夕颜拍拍她的手,“兰诺,你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很多事该比我看的透才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我本意。” “唉,我明白,”兰诺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我还得给娘娘复命去,不可耽搁了。” 夕颜跟着兰诺起身,随她走了两步。 兰诺像想起了什么。回身指着榻上的衣裳道:“这衣裳是皇后娘娘特意命制衣坊新赶出来的,嘱咐着让颜姐姐在除夕宴上穿。” 夕颜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语调却充满了无奈。 兰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奴婢告退了。” 夕颜望着她离开地背影,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连兰诺都变了。那些她记忆中快乐单纯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回身见夏至已经将衣裳拎了起来,口中还在惊叹着,“这衣裳好华丽啊,真漂亮。” 夕颜顺着她地视线打量那件华丽的衣裳,海棠红地对襟上衣绣了精致的联珠花鸟纹,宽大的衣袖,长幅的绣了宽边的下摆。.wap,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夏至一边将托盘里地衣裳拿出来,一边连声惊叹,“主子。这些衣服都好华丽啊,将奴婢的眼都闪花了,”淡紫色的披帛、青莲色云锦抹胸和罗纱曳地长裙。裙上还订了许多细小的珍珠。 夕颜看着这么多衣裳就蹙了眉,如此精美高贵的衣裳。不知皇后送来给她到底是何用意。就算是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也稍嫌华丽了一些。 “哦。对了,主子,这是让您在除夕宴上穿的呢,”夏至放下衣服,一拍手兴奋的叫了起来。 “怎么了,又这么大惊小怪的,”夕颜转了身,回到坐到书桌边,展开桌上正练字地纸。 “主子,是除夕宴呢,您忘了宫里那条不成文的规矩了?”夏至凑到桌边,看夕颜犹自气定神闲的写字,不由恼了起来,“天气冷着呢,主子光顾着写字,小心手冻着。”夕颜笑着搁下笔,轻刮了下她地鼻子,“那就劳烦我们的好夏至帮我取个炭盆过来烤烤火。” “主子,”夏至轻跺了下脚,不依不饶,“皇后娘娘一片好心,给主子送来这么漂亮地衣裳,您倒好,自己却一点都不上心,让人巴巴在那儿着急。” 夕颜拈起自己写地字,吹干了墨迹,对夏至道:“还有几天呢,不急,到时候我自有打算。” “真的啊,”夏至又不气了,莞尔一笑,“奴婢这就给主子端炭盆进来。” 看着夏至欢喜地样子,夕颜也从心底淡淡的笑了,有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自从惠儿过世,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也许这便是皇帝不愿意来她这儿的原因吧,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对着一个总苦着脸的妃子。夕颜取过椅上的棉袄披着,踱至妆台前,镜中的人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容色如雪,唇亦如雪,冰清玉润,在如墨黑发的阴沉下,却一丝血色也无,夕颜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思量着除夕那夜或许该上个稍许浓艳的妆容。 到了除夕宴来临的时候,夕颜也未按原来的心思化浓妆,只细细描画了眉眼,将唇色染成绯红,淡淡的如日出的云霞。 她在皇后的授意下,在晚宴开始的时候才进入天禧殿,在席侧一处挂了竹帘的地方坐下,看着面前的古琴发呆。 帘外觥筹交错,没有嘈杂的人声,却听着热闹无比,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却听到皇后朗声道:“今日是除夕盛宴,本宫特意安排了一个曲子,恭贺我大曜国旗开得胜,荣耀万年。她听到皇帝轻轻笑了,清润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是么,那定要洗耳恭听,方不负了皇后的一番美意。” 听到皇帝的话,夕颜的心中有一丝退却,不知为何心里害怕了起来,她垂在身前的双手紧紧交握,碰到了指上带着的那枚戒指。 微微转动戒指,她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平缓下来,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念皇帝,想念他的怀抱,也想念他说过的话。 他对她的承诺,每一句都在一点点实现,而她呢,惠儿的逝去让她伤透了心,也让她忽略了恺辰心里的感受。 她深吸口气,将手放上古琴,轻拢慢拈,清越琴音流泻而出。 泠泠琴声。宛如高山流水,疑是雨落天际,隐约纠缠在离人的耳鬓发梢。像飘散不去的合欢香,一丝丝窜入人的五官。 稍顿。一抹复一挑,刹那间,嘤咛花语,呢喃莺啼,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辗转妩媚。 帘外已经没有了声息,广阔地天禧殿堂内,只闻得绕梁的琴声,琴声华然,繁花似锦。 一曲终了,帘外仍是寂静无声,过了许久便听到皇帝急切的声音,“抚琴者何人?” 夕颜起身,整了整自己地衣衫。掀帘走了出去。 方一踏出帘外,殿内便一阵骚动,夕颜拂了拂紫色披帛。提起那缀了珍珠的罗纱长裙行至殿前,在皇帝面前跪下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万岁万万岁。” “爱妃请起。”夕颜听到皇帝地声音后起身,披在身后的头发有几绺随着她的动作滑到了身前。她伸手轻轻拂到身后。 “娘娘的琴艺高超,一曲春江花月,当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坐在左手边的欣良媛与身边地珞贵人对望一眼,开口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夕颜也不言语,只微微带着淡笑,望着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一袭湖蓝的冕服,将他的肤色衬的愈加苍白,他似乎瘦了许多,脸上的五官更显分明,俊朗的气息中又添了一些沉稳,夕颜的脸倏的红了,她觉得自己地心跳又快起来,便微微垂下眼帘,盯着他面前的案桌看。 皇帝望着殿前婷婷而立的夕颜,良久都舍不得转开双眼,“爱妃亲身献上一曲以助雅兴,确实该赏,传旨,赏柔妃金丝珐琅如意一对,白玉净瓶一对。”“谢皇上,”夕颜忙又跪下谢恩,皇帝挥挥手,示意夕颜归位。 夕颜坐回自己地位子,看了眼皇帝,只见他自顾自的喝着宫婢斟上地酒,跟身边地太后和皇后不时说着话,却并不向她看一眼,一时心中有些失落。 这时,有内侍来报,说是北伐大军的信使来报。 众人止了喧闹,等着信使进门,都在期待着大军凯旋归来地准确时辰。 信使进殿,将大家都吓了一跳,浑身上下,沾了血的铠甲破败不堪,他一进门,便“嗵”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皇上,北伐大军已凯旋归来,正在城门外待命。” “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兵部侍郎石大人上前询问。 信使哭的伏在了地上,被内侍搀扶起来后,更是抽泣不已,声音断断续续,“大军,大军在回归途中,遭到……遭到残余倭奴的袭击,沈大人……沈大人……沈大人他。” 他一连三个沈大人,将大家的心都不由的吊了起来,石大人更是一掌拍下,“沈大人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沈大人在混战中受了……重伤,又急着赶路,所以……所以,在回程途中,过世了。” 信使的话让大家都定在了当场,这消息无异于当头棒喝,将众人都打懵了,一时大家都没反应。 等有人醒悟过来,便听到一声尖细的惨叫,大家回头,原来是桃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晕了过去。 桃叶的父亲吏部沈侍郎也是一脸惊异,跌坐在地上,身边的官吏忙急着扶他。 众人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大殿里混成一团,嫔妃急着上前查看桃叶的情形,众臣上前安慰沈侍郎货询问信使消息。 而夕颜,却只是痴痴地立着,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定定的看着殿外那一抹黑色夜幕,眼眸中有一种浓浓的颜色,象血一样殷红。 皇帝望着殿中混乱的场面不语,他只看着那个伫立不动的身影,心里胀起难以形容的酸涩,那酸涩一阵紧似一阵,将心绞的阵阵抽痛,直至麻木。 寂寞沙洲冷 第六十九章 悲不禁(二) 一场欢腾的除夕盛宴变成了哀痛的丧宴,夕颜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变成了为沈睿文弹奏的挽歌。 殿上众臣忙着搀扶老泪纵横沈侍郎出宫回府,桃叶坐在圈椅上,由内侍扶着抬往自己的灵秀宫,殿中乱成一团。 皇帝坐在殿上,看着堂下忙率的众人,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吩咐众人撤去酒席,群臣也告退了,皇后随着太后也回宫了,各嫔妃也纷纷离席告退。 才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热闹欢腾的天禧殿霎时空了下来,只剩下收拾酒席的内侍在穿梭忙碌。 一直没有动身的夕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皇帝的身边,看着趴在桌上的皇帝良久,伸出一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长发。 皇帝像被惊醒般猛一抬头,见到是夕颜,呆呆的看着她,像不认识她一样,眼神陌生又疏离。 夕颜的手放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身体的轻颤,心中一阵阵酸楚,开口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伸手捏住夕颜搭在她肩头的柔夷,握在手中,另一手环住了夕颜的腰,将头靠在了她的身前。 “夕颜,我好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肩膀垂了下来。 “皇上还是回宫歇着吧,臣妾让魏长林吩咐下去,”说罢她腾出一手,示意魏长林找来内侍,将皇帝搀扶起来回寝宫。 “夕颜,你别走,朕有话跟你说,”皇帝起身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夕颜。.wap,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是。臣妾就在这儿,”夕颜跟在皇帝身后,回头看了眼空旷的大殿。六扇朱漆大门全开着,月华穿进来投射在泛着光泽的大理石地面。冰冷透骨。 夕颜幡然醒悟,睿文不在了,心底空落落的那一块,怎么补都补不回来了。 冬夜的寒风呼啸着吹入大殿,刺骨地寒风吹散了夕颜的长发。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心里一悸,不想在独自一人,她忙跟上内侍离去地脚步,随着皇帝一起回寝宫。 内侍将皇帝扶上床榻,为他宽衣洗漱,将他安顿好以后,魏长林向夕颜询问,“柔妃娘娘是否在这儿安寝。要奴才去唤夏至过来吗?” 夕颜摇摇头,“不用了,你们下去吧。今儿有我陪着皇上。” 魏长林带着内侍行礼告退,将满室清冷留给了她。 夕颜起身打量皇帝的寝宫。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个屋子。屋里地陈设并不奢华,甚至还显露着一丝简朴。明黄色的窗幔与床褥是屋子的唯一亮色。 夕颜坐到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蓦然发现他憔悴的就像突然老了许多岁,她地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滑过他饱满的额角,落在耳际。 皇帝捉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夕颜,躺下陪我一会。” 夕颜将身上的披帛解下,脱去外袍,躺进了皇帝的锦被。 皇帝伸手抱住夕颜的腰,整个人蜷缩起来往她身上靠,“夕颜,我觉得冷。” 夕颜将皇帝的脖颈抱住,将她置于自己身前,从来都不曾为了皇帝做过写什么,一直以来都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从知道睿文去世到现在,她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够那么冷静地对待,只在听到这个噩耗的一霎那红了眼睛,看着当时混乱的场面,自己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反而她担心地是皇帝的感受,在举国欢庆地日子,突然痛失爱将,这对满怀雄心壮志一心想要重振朝纲,树立自己亲信地皇帝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她低头将脸贴上了他地面颊,轻声说道:“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原本我打算,等睿文回来就封他为领侍卫大臣,留他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可现在……”皇帝的话没有说完,一声呜咽就从他口中传出,“为什么我重视的人都留不住,惠儿这样,睿文也这样。” 恐怕是压抑了许久,皇帝紧紧抱着夕颜的腰抽泣,哭的像个孩子。 夕颜的泪也流了下来,她没想到对皇帝来说,睿文也是他重视的人,她甚至还一直以为,皇帝是因为她的关系才把睿文派去北征的,却原来在皇帝的心目中,睿文早已经是他倚重的一名重臣了。 她一直以为她对睿文的感情很深,从初次见面到共赴北辰国,再到他将她平安的从北辰国救出,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从生离到死别,经历了那么多事,可现在,她居然已经记不起睿文的样子了。 只依稀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身手敏捷的他扶住了惊慌失措绊倒的她,在那么漆黑的夜里,她只记得他一双清澈又纯净的眼睛。 闭上眼,那双带着笑意的明亮的眼还在脑海中来回,想起的都是他笑着的双眼。 他对她,永远都是和善的,随和的,甚至是服从。 夕颜抱紧了皇帝,将脸埋在柔软的枕上,在这寂寞寒冷的冬夜,他们在一起哭泣,抱在一起取暖,陪伴着彼此害怕寂寞的 天刚亮,皇帝就醒过来了,望着怀中呼吸平缓的娇小身躯,心中一暖,她在这儿陪了他一整夜,她确实是关心他的。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稍稍的放松了些,蹑手蹑脚的起身,轻声来到外间,唤来魏长林梳洗更衣准备上朝。 今天是大年初一,又经历了昨天的变故,朝堂想必会乱成一团吧。 他接过魏长林递上的热手巾抹了把脸,穿上朝服,看了眼在里屋睡的深沉的夕颜,抖擞精神踏出了寝宫。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章 伤离别 庆嘉五年正月初七,是睿文下葬的日子,皇帝在早先已经下诏,追封沈睿文为一等护国候,仪制按一等侯爷等级。 下葬这天是个阴沉沉的大雾天,雾蒙蒙的空气压迫的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夕颜裹了厚实的棉袄坐在露台上,只一会连头发都湿漉漉的了,夏至好几次都来催她进屋,都被她阻止了,到最后实在恼了,索性将露台的门一关,不让夏至出来。 她必须静静的独自一个人和睿文告别。 露台上很安静,四周是弥漫的大雾,除了她坐着的这小小一方天地,其它什么都看不见,她恍惚的想起在北辰国的时候,睿文架着马车,载着她和受伤的耶律齐,那天也是一个雾天。 她抬起了一直紧握着的左手,平放到面前摊开。 掌中,那枚银白的指环在弥漫的雾气中散发着柔和的光彩。 夕颜愣愣的盯着,耳边传来隐隐的哭声,等她偏了头仔细去听时,却又听不到了。 过了许久,她才突然醒悟,今天是睿文下葬的日子,睿文走了,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她的心中一痛,紧紧握住了左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任那枚冰冷的银戒深深的嵌入了手中的皮肉,以此来代替心中的痛。 她抹了抹干涩的眼睛,没有眼泪。 从知道睿文去世到现在,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心里总是很平静,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应该就是心死了吧。 夕颜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四周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寒意确实透过浓重的大雾。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让她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主子。丽良媛来看您了,”夏至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夕颜怔怔的站起身,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开了门进屋,丽良媛已经等在屋里了。 “嫔妾给娘娘请安。”丽良媛看见她,便上前请安。 夕颜淡淡地点头,将左手的东西塞进挂在腰间地绣包,便坐到火盆前烤火。 “妹妹,今儿是沈大人下葬的日子,妹妹可曾去看过桃叶妹妹?”丽良媛在夕颜身边坐下,为她整着衣裳。 夕颜望她一眼,摇摇头,“姐姐这是要去灵秀宫吗?那一起去吧。” “好。”丽良媛起身看了眼夕颜,“妹妹的衣裳还是换了吧。” 夕颜打量下自己的衣服,从除夕开始。她只要在自己宫里,就总裹着这件夏至做的宽大地棉袄。颜色灰暗。不显腰身,穿着却比任何衣裳都保暖。 夕颜点点头。由夏至沧红服侍了换好了衣裳,临出门,夏至又为她披上了暖和的白毛披风,一切妥当之后才跟丽良媛一起往灵秀宫去。灵秀宫里已经有聚了好几位嫔妃了,见了夕颜都上前来行礼,夕颜虚虚的笑着,缓步走到里间。 屋里的炭盆烧的很旺,窗户紧闭,有股奇怪的香息在屋子里萦绕。 桃叶就这么虚弱的躺在床上,翠云在一边小口的喂她喝水,不知怎么呛着了,引的她咳嗽不已。 夕颜上前轻轻扶起桃叶,让她倚在她怀里,为她轻轻顺着气。 桃叶睁开迷蒙地双眼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挣扎起来,用了很大的力气挣脱了夕颜的依靠,将她一把推开,自己又颓丧地倒回床上。 夕颜看了身后的丽良媛一眼,轻声道:“我与良婕妤有些体己地话要说,还希望各位姐妹能体谅一下。” 跟在夕颜身后进屋地众嫔妃听了,忙起身退到外屋,翠云还体贴的为她们带上了门。 “我没话要跟你说,”桃叶愤恨地瞪着夕颜,一句话说的激动起来,又咳个不停。 夕颜不说话,从床头取了茶杯喂她喝了点热茶。 桃叶顺了气,捂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夕颜的动作顿了顿,手中的茶杯在轻微的颤抖,她缓慢的放下杯子,坐在她床沿,望着躺在床上的桃叶。 “沈大人为国捐躯,是大曜国的忠臣,妹妹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节哀啊。”夕颜说着抽出娟帕掖了掖自己的眼角。 “锵”一声,桃叶将床头的茶杯扫到了地上,指着夕颜的脸说道:“你怎么说的出这种话,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哥哥。”夕颜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都是因为你,哥哥才会被皇上发配到北方去平定骚乱,如果哥哥没去北征,他就不会死,都是你害的,”桃叶指着夕颜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甚至一脸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样子。 夕颜站起身,踱到炭盆边烤火,轻声说道:“到今天你还是这么想,你的话不仅侮辱了皇上,也侮辱了你的哥哥。” 她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望着庭中一株腊梅,“你哥哥是为了保护大曜国的北疆,才自请去北方讨伐倭奴,皇上也是想重用你哥哥,才会派他去的,你哥哥是绝对相信皇上的,而皇上又那么正直,怎么会为了一点儿女私情便报复你哥哥呢。” 桃叶不语,瞪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盯着床顶绣花窗幔。夕颜见她不说话,轻叹口气,“妹妹还是快些康复吧,宫里的日子可是不等人的,别因为妹妹的病态,让皇上却步灵秀宫。” 说罢,她扬声让门外的嫔妃进来,指着地上茶杯碎片说道:“这是我刚才倒水给妹妹喝时打破的。” 众人面面相觑,也未多加询问,都围着桃叶嘘寒问暖。 夕颜站在一边看大家姐妹情深,看了一会便起身回禧月宫,一众嫔妃又忙不迭的行礼恭送,夕颜出了外屋,再回头看时,却见桃叶躺在床上,并未理身边人跟她说的什么话,只牢牢盯着她看,过了许久却又倔强的扭过头去。 雾还是没有散去,依然如烟笼罩在四周,人走过,雾便一点点碎了,飘散在四周。 夕颜回到禧月宫,换上了原先的那件大棉袄,窝在床上用被子盖了全身,唤来夏至。 “将咱们自制的桂花酿给我端来。” 夏至愣了愣,还是依照她的吩咐将一坛桂花酿端来,为她倒出一壶,和一个小酒盅一起放在床边。 夕颜见了点点头,示意她出去,夏至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带上门出去了。 酒绕唇齿间,原本细腻馥郁的桂花香,却格外苦涩,夕颜一盏接一盏的喝着,丝毫未觉尝出四溢的酒香,只把那苦涩的味道灌入心脾。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一章 情自薄 头痛欲裂,白晃晃的阳光刺着她的眼,夕颜轻轻呻吟了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过了好久才渐渐恢复过来,天光大亮,已经接近午时了吧。 夕颜偏头看向窗外的阳光,却突然发现近在咫尺的枕上,一个银色的亮闪闪的物体。 她被吓了一跳,忙侧过身一看,原来是那枚银色的戒指。 夕颜轻嘘了口气,伸手到枕下找装指环的小锦囊,突然发现事情不对,惊的坐了起来。 戒指她一向是收在一个蓝色的小锦囊中塞在枕头下的,很少取出来,今日怎么会跑到枕头上去呢。 “夏至,夏至,”她坐在床上便立刻嚷了起来。 “主子,什么事?”夏至急匆匆的进门,见夕颜满脸焦虑,惊了一惊,她微微定了定心神,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昨日我喝酒以后,有谁来过吗?”夕颜紧张的一把抓住夏至的手,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皇上啊,”夏至不疑有他,老实的回答,奇怪夕颜有那么大的反应,“皇上昨晚来时,见主子一个人喝闷酒,让奴婢取了杯子和主子一块儿喝,还吩咐奴婢不要来打扰,皇上一直到今儿早上卯时才离开的。” “皇上,”夕颜的手颓丧的垂落下来,眼神刹那间变的迷惘起来,心中有丝不祥的预感闪过,背上像被针刺的难受。 “主子,水来了,”沧红端来热水。服侍夕颜梳洗,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夕颜坐在桌边开始用膳。 正吃着。.1*6*K更新最快.听到内侍通传,魏长林来了。进了门他也不行礼,挑了挑眉扬声道:“柔妃娘娘,奴才是奉了皇上口谕,送娘娘去清华宫居住,娘娘请吧。” “什么?”夕颜为出声。一边的沧红叫了起来,“魏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让主子去清华宫呢,那可是冷宫啊,是不是搞错了?” 夏至也紧张地站在夕颜身后,紧紧抓住了夕颜的手。 夕颜叫住了沧红,“沧红,魏公公只是奉旨办事。断不会出错的,去收拾东西吧。” 沧红听了夕颜地话,乖乖进屋里收拾衣物。 夏至哽咽的声音。带着哭腔对沧红说:“不用收拾很多东西,主子很快就会回来地。” 夕颜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将手中的一盏茶喝完。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裙。 沧红收拾好了东西,挽成一个包袱交到夏至手上。便跟着夕颜一起往外走。 刚到门口却被魏长林拦了下来,“清华宫自有伺候的宫婢,你们两个不用过去。” 沧红一急,哇的哭了起来,夏至也急地皱了眉,“我们两个跟着主子习惯了,那里的人恐怕不熟悉主子的喜好“夏至,不用了,”夕颜接过夏至手上的包袱,“你们两个就呆在禧月宫吧,这样也好,省的跟着我碍了你们的前途。” 魏长林招呼带来的内侍帮夕颜拎着包袱,自己向夕颜行了个礼,“柔妃娘娘,您可千万别怪罪老奴,这都是皇上下的旨,怒此也是没办法。” 夕颜一脸的平静,看着魏长林点点头,“我明白,魏公公带路吧。” 隐隐地,她已经察觉到了皇帝让她去冷宫的原因,应该与那枚银戒有关,又或许不单单是那枚戒指。 一直以来,有很多事在扰乱着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怀疑与猜忌是一切感情中都存在地,只是当怀疑与猜忌发生时,她未想过解释或者澄清,许多的事累积起来,让他们只见地误解越来越深,裂痕也越来越深,她曾经想过忘记一切,从新开始,用自己地付出去弥补这些误解和裂痕,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还是放不下。 夕颜轻轻叹息,跟着内侍榻上万宝湖地九曲桥,往万宝湖的最北面走,那里有一座最为偏僻的宫室-清华宫。 进出清华宫只有一条从万宝湖上延伸而去的九曲桥,独门独院的形式,让清华宫成为了万宝湖上的一座半岛,再往北就是高高的宫墙了。 踏进清华宫,有个正在扫地的内侍见了魏长林,忙上前来请安,“魏公公,您老怎么来这儿了?” 魏长林为夕颜让出一条道,对那名内侍说道:“小惠子,从今儿起,柔妃娘娘就住这,你们可得小心伺候着。”按常理,清华宫是冷宫,来冷宫的妃嫔都是些不受宠的,鲜少能见到内侍总管还如此客气对待的,所以小惠子一时之间也拿捏不准,夕颜到底算不算失宠的妃子。 小惠子忙不迭的上前接过夕颜的东西,带着夕颜往里走。 魏长林站在原地不动,向夕颜行了礼,低垂着头看着地上,“奴才告退了,柔妃娘娘安心住在这儿,几时能再回去,皇上自由安排,请娘娘不要擅自离开清华宫为好。” 夕颜点点头,向他翩然一笑,“有劳魏公公了。” 魏长林直起身,带着内侍们踏上了九曲桥离开了清华宫。 夕颜站在门内,沿着蜿蜒的九曲桥看向对岸,从那里可以到达皇帝的寝宫天禧殿,刚才来清华宫时,她总觉得那里有双眼,一直在看着自己。 夕颜讪讪的笑了,转身跟着小惠子进了屋。 清华宫,说是宫殿,其实只能算的上一个狭小的院落,两开间的屋子,夕颜住了南面那间,推开窗户就能见到院子里那株高大的梧桐。 阳光穿过窗子照射进来,将室内照的一片通明,临湖的两面都是宽大的窗户,白天还好,每到夜晚,湖上的寒风便钻进关不严密的窗缝,每每都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将夕颜从睡梦中惊醒。 浑身只觉得寒冷,这屋子里除去南窗放着的一张桌子,就只有靠墙的床和柜子了,被子只有一床,夕颜和衣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还是觉得寒冷。 也许那种冷是从心底传来的,那是多少被子都焐不热的,夕颜迷迷糊糊的想着,将脸深深埋在枕头里,模糊的喊了声,“夏至。” 过了好久也不见人来,她才猛然醒悟,她不是在自己的禧月宫,而是身处清华宫,一个被称为冷宫的地方。 这一醒,她便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瞪着四周的黑暗,这是她来到冷宫的第一个夜晚,伴随她的只有湖面上传来的呼呼风声。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二章 朱颜瘦 “柔妃娘娘,用膳了,”清华宫唯一的一名宫婢冬莲推开进来,低着头看也不看夕颜一眼,将午膳放到桌上便退出去。 夕颜还未来得及抬头问她一句话,门便被“咣”的一声关上了。 望着犹自晃动的门环,夕颜摇头苦笑,自己只是被打入冷宫的一介嫔妃,伺候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任谁都不会愿意做,对她冷淡以对,也算客气的了。 她叹了一声,走到桌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一菜一汤一碗米饭,以她现在的景况,这样的膳食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喝了两口汤便放下了筷子。 她推开托盘,坐在床边又看起了书。 冬日的暖阳晒的她舒服的呼了口气,这冷宫的感觉只在晚上才体现出来,白天却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幽静所在。 才堪堪翻了两页书,门便“吱”的一声打开了,兰诺的声音传了过来,“姐姐,你还好吗?” 夕颜欣喜的放下书,迎了过去,“你怎么过来的?” 兰诺望着夕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跟在她身后的冬莲说道:“我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前来查问柔妃娘娘的,你先出去吧。” 冬莲望了她们交握着的手,眼神闪烁,“兰诺姐姐,这恐怕不合规矩。” 兰诺从袖中拿出一小锭银子塞到她手中,瞪了她一眼,“还不走?” 冬莲这才嬉笑着离开。 兰诺将门关上后,又回身拉住了夕颜的手,“颜姐姐。怎么会这样的?” “你是奉了皇后之命来的?”夕颜不答反问。 兰诺连忙摇头,压低了嗓音悄悄说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昨儿皇后娘娘在宫里发脾气。说什么没用,白白浪费了她一番心思。我这才知道姐姐被送到这来了,今儿偷了空便跑来看看你。.wap,16K.Cn更新最快.” 夕颜拉她一起在床上坐下,轻轻抚着她地长发,“这儿可不是你来的地方,以后就别来了。”“颜姐姐。到底怎么了,皇上不是很喜欢你的吗?”兰诺落下夕颜地手,焦急的问道:“还能再出去吗?” 夕颜摇头,“你以为这是小孩子在扮过家家吗?这冷宫不是我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走地地方,我现在只希望,皇上能够真正的忘了我。” “颜姐姐,你不准备回去了吗?”听到夕颜的话,兰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夕颜的眼看向窗外金色地湖面。水波粼粼,云淡风轻。 “回去吧,顺路去看看夏至。让她不用担心我,”夕颜站起身。拉兰诺走向门边。“这宫里现在还在担心我的人,除了你。也就只有她了。” 兰诺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用力眨眨眼,见到桌上纹丝不动的饭菜,担心的问道:“颜姐姐,你怎么不吃饭?你瘦了好多,我会关照下去,让他们好生待你,你也放宽心,我相信皇上一定会接你回去的。” “我不信皇上是那样的人,”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傻瓜,”夕颜拍拍她的手,送她出门,“去吧,别再为我费心了,你也该到时候出宫了,可别误了自己的事。“嗯,”兰诺应道,“那我走了,万事小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望着兰诺远去的身影,夕颜无奈地摇头,转身退回自己的居室,丝毫未注意到一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眼。 冷宫中地日子,也不像想像中那么难过,许是有兰诺照应,夕颜时常可以收到夏至送来的书,靠着自己地藏书打发日子,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多感伤。没有再让她回禧月宫地迹象,皇帝也似乎忘记了她这个人,自她搬来这清华宫后,不曾过问过一句,不过夕颜想想也对,都已经是被打入冷宫的人了,皇帝又怎么会再垂青呢。 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湖面的风声听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夕颜再也不会像初来时每次都被吵醒。 日子过的闲散又安宁,让她平静的产生了幻觉,仿佛她身处的不是皇宫内院,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没有世俗纷扰,没有爱恨情仇。 她已经不常想起之前的自己了,以及之前所经历的一切,痛或悲伤,都已经在日复一日静静的流水声中渐渐消磨殆尽,有的只是一片平静的湖水和她渐渐趋于宁静的心神。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屋子里临水的三面窗便一直敞开着,夕颜托兰诺找来了许多薄铜片,用剪子绞出形状后穿上线做成一个漂亮的风铃,挂在窗口。 每当有风过,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别有一番古朴的韵味。 这天,兰诺又偷偷跑来,对她的这一行为,夕颜苦劝无效后,也就随她了,心里却是觉得窝心,若不是有她打点,自己在冷宫中的日子,恐怕不会这么好过吧。 “颜姐姐,你又瘦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红豆糕,快尝尝,”兰诺献宝的从挎着的小篮子里取出一叠点心,放到夕颜面前,“我是按照你上会跟我说的方法做的哦,皇后娘娘吃了也连夸我的手艺进步了呢。” 望着眼前的红豆糕,夕颜久久没有言语,只愣愣的盯着出神。 “颜姐姐?”兰诺见她不说话,叫了她一声,又突然不说话了,也一起看着红豆糕出神,过了许久说道:“颜姐姐可是想到桃叶妹妹了?” 见夕颜不语,她又忿忿的继续说:“桃叶妹妹真的完全变了,自从皇上册封她为妃之后,愈加变的目中无人,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几次气的皇后娘娘在宫里大发雷霆,大家都在说,颜姐姐进了冷宫,最得宠的就是她了。” 夕颜只笑笑,并不接她的话,兰诺也毫不在意,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前咱们一起当差的时候,就属她跟颜姐姐关系最好,可是现在呢,姐姐进了冷宫,她连理都不理,看着真让人心寒。” “来,兰诺,我来尝尝你做的红豆糕,”夕颜取过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味道不错,怪不得皇后娘娘会夸奖你呢。” 兰诺被夕颜说的不好意思的笑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气恼的瞪了夕颜一眼,“颜姐姐,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争取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我真是为你不值,皇上也真没良 “兰诺,”夕颜扬声制止了她,这丫头虽说重情重义,可是性子太冲,讲话也没遮没拦的,让人不由的捏把汗,“你在皇后娘娘那儿当差那么久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吗?” 听到夕颜严厉的语气,兰诺吓了一跳,有些瑟缩的低了头,“我,我也是对颜姐姐才敢这么说的,我是替颜姐姐不平,皇上之前对你那么好,怎么说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看都不来看你一眼,甚至……” 夕颜摸摸她的头,“甚至什么?” 兰诺咽了口口水,不安的看这夕颜嗫嚅道:“今儿,我听皇后娘娘跟姑姑说起,说是云泉宫的丽良媛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谁知,夕颜并不气恼,只是笑笑,兰诺更生气了,“颜姐姐,你都不恼吗?” “为何要恼?”夕颜笑的更深,“皇上膝下只有一位公主,丽良媛有了身孕是好事啊。”兰诺还想开口说什么,被夕颜轻轻掩住了口,“好了,别再说什么了,若你只说这样的事,以后就别再来看我了。” 兰诺想了想,乖乖的点头,“那我以后都不说了。” 夕颜笑着点点头,兰诺一定很难相信吧,自己的心里真的已经静如止水了。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三章 相思浓时心转淡 天气越来越热,临窗的湖面开出了一朵朵紫色的莲花,像一只只倒扣的小碗,盈盈玉立。 夕颜越来越常流连窗边,吹着湖面的微风,看着莲花出神。 又到七月,三伏夏暑,日头白晃晃的,夕颜躲在床边阴凉处乘凉。 清华宫里寂静无声,小惠子和冬莲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梧桐树茂盛的枝叶在风里沙沙的响着,知了放肆的鸣叫,夏日的感觉格外明显。 傍晚时分,日头偏西,夕颜摇着扇子在院里散步,隐隐传来丝竹声,她站住了,响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永春宫灯火通明,因为隔的不远,甚至还能见到正殿门口忙碌往来的内侍。 皇上又在这儿设宴吗?不知又是因为什么事,也许是哪位嫔妃吧,夕颜想了想,醒悟过来,今儿是桃叶的生辰。 她笑了起来,以桃叶现今在宫里的势头,皇上在永春宫设宴为她庆贺也是理所当然吧,她拎起曳地的裙摆,转身回屋,再热闹的歌舞升平都与她无关了,她只想窝回自己的那一小方天地。 永春宫内,一番争奇斗艳的景象,天气渐热,嫔妃们穿的也越来越花哨,淡妆浓抹总相宜,正殿里萦绕着纷杂的香味。 皇帝坐在高台,百无聊赖的看着底下歌舞的伶人,听着身边的皇后跟桃叶聊天,眼光却不由自主的越过重重殿门,看向一水之隔的清华宫。 不管如何热闹的场面,心里总会觉得少了一块,仿佛总也定不下心来。皇帝烦躁的一口将杯中地酒饮下,却愈发觉得燥热。一边的皇后注意到皇帝坐立不安的神情,用扇子掩了唇。不着痕迹地凑到皇帝面前说道:“皇上,今儿这么喜庆的场合。不如把夕颜妹妹一起接来,人多也热闹一点。” 皇帝又一杯酒下肚,眼神清洌地看着前方,不发一言。 见皇帝不说话,皇后转了脸看他。娇嗔道:“皇上。” 皇帝放下酒盏,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将皇后激了一个寒战,立刻坐直了身子不再说话。 而皇帝心中却被撩动起一角,一手撑头,盯着杯中的酒液看,水光盈盈,犹如明媚的眼波扫过。恍惚间,那眼睛熟悉又亲切,带了丝丝笑意。温暖的看着她,让他刹那间乱了心神。.1^6^K^更新最快. 他晃晃头。招手唤来魏长林。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便由他搀扶着起身。 底下地歌舞都静了下来。皇后忙起身说道:“皇上心里高兴,多饮了两杯,一时不胜酒力,先回宫休息了。” 众人忙起身行礼,皇帝也不说话,只踉跄着出了殿门,由内侍抬了往自己的寝宫去。 走上九曲桥的时候,他回头望向清华宫,一片绚丽灯光衬托下,那里格外冷寂,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闪烁,隐约的能看到人走动的身影,是她吗? 夜胧明,天际间,月淡星疏。 他靠在椅背上,夏日的晚风微醺,将他的酒意都吹了上来,他叫住了魏长林,让御撵停了下来。 “你们都先回去吧,让朕走一走,魏长林跟着就行了,”皇帝从步撵上下来,由魏长林搀着站在了桥上。 一种内侍面面相觑,最后在魏长林示意下才离开,皇帝步履蹒跚,扶着魏长林的手往清华宫去。 小小地院门虚掩着,魏长林伸手推开,也没有内侍出来迎接,他们一路畅通的来到夕颜住的屋门前。 皇帝示意魏长林留在外面,自己一人进去,魏长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垂首站在门边。 皇帝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落栓,轻易便开了,开门地吱呀声,将坐在窗边看书的夕颜吓了一跳,等她抬起头时,一片黑暗地阴影靠了过来,就着昏暗地灯光,她才看仔细来人,放下书正准备起身,却被拉进了温暖的怀抱。 “夕颜,你过地好吗?” 混着浓浓酒味的气息铺面而来,让夕颜不禁皱了眉,她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背,“皇上,天气炎热,您还是坐下歇会吧。” 皇帝的身子晃了晃,离开了怀里的夕颜,就势坐在了夕颜的床上,与她对视。 夕颜看了他一眼,转开头,走到床尾的架子上取过布巾,浸了水绞干,过来给皇帝擦脸。 英挺的眉眼,熟悉的脸颊,居然有那么久没见了,布巾在他脸上轻轻滑过,夕颜抑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指。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彻底忘记这个人,却未想,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轻易的勾起了她全部的思念,以前的一幕幕全部涌上心头,他的笑、他的怒全部深深的刻进她的心里,根本无法忘记。 皇帝抓住了夕颜为他擦拭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印下一吻,“你在怨我吗?” 夕颜轻轻挣脱他的手,将布巾放回架子,走回皇帝身边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摇头,“不,我从来没有怨过你。” 她环顾四周,眼神中一片宁静,“在这里挺好的,没有纷争,没有那么多猜疑与顾忌,过的很平静。” “你还是在怨我,”皇帝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身前,闭上了双眼,熟悉的馨香让他安心,全身放松后居然有了沉沉的睡意。 “刚来的时候,我怨过,怨您一句理由都不给我便将我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怨了,反而想谢谢您,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夕颜说完低头站了眼怀中的皇帝,只见他一动不动的靠在她胸口,隐隐的有鼾声传来。 夕颜轻笑出声,轻抚了下他的长发,在她面前,他时常表现的像个孩子,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开口轻声问道:“门口是谁在?” 魏长林忙应道:“是奴才。” “进来吧,”魏长林应声进屋,见到这幅场景也愣了愣,却又在心底暗暗笑开了,皇上终究是舍不得这位柔妃娘娘,看来离她回禧月宫的日子也不远了夕颜在魏长林的协助下将皇帝在床上安置好,魏长林去外屋守夜,她便在窗前的春凳上坐了下来。 皇帝的睡颜平和,那么久没见,他似乎过的不错,脸颊看上去更丰润了些,却比之前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夕颜抱膝坐在凳上,将头搁在窗沿上看着他,若他们都是生在普通人家,这一生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幸运的事。 只可惜,现在这样的环境,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吧。 夕颜这样想着,沉重的眼皮搭了下来,抱膝而坐的她就这样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天光大亮,风轻轻吹着桌上的书页“啪啦啦”的作响。 若不是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隐隐檀香,她真会怀疑昨夜皇帝的来临只是一场梦。 简单梳洗后,她站在桌前发呆,气温一点点上升,她也兀自站在阳光下,完全未觉得炎热。 “颜姐姐,在想什么呢?”兰诺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夕颜转身看着她,心里有一丝的凉意。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她注意到身上的热度,回身往阴凉处走。兰诺将手中的提篮放到桌上,“今儿一早皇后娘娘吩咐了做酸梅汤解暑,我特意多做了些,带来给你尝尝。” 一个紫色的瓷壶放在桌上,兰诺取过小碗倒出一点,捧到夕颜面前。 夕颜稳稳接过,将碗放到唇边轻啜一口,“嗯,甜酸适中,冰冰凉凉的解暑正好。” 看着夕颜满意,兰诺也笑了,“姐姐喜欢就多喝一点,我明儿再送来。” “兰诺,不是叫你不要来那么勤快吗?被皇后娘娘知道可不好,”夕颜将喝完的小碗放在桌上。 兰诺又倒出一碗,摇头道:“不怕,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这酸梅汤还是她让我送来的呢。” 夕颜望着她的动作,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冷意,“恐怕她已经知道皇上昨晚来我这儿了吧?” 兰诺毫不察觉夕颜不快的心情,自顾的为她整理桌面,“皇上来你这儿的消息,现在整个宫里都传开了,大家都知道皇上对姐姐还是放心不下的,都在说着姐姐很快就要回禧月宫了呢。” 看着兰诺开心的说着,夕颜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若先前有人问她想不想回自己的禧月宫,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想,在这清华宫里宁静的过一辈子也挺好。 可是昨夜见到皇帝,她埋藏在心底的思念一个个都冒了泡,而且迅速的膨胀开来,甚至比之前都更为想念他。 每个人都只当她想脱离这个冷宫回到自己的宫里去,却不知,她只想见到那个思念着的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兰诺还在絮絮的说着什么,她轻笑着回应,踱到窗前,看向院中的梧桐,枝叶茂盛苍天蔽日的梧桐树,让人有种想依靠上去的心情,就像那个她思念着的人,安心的可靠。 风吹过,拂起她轻柔的鬓发,也将她的心思吹的轻轻漂浮了起来,暖暖的沐在风中,吹的心都疼了。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四章 磐石不动 就在宫里纷纷议论夕颜几时回禧月宫时,皇帝那儿却没有了动静,他也再没有偷偷去看过夕颜,夕颜也依旧安静的呆在清华宫,只是小惠子和冬莲对她的态度大有好转,甚至允许夏至进来看她。 这一年又是风调雨顺,国库充盈,皇帝一时高兴中秋时大宴群臣,据说在宴席上大赏重臣,却是皇后娘家最是得意,皇后的舅舅林大人官拜一品,与窦氏各撑半边天。 太后娘娘也因此气病了,缠绵病榻已经一月有余,时好时差,有时连人都不认得了。 怪不得兰诺有好久没来她这儿了,想必太后一病,这宫里就乱成一团了吧,而唯一还能清净的地方,就是这清华宫了。 夕颜听夏至跟她说着这些,也只是淡淡一笑,吐出口中的果核中秋过后,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连瓜果也越来越少了,夏至也是好不容易才找来了一些樱桃,知道夕颜爱吃,忙不迭的给她送来。 “夏至,司徒先生还在京里吗?”夕颜悠闲的将又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这么久没见,挺挂念他的。” 夏至为夕颜摘着果蒂,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司徒先生几次来看您都没见着,后来奴婢把情况跟他说了,先生说主子用不着他,便离开了,后来奴婢去打探过,他带着小童又四处云游去了。” “呵呵,”夕颜笑了,“先生就是这样,宁愿浪迹天涯,也不愿在一处停留。” 夏至起身收拾了碟子。又问夕颜,“主子还想吃什么,奴婢下次带来。” 夕颜想了想。摇头,“天气慢慢凉了。也没啥想吃的,你下次帮我带两件衣裳来吧。” “嗯,”夏至向她笑笑,“那主子可早些歇息吧,时候不早了。.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夏至收拾完东西就走了。夕颜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夜色如水,将她浸润其中,窗外的芙蕖在夜里凋零,水面的蜻蜓无处栖身,飞去了,留得一池枯荷,等待着细雨她下意识的抚摸着颈上地玉牌,那是皇帝送她的玉牌。后来被她挂到了惠儿的脖子上,自从惠儿去了以后,她便又天天戴着了。 惠儿。再过一月便是他地忌日了,时间过的好快啊。转眼一年就已经过去了。若惠儿还在,现在应该会叫她母亲了吧。 心里有钝钝地痛。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好不好,会不会觉得冷。 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她抬起含泪双眸,见到面前清俊的脸庞,不觉迷蒙了双眼,开口便说道:“恺辰,我想惠儿了。” 皇帝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放上床榻,让她窝在他怀中,手缓缓的顺着她地秀发,“我也想他。” 夕颜在他怀中不语,只静静的流着泪,过了许久才止住了抽泣,轻靠着他胸膛,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银蓝的月色水一样流进屋内,所至之处,全都被笼上了充满魅惑感觉的微蓝光晕。 夕颜微微的抬头,望向皇帝的脸,他的黑眸闪动,低下头,湿热的吻随即覆上来,他地双手轻柔的抚摸她的肩背腰臀,当冗长地吻结束,他们都气喘吁吁。 皇帝低头望着她双眼,水雾迷蒙中透出一丝绝望,让他看了心中抽痛,不觉又低下头去,将一个个轻柔的吻印上她地脸颊,脖颈,前胸。 欲望被点燃,眼前所见只是他燃烧地黑眸,耳边所听的只有他撩人地喘息,唇齿间尽是充满他熟悉的气息,身体感觉到的全是他轻柔的抚摩。 夕颜在他的火热终于充满她时,闭紧双眼,咬住他的肩,有晶莹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肌肤与肌肤厮磨,气息与气息交缠,他伏在她身上的修长身躯狂野地律动,每次深深的结合都令夕颜叹息,他们用尽所有的力气感受着彼此的存在,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都注入对方的体内。 绯色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撒在芙蓉锦帐上,颤抖着,恍如涟漪。 晨间的迷雾一点点漫进开着窗户,晨光微露,凉意丝丝点点的浸润着屋里的人。 夕颜睁开眼,注视着身边熟睡的皇帝,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头埋在她的颈间,呼吸之间气息在她周围萦绕。 夕颜拉过薄被,盖上皇帝的肩头。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夕颜悄悄起身,将自己的衣裳穿好,坐在床边凝视皇帝的睡颜。 皇帝在夕颜离开的时候就醒了,感觉到夕颜在看她,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什么时辰了?”皇帝的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格外性感妖魅。 “刚刚卯时,皇上要再睡一会吗?”夕颜向他笑笑。 皇帝抹了把脸,“不睡了,你陪我说说话。” 夕颜点头,看着他:“说什么呢?” “夕颜,我把你安排在这儿,你习惯吗?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是回禧月宫吧。” 夕颜轻笑着摇头,“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儿还清静些,没人来打扰,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皇帝抱住夕颜的要,将脸埋在她腰间,“让你受委屈了,你再等等,过一段时候就能让你回去了。”夕颜轻柔的抚摸他的头发,黑亮的长发倾泻下来,入墨似玉。 宁静的时刻才刚享受了没多久,突然魏长林的声音便急促的传来,“皇上,您醒了吗?” 皇帝头也不抬的问道:“何事?” 魏长林犹豫了下,语调中带了哭腔:“方才永寿宫的人来报,说是太后娘娘在昨儿夜里,薨了。” 皇帝没有说话,只抱着夕颜不动。 魏长林隔了许久都没听到回应,不安的低唤了声:“皇上?” 夕颜轻轻拍了拍皇帝的脸颊,“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抬头看向夕颜,眼中盈满泪水,他紧紧抱着夕颜,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将脸贴向她的肚子,“夕颜,让我抱抱你,夕颜。” 皇帝的手臂紧紧箍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他的身体轻轻颤动着,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夕颜觉得自己的衣裳一片温热。 过了许久,夕颜拍拍她的背,轻声道:“皇上,大家都在等着。” 皇帝慢慢直起身,夕颜见到他双眼红红的,便起身绞了湿布巾过来让他擦脸。 魏长林开门进来,服侍皇帝洗漱完毕,又静静退出门外等候。皇帝揉揉自己的脸,走到夕颜面前,伸手将她搂在怀中,“你再等一段时间,我顾不过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夕颜点头,为他整整衣裳,看向他的双眼,坚定的说:“我会在这里等你。” 皇帝伸手轻触她柔嫩的面颊,最后一握拳,转身出去。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五章 雪后初晴 太后去世,朝中所有文武官员,服素服百日。 武官五品以上、文官三品以上命妇,于第四日素服入宫,整个皇宫哭声不断。 皇帝下诏,举国服孝三日,禁屠宰,在京四十九日,在外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 七日后,太后下葬,梓宫由东门而出,送往容县先皇陵寝,与先皇同葬。 丧满百日,皇帝辍朝,在天禧殿中大宴群臣,也就是在这次宴席上,皇帝亲自下令,捉拿窦氏。 当即从宴席上涌出一批埋伏好了侍卫,将窦相国抓了起来。 庆嘉六年就在全国一片哀恸和紧张的气氛中,悄悄降临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雪,密密麻麻的雪珠子从天而降,到了下午就变成了片片鹅毛飞雪。 夕颜放下手中的书卷,呵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很快便四散开去,手指还未感受到一丝温暖变又被彻骨的寒冷包围了。 夕颜起身,开始在屋里来回的踱步,三面环水的房子,到了冬天却格外阴冷。 走了没几步,门被推开了,一股冷气夹杂着寒风灌了进来。小惠子和冬莲端着一个罩了金丝网面的火盆子进来,“娘娘,天冷,快来烤烤火吧。” 小小的居室因着硕大的热源而登时温暖了起来,夕颜凑了上去,将手放置在火盆上方,炭火烧的正旺,热的有些烫手。不一会,麻木的双手便慢慢恢复了知觉。 冬莲在床边给夕颜换被褥,“这水榭三面环水。到了晚上格外地冷,一会让小惠子给您把窗户都糊上吧。” “不用了。这样挺好的,”夕颜叫住拿了纸正准备糊窗户的小惠子,让他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在火盆前烤火。 正说着话,听到屋外有人声由远及近而来。 三人面面相觑。这清华宫鲜少人来,就算有人,也是静悄悄来地,哪有人这么咋咋呼呼的跑冷宫来地啊。 小惠子站的近,开了门出去看,门外立刻响起他惊异的声音,“魏公公,您老怎么来了?” 魏长林轻薄的嗓音尖细的刺入人心,“罪臣之女窦氏。即日起贬入冷宫,你们可得看仔细喽。” 跪下听旨地小惠子和冬莲一迭声的称“是”,夕颜站在门边向外张望。看到跟在魏长林身后的荣妃正一脸不屑的打量这清华宫,眼光流转间正好碰上夕颜的眼神。一刻也不停留又即刻转开了。 夕颜自嘲的笑笑。本来么,冷宫中人。难道还要打招呼不成。她在心中轻叹一声,罪臣之女,昔日,风光无限的荣妃,因着家族受罪连累,就要被贬入冷宫,这金碧辉煌的宫宇中,人情冷暖不外如此。她走回火盆前自顾烤火取暖,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一点没有停歇地样子,白茫茫一片,将紧张万分的皇宫气氛,衬托的格外萧条。 荣妃被安排在北面那间屋子,一进门她便“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不再理身后其他人。 夕颜听到魏长林跟小惠子和冬莲小声嘀咕了几句,一行人的脚步声才渐行渐远,夕颜走到门边,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去跟荣妃打个招呼。 小惠子跟冬莲进屋了,小惠子给夕颜请了安,说道:“柔妃娘娘,现如今这宫里住了两位主子,奴才们就两个,一时忙不过来,您看能不能把您宫里地人调两个过来,咱们也好伺候地更周到。” 夕颜点头,“可以,就把夏至和小福叫来吧。” “谢娘娘,”小惠子和冬莲谢了恩出去,上荣妃房里安置去了。 夕颜望向院中纷飞的白雪,梧桐清瘦地树干在一片灰蒙中分外挺拔。 “呛”的一声,杯盘破碎,小惠子和冬莲一身狼狈的从荣妃房中退出,小惠子边走边骂骂咧咧:“正当自己还是主子呢,被贬到这冷宫,早不是那金贵的主子了,发什么脾气。” “小惠子,”夕颜叫住了他,小惠子抬头见夕颜站前面,忙换了一脸笑容,“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荣妃家中遭遇变故,心情难免低落,你和冬莲可要多担待。”夕颜绽出一个暖融融的笑,看的小惠子诚惶诚恐。 “娘娘,您说的……真是……”小惠子吓的话都说不连贯了,结结巴巴的也没说出什么来。冬莲眼波一转,拉他一起给夕颜行了个礼,“娘娘,咱们这清华宫,处处您说了算,您说怎么就怎么。” 说罢便低着头和小惠子一起退去了后堂。 夕颜站在堂中,盯着北屋的门看了一会,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耳边只有呼呼的北风,刮的她耳朵都麻木了。 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长袍,回屋子取暖去了,还不忘提醒自己,明日要夏至记得将她在禧月宫里常穿的那件旧棉衣带来。 一大早,夕颜又被吵闹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躺在床上,定了定神,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声音,听着似乎是冬莲的,为了什么事正在院子里嚷嚷。 夕颜披衣起身,屋里火盆还在暖暖的烧着,想必是半夜有人趁她睡着了来加了炭吧。她行至门前,将门打开,屋外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战。 雪早已止住了,满天地都是素白一片,厚厚的积雪将一切污浊的东西都掩盖在低下,只留一片白净的世界。 “冬莲,你过来,”夕颜开口唤过在院子里汲水的冬莲,呼出的白气洇成一团。又很快散去。 “娘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冬莲用下摆擦了擦湿手,见夕颜披着间外衣站在门口。忙惊叫起来,“娘娘。您快进屋去吧,外面这么冷,要是冻着了,奴婢该受罚了。” 夕颜退回屋里,让冬莲也进了屋。“方才听你在院子里嚷嚷,什么事啊?” “还不是那个荣妃娘娘,一晚上没睡,折腾了我们一宿,这一大早的还吩咐我们给她烧水沐浴,大冬天地,她也不怕冻病了。”冬莲在火盆上烤火,一双手冻的通红。 “麻烦你们了,”夕颜向她柔柔一笑。“一会让小惠子把夏至叫来吧,也好帮帮你们的忙。” “唉,谢娘娘了。”冬莲坐在火盆边烤着自己沾湿地鞋子,头也没抬。 从北屋传来唤人的声音。冬莲懊恼地抬头向门口看了眼。眉头蹙起,“又叫了。这才来一天就把我们两个使唤来,使唤去的,往后还让不让人活啊,她还真当自己还是主子啊。” “冬莲,”夕颜打断她的话,挑了挑眉,从枕下摸出一个荷包,倒出一枚金瓜子,莲步轻移来到冬莲面前,将金瓜子放到她的手中。 “娘娘,这是……”冬莲贪婪的盯着手上地金瓜子,口中却在推辞着,“这是做什么?” 夕颜将她的手合起来,温暖的手包容着冰冷,脸上是淡淡的笑意,“这清华宫一草一木都靠你打点,我跟荣妃好歹也姐妹一场,你可要多担待着些。” “瞧您说的,”冬莲不客气的将金瓜子收进腰间的荷包,一面整理自己的衣裳,“您和荣妃娘娘都是主子,奴婢们听候主子差遣,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娘娘放心好了,在这清华宫,奴婢一切都听娘娘地。” 夕颜点点头,“如此,还不快去看看荣妃娘娘有何差遣。” 冬莲听话的向门口走去,“娘娘,您要是能长住在咱们清华宫就好了,可惜咱们这儿是冷宫,怎么也比不上您的禧月宫好啊。” 夕颜看着她自言自语地走出去,像那背影一笑,自去更衣梳洗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夏至托着午膳进了屋子,见夕颜正在桌边临字,撇了撇嘴,“主子又做这些,老这么临字地,您不累吗?” 夕颜抬头见是夏至来了,也只是向她淡淡一笑,放下笔说道:“你来了。” 夏至将手中地托盘放到夕颜面前,嘟起小嘴指了指一个汤碗,“奴婢为您熬了好久的乌鸡白凤汤,大冬天地,这儿又那么冷,要好好补补身子。” 夕颜端起碗,“好香啊。” “主子,奴婢就是不明白,您放着好好的禧月宫不住,干嘛非要呆在着冰冷的清华宫呢,”夏至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低声埋怨。 知道她的脾气也是一时的,夕颜没有理她,喝了口汤,突然抬头说道:“夏至,这汤还有吗?” “有啊,怎么了?”正兀自唠叨的夏至被她打断,奇怪的看着她。 “盛上一碗,给另一屋的荣妃送去,”夕颜悠然的喝着汤,也不看她。 夏至无奈的叹口气,“您啊,就是心地太好了。” 夕颜慢悠悠的将午膳用完,才见夏至端着原封不动的汤碗进来。 “怎么了?” 夏至将汤碗放下,皱了眉说道:“奴婢方才端汤过去,正碰上冬莲送了午膳出来,见奴婢端着汤过去,就说不必了,已经有人伺候着了,奴婢好奇问她,是谁来打点的,她说是宫外的,好像是广晋王妃的人。” “广晋王妃?”夕颜疑惑的蹙起了秀眉,不知道荣妃几时又跟晋王府扯上了关系。 “这事可不能跟别人说,知道吗?”夕颜起身,让到一边看夕颜收拾碗筷。 这件事实在很令人费解,荣妃是因为窦相国牵累而被贬入冷宫的,广晋王妃不但不避嫌,反而找人打点张罗荣妃在冷宫中的生活起居,若是让人知晓了,只怕会对广晋王不利。 窗外,冬日的暖阳正温暖着积雪覆盖的大地,夕颜打开窗,阳光照射进来,印着雪的光芒,格外的晃眼。 梧桐的枝桠在风中摇曳,树上的积雪也不时被风吹落,萧萧的有种清冷的味道。 夕颜打了个寒战,拢紧棉衣的前襟,蓦然发现,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六章 冰雪消融 冬日的白天总是特别短暂,闲闲的午觉醒来,天也变的昏昏沉沉的,似是黄昏了。 夕颜披着棉披风,倚在床上看书,这几日有夏至在身边,她也变得格外的慵懒,整日呆在屋里看书习字,偎着温暖的火盆不想动。 夏至又开始变了法子的做好吃的给夕颜进补,说是司徒先生曾经说过,冬天是进补的最佳时间,她是卯足了劲儿的要把夕颜养胖。 荣妃来了清华宫那么久,夕颜却是一次也没见到过,一来因着她懒,二来荣妃总是将自己关在屋里很少出来,倒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从她屋里传来的可以压抑的抽泣声。 “主子,皇上来了,”夏至兴奋的推门进来,忙碌的在屋里收拾起来,“魏公公差人来报信,说皇上正往咱们这儿来,让主子准备着。” 说罢,她快步来到夕颜面前,瞪大眼打量着她,“主子,您看您,快起来打扮打扮。” 夕颜任夏至将她拖至水盆前,为她重新梳洗,将她墨黑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小盘髻,插上一支简单的碧玉簪,又将她身上那件半旧的棉衣除去,换上一件松竹梅素色缎面的夹袄,这才微微一笑,点点头。 “主子打扮起来,真是仪态万方。” “瞧你这嘴皮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利索了?”夕颜伸手戳戳她的面颊,被她逗的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啊?”皇帝清亮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夕颜转身上前行礼,夏至也跟随其后请了安。 皇帝向夏至挥挥手,又转身对魏长林吩咐:“今儿晚膳就在这吃。让御厨房准备几个柔妃娘娘爱吃的清淡小菜。” 魏长林领命带着夏至出去,皇帝爽利地在桌边坐下,眼底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 夕颜上前。站在皇帝身边为他斟茶,“皇上尝尝这茶可好。” 皇帝接过夕颜递上的粗瓷茶杯。仔细端详着。 夕颜忙解释道:“清华宫比不得禧月宫,粗粗拙拙地,皇上不要怪罪才好。” “不会,这茶杯虽粗糙,却看着有种拙朴的味儿。”皇帝轻笑着摇头。浅尝杯中茶汤。 “味道酸甜,隐隐有柑橘清香,在这冬日品尝,格外暖心。” 见皇帝赞不绝口,夕颜甜甜一笑,“皇上喜欢就好,这是臣妾自制地水果茶,司徒先生说过,冬季食用果品。若是觉着太冷,到不妨煮熟了品汤,一样有滋润功效。” “嗯。”皇帝闭眼点头,似在细细品味果茶的清香。 许久。他抬头看向夕颜双眼。.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清冷的眸中带着一抹浓郁的柔情,“在你这儿。我总能安静下来。” 夕颜也回以温柔浅笑,“想必皇上原本就心情舒爽,夕颜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皇帝伸手将她搂到身畔,汲取熟悉馨香,“我确实高兴,那么久以来,今儿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了。” 夕颜轻抚他黑发,看着他只是不语。 “长久以来,碍于母后地面子,我一直纵容着窦氏一族的胡作非为,看着他们结党营私,将好好的大曜王朝弄的乌烟瘴气,现如今,我总算能舒一口气了,这朝中也总算有了宁静的时候,你说我该不该高兴?”皇帝语速飞快,难掩兴奋之情,看向夕颜的眼也渐渐热烈,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夕颜点头,“能扳倒把持朝政那么久的窦氏一族,皇上确实该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脸上的笑容一滞,示意夕颜继续说。 “荣妃娘娘自潜邸边跟随您左右,对于族人的劣迹也毫不知晓,皇上又何苦迁怒于她呢?堂堂千金之躯被打入冷宫,让她心里怎么受得了。”夕颜柔声说着,看皇帝地脸色渐渐沉寂下来,知道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又接着说道: “况且后宫中,又是最为势力的地方,锦上添花是常有地事,落井下石的倒也不少,夕颜在这清华宫中,因着得到了皇上地照拂,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而荣妃呢?”夕颜顿了顿,终究未将广晋王妃的事说出口,“荣妃地族人都被皇上治了罪,这宫里除了皇上,还有谁能照拂她呢?皇上念在她在您身畔长久陪伴的份上,就饶了她吧。” “你为何总为别人操心,怎不多想想自个儿?”皇帝起身,将她拥在怀里,贴上她水滑的发丝,凉凉的秀发带着丝丝甜香贴着他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着红潮的脸,格外舒爽。 夕颜挑眉笑笑,不置可否的模样,只将脸埋在他胸前,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皇上,晚膳来了,”魏长林在门外低低唤了声,夕颜站直了身子,皇帝才开口让他进来。 两名内侍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将菜品一碟碟放到桌上,千层酥、蜜*汁红枣、糟卤香翅、油焖笋尖和瑶柱芙蓉羹。 “都是你爱吃的,可要多用些。”皇帝净了手,坐在夕颜身侧,示意魏长林为夕颜布菜。 夕颜坐下慢慢的尝着,皇帝在一旁看着她,自己反倒不用,屋中暖炉驱散了寒气,春意融融。 这样安静的一刻,让人觉若这一生就这样过去,未尝不是好事,心中盈满了涨涨的酸涩感觉,这感觉就叫做幸福吧。 夕颜抬眼见皇帝不吃,只看着她,笑问道:“皇上,怎么不用?” 皇帝道:“看着你吃,我也便饱了。” 夕颜调皮一笑,“皇上的意思可是秀色可餐?” 皇帝也憋不住笑起来,接过魏长林递上的一碗羹,慢慢喝掉。跟夕颜边吃边聊,不觉多用了两碗饭。 饭后,皇帝又缠着夕颜喝她泡制的水果茶。“吃了那么多,该喝茶消消食了。”皇帝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 正在斟茶地夕颜瞟了皇帝一眼,又略有所指的看了眼门外,暗示道:“消食最好的就是散步了,这清华宫说大不大,说小么。让皇上散步地地方倒是有的,皇上要不要去散散布?”皇帝无奈一笑,起身抚了抚外袍,“我出去转转,一会再来品你地水果茶。” 夕颜点头,目送皇帝出门。 窦氏一族在朝中根基深厚,皇帝布置了那么久终于能够将大权独揽,确实不易。 将壶中泡的太久的水果丁倒掉,让夏至取了新鲜的来。放了蜂蜜,用温水冲开,斟了一杯慢慢饮。“主子。皇上难得来这儿看您,您怎么还把他往荣妃那儿推啊?”夏至收拾着桌上的茶具。嘟起嘴语带不满。 夕颜没有说话。一笑置之。 “主子,奴婢听说窦氏一案地主审可是户部的杜大人。”夏至转眼又换了个话题,“都说有杜大人审理此案,必会秉公办理,再因着主子您的关系,大人坐上相位那是指日可待。” 夏至低眉看着手中的杯盏,自顾自兴高采烈的说着,夕颜却不禁微微皱了眉,父亲丁忧期满上朝就被皇帝指派为窦相一案的主审,不知是早有打算还是巧合,现在夏至又说出这样的话,估计此事宫里早已传开了。 “夏至,去将小炉上温着的龙泉水取来,”夕颜指了指屋子一角的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有一个精巧地白瓷水壶,壶里是夏至从清华宫后的青龙山上背回来的龙泉水,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 她估摸着皇帝该从荣妃那儿回来了,便取过水壶,将茶壶中的水冲热,倒出一杯捧在手里温着。 果然,刚倒完茶坐下,皇帝便推门进来了,夕颜见他神情不豫心中了然,定是荣妃不愿对他服软,她向夏至递了个眼神,夏至便转身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夕颜将手中地细瓷杯递到皇帝手里,按了按他的肩让他坐下,为他轻轻揉起了双肩。 “亏地你还让我去看看荣妃,这下子好好的心情都被她破坏了,”皇帝呷了口茶,斜眼轻瞟了她一眼,委委屈屈的向夕颜撒娇。 夕颜“扑哧”一声笑了,从背后抱住皇帝,“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我想荣妃虽然嘴上厉害,但她到底是个聪明人,一定能够明白皇上的一番心意。” “就你会说,”皇帝拍拍夕颜圈住他的手,“我可先跟你说清楚了,若是以后荣妃回她的长宁宫,你可别吃醋。” 夕颜笑着将被热气熏的热热的脸贴上皇帝有些凉意的脸颊,舒爽的感觉让她轻叹一声,“恺辰,就算知道你有其他的嫔妃,我也从来没后悔过能陪在你身旁。” 皇帝伸手抱夕颜的动作滞了滞,伸手一捞将夕颜抱到身前,紧紧搂住,“你不想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把你打入冷宫吗?” 夕颜抬头望向他澄明的双眼,双眉轻挑,“你若想说,我便听着。”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是你自己逼我的。” “我?”听闻此言,夕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怎么逼你了?” “还记得睿文下葬的那天吗?”皇帝苦笑了下,轻轻抚摸夕颜的长发,“我怕你心里难受,特意来看你,谁知道你一个人在宫里喝闷酒,我一来便拉着我叫睿文,还把一个银戒指翻出来让我看,还说你一定会好好珍惜那个戒指,那是你最珍爱的宝物,可你之前说过那是你母亲的遗物,你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皇帝顿了顿,紧紧搂住夕颜,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微微抿了唇不说话。 “就为了这个?”夕颜从腰上的荷包中取出那枚银戒,举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戒指,轻皱下眉头,又缓缓别过脸去。 “我不许你皱眉,”夕颜伸手抚上皇帝眉心,将他的脸扳正,让他正视那枚戒指,“这戒指是在岱山的时候,他见我非常喜欢,才特意买了送我的,他知道戒指在大曜国代表什么,可仍然送我,我想他是不想我触景生情吧。” 夕颜说着伸出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细腻的白玉戒指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说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怕你多心,怕你会生气,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皇帝握着夕颜的手,双眼看向她指上的白玉戒指,低头轻轻一吻,“可是我现在都明白了,夕颜,你对我的心,我全都明白了。” 夕颜笑望着他,笑着笑着,眼中缓缓留下泪来,她伸手圈住皇帝脖颈,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有你这句话,让我觉得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值得的。” 窗外,厚厚的积雪,此刻也因着冰释的误解而慢慢消融。残雪未曾褪尽,缱绻于檐间道畔,浅浅淡淡地染成一片晶莹。 春天在无声无息中悄悄降临了。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七章 骤雨初歇 迷迷糊糊的睡至后半夜,夕颜被轰鸣的雷声震醒了,她定了定神,只听得窗外哗啦啦的雨声,竟是一场瓢泼似的大雨。 一道闪电划过,夕颜吓的抖了一抖,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心境却是再也平息不下来,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黏腻腻的贴着她身上的衣袍。 她索性推被而起,屋里燃着暖融融的火盆,一室的春意,窗外雷声大作,雨下倾盆,院子里梧桐的枝桠在狂风中摇摆不定,在窗户上投射下可怖的影像。 风长了雨势,瓢泼大雨一点没有趋缓的样子,反而越下越大。 夕颜赤了脚踏上床前的长毛地毯,皇帝因觉得清华宫里寒冷清寂,特意让人在夕颜的卧房里扑上了西域进贡的长毛地毯,柔软的触感,让夕颜舒服的蜷起了脚趾。 她走到窗前,轻轻将窗子拉开一条缝,连绵雨丝立刻灌了进来,冰冷的雨点顺着风势打在她仅着单衣的手臂上,刺骨的澈寒。 本因是春雨,却依然带着深深寒意,夕颜阖上窗户,返身来到火盆前,心里那阵乱跳好不容易压制了下来,脑子里却又开始胡思乱想。 又一个闪电划过夜空,闷雷滚过,将沉浸在思绪中的夕颜惊醒,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么容易就被吓到,总是觉得心里安静不下来。 火盆的架子上微微温着一壶牛乳,是夏至临睡前怕夕颜睡不着架上的,备着她半夜醒来能喝。 夕颜取过桌上的一只七彩琉璃盏,这是今日皇帝带来的,说是刚命营造司尝试着做出来。因为流光溢彩的色泽,特意带来给夕颜盛牛乳用。 就着火盆里微红地光,她将架上的牛乳倒一点出来。乳白的汤液在琉璃盏中回旋,衬着黯淡地红色火光。幽幽的如一匹散发着炫丽光泽地上好绸缎。 夕颜正望着手中美轮美奂的杯盏出神,突然门“咣”的一声被用力打开,惊的夕颜一时失手,指尖握着的琉璃盏便飞速下坠,“锵”地一声撞上粗实的红铜制火盆边沿。瞬间粉身碎骨,盏中的温润牛乳也泼了一地,将火盆前的地毯洇湿一片。 “这是怎么了?”夕颜望向来人,只见夏至浑身湿透的站在门边,冷的彻骨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不断滴落。 夕颜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半夜三更的跑出去淋雨?” “主子,荣妃娘娘,荣妃娘娘怕是不好了?”夏至浑身哆嗦着。连声音也是颤抖地,她紧紧扶着身边的椅背,抖着手指了指北屋荣妃的所在。 “不好了?”夕颜吓了一跳。不知夏至何意,也未及多想。她披上一件厚实地棉袍。穿上鞋子向北屋走去,“什么叫不好了。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荣妃娘娘病了,奴婢正要去请太医来,小福说主子睡了不要惊动,可是奴婢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主子,所以又折了回来。” 夕颜看一眼浑身湿透的夏至,点点头,“你快些去吧,回来后别忘了喝碗姜汤驱寒,我先去看看荣妃情况。.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夏至连忙行了礼,一回身撑了伞跑出清华宫。 来到荣妃住地北屋,小惠子、冬莲和小福都在,皆是满脸焦急地模样,见夕颜来到,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冬莲忙上前扶住夕颜,“娘娘,怎么把您惊动来了,荣妃不过是病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夏至已经去请太医了。” 夕颜也不搭理她,甩开她地手径直走到荣妃的床前查看,只见荣妃牙关紧咬,眉头深深蹙起,想是忍着身上的不适,脸色都变了,青紫的双唇紧紧抿着,一双热辣的大眼像要喷出火来,死死瞪着夕颜,恨不能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先别急着瞪我,等你保了性命,恨我也不迟,”夕颜与司徒丰接触了久了,对医理稍稍懂得一些,她观察荣妃的症状,不像生病,倒似是中毒。 夕颜不做声响的看着,一边的冬莲似是着急起来,“娘娘,您还是去歇着吧,太医一会就来了,您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 夕颜冷漠的扫她一眼,让她吓的立刻噤了声,夕颜挥挥手,将小福招来,“速去取一壶清水来,记得越多越好。” 小福先是愣了愣,抬头见夕颜一脸肃然神色,便一刻也不敢怠慢,立刻出去了。 夕颜将荣妃的枕头稍稍垫高,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姐姐若是信我,就听我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荣妃望着夕颜的眼里突然溢出泪来,她握住了夕颜的手,两眼通红的点点头。 “小惠子,去端个盆过来,”夕颜指指架子上的铜盆示意小惠子端过身边,她从背后扶起荣妃,让她趴在自己腿上,伸出两根手指卷了一方干净的娟帕,伸入荣妃口中轻轻一压舌根,荣妃“哇”的声便吐了出来。 立刻,一股酸腐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夕颜为她不断拍着背心,荣妃呕吐连连,不一会便将肚中的晚膳吐了个干干净净。 黑黄的污物吐了小半盆,腐臭的气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息,冬莲不由焐了口鼻,连小惠子都不禁恶心连连。 夕颜将手上的娟帕除去,接过小福送来的清水,喂荣妃喝下,荣妃喝了两口便摇头不想喝了,夕颜将水壶凑上,“若想活命,就把这壶水全部喝完。” 荣妃将信将疑的看着夕颜,方才的呕吐让她觉得舒服了许多,可是要喝下这么多的清水,她不保证自己不会再吐。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夕颜点头,“我就是要你再吐出来。” 似乎明白了夕颜的用意。荣妃感激的看她一眼,就着她地手大口的喝着壶中的水,直到一壶水全部喝光。 小惠子已经换过铜盆了。取了干净地铜盆站在床边,夕颜又依着刚才的办法。让荣妃将腹中地水都吐了出来,直到没有东西可吐,方才让她躺下。 荣妃的神情仿佛好了很多,可嘴唇依然青紫,她就着夕颜的手喝了两口水。又颓丧的躺到床上,发髻松散,额上汗水淋漓,现在的荣妃,哪里还有一丝之前仪态万方地影子。 “夕颜,你恨我吗?”荣妃突然一把抓住夕颜的手,哑着嗓子问她。 夕颜放下手中茶杯回头看她,“我恨你做什么?” “我帮着桃叶,花了那么多心思想分开你和皇上。您不怪我吗?”荣妃的手紧紧抓着夕颜的手腕,细瘦的手指却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勒的她手腕生疼。 屋外一道白光。将夕颜白皙容颜衬得丝丝分明,她一双慧黠的大眼流露出淡定的神色。“后宫里。谁人不是为了自己在算计,我只问你一句。惠儿地死可是你们所为?” 荣妃疲累的摇头,“那时我在临柳山庄,完全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夕颜看她一眼道:“不是你,也有可能是桃叶。” “她也不知道,”荣妃急急说道:“惠儿下葬后,我问过她,她也不知你那天为何会突然生产,只是……” “只是什么?”夕颜见她犹豫不决,连忙追问。 荣妃示意夕颜靠前,凑着她的耳边说道:“桃叶跟我说过,其实那天她觉得自己惯常喝地汤味道有些不对,心里已是起了疑心,后来让太医来看了后才知道,那汤是安神保胎之用,想来是你们二人喝的汤被掉包了。” 夕颜地一双手紧紧握着拳,荣妃越说,她地拳便握的越紧,心里地凉意也在一丝丝扩大,那天宫里就她和桃叶两人,补汤被掉包,最大可能就是桃叶授意,若荣妃所言是真的,那么问题便不在桃叶那儿,而是出在自己身边的人。 她调转了眼神,看向立在身侧的小福,眼神不禁带了几分探究。 这时,夏至正开了门进来,口中还说着:“主子,太医院的陈太医来了。” 陈太医在门口给夕颜请了安,夕颜忙起身让出床前位置给他,陈太医也不多言语,上前为荣妃请脉。 趁着太医请脉的空挡,夕颜回身盘问夏至四人到底是何原因,只见夏至领头,四人统统跪在地上,夏至身上不断淌着雨水,很快将青砖地洇的墨黑一片。 “今儿睡至半夜时分,奴婢听到荣妃屋里有很大的声响便前来查看,发现荣妃的枕头被扔到了桌上,将桌上的杯盘扫落在地,”夕颜望了眼屋角已经扫在一处的碎瓷片,点头示意冬莲继续说。 “奴婢点了灯想细细看个究竟,就见荣妃直愣愣的躺在床上大口喘气,脸色发黑,嘴唇青紫,所以忙叫来了夏至和小福,四人一商量,让夏至去禀报皇后请太医来,奴婢三人留在这里守着。” 冬莲说完看了眼身畔的夏至和小福低下头去。 夕颜的眼光在四人身上来回,最后定在夏至身上,只紧紧盯着她不出声,夏至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陈太医把完脉,沉吟着回头望向地上跪着的四人:“今日的晚膳,荣妃娘娘用了什么?” 夏至身子冻得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了,“今儿晚膳是奴婢做的,做了三个寻常小菜和一碗牛肉羹,这些菜柔妃娘娘也用了,却不知为何荣妃娘娘会出事。”夕颜点头,示意夏至起来,“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吧,记得喝碗姜汤驱驱寒。” 夏至“嗯”了一声,忙起身往屋外去,夕颜望着她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陈太医,荣妃的情况怎么样?”此刻还是荣妃的安慰比较重要,夕颜敛了心绪,关注荣妃的病情。 “回禀柔妃娘娘,荣妃这情形,怕是中毒。” 夕颜向他一挥手,“这个我看出来了,荣妃的情形有无危险?” 陈太医擦了擦鼻头沁出的汗珠,回答道:“卑职刚刚诊过脉,荣妃娘娘虽然是中毒,可是体内的毒素不多,且停留时间较短,想是之前有人替她减淡了体内的毒素,因此并无甚大碍。” “嗯,是我做的,”听到陈太医的话,夕颜点点头,“只不过是一些土法子,是司徒先生之前教我的。” “司徒先生?可是长住北方的司徒丰先生?”听闻司徒先生的名讳,陈太医两眼放光,有些激动。 夕颜点头,“陈太医也认识?那想必先生教的没错。敢问陈太医,荣妃情形怎样?” “哦,荣妃娘娘只要稍加调理,将体内毒素排出便没事了,卑职即刻就开方子,照着方子服药,十天之后就能痊愈了。”陈太医起身到桌前写了房子,交给冬莲,又转身看向夕颜,“柔妃娘娘可是认识司徒先生?” “陈太医跟先生认识?”夕颜一挑眉,问的随意。 “司徒先生可是号称妙手神医,卑职怎有荣幸认识他啊,”陈太医搓搓手,憨直的笑了笑。 夕颜眼一转,向陈太医暖暖一笑,“可惜先生此刻不在京城,否则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见。” “如此,卑职在此先谢过柔妃娘娘了,”陈太医向夕颜深深一拜,“卑职还要赶着向皇后娘娘禀报,先行告辞了。” 夕颜笑着点点头,目送陈太医离开,不经意间,屋外的大雨已经转小,檐上的滴水断断续续,滴入广阔的万宝湖,不见了踪迹。 夕颜回头望了眼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荣妃,将夏至留下与冬莲一起照顾荣妃,独自一人紧了紧棉袍走出北屋。 院子里,天际慢慢印出白茫的光,雨势虽然转小,风势却越来越大,狂风吹的夕颜身形一阵摇晃,墨色长发被风吹的凌乱。 天正在慢慢亮起来,可是看天边浓厚的乌云,似乎一场狂风骤雨正要降临。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八章 精诚所至 天一亮,又一场大雨如期而至,瓢泼的暴雨阻止了得到消息,想来一探究竟的人,只皇后派来了兰诺打听荣妃的病情,在夕颜的授意下,陈太医也只对皇后说荣妃是受了风寒,肠胃不适而已,丝毫未提荣妃中毒的事。 所以兰诺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皇后对荣妃的病情也并不上心,听陈太医说无妨也便不再多关注了。 夕颜坐在堂中的圈椅上,托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清香的云雾茶,门外是瓢泼的大雨,硕大的雨点砸下来,四周只有喧嚣的雨声。 放下杯盏,夕颜抬头看了眼跪在身前的四个人,夏至跪着脊背挺的笔直,小惠子和小福偶尔对视一眼,唯有冬莲跪在边上,头低垂着,身子仿佛在轻轻颤抖。看了他们许久,夕颜开口,轻柔的声音在屋内飘荡,语调不高却轻易盖过屋外的雨声,让屋内四人同时一凛,“你们知道我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为了什么?” 四人皆不语,夕颜见他们不说话,继续说道:“我要你们将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若有一点隐瞒,我觉不轻饶。” 夕颜的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决,柔和的语调却似一根尖细的针,刺到每个人的心里,四人不约而同的抖了下身子。 夏至端正的磕了个头,回道:“主子,那日是奴婢做的晚膳,两份同样的菜色,奴婢让小福端了给主子。另一份是冬莲端去荣妃屋里的。” 夕颜点点头,“嗯,既然两份膳食是同样的。我用了没事,荣妃用了却中毒。那么问题就出在路上了?” 说罢,她犀利地眼光看向冬莲,让她吓的扑倒在了地上,“主子,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啊。”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夕颜俯下身子,静静注视着冬莲,“你是要自己说呢,还是送你去慎行司?” 听了夕颜的话,冬莲彻底瘫在了地上,她趴在地上,泪流满面,不停地对夕颜磕着头。.1-6-K,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主子,奴婢真是冤枉的啊,不要送奴婢去慎行司。” “那你自己说吧。”夕颜直起身,也不看她。继续喝着桌上地茶。 “奴婢。奴婢不敢下毒,奴婢只是在汤里放了点苦莲。想着让荣妃受点苦,没想到荣妃会中毒啊。”冬莲哭的发辫散乱,一张脸红红白白,花成一片,又混了点地上的灰土,狼狈不堪。 “这是怎么了?”夕颜正要发话,皇帝清亮的嗓音传来,她忙上前行礼接驾。 “下着大雨,皇上怎么来了?”她上前扶了皇帝的手,轻移莲步来到堂上,让他在堂中坐下。 “臣妾在问话呢,”夕颜一指地上跪着地人,“荣妃身体不是,他们也难逃其咎。” 皇帝接过魏长林递上的茶,抿了一口,细长的眼眯成了一条线,“这些事,交给慎行司就好了,你别操心了,别累坏了身子。” 夕颜点点头,正要转身吩咐下去,冬莲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腿,低叫道:“主子,主子行行好,放过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夕颜吓一跳,手中一抖,茶盏翻到桌上,盖子在桌上滚了两滚,“啪”掉在地上,碎了。 皇帝伸腿便是一脚,将冬莲踹了老远,沉着声音吩咐道:“魏长林,立刻把她送到慎行司去。” 夕颜没有出声,只伸手轻抚上皇帝搁在桌上的手,轻柔的捏着,皇帝抬头,看向她柔情似水的双眸,微微一笑。 冬莲的讨饶声还犹自回荡着,人却已经被拖了下去,地上的另外三人面面相觑,脸上止不住地惊恐。 “都起来吧,以后各司其职,更要照顾好宫里的两位主子,否则严惩不待。”皇帝向他们摆摆手,起身拉着夕颜回她屋子。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荣妃怎么会病了?”皇帝一落座便开口问她。 夕颜轻轻掩上房门,回身脱了鞋子榻上长毛地毯,“皇上前儿才去看过荣妃,今儿她便病了,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皇帝点头,走到夕颜身边,“确实蹊跷,你又发现了什么?” “荣妃,其实是中了毒。” 夕颜地话让皇帝的脸色一沉,“中毒?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宫里下毒?” 夕颜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蹊跷地是,冬莲明明说只在荣妃地膳食里放了苦莲,为何她用了晚膳会中毒,苦莲只会让人至泻而已。” 皇帝摇了摇头,“这些都别去想了,只要你没事就好,这样看来,你还是搬回禧月宫吧,我看着也安心些。” 夕颜上前,靠在皇帝身前,“荣妃现下病的厉害,若我此刻就走了,她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皇帝单手搂过夕颜,将她拢在身前,“你总是这样,不顾自己,只顾着别人,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你也力不从心了,谁来照拂你?” “你啊,”夕颜笑着抬头,望向皇帝清澈双眼,“我知道,只要我在这宫里,你就一定会照拂着我。” 皇帝笑着轻抚她地脸颊,感受指上细腻的触觉,深情的望着她不说话。 “我想从禧月宫再拨两个人来这儿,冬莲走了,剩下的小惠子我也不放心,”夕颜握着皇帝的手,凝视他的双眼。 皇帝点点头。 窗外的雨兀自淅淅沥沥,穿过了层层光阴,清晰地落入心间,柔柔的,软软的,让人心旌荡漾。 “皇上,皇后娘娘差人请您去承恩殿,”魏长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帝不悦的皱了下眉。 “什么事?” “皇后娘娘派人传话来,说是云泉宫的丽良媛腹痛难忍,怕是要生了。”魏长林一贯平静的声音里也带了丝仓促,想是心里也急了起来。 皇帝点点头,“知道了。” 回头见夕颜正笑盈盈的望向他,上前为他整了整披风的领子,“快去吧,良媛姐姐在等着皇上呢。” 皇帝捏捏夕颜的手,默不作声的回身出去。 等皇帝走远了,夕颜也起身去荣妃房里,夏至正在房里伺候荣妃喝药,黑褐色的药汁熬成浓浓的一碗,荣妃眉都不皱一下,一口气喝完。 夕颜上前,抽出娟帕为荣妃拭着嘴角,帕上点点淡香,舒爽宁静,让人不禁心安。 这时,小福端上了午膳,新鲜的百花雪梨粥,两碟清淡小菜,并一碗浓香的虫草鸡汤,除了鸡汤其他的膳食都是一样的两份。 夕颜示意小福将托盘端至荣妃床前的矮几上,取过一个小碗,从百花雪梨粥中舀出两勺,又自一份小菜上取了少量,当着荣妃的面送入口自己中。 “你这是?”荣妃愣愣看着她的动作,继而明白过来,霎时便红了眼眶。 “你不必如此,”她强忍着夺眶的泪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放在身侧。 夕颜咽下口中的粥,端起碗,取过干净的瓷勺,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送到荣妃唇边,“姐姐身子尚未恢复,就由妹妹来照顾姐姐吧,以后姐姐的膳食都由妹妹先行尝过后再让姐姐用。” 温热的百花雪梨粥,送入口中热度正好,清爽的雪梨让齿颊留香,荣妃小口咀嚼,鼻息见暖融融的清香,让她眼眶一热,泪水一颗颗滴入碗中。 夕颜用娟帕为她拭了泪,兀自说道:“这雪梨粥是夏至最拿手的,一到冬天我就喜欢喝雪梨粥,滋补润肺最有效,姐姐若是有胃口就多用些。” 荣妃默默吃着夕颜喂她的雪梨粥,任泪水在脸上肆意,含着泪水的粥送到口中,却是满满的清甜。 寂寞沙洲冷 第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 午膳过后,夕颜照例在榻上午歇,天气慢慢暖和起来,她便有了午歇的习惯。 “主子,刚刚云泉宫派人来传信,说是良媛娘娘生了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此刻她刚睡醒,起身在屋里走动,听到声响,夏至立刻推门进来,一进门便说了这句话。 夕颜点点头,“平安就好。” 她抬头,透过木格窗户望向院中,孤零零的梧桐枝桠在寒风中摇曳,她想到了自己的惠儿,小小年纪便夭折的惠儿,永远是她心头的痛。 “主子?”见夕颜神色悲戚,夏至知道她定是又想到逝去的小皇子了,忙打岔道:“主子,皇上派人送来了蜜橘与贡果,您要不要煮茶?” 夕颜回过神,知道夏至用意,不忍拂她,便点点头,看夏至出去端了一个玲珑剔透的果盘进来,满满的果子堆了一盘,红红黄黄的煞是诱人。 夕颜情不自禁的取出一个贡果,交给夏至,夏至细致的切成小块,装入小碟子,放上银叉让夕颜食。 红色果皮,白色果肉,夕颜看了胃口大开,不知不觉中一个贡果吃了下去,夏至已经切好了第二个,看着空了的水晶碟子,笑着说:“主子最近的胃口真好,奴婢看着都舒心。” “你舒心什么啊?”夕颜笑着用叉子点点她,又开始吃第二个贡果。 “主子知道这蜜橘和贡果都是从哪里来的吗?”夏至切了贡果,又给夕颜剥蜜橘。 夕颜抬头,看她一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夏至将剥好的蜜橘放到夕颜面前,向她神秘一笑。“送贡果来的桂公公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人,听他说,这果子是北辰国送来地。现下北辰国的特使正在前头接受皇上的接见呢。” 夕颜地手顿在那里,北辰国。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可一旦回忆起来,却点点滴滴那么清晰,她甚至还能嗅到那盆盛放地水仙散发的缕缕幽香。.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她立时便没了胃口,放下银叉。起身走到床前,屋里温煦如春,铜炉里银炭烧得正暖,空气中散着贡果的淡香,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夕颜的心却紧紧揪在了一起,北辰国,让她想起许多不愿回忆的往事,那些逝去地人和逝去的事,都让她心口阵阵刺痛。 “夏至。我要躺一会,你先下去吧,”夕颜在床上躺下。听到门响的声音,知是夏至出去了。 她睁大眼睛。怔怔看着一缕微光透过窗棱映在软如轻烟的罗帐之上。 眼前阵阵模糊。仿佛看到那熟悉的笑容,亲切的语调。点点滴滴还在心头,却似片片雪花覆落,比雪更冷。 她一时间有些走神,突然面前一道阴影闪过,一只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皇帝略带探究的眼看着她:“在想什么?” 夕颜抓住了他地手指,皇帝顺势在床上坐下,任由夕颜抓着手指把玩。 “北辰国的使者来了?” 皇帝微微偏过头,看着夕颜似水面无波的脸庞,伸手将她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北辰国地使者今天刚到,送来了上贡的物品。”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扬声向门外唤道:“魏长林。” 门被推开了,身着魏长林领着一溜青衣内侍进来,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 一股熟悉地幽香四散开来,将夕颜团团围绕,让她有一瞬间地失神,以为仍身处北辰国。 “这是北辰国的特使送来地水仙花,只在北辰国生长,特意进贡而来献给我大曜国皇后的,”皇帝指了指床前的矮榻,示意魏长林将花放那里,“接见过使臣后,我便让人全部搬到了这儿。” “北辰国敬献的东西,”夕颜靠着皇帝的肩头,轻抿薄唇,嗅着那熟悉的清洌香气,心头不由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我知道你定是想起被掳去北辰国的事,”皇帝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轻柔,充满疼惜,“此次平定倭奴进犯,北辰国亦功不可没,成为我友好邻邦,过往之事我亦不想追究。” 夕颜身体一僵,趴在皇帝肩头不语,手却下意识紧紧抓住织锦缎的被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 皇帝双手一紧,将夕颜紧紧拥在怀里,“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这是睿文最后的愿望,我想要实现它。”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的后颈,让她的心间也不由一暖,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睿文之所以提出联合北辰国一起抵抗倭奴,就是希望大曜与北辰两国能友好共处,共同抵御外敌侵占,如今倭奴大败,北方大片领土回归我大曜王朝,这都是睿文的功劳。” 皇帝让夕颜重新在床上躺好,抚着她额际的鬓发,“初春时节,天气反复,容易感染风寒,一会睡醒起来记得添加衣物。” 夕颜躺在床上,偏过头去,将脸埋在枕间,冰冷的泪水落入丝缎枕面,很快不见了踪影。 皇帝在她额上印了一吻,便站起身,“我看看荣妃去,若她身体无事,过两日你们就回禧月宫住吧。” 夕颜没有做声,听着皇帝的脚步身出了门,往荣妃屋里去,心头一颤,泪水汹涌。 这一觉,夕颜睡的沉且长久,一直到晚膳时分才起来,她稍作梳洗便前往荣妃屋子,自从荣妃中毒之后,她现在每日三餐都与荣妃一起,荣妃对她也一改往日的冰冷姿态,诚心与她亲近。 两人愉悦的用罢晚膳,趁着夏至撤去杯盘的当口,荣妃俯身在夕颜耳边,悄悄道:“一会咱们去殿后散步,别让人跟着。” 夕颜疑惑的看这荣妃,这时夏至端了茶点进来,夕颜站起身对夏至道:“一会我跟荣妃去院子里散散步,你就别跟着了。” “主子,奴婢不跟着……”夏至犹豫着,为难的眼看过夕颜又看向荣妃。 “不用跟着了,你在屋里整理下,收拾收拾,准备过几日回禧月宫。”夕颜起身,取过荣妃的斗篷让她穿上,又穿上自己的披风,携着荣妃的手一起出了门。 穿过清华宫中堂,踏入后院,夕颜不觉浑身一凛,树木掩映下,清冷的月光将万宝湖染成惨白一片,空旷寂寥的院子让人不觉从心底透出一份寒意。 “姐姐今日怎会想到来这儿散步?”夕颜裹紧披风,绕着湖边缓步,新月如痕,无垠清远,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不远处便是景云山墨黑的影子。 见夕颜在看那景云山,荣妃淡笑道:“景云山,是圣祖皇帝营造皇宫时从万宝湖中挖除的淤泥堆积而成,因山陡路险,成为了皇宫北面的一道天然屏障,北面的宫墙也是依山而建。” 夜风飘飘,荣妃淡绯色斗篷在风中翩翩飞舞,望向景云山的眼中充满期待,横斜的树影在她脸上投下一缕缕黑色阴影,让夕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隔着月色,玄青色的景云山仿佛就在眼前,一伸手便可触摸到。 “今日我叫你来,是有人报了信给我。” 荣妃淡淡的声音随风传来,悠远中有丝颤抖。 “有人想要见你一面。”见夕颜疑惑的望着她,荣妃解释道。荣妃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加深,“来了。” 顺着荣妃的视线,夕颜望向景云山,只见一箭之遥的景云山颠,有两个墨色身影,自山头一跃而起,身体下落之处,足尖轻点水中礁石,顷刻便落到她们面前。 夕颜睁大眼睛,望着眼前一身玄色夜行服的两人,一个是广晋王,另一个则是一年多未见的人,北辰国二皇子,耶律齐。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章 风满楼 “夕颜,好久不见了,”夜幕下,耶律齐略带戏谑的眼熠熠生辉,望着夕颜一瞬不瞬。 夕颜惊的捂住了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起来。 耶律齐,这个曾经将她掳去北辰国的人,她一连串不幸的罪魁祸首,如今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一脸怡然的站在那里。 荣妃镇定自若的上前,向广晋王行了礼,“见过广晋 夕颜自震惊中缓过劲,手慢慢放下,眼神在广晋王和耶律齐只见来回,“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你们怎么过来的?为什么现在过来?” “慢慢来,”耶律齐上前向她微微欠身,“那么多问题要我一下子怎么回答?” 天空烟岚淡渺,万宝湖上,初春的风微凉,凛凛的有些刺骨的寒意。借着从清华宫透出的点点微光,夕颜望着面前长身而立的人,冷峻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眸居高临下,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高贵气质,他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立誓为父报仇的那个二皇子,一年多的磨练使他蜕变成一个沉稳内敛的成熟男子,脸上再不复一丝丝青涩模样。 夕颜转头看了眼荣妃与广晋王,惊异于广晋王看向荣妃的眼神,温柔缱,与荣妃的眼神胶着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夕颜轻轻咳了一声,荣妃宛若被惊醒般,慌忙移开眼神,看向身边的夕颜,“憬辰,啊。广晋王爷自小便与我一起长大,自我嫁于皇上便渐渐疏离了。” 荣妃娇羞的脸,广晋王疼惜的眼神。让夕颜了悟,若不是荣妃被家人送入当初还是皇子的恺辰府上。兴许今日地广晋王妃便是她了吧。 夕颜点点头,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多少真正的眷侣在忍受着分隔两地的苦楚,那种想爱不能爱地痛苦,让心一点一点受着煎熬。 “你们为何今日会来?”夕颜吸口气。转向一边的耶律齐,“你来大曜国,见过皇上了没?” 耶律齐向她神秘一笑,“我便是大曜国地特使。.16K,手机站更新最快.” “你?”夕颜一手指他,惊讶的合不拢嘴,“北辰国的皇帝如此重视吗?居然派二皇子亲临?” 广晋王笑着拍了拍耶律齐的肩头,“柔妃娘娘,现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什么二皇子了,他已是北辰国地国君。昊帝。” 夕颜垂下手,向他淡淡一笑,“恭喜了。你终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耶律齐望着她不语,清俊的眼中飞速隐过一丝痛楚。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幽深。“柔妃?怎么大曜国的国君没有封你为后吗?” 夕颜瞥他一眼,没有回答。却向荣妃道:“姐姐若是叙旧,记得别耽搁太久,妹妹去堂中候着。” 说罢她转身要走,却被一股力道拉回,玄青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落回她的身后。 夕颜抬头看向阻止她的人,手腕上的力道不小,拉地她隐隐作痛,耶律齐一脸寒霜,如薄冰般清洌的目光将她激了个寒战。 “二皇子请放手,啊,应该说国君请放手。”夕颜仰面向他,脸上一抹冷艳的笑让耶律齐不自禁地松开了手,继而更紧的握住。 “他没有善待你,我原以为你会是皇后,”耶律齐盯着夕颜地眼,一字一顿地说。 夕颜一耸肩,“不曾被立为皇后,就不是善待我了吗?” 她偏过头,唇边渐渐勾起淡淡的笑,“我从来都不稀罕。” “跟我走,他不配拥有你,”耶律齐手上稍一用力,将夕颜带入怀中,强大地力道让夕颜一个趔趄,撞上他的胸膛,夕颜挣扎着,却被他牢牢困在胸前,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他的声音似是从胸腔里传来,低沉的隆隆声,让夕颜不自觉的鼻子一酸,居然有泪意上涌。 看着眼前的耶律齐,总是会让她想起那个已经逝去的人,那个总是在暗处默默护着她的人。 夕颜伸手推开他,挣脱了他的束缚,站在他面前盈盈一笑,“二皇子真是说笑了,夕颜是大曜皇帝的妃子,岂可随意跟一个陌生人走,难道二皇子还想再掳走夕颜一回?” 耶律齐怔了怔,看着夕颜后退两步,向他福了福,又要离开,情急之下低叫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走的。” 夕颜猛然回头,却是看向广晋王,只见广晋王沉吟着点点头,“今日我们来,确实打算带你们两个走,先前如烟受窦氏一族所累贬入冷宫,我便在暗中多加照拂,可惜还是出了事。” 广晋王看了荣妃一眼,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如烟能平安无事,多亏了你,憬辰感激不尽。” 他看向夕颜的眼一片澄明,见夕颜正望着荣妃,便伸手将荣妃搂至身侧,“今日我定要带她走,我不能再让她涉险了。” “可是她是皇上的妃子,”夕颜怔愣的抬了抬手,似要阻止他,却实在力不从心。 “我不介意,”广晋王神情的凝视着身侧的荣妃,“我从来不介意她是谁的妃子,我只知错过了那么多年,我不愿再错过了。” “憬辰,”荣妃泪颜婆娑的望着她,脸上欣喜与感动交织,久久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以为你们走的了吗?皇宫禁地,岂是你们随意来去的,更别说带了个人。就算出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又能躲去哪里?”夕颜的心底悲戚,就算逃的了又怎样,整日东躲西藏的日子有何意义。 “所以我带了北辰国的国君来,”广晋王的眼中寒光一闪,一丝冷意闪现他眼底,“万不得已,我只能用强的。” “什么?”夕颜转头看向耶律齐,接触到他清冷的眼眸,心底一阵寒意,他的目的恐怕不单如此,“你这是逆谋!” “我知道,”广晋王低吼,“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再让如烟受苦。” 凉凉的风习习吹过,夕颜觉得背上一冷,才意识到她的背心此刻已被冷汗湿透,晚风吹过黏腻一片很不舒服。 她强自镇定下来,将荣妃拉过,“王爷,我知道你舍不得姐姐,可此事还待从长计议,我保证娘娘不会再受任何伤害了。你们先离开吧。” “夕颜,你让开,今日我定是要带如烟离开,”广晋王一把拂开夕颜的手,将她带了个踉跄,又将荣妃的手握在手中。夕颜站稳脚,正待向耶律齐使颜色,却听闻一阵兵甲的碰击声,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夕颜蓦然回头,却见皇帝一身缃色常服,负手立于一批提着灯笼火把的御林军前,伸手一挥,御林军由两边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见此情景,广晋王向耶律齐使了个颜色,耶律齐蒙上面罩,足尖轻点,轻易便跳脱出包围,接着两步跃上湖中的礁石,片刻便消失在如黛的夜色中。 皇帝看着那个消失的身影冷哼一声,向御林军一摆手,“不用追了。” 然后他上前两步,冷冷的眼神肃然的扫过夕颜,将她逼的低下了头,他又看向面前十指交缠的广晋王和荣妃,眉心紧紧蹙起,伸手按了按眉梢,慢慢转过身去“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广晋王禁足王府,不得诏见不许出府;荣妃品行不端,削去封号,废为庶人,并柔妃一起囚入清华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夕颜呆在了那里,愣眼看着皇帝从她面前走过,冷若冰霜的脸上不带一丝温度,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皇帝,此刻的他面上只有阴冷。夕颜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一身冷汗难受至极,耳边传来嗡嗡的响声,脚步也轻浮起来,她下意识的跟着皇帝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滞,被自己的披风绊倒,身形一软向地上倒去。 “夕颜,”她听到一声惊呼,抬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眼面前的身影,在沉入黑暗之前,只觉得一双稳健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那淡淡的一点檀香就这么窜入鼻息,让她昏昏欲睡。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一章 转折 “主子,主子,”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混杂着虚无而飘渺的声音,夕颜努力的想睁开眼皮,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娘娘乃是气血两虚,自前次小产后,身体调养不佳,再加上固有的心疾,恐怕不易生产,”是谁的声音?像在遥远的天际,却又似就在耳边,夕颜想抬手将声音挥走,身体却像被千金压住,动弹不得。嗡嗡的声音还在继续,夕颜觉得喉咙一阵奇痒,忍不住咳了起来,立刻有人将她稳稳的扶起来,为她轻柔的顺着气。 慢慢的,她觉得眼前有一点点的亮光穿破黑暗,她缓缓睁开眼,发现面前有模糊的人影,待她吸了口气,定定神,才发现皇帝正坐在她面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见她睁开了眼,惊呼道:“夕颜,你醒了。” 一边的御医忙上前查看,过了许久才向皇帝禀报,“娘娘已无大碍,只需喝点姜汤去去寒即可。”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又让夏至将夕颜重新放倒在床上,上前低头凝视着她。 “我这是怎么了?”夕颜开口,嗓音确实嘶哑不堪,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御医说你是染了风寒,又受了惊吓,所以才会昏睡不醒,”皇帝一手撑在夕颜枕边,一手抚上她的脸颊。 皇帝的指尖冰冷,接触到夕颜因低烧而微微发红的脸颊,让她舒服的轻叹一声。 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轻轻贴在自己脸上,转头看向皇帝不满血丝的双眼。“我睡了很久吗?” “整整一天了,”皇帝将身子伏了下来,趴在她身侧。面对着她。 “方才我仿佛听到御医说什么不易生产?”夕颜侧头看他,“告诉我。什么事?” 皇帝地手搂上她的腰侧,将她紧紧抱与身前,脸埋在她肩头说道:“夕颜,你有了身孕。” “真的吗?”夕颜高兴地一把拉开他的手坐了起来,继而又因为眩晕倒了下去。皇帝一脸紧张地抱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夕颜笑着摇摇头,拉住皇帝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皇帝脸上地线条却依然冷峻,薄唇抿成一线,放在夕颜小腹上的手也拳了起来,他紧抿了唇,伸手搂住夕颜。“可是我不想要。” “什么?”夕颜经意的盯着他,声音不由的尖锐起来,“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想要?” “御医说。上次小产,你的身子还没恢复。加上原本就有的心疾。对生产很不利,到时候恐怕会危急性命。”皇帝的手倏的收紧。将夕颜控在怀中,“我宁可不要孩子,也不要你有事。” 夕颜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温柔地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皇帝沉吟着不语,却突然坐起身,冷然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 “为什么?”夕颜亦坐起来,“为什么不行?” 皇帝不语,看她一眼便站起了身,脸上笼上一层森冷,“明日我便让御医送药来。” “不,”夕颜尖叫,待要挣扎着起来拉住皇帝地手,却被他轻轻挣脱,继而一个转身离开了夕颜的窗前。 他没有回头,直直地向门口走去,夏至跟在他身后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夕颜。 夕颜呆呆的跪坐在床上,一时气闷,胸口隐隐作痛,她紧紧攒着自己地衣襟,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只觉得那身影越来越模糊,终于一片黑暗向她袭来,她向床上倒了下去。 待她重新转醒,已是日上三竿,难得的晴好天气,夕颜却只窝在床上不想动。 门栓“哗啦”一响,有人端了托盘进来,走到桌边将托盘放下便立刻回身出去,看那架势似乎是一刻也不愿在屋里多呆。 夕颜苦笑了下,这回可真是被打入冷宫了。 她挣扎着起身,简单梳洗了下,来到桌边,看到托盘中除了三四样小菜之外,还有一碗浓黑的汤药。 她冷笑了声,端起那晚汤药,不曾多看一眼,用尽力气往地上一掼,“”的一声,青花瓷碗落在青砖地上,摔了个粉碎,浓重的汤汁四溅,将边上白色的长毛地毯溅的污浊不堪。 “咣”的一声,门被用力打开,夏至冲了进来,“主子,怎么了?”夕颜向她笑笑,“没事,砸了个碗而已。” 夏至瞧了眼地上的碎片,默默的点头,又躬身退了出去。 望着桌上的饭菜,夕颜一时没了胃口,转身重又在床上躺下,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听到有人进了门,见到满地的狼藉,脚步顿了顿,又见到饭菜未动,也不多语,端了托盘便走,一会便有人将地上的碎碗收拾干净。 夕颜闭着眼,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夕颜对送进来的膳食瞧也不瞧,那每天送来的汤药,就被她连药带碗一起扔进了万宝湖,听到那只细瓷碗掉下湖中发出的“咕咚”一声,她的心里莫名的一阵爽快。 她长时间的昏睡在床,每天只抬眼看着窗外的晨昏变化,整个人越发憔悴消瘦,心里也越来越寒,每天总是做许多许多的梦。 她常常梦到睿文,坐在她身边望着她,离的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却又那么远,远的让她觉得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睿文,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她挣扎着,想要上前跟他说话,却被他轻轻挣脱,他不说话,只用一双清明的大眼看着她,那眼中有哀伤,有不舍,更多的却是怜悯。 她不要被他怜悯,她想上前拉住睿文,可是每次她伸出的手总是被另一双手紧紧握住,无法挣脱。 “夕颜,你快点醒过来。” “主子,你醒醒啊,主子。” 耳边总是围绕着类似的声音,待认真的去听时,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耳边似乎有呼啸的风声,夕颜环顾四周,发现她竟然站在一处陡峭的悬崖上,向下便是漆黑无尽的深谷。 她吓的缩回身体,回头去看,发现身后居然站着耶律齐。 她惊叫着,“不要过来,”边惊恐的向后退去,她不要再被带去北辰国,她不要离开。 耶律齐的脸孔在刹那间变的狰狞恐怖,突然向她冲来,她吓的往后一步,脚一滑,落入无尽深渊。 “不……”夕颜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尖叫一声,突然睁开了眼睛。 却原来只是个梦。 满室阳光。 四月的微风静静吹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轻拂着床边的纱幔。 夕颜看着床顶淡绯色纱帐出神,感觉到左手有不寻常的重量,微微偏过头去。黑色丝缎般的长发倾泻在象牙白的锦被上,愈显浓墨。 微微皱起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以及轻轻抿起的唇角,让夕颜心中一振,他竟这么趴在床边睡着了。 夕颜伸手轻抚他青湛的下巴,新生的胡渣有些刺手,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鸦青色,脸上透出憔悴的神情。 她抚上他的眼角,他的鼻梁,却在触摸到唇角时被他捉住了手指,轻轻印在唇上。 “你醒了,”皇帝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探手试试夕颜额际的温度,“不烧了,我让御医进来看看。” 有人开了门进去,夕颜突然拉住皇帝的手,惊恐的问道:“孩子,孩子呢?” 皇帝叹了口气,“放心,孩子还在,送来的药都被你喂了万宝湖里的锦鲤,我怎么舍得再让你喝。” 夕颜垂头,不语。 皇帝纤长的手指抚上夕颜的鬓角,“看你出了一身汗,我让人给你换衣裳。” 说罢,他起身正要离开,被夕颜拉住了衣角,她可怜兮兮的望着皇帝,“别走。” 皇帝向她温暖一笑,“我不走,就在那里,等你换好衣服再过来。”看夕颜乖巧的点头,他挥手示意夏至上前为夕颜更衣。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二章 情丝长 待夏至取着湿透的衣服出去后,陈御医进来了。 给皇帝请过安后,便仔细的为夕颜请脉。 许久以后陈御医躬身向皇帝回话,“回禀皇上,柔妃娘娘目前的身子,完不可有一丝差错,那滑胎的药更是忌服的,否则会有血崩的危险。” 皇帝听了面上一凛,握着夕颜的手紧了紧。 陈御医继续道:“以娘娘的身子生产,确实困难了些,微臣认为只需好好调养,还是能够生下健康的皇子。” 皇帝听了点点头,示意他出去开方。 夕颜唇边噙着笑,伸手用指尖轻轻点着皇帝的胸口,“听到了没,御医说没事,你可以放心了吧。” 皇帝将她细腻的手背贴到脸颊轻轻摩挲,长长的叹息,“夕颜,我欠了你太多,该怎么还?” 夕颜眼眶一热,忙用另一只手按住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这些我都已经不介意了,我知道你的难处。” 夕颜吸吸鼻子,正要把手放下来,却被一股力道拉起,接着便被搂紧一副温暖的怀抱。 “夕颜,为什么你会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要求什么?”皇帝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劲窝,浓浓的鼻音让他的声音听来有一丝暗哑的性感。 夕颜环住他的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爱你。” 皇帝的身躯震了震继而更紧的拥住夕颜,一句话都不说。 渐渐的,夕颜觉得身上地中衣。在领口附近,一片温热的湿意在慢慢扩大。主子,可要用晚膳?”夏至敲了敲门便进来。在瞧到床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后,立刻吓地跪倒在地上。 夕颜镇定说。“你将膳食端进来吧,皇上今儿也在这儿用。” 夏至忙跪着退出门去。 夕颜拍拍皇帝的背,“好了,去洗把脸,用晚膳了。” 皇帝“嗯”了一声。低着头松开夕颜,走到架子前,掬了水洗洗脸,待用布巾擦干后,他又恢复了如常地神情,只是双眼泛红,一时消退不了。 皇帝唤了魏长林进来,伺候他和夕颜用膳。 “因为你太久没吃东西了,御医说只能吃些清淡的流质。我便吩咐了御厨房准备了干贝粥,味道鲜美,很开胃。”皇帝搀夕颜坐在桌前。亲手将一只细瓷小碗递到夕颜手中。 乳白色的干贝粥,盛在粉青色的瓷碗里。清清爽爽的霎时喜人。 夕颜舀了一口在嘴里。却没有想像中鲜美地甘甜味道,反而有些涩味。舌尖一阵发苦。 她微皱了眉,抬眼看到皇帝满含希冀的目光,忙将一口粥咽了下去,对皇帝嫣然一笑,“味道很不错。”在皇帝的注视下,她将一碗苦涩的干贝粥吃完,便要茶喝。 皇帝阻止了她,“御医说喝茶对你身子不好,还是喝水好了。” 夕颜接过夏至递来的温水,喝了两口,突然发现,居然连水也是略带苦涩的味道,她怔了怔,看了眼身边的皇帝,嘴张了张却没有说。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皇帝注意到她怪异的神色,关切的问道。 夕颜摇了摇头,反而问他:“陈御医说我以后生产会有多大地危险?” “他也拿不准,”皇帝摇摇头,将手中一碗姜丝文蛤汤喝完,“明日让太医院的医正陈御医来瞧瞧吧。” 夕颜抬眼,想了下说道:“可惜司徒先生云游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皇帝放下碗,接过魏长林递来的帕子擦擦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放 “呛”地一声,夕颜回头,原来是夏至不小心打翻了茶杯,那一杯满满的竹叶茶此刻被她泼地只剩了半杯,还在向下滴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夏至吓地忙跪在地上,头都不赶抬。 “该死的奴才,你怎么办事地?”魏长林上前伸手便是在她手上一掐,夏至吃痛,却是一动也不动的跪着。 夕颜看她一眼,脸上不见一丝表情,“怎么那么不小心,去换了新的来。” 夏至不动,仍趴跪在地上。 “你主子的话没听到?”皇帝冷漠的声音响起,夏至浑身一抖,忙颤巍巍的站起身。 “还不快去,主子大量,不跟你计较。”魏长林在她身后重重的踢了一脚,夏至踉跄着跑出门去。 夕颜又抿了一口苦涩的温水,眉头就皱了起来,夏至一向沉稳,何以今天会如此失常。 送走了皇帝,她向夏至要了温水,将口漱了又漱,可喝水是还是会觉得味苦,她颓丧的坐在床沿,看着手中的茶杯,突然惊恐起来,以后都会这样了吗? 一个惊雷炸过,让她吓了一跳,她起身将茶盏放下,想起似乎已经有许久都不曾去看过荣妃了,便开了门出去。 才踏进中堂,便被站在其中的两名太监吓了一跳,那两人牢牢守着荣妃的屋子,一动也不动。 夕颜上前,刚要敲门,便被他们拦下了。 “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娘娘请回。” 夕颜怔愣着回过身,一步一回头的往自己屋里走,荣妃不知正在这里头受着怎样的煎熬,她担心那日荣妃受了惊吓,是否会像她那样感染风寒。 她胡乱的想着,回屋后任夏至为她梳洗更衣,早早的便睡了,却总也睡不安稳,仿佛黑暗中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过了两日,皇帝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找到司徒先生了。过两日便可到京,夕颜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司徒先生,却突然从荣妃那儿穿出她生病的消息。 御医来了一趟又一趟,却都被荣妃敢了出来,皇帝也发了狠话,再不让御医去给她诊治。似乎有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夕颜心里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这天皇帝派人过来通知,说司徒先生已经到宫里了,即刻就可到。 转眼到了午后,先生还未到,却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清华宫的梧桐已经抽出了嫩叶,被雨水洗的分外翠绿。 院墙外不知是谁种下地一株桃花。笼在四月的言语里,洇出一层水润润地红雾。 夕颜站在窗前,望着这蒙蒙的绿意和团团红雾慢慢晕渗开来。心里却似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皇上驾到。” 内侍的通传声让夕颜吓了一跳。赶忙回身请安。 皇帝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来。他一身湛蓝常服,长身玉立。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是舒心的笑容,“夕颜,朕把司徒先生给你请来了。” 站在皇帝身后地司徒丰赶忙上前,向夕颜做了个揖,夕颜忙上前,将他让到桌边,自己也在桌前坐下,将手伸给他。 司徒丰聚精会神的把脉,清癯的脸上透出一丝忧虑,他边诊脉便询问道:“最近可有服用什么药?我给你治疗心疾的药可吃完了?” 夕颜疑惑的望他一眼,又看看皇帝,回答道:“服用的药方,在太医院都能找到,那药丸因着心疾发作的次数减少,倒是还剩了几颗。” 司徒丰拈着灰白长须,让她换了手继续把脉,有看看她的舌苔,良久后才说:“若是照着平常的方子调养诊治,心疾发作确实该减少,你身上地伤也应该无碍,可今日为你诊治下来发现,你身子阴气颇重,阳气不足,阴阳失调恐怕确实不易生产。” 没想到连司徒丰也这么说,夕颜急了,问道:“照先生这么说,这孩子也是不能留了?” “那倒未必,”司徒丰招呼内侍铺开纸笔,想了下便提笔写方子。 “先生这么快就有方子了?”皇帝站在一边,看司徒丰快速的在笺上写下药方,不禁也有丝怀疑,搭在夕颜肩头的手紧了下。 司徒丰不语,等写完方子交给内侍,才说道:“阴阳失调确实不易生产,可是也有种法子,就是在孕期将阴阳调和,这样生产就无碍了。” 夕颜不禁笑逐颜开,拉住了皇帝搁在肩头地手,与他相视一笑。 “虽说如此,不过日常起居还是要万分注意,很多东西要忌口,多食暖身暖心的东西,稍候我会写张单字,嘱咐给宫里地人照办即可。”司徒丰擦擦手,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烟雨地万宝湖,说道:“夏天快到了,这湖上的房子虽说凉爽,可湿气也重,还是不易久居。” “收拾收拾,过两日就回禧月宫吧,”皇帝凑到夕颜耳边轻声说,热热地鼻息喷上她的耳廓,一阵麻痒。 夕颜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到皇帝身前,就要下拜,被皇帝一把拉住,“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求皇上救救荣妃吧,”夕颜拉住皇帝的手臂,垂着头不敢看他,皇帝的手上的肌肉倏的绷紧,连呼吸都粗重起来,夕颜感觉的出他是在极力压抑怒气。 她定定心神,继续说道:“荣妃跟了皇上那么久,如今病重,难道皇上就一点都不顾念往日的情分吗?” “情分?她对朕还有情分可言?”皇帝不觉扬高了嗓音,连声音都冷上了两分,“她不肯就医,难道还要朕去求着她不成?” 皇帝的声音透着冷意,脸上带着一丝厌烦,让夕颜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样的表情,她捏了捏皇帝的手,抬头柔声道:“正好司徒先生在,就让臣妾带他去为荣妃诊治吧。” 皇帝看她一眼,见她满脸坚决,终究叹了口气,“你要去便去吧,自己当心着点,我让魏长林去给你开门。” 说罢他向魏长林挥挥手,便径自带人离开了。 “谢皇上,”夕颜向着他的背影福了福,带看着那个湛蓝色身影出了清华宫门,才转身示意魏长林,“魏公公请吧。”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三章 情意浓 守在门口的两个内侍见魏长林前来,不敢怠慢,忙上前将门打开。 司徒丰看了眼身侧的夕颜,她一脸肃容,不见一点波澜,也不发问,跟着夕颜走了进去。 屋里很暗,门窗紧闭,有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夕颜不禁皱了眉,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缠绵的雨丝飘落进来,将她额上的刘海打湿。 午后的微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将室内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灰色的影子。 荣妃躺在幽深的床帐中,看不清楚她的情形,夕颜示意司徒丰上前诊治,见魏长林还站在门边望着他们,便说道:“魏公公有事尽管去好了,我们还要耽搁些时候。” 哪知,魏长林却一摆手,“娘娘说笑了,皇上让奴才在这儿候着,也好向他回话。夕颜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言语,回身看司徒丰诊治。 荣妃的脸隐在昏暗的阴影中,只看得到一点尖瘦的下巴,夕颜慢慢走上前,站在司徒丰身边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借着窗外的一点亮光,夕颜看到,荣妃的脸色蜡黄,瘦的凹陷的双眼,失神的望向虚空,夕颜轻轻唤了她一声,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司徒丰诊完脉,看了夕颜一眼,轻声说道:“荣妃娘娘的病乃是心病郁结所致,吃两贴药就好,只是……” “只是什么?”夕颜追问道。 司徒丰看看夕颜,又瞟一眼门口的魏长林,道:“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到底能否药到病除,就要靠娘娘自己了。” 夕颜点点头。坐到荣妃床前,之前她的一只手,“姐姐。你看看我,姐姐。” 荣妃被她摇着转过头看她一眼。嘶哑的声音低低的说了声:“夕颜。” “是我,姐姐要好好地将身子养好,不管皇上如何生气,总有原谅姐姐的一天,到时候姐姐就不用再呆在这儿了。” 夕颜向她眨了眨眼。荣妃却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夕颜皱了下眉,继续说:“无论如何,司徒先生地药姐姐一定要吃,这样身子才会好起来,姐姐一定要答应我。” 说罢她便起身要走。 荣妃拉住她的一角,迟疑地叫她,“夕颜……” 夕颜拍拍她的手,“姐姐放心,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走到门边。看了眼魏长林,扬声问道:“魏公公,荣妃娘娘病重。需要人看顾着,我再来看她应该可以吧?” 魏长林忙躬下身去。.1*6*K更新最快.“娘娘真是折煞老奴了。皇上都应允了娘娘能来看荣妃,奴才哪里能阻止娘娘啊。” 夕颜点头。踏出屋子,“如此,就请魏公公向皇上禀报去吧。” 魏长林搀扶着夕颜回到她屋里,便行了礼退下了。见魏长林一走,司徒丰便在夕颜身边坐下,自顾自斟茶喝。 见他什么都不问,夕颜苦笑了下,“先生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一定要先生去给荣妃诊脉吧?” 司徒丰抿口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你最近地饮食起居都是谁在照顾。” 夕颜奇怪的问道:“先前是清华宫的宫婢在打理,最近都是夏至,怎么了?” 司徒丰缓缓摇头,“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将荣妃的事告诉我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事。” 夕颜便将荣妃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司徒丰,越到后面,司徒丰的脸色越沉重,等夕颜说完,他已经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像在消化夕颜说的话。 “你打算如何帮她?”司徒丰停下脚步,站在窗前。 夕颜摇摇头,“这个我还没想过,总得要她身子好起来吧。” 这时,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夏至“咚”地一声撞开了门,气喘吁吁的说道:“主子,主子……开始了,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夕颜回头看着她,跑的红扑扑地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汗水。 夏至擦了把汗,上前走到夕颜身边,“奴婢刚从御厨房过来,听皇后娘娘宫里的嬷嬷说,新一届地选秀已经开始了,这几日皇后已经邀了丽良媛,良婕妤和珞贵人一起,选出了二十名秀女,只待皇上亲自挑选呢。” 听了这个消息,夕颜淡淡地“哦”了一声,便将头别看,看向窗外的连绵烟雨,接触到司徒丰询问地眼神,夕颜淡然一笑,“宫里选秀,历来是三年一届,到今年正好是三年了,选秀也不稀奇。以后别一惊一乍的,没了规矩。” 夏至听了,垂下头去,站在夕颜身后低低的应了声,“是,奴婢知道了。” “夕颜,你变了,”司徒丰站在夕颜身前上下打量她,“似乎沉寂了许多。” 夕颜站起身,躲过司徒丰的眼神,站在窗边,绵绵春雨中,万宝湖上一片雨幕茫茫,湖边抽出新芽的垂柳在风中泛着油油的嫩黄。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夕颜了。” 司徒丰不说话,夕颜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只听到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 选秀的事在皇后的操持下办的如火如荼,后宫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在讨论着这批的秀女,从模样到家世,再到性格脾气,选秀一时成为了宫里最大最主要的一件事。 冷宫最大的好处,就是与外界不通畅,再加上夕颜明确禁止夏至、小福他们谈及此事,那些闹的再大的事,到了这儿也只能如烟般飘散在空中,半点也达不到夕颜耳中。 她也乐的自得。每日敦促着荣妃吃药养身体,虽然还为想出有什么法子能够帮到她,但养好身子总是最主要的。 皇帝也来地更勤快了。原因无他,在夕颜这里。没人再在他耳边谈及选秀的事,他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他甚至让魏长林将前殿未批完地奏折送到夕颜这儿慢慢看。 常常是皇帝在桌前批复奏折,夕颜倚在榻上看书,烛光摇曳。陋室虽小,却让人觉得格外的温暖。 夕颜常会产生错觉,仿佛他不是帝王,她也不是他地妃,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过着普通人家的生活,静静的没有人来打扰,他只看着她。 在看书的空当,夕颜抬头痴痴望着皇帝。他最近常穿一身水天色素锦长衫,发结银丝青玉带,身形颀长。神色清峻,正透过桌上略显昏暗地烛光。仔细分辨着奏折上的字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沉稳深邃的力量。 清华宫条件简陋,连张像样的桌椅都没有。只苦了他肯窝在这陋室中天天陪着她看折子。 “恺辰,明儿我搬回禧月宫吧。”夕颜突然说。 皇帝从折子上抬头,望向夕颜,深邃的双眼充满疑惑,“怎么这会又想回去了?” 夕颜放下书卷,走过去弯腰搂住他的脖子,“这样看折子很累吧。” 皇帝手上一使劲,将她拉下坐在自己膝头,“为了你,再累也得忍。” 夕颜捏了捏他的耳朵,“说的好像我压迫你似的,那就不搬了。” “唉,搬搬还不行吗?”皇帝伸了个懒腰,将夕颜抱在怀里,“好不容易你自个儿要回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再让你窝在这冷宫里头。” 夕颜将头靠在他地颈窝,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初春的夜虽然不似寒冬,但夕颜地手脚时常冰冷,皇帝常将她的手捂在怀里为她取暖。 “恺辰,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让我时常回来照看荣妃。” 皇帝不高兴地冷哼一声,“又是她,你都让司徒先生为她诊脉了,我也答应了你不再追究她地罪责,还想怎么样?” “不要生气,”夕颜两手捧着皇帝的脸颊与她对视,“清华宫里地人有多么势力你不是不知道,等我离开了,再不去看顾着些的话,我怕她活不下去。” “哼,活不下去到好。”皇帝一扭头,将夕颜搂的更紧。夕颜伸手缠绵的搂着他的脖子,“不要这样,我不信你是这么绝情的人,她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若你能如此绝情的将她放任自流,便不是我心目中那个重情意的恺辰了。” 皇帝不说话,将脸在夕颜的长发上来回摩挲,感受微凉的触感,过了许久才闷闷的说:“随你吧,我再不管她了。” 听到他的话,夕颜开心的笑了,在他脖子上轻柔的咬了一 皇帝身子一震,全身的肌肉倏的绷紧了,他低头盯着夕颜的脸,深黑的双眼如漆黑夜幕,深邃的看不到边际。 他一低头,吻住了那枚粉嫩的唇瓣,辗转吮吸间将她身上熟悉的馨香抱了满怀,他低呼一声,抱起她行至床前,将她在床上放下,轻柔的抚着她脸上的乱发。夕颜的双颊嫣红,双眼迷离的望着皇帝,似乎在期待他进一步的动作。 皇帝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搂在怀里,却不在动了。 “恺辰?”夕颜抬头望着他,脸上写满疑惑。 他唇间勾起一个轻笑的半弧,抬手轻抚她略带消瘦的肩头,柔声说道:“你怀着身子呢,别动,乖乖睡吧。” 皇帝将她的头按下,为她拉过被子盖好,轻轻拍着她的背。 夕颜在皇帝怀中甜甜笑了,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她很快便沉入黑甜乡。 皇帝看着夕颜沉睡的素颜,微微笑着,她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他们的孩子,这个孩子一定比惠儿更可爱,更健康。 睡梦中,夕颜皱了皱鼻子,娇俏的神情惹的皇帝一阵好笑。他见夕颜睡的熟,便悄悄收回枕在夕颜颈下的手臂,从床上轻声的坐了起来,为她将锦被盖好,在她头上印下一吻,便轻手轻脚的回到桌边,就着混沌不清的烛火继续看折子。 床上睡着的夕颜悄然睁开了双眼,望着桌边那个水天色的身影,痴缠的眼神久久不愿离开。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四章 忆往昔 在经历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所为冷宫生活后,夕颜回到了禧月宫,看着夏至将那张白色长毛地毯铺到床前,夕颜微微摇了摇头,天渐渐热了,再铺这地毯有什么用。 “夏至,将这地毯收了吧,”夕颜环顾四周,屋里的陈设一如离开时,书桌上的东西收拾的一干二净,连她走时随手搭在窗前榻上的一条纱制披肩也被洗净了放在那里。 夕颜走过去,脱了鞋子在榻上盘膝坐下,矮几上那套白瓷茶具正幽幽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这是皇帝特意带来与她饮茶谈天用的。 窗外,春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从窗口吹入的风带着一丝暖暖的气息,缠绕在她的发丝鬓间,吹散了她心中烦闷的心绪。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万宝湖亦春水回环,色彩缤纷的锦鲤在水中欢畅的穿梭。 夕颜一下子心情大好,回头正要吩咐夏至泡茶准备点心,却看到小福子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通报:“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夕颜忙下地穿鞋迎接,刚走到门前,皇后就踏了进来,夕颜忙低下身子行礼,皇后娇笑着上前扶她起来,“妹妹快别多礼了,你有了身子该好好歇着。”说罢,她亲手搀着夕颜来到榻前坐下,握着她的手不放。 夕颜微垂着头,低低的应了声,便不说话了。 皇后从身边宫婢手中结果一个红色缎面的小册子,笑着递到夕颜手里,“这是宫里选的二十位秀女,妹妹不在,这些事儿我都不知道跟谁去商量。现在可好了,妹妹帮我看看,选谁好。” 夕颜抬头。注意到皇后眼中一抹转瞬即逝的厉色,心里有些烦闷。可是面子上却虚虚的浮出一抹笑来,“娘娘说笑了,娘娘贵为皇后,自然是统理六宫,这些后宫之事也自然是娘娘拿主意。岂是妹妹能说地上话的。” 她将递到手边的册子往皇后那儿推了推,“还是姐姐拿主意吧,这些佳丽地身家背景我也不熟悉,姐姐考虑的周全,定是想地妥当。”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笑着说,“那我也不勉强了,妹妹体弱,又怀了身子。.Www,16K.cn更新最快.应该好好的补补,我吩咐了御厨房炖了雪莲燕窝粥,一会让他们送来。” 夕颜立刻起身就要谢礼。皇后拉住了她,“我们姐妹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夕颜送她出门,回来后便瘫软在榻上不想动。怀了身子以来总是很容易疲累,懒懒的躺着就不想动,虽然晚上睡的早,可白天依然会打瞌睡。 夏至提来了宫里藏着的上年地雪水,用红泥小火炉在榻边煮起来,又取来新进贡的茶叶进来让夕颜泡茶。 夕颜正倚在榻上晒太阳等水开,小福又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夕颜皱了眉,问道:“这次又是谁来了啊?” 小福喘了口气说,“不是,不是谁来了……是,是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夏至在一边嗔怪道:“你说话也说清楚一点啊,谁和谁打起来了?” “北辰,北辰国,”小福的气终于顺了,连贯的说道:“北辰国的皇帝率军侵占了咱们的雍州,说是让咱们交出荣妃和广晋王。” “广晋王?”夕颜眉头紧紧蹙起,这个耶律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帮助广晋王也不是这么个帮法啊。 “小福,去准备准备,我要去看清华宫,”夕颜起身,接过夏至为她披上的斗篷便急急走了出去。 到了清华宫,门口地内侍见是夕颜也不阻拦,任夕颜直直走到荣妃寝室。 夕颜将小福和夏至留在门外,自己一人推门进去。 荣妃就站在窗边,阳光自窗外倾撒进来,将穿着单薄白衣的荣妃拢上一层淡金的光泽,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姐姐,”夕颜轻声唤她,荣妃转过头,看向夕颜,微微一笑,“你来了。” 那笑虚无飘渺,仿若一阵轻柔地微风,却让夕颜的心里没来由地一跳,不由上前一步将她拉离窗口。 “姐姐身子还没大好,可别站在窗口吹风。”夕颜拉她在床边坐下,打量她地面色。 荣妃抚了抚鬓发笑道:“我没事,司徒先生果然药到病除。” 夕颜望着她,一时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荣妃轻拍她地手背,“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妹妹直说无妨。” 夕颜点头,轻声说:“北辰国出兵雍州,目的是两个人。” “我和憬辰?” 夕颜盯着她的眼睛,“姐姐都知道了?” “他终于还是这样做了,”荣妃轻叹一声,看向窗外耀眼的日光,“他曾经说过,如果我过的不快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我自由,但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 夕颜看着她的侧脸,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仿佛回到了与广晋王青梅竹马的少年时期。 “幼时,我常与皇上和憬辰玩在一起,现在想来,那段时光是最为快乐无忧的。先皇立皇上为太子后便将我指给皇上为妃,憬辰自我与皇上成婚那日起便领兵戍守北疆,甚至连皇上登基都没有回来,直到俘虏了北辰国的皇子后,我才在南巡的时候见到了他。” 荣妃的脸上溢满落寞的神情,望向前方的双眼泛着隐隐泪光,“我曾经想过忘记憬辰,在皇上身边安心做我的荣妃,可自从我与皇上成婚以来,皇上对我便十分冷漠,只在人前做出一副和睦的模样,若不是有太后在我身后撑腰,皇上他是一步也不愿踏进我的长宁宫的。” 忍了许久的泪终于顺着脸颊缓缓留下,滴落在夕颜的手背,带着滚烫的温度。 夕颜望着她,这些话一定憋在她心中许久了,今天终于能够说出来,想必她的心里也能轻松不少。 “我现在只担心憬辰的安慰,他这样不顾一切,我怕皇上会迁怒于他,”荣妃转过脸,紧紧握住夕颜的手。“不用担心,现在也只是北辰国单方面的挑战,广晋王之前便被皇上下旨禁足于王府,我想应该不会有事,”夕颜连忙安慰她,虽然她并不知道广晋王到底会不会有事,可面对荣妃充满期盼的脸,她便忍不住安慰。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坐着。 忽然荣妃开口问道:“新一批的秀女人选定下了吗?”夕颜一愣,回到:“皇后娘娘今儿才刚来我那里,似乎已经定下人选了。” 荣妃点头,“想起来,上一届的人选还是我定的呢。” 她看着夕颜,“当初见到你我便很喜欢,所以才会留你在我宫里当差,我曾想过等你满了岁数便让你出宫去,谁曾想你跟皇上遇到了,这便是你的命啊。” 她伸手拂去夕颜肩头的浮尘,“你和桃叶两个感情最好,如今又共同服侍皇上,现在怎么就那么生疏呢?” 夕颜唇角一勾,现出一丝苦笑,“是我背叛了她。” “这没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荣妃站起了身,踱到窗边站住,回头看她,“每一个被选进宫的秀女,便应该有那份自知,自踏进皇宫的那日起,大家只忠于一个人,那便是皇上,对于其他人,根本不存在什么背不背叛。” 夕颜坐着不语,荣妃继续说道:“我想桃叶之所以会对你冷漠,也许是处于嫉妒吧,嫉妒你只见了皇帝一面便得册封,嫉妒你在后宫诸多佳丽中独得皇帝宠爱。” “后宫中,可以平分秋色,但不能脱颖而出,可以各展所长,但不能独占鳌头,”荣妃走前两步站在夕颜面前,“夕颜,只能怪皇上太宠爱你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以为是她背叛了桃叶,才使得她们两人越来越生疏,却原来是因为嫉妒,桃叶一定很喜欢恺辰吧。 是了,三年前的秋围,是她第一次见到恺辰,那是她就说过,要成为他的人,要为他生个孩子,现在想来,桃叶在那时候便已经喜欢上恺辰了。 夕颜抬头,想荣妃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谢姐姐提醒,夕颜明白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口,“姐姐安心养好身子,我会再来看你的。” 不等荣妃开口,她径自开了门出去。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五章 甜蜜 失魂落魄的回到禧月宫,夕颜在榻上坐下歇息,才过了一会,前面便来传话,说皇帝今儿在禧月宫用膳。 夏至赶紧吩咐了小厨房做膳食,又和沧红两个人加紧收拾屋子,将东西归置整齐。 夕颜看着两个丫头在屋里忙忙碌碌,心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端过矮几上,皇后派人送来的燕窝粥便慢慢吃了。午后的阳光晒的人昏昏欲睡,浑身被晒的暖融融的,她便静静的睡了过去。 仿佛过了没多久,她觉得鼻子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抚弄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让升温的脸一阵惬意。 夕颜轻轻笑着,伸手想要拂去,却被捉住了手指,她猛的睁开了眼,看到皇帝近在咫尺的连。 “怎么你来也不叫醒我?”夕颜完全醒了过来,撑起身子坐起来。 皇帝唇边勾起灿烂的笑容,“看你睡的香就不忍心叫你。” 他一伸手,将夕颜勾到身前轻轻拥住,“我满心期盼着咱们的孩子降临。” 夕颜笑着抱住他的腰,享受着他对她的宠爱。 “夕颜,我今日派兵去雍州了,耶律齐让你受了那么多苦,这笔帐我一定要讨回来。” 皇帝的手臂倏的收紧,眼中露出一丝杀戮的凶光,夕颜没有说话,只静静搂着他,轻抚他的背。 “皇上见过这届的秀女了吗?”夕颜顿了许久,将话题转开。 皇帝将夕颜安置在榻上,摇摇头,“这些都是皇后在办的,我没问过。” “怎么。你不喜欢?”皇帝盯着夕颜的脸问道。 夕颜笑了,执起桌上地茶盅抿了一口茶,“皇上充实后宫。是惯例,又岂是凭我的喜好就能决定的?” 皇帝执起她地手。握在掌中,“你若不喜欢,就不选了。” 夕颜摇摇头,看着皇帝,再摇摇头。 皇帝与她同榻而坐。轻轻拢住她的肩头,“夕颜,你为什么从来都不争?” “我不用争,因为你已经在我身边了,”夕颜抬头,望着皇帝白皙地脸颊,微微一笑,凑上前小心的印下一吻。.www,16K.Cn更新最快. 日隐西沉,淡月将出。如纱的天色,投影出一个个依稀的影子。 沧红和夏至着绯衣敲门而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青玉缠金灯。步履轻巧,将屋里的灯火一一点燃。皇帝看了她们一眼。又低头看看身前依偎地夕颜。吩咐在门口候着的魏长林传膳。 夕颜往他怀中靠了靠,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淡淡笼下来。让她的一颗心莫名打安下心来,原本有些隐隐作痛的头皮,仿佛也不再痛了。 “来,用膳了,”皇帝拍拍夕颜的肩,拢着她起身在桌边坐下。 早有内侍在桌上放下了四小碟冷菜,八碟热菜和一个汤,夕颜看了下,竟都是她爱吃的菜。 皇帝用手指了指一桌的菜对夕颜说:“都是你爱吃的,可要多用些,这样身子才养地好。” 五月的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将隔着外屋的纱帘轻轻吹拂,泛着银红色光泽。 屋里摇曳地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地上,缱缠绵地样子。 夕颜斜过头,见他深邃的眸中倒映出自己地影子,轻微地漾过亮光,透出丝丝融融的暖意,那暖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将她温柔的湮没。 桂子月中落。 夕颜趴在窗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微凉的晚风拂面,月光静谧,仿佛能听到早开的桂花在夜色深处悄然绽放。 她抬眼看向万宝湖面,遥远的水榭上有点点亮光,今儿是公主的生辰,桃叶特意在水榭上摆了宴席请一班姐妹一同庆贺,她因着身子重,特意避开了。 皇帝有进一个月没有来禧月宫了,听小福说,他最近都宿在天禧殿,为了与北辰国的战事头痛不已,他大概没有想到,现在的北辰国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弱了,就像一块难啃的骨头,成了骑虎难下之势。 夕颜收回眼光,从榻上起来,翻身上床,身子渐渐显了出来,她的行动也不似之前那么利索了。 才六个多月,可身形居然比上次怀孕时要大很多,肚子鼓鼓的,好像人家两个那么大。 “不会真的有两个吧,”这是夏至经常会对夕颜说的一句话,看着夕颜越来越大的肚子,也就慢慢习惯了。 皇帝今儿又不会过来了吧,夕颜这么想着,拉过床上的薄被盖在身上,窗前垂着的薄纱轻轻扬起,略带水气的风穿过,温柔的拂上她的脸。 正睡的朦胧间,皇帝突然来了,见夕颜已经睡下,便悄悄来到床边,挨着她身侧躺下。 她的肚子高高挺着,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仍能感觉到肚子温热的触感,这里面正孕育了他们的孩子。 “你来了,”夕颜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熟悉无比的味道,是他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她眼都不张,将身子往床里让过点,让他舒服的躺下。 “公主的寿宴结束了?”夕颜微微侧了身,从枕边取出团扇慢慢扇着,一个人原本不热,可皇帝以来便遮住了窗口吹来的风,怀了身子又更是怕热,她一向是扇子不离身的。 皇帝顺势取过她的扇子,为她扇风,一手还为她拨开额前的发,“我没去,看完折子就直接过来了。” “怎么不去看看,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公主,”夕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的享受着皇帝的服务。 “有皇后在就行了,我心里烦闷,不想再去见她们。”烦闷?为了北辰国吗?”夕颜睁开了眼,看到皇帝一脸愤懑的表情,“怎么了,在生谁的气?” “还能是谁,当然是憬辰,”皇帝忿忿的说,手上扇风的力道也不禁加重,“被我圈禁在府中还不安分,居然提出亲自领兵出征北辰国。” 夕颜不语,任皇帝将扇子扇的呼呼生风,只静静听他诉说。 “让他领兵,难保他到时临阵倒戈,与北辰国一起攻过来,到时候他的罪名便是叛国逆谋,不是简单的圈禁可以责罚的。” 皇帝对广晋王虽然严厉,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是不忍他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吧。 皇帝犹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夕颜却觉得神情恍惚起来,渐渐的瞌睡就上来了,却还在勉强听着。见到夕颜渴睡的脸,皇帝终究不忍她再挣扎了,伸手轻轻拍她肩,“快睡吧,我不说话了。” 夕颜像得了圣旨一般,头一歪,立刻睡了过去。 皇帝唇边不由泛起一丝甜蜜的笑容,与她并排躺下,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依旧缓缓的为她打着扇子。 第二日是司徒丰照例请脉的日子,夕颜让他诊过脉,待他写了方子,便与他一同在榻上坐下。 窗前支起了细密的竹帘,将烈日挡在室外,只留一室清爽。 夕颜将亲自动手泡茶,冉冉茶香为夏末的午后再天上清亮的一笔。 司徒丰看着夕颜的动作,微微一笑,“你几时变着这么沉的住气了?” “我都是跟先生学的,”夕颜莞尔,将一盏茶递给司徒丰,“东湾进贡的大红袍先生尝尝看。” 司徒丰轻抿一口,点点头,“茶香馥郁,桂花香丝丝浮现,现在这个时节喝确实应景。” “先生果然是品茶之人,”夕颜笑着表示佩服。 “你今日不会单请我品茶这么简单吧?”司徒丰展开手中折扇,轻松的扇着风。 “夕颜想请先生涉险,帮夕颜一个小忙。” 司徒丰看着夕颜双眼,见她目光坚定,无奈点下头,“什么事。” “先生可否去趟广晋王府?” 司徒丰没有做声,等着夕颜的下文。 夕颜从身畔取出一个红色绣金线的荷包,递到司徒丰面前,“先生有皇上赐的金牌,进出广晋王府应该不是难事,若见着广晋王,请将这个荷包给他,他看了自然明白。” “是荣妃吧,”司徒丰叹息道,接过荷包,“左右无事,我便为你走这趟,也算了了荣妃的一桩心愿。” 夕颜怔了怔,继而反应过来,蹒跚着要下地谢他,被他一把拦住,“跟我还需如此客气吗,你身子重,好好歇着。” “嗯,夕颜明白。”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六章 暗涌 日头明晃晃地悬在天空,耀得人眼花。 沿着万宝湖边的荷花游走,穿过碎石小径,再转向西侧,有一角临水小榭。一柱檀香、一张瑶琴,夕颜一身淡色素服,靠在栏杆上吹着湖面上徐徐凉风,信手拨弄着琴弦。 又到一年中秋,天气依旧炎热,不似以往那般爽利。 “主子,司徒先生来请脉了,”夏至递上一杯喷香的麦茶,轻唤了声。 夕颜从面前粼粼湖水上移开视线,转头看着司徒丰从屋内走出来,便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先生快请坐吧。” 司徒丰也不客气,在她身边坐下,按上她手腕的脉息。 夕颜没有说话,静静等着他把脉完毕,满意的点点头,“休养的不错,照这个情形开来,生产那日应该不会有多大风险。” “有先生在,我从不担心,”夕颜淡然一笑,取出茶杯为司徒丰斟上麦茶,“这是按着先生的方子泡的麦茶,果然消暑解渴,先生也尝尝吧。” 司徒丰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麦茶,点点头,微闭着眼享受穿亭而过凉风,许久才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深蓝的锦囊交到夕颜手中,“这是广晋王让我带回的,说是你见了就明白。” 夕颜接过锦囊,小心在身边放好,起身向司徒丰一拜,“多谢先生成全。” 司徒丰起身扶住她,摆了摆手,“客气的话不必多说,我告辞了。” 夕颜点头,看司徒丰进屋写了方子。便由夏至送出宫去。 她收拾了下立刻赶去清华宫,已经有多日没见荣妃了,不知她情形如何。 进门便见荣妃坐在窗前的春凳上。眼神痴痴的望着窗外的日头,想着曾经意气分发。后宫中为她独尊地女子,如今被磨顿了棱角,磨的一点脾气都没了,夕颜心里不禁一阵心酸。 听到门响的声音,荣妃回过头。见到夕颜,整张脸顿时生动了起来,她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拉住了夕颜的手,“你来了。.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夕颜也向她神秘地一笑,“有东西给你。” 荣妃随她坐到凉爽的窗前,满脸期待的望着她,夕颜从袖中取出那个蓝色的锦囊递到荣妃手中。 荣妃眼前一亮,颤抖着手接过那个锦囊,缓缓打开。是一幅细腻的工笔画,看样子有些时日了,画地边角都已经起毛。色彩也显得很黯淡。 “他还留着,他还留着。”荣妃激动的喃喃。“这是在我十四岁生日之时他为我画的,没想到他还保存着。” 荣妃将眼从画上移开。紧紧盯着夕颜,“他还说了什么?他过的怎么样?皇上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夕颜摇摇头,“他被皇上圈禁在家,没有危险,他说你见了这个锦囊就会明白了。” 荣妃又低下头,“明白,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他是要我等,十年都等过来了,哪怕再等上十年。” 她微微低垂的双眸泛着泪光,“可是我怕,怕他为了我再做任何以下犯上的事,我不想他再涉险。” 突然她抬头握住了夕颜的手,急切的说:“我想见他,夕颜,我想见他,急切的想要见到他是不是安全,是不是安然无恙,夕颜,我好想他。” 说道动情处,荣妃趴在夕颜地肩头低低抽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荣妃如此柔弱的一面,往昔那个强悍的后宫之主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趴在她肩头地,只是一个担心自己爱人安危的小女子。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夕颜拍着她地肩膀安抚她,心底暗暗地下了一个决 “姐姐快别难过了,今儿是中秋节,我特地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姐姐尝尝。”她扬声唤夏至进来将餐点奉上。 荣妃看着面前精致的菜品,又是一阵心酸。 “姐姐快尝尝啊,”夕颜将筷子塞到荣妃手里,“用了膳要好好吃药,把身子养好,这样咱们才能从长计议。” “你……”荣妃抬头,双眼晶亮地看着夕颜。 夕颜点点头,示意荣妃快吃饭。 荣妃又红了双眼,依了夕颜的话乖乖吃饭。 从荣妃处出来,夕颜立刻赶回禧月宫让沧红准备,今日皇帝答应了她在中秋宴之后便来看她,她的一颗心满怀雀跃。 夜渐深,万宝湖上,清辉满天。 皇帝在前殿喝了酒,正由魏长林搀扶着往湖上散步,突然想到那个牵挂的身影,心中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快走几步,绕过九曲桥便直直的往禧月宫去。 到了夕颜屋子,果然见她正站在临水的露台上,一抹清丽的身影独对明月,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夜风吹皱湖中波光浅影,吹起她衣带当风,袖袂飘举,她半仰的秀颜沐浴在月色之下,发丝轻扬,似将乘风归去。 “夕颜,”皇帝小声的唤了声,生怕声音过大将她惊的飞走。 那一刻,时间停贮,他眼底心中,唯有她。 听到声音夕颜缓缓回头,回眸的一刻月华流转,浑身的银光敛去,向皇帝便嫣然一笑,伸出手,“你来了。” 轻轻三个字,让皇帝周身一暖,心安静了下来,那一刻竟让他有了家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皇帝上前将她圈在自己怀抱中,牢牢固定,低头看着她俏丽容颜。 她低笑,“我在祈祷,愿月神保佑我们的孩子能平安出世。” 皇帝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突然凝重了起来,“又到一年八月十五了。” 夕颜的笑刹那间也凝固了,她别过头,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皇帝站在她身边一起放荷花灯。 她还曾开心的问皇帝许了什么愿望。 “我要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夕颜抬头,望着皇帝的脸,他也正低头凝视着她,夕颜有一瞬间的分神,仿佛又回到了去年,惠儿还没有出生,一切都是那么安然美好。 “不要怕夕颜,这次我一定不会让孩子有事,你和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皇帝将夕颜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轻轻搂住,在夕颜耳边承诺道。 夕颜伸手搂住他,低低的应了声,却是不敢大声,怕惊扰了自己正在做着的美梦。 “进屋去吧,夜里风大,过了中秋就是秋天了。”皇帝摸摸夕颜身上微凉的皮肤,将她横抱起往屋里去。 “怀了身子的人了,怎么还那么轻,你该再胖些才好。”将她在榻上安置好,皇帝拉过一边的薄毯为她盖上。 “恺辰,若有一天,我的家人犯了错,你会像对待荣妃一样对我吗?”夕颜拉着皇帝的手,可怜兮兮的问道。“不会,”皇帝立刻回答,将她冰冷的手捂在掌中,“我不会让你受到牵连,我一定会护着你。” “那若我犯了错,你会不会惩罚我?” 皇帝抬眼一笑,“你能犯什么错啊。” 夕颜不依不饶,拉着他的衣袖问道:“若真的犯了错呢,不可原谅的那种。” 皇帝细眸微眯,盯着夕颜的脸,“你犯再大的错,我都舍不得惩罚你。” 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夕颜别过了脸,手却被皇帝紧紧握住。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怕我惩罚你?” “当然没有,”夕颜立刻回头反驳,“我能做什么,成日呆在这宫里,哪还有犯错的机会。” 皇帝轻笑出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我能理解为你在抱怨吗?怨我将你关在这深宫里头。” 夕颜摇头,抱住了他的一条手臂,“我自愿的,从我进这禧月宫第一天起我就有了自觉,从此以后就无法离开了。” “虽然没有了自由,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夕颜说罢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很高兴是遇到了你,恺辰,就算失去自由,我也不后悔。”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七章 秋意浓 中秋过后,一向剑拔弩张的雍州局势突然缓和了下来,原因在于北辰国突然退兵了。 院中的桂树香气馥郁,阵阵香风在院中四散沁人心脾。 夕颜在每日晚膳后总习惯了在院中散步,嗅着恬淡的桂香,迎接着新生命的到来。 这日早早用罢晚膳,她如往常一样由夏至搀扶了在院中散步。突然从宫外急匆匆冲进来一个人,到得跟前她才看清楚,原来是安瑞。 夕颜笑笑,是安瑞呢,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了?一向不往来的人,怎么会突然冒失的冲到她这儿来? 想到这里,夕颜手扶着腰身,缓缓迎了上去,脸上挂起了浅浅的笑容。 安瑞抬头望见夕颜,忙上前行礼,夕颜看着她要跪下去,才开了口,“妹妹快别多礼了。” 安瑞依言站直身子,看了夕颜一眼,眼眶便突然红了,“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 夕颜愣了愣,上前扶住安瑞的手,一起往屋里去,“妹妹这是怎么了?” 让她在桌边坐下,夕颜亲自为她倒上一杯桂花茶,清淡的花香和着茶香隐隐散开,让一时情绪有些失控的安瑞定下心来。她微抿了口热茶,袅袅白烟蒸腾,她看的有些怔忪,夕颜也不催她,自顾自喝着茶等她开口。 “姐姐可知这次新选的秀女皇上已经选了五人了?”安瑞从白雾中抬头,看着夕颜的眼中有隐隐水气。 夕颜摇头,脸上是淡淡的表情。 安瑞一愣,没想到夕颜的反应居然如此冷淡,“桃叶妹妹地表妹秀竹。被皇上册封为贵人,赐住灵秀宫。” 夕颜仍是淡淡的笑,看她一眼。端起茶杯沾湿红唇,开口说道:“皇上充实后宫。这是很平常的事。” 安瑞突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抬高了声调,“你都不介意的吗?毕竟她们是来跟你分宠地。” “是你的终归是你的,急也急不来,”夕颜不看她。闲闲的回话。 安瑞被她的话堵住,一时也反驳不了。 夕颜瞥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妹妹在宫中时日也不短,理应知道后宫中从来都没有专宠可言,对后宫里地一切也早该适应了,为何今日会如此激动?” “桃叶居然纵容秀竹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安瑞气冲冲的说道。皇上已经临幸过秀竹了?”夕颜突然问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夕颜的心紧紧缩了下,一道细细的痛楚从心底蔓延上来。丝丝的麻木,像有根冰冷的针在刺着。 夕颜点点头,站起身。蹒跚着向榻上去,安瑞看了连忙说道:“姐姐。我不甘看到桃叶姐妹专宠。这宫里就只有你能帮我,你一定要帮我“你要我怎么帮你?” “让我搬来禧月宫。我们两人联手。”安瑞抬起头,急切的双眼盯住夕颜的脸,一副自得地神情。 没来由的,夕颜泛起一阵心火,神情也倦怠下来,她不想管这些事 夕颜疲累的摆摆手,靠在榻上,“这宫里主理六宫地是皇后,这些事都由皇后说了算,你要找人帮忙该找皇后娘娘。” 夕颜大着肚子不好侍寝,安瑞原想着,在这个时候她向夕颜示好,搬到禧月宫住的话,就能得到皇帝地临幸,到时她们两人联手,一定能与桃叶秀竹抗衡,过了那么久半红不黑地日子,她不想再被人压制了。 无奈夕颜对她的提议毫无兴趣,她愤恨地站起身,瞪着夕颜,狠狠的说:“你不答应我的提议,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夕颜没有理她,只静静的阖上双眼。 安瑞见夕颜不理她,恨的一跺脚,转身冲出禧月宫。 待她出了禧月宫,夕颜才又睁开了双眼,不是不明白安瑞的用意,新的一批秀女入选,对她们是一个威胁,安瑞提出搬来禧月宫,说到底还是在为她自己打算。 如果她聪明一点,确实应该接受安瑞的提议。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她承认自己自私,自私的想要将皇帝独占,自私的想要禧月宫成为只有他们两人的禧月宫,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的地方。 曾经一直以为心高气傲的安瑞,曾几何时,也变成围着皇帝耍心眼的人了。 夕颜一时想的入神,未注意皇帝几时悄悄的进了门,看她愣愣的出神,也不说话,坐在桌边看着她。 帘外,秋海棠点点落红,堕入黑泥,满地血一般的颜色。 天一点点暗下来,夏至进来掌灯,见皇帝不声不响做在桌边吓了一跳,忙下跪行礼。 夏至的动作惊动了夕颜,回头见皇帝,忙起身上前。 皇帝看着夕颜,眼神陌生疏离,等夏至退出后,才缓缓踱到夕颜面前,低头盯着她看。 “怎么了?”被他看的心中不安,夕颜微微别过头。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欺骗过我?”皇帝突然用两指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 夕颜注视着他深邃的双眼,久久的,直到见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才缓缓摇头。 “从来没有吗?”皇帝似是不信,又补上一句。 夕颜不语,却也不再看她,倔强的转过头。 “好,很好,那我来问你,司徒先生为何去广晋王府?为何他才去了广晋王府,北辰国便撤军了?这些你都不知道?”皇帝收了手,冷哼一声,扭头在榻上坐下,便冷冷看着她不再说话。 夕颜僵了一僵,上前走到皇帝身前,扶着软榻缓缓跪下。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生生忍下,看她跪在自己面前。 “回皇上,司徒先生之所以去广晋王府,是因为臣妾听说王爷病了,一时担心才让先生去看看。至于北辰国撤军的事,臣妾不知,这难道不算一件好事吗?” “好事?”皇帝从眼角瞥她一眼,“我倒是不知道,只要他广晋王一句话,北辰国就撤军,这算好事?” 夕颜低垂着头,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皇帝认真看着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跪在他面前,硕大的肚子累的她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见她跪的如此辛苦终究不忍。 “你先起来吧,地上湿气重,我且信你这回。”说罢皇帝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将夕颜扶了起来。夕颜不敢看他,始终低垂着头。 “后宫不可参与朝政你是知道的,”皇帝松开她的手,踱步到窗前,秋风阵阵,鼻息间又是那股熟悉的桂花清香,让他身心皆放松了下来,“希望你没让我失望。” 夕颜向他福了福,口中低低的道:“不敢。” 皇帝的眉眼间是淡然的笑,望着夕颜,缓缓伸出手,“过来我身边。” 夕颜依言上前,皇帝将她拢在胸口,言语中皆是霸道的温柔,“你乖乖的在我的身边,不许再有别的念头,好好安心养胎。” 夕颜靠在他心口,听到他沉稳规律的心跳,点点头。 秋雨无声无息洒落,淅淅沥沥,淋湿檐上青瓦,屋子里的沉息香丝丝缕缕,萦绕鼻息,淡淡的如一匹滑手的丝绸,空气霎时间沉寂下来,似平静的湖面,缓缓的一点点归于宁静。 夕颜被皇帝搂住,全身的重量都依靠着他,眼皮沉重,睡意慢慢袭来。 却似乎隐隐听到皇帝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待要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满天细密的雨声。 秋来了。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八章 秋寒 深秋后便雨水不断,一场秋雨一场凉,夕颜怀着身子,却似乎比以前更为怕冷,一入秋便让人烧上了银丝炭盆,将屋里熏的暖融融。 长毛毡被她铺上了窗前的软榻,每每午后她总喜欢窝在柔软的长毛毡里午睡,依着司徒先生的方子吃些滋补的膳食,夕颜长胖了一些,可精神却总是不济。 皇帝来的也没有之前那么勤快了,夕颜想着,大概是之前广晋王的事吧,他对她终究是藏着一份戒心的。 窗外,雨声寒碎,风声欲断,水滴下,万宝湖上一片迷蒙的沙沙声。 夕颜放下手中书卷,抬头问坐在身边做女红的夏至,“司徒先生也该来了吧?” 夏至看看天色,“正是呢,只不知下着雨,先生还会来吗?” 夕颜点头,“一定会的。” 果然,不一会,沧红就进来通报,司徒先生来了。 门开处,卷进门外的丝丝冷意,司徒丰带着一身水气走了进来。 夕颜向夏至使了个眼色,夏至了然的出门去泡茶。 司徒丰在桌前坐下,夕颜便迫不及待的问他,“先生去了王府吗?” 司徒丰点头,抹了把脸,“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你只管安心待产即可。” 夕颜眼中一亮,唇边一抹舒心的笑,“有先生在,我总是能够放 司徒丰也笑笑,不置可否,“现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愿不愿意了。” “会的,她一定会愿意的。”夕颜急切的回他,“能够跟他在一起,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司徒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话。 夕颜望着他日渐苍老地脸,突然想起另一张脸来。.Www,16K.cn更新最快.一张自进宫后便被自己刻意遗忘的脸。这三年来,只偶尔从皇帝那儿听说到一点他的消息,自己却从来未提出过回去看看他,自己地父亲。 是还不能从丧母的哀伤中出离吗?对他地冷漠还有怨恨吗?夕颜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看着司徒丰认真的为自己把脉。夕颜望着他染霜的鬓角发呆,父亲现在的样子是如何呢,这麽多年过去,他该苍老些了吧,只不知若此刻他站在面前,自己还能不能立刻就认出他来。 “脉象平稳,应该无甚大碍。”司徒丰收回手,在桌边安安稳稳的坐着。夏至这时端了茶进来,给司徒丰看了茶。夕颜和他随意地聊了两句,他便也告退了。 晚膳后,夕颜让沧红去打听清楚了皇帝被皇后请去。商量十天后皇帝的万寿节,她便由夏至扶着来到清华宫荣妃处。 斜阳欲归。天边乱红流云。夏晴暮桑,照见宫城楼上画檐如勾墨。浅浅的一点黄昏。夕颜抬头望着青瓦上一方昏暗的天空,心底漫出丝丝冷意,不由的裹紧披风,快步踏入清华宫。 荣妃已用过晚膳,正靠着床头休憩。 昏黄的烛光摇曳,明明灭灭的照着不大的屋子,跳跃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片阴影。 夕颜将夏至留在门口,独自进门上前坐在荣妃地身边。 荣妃从手中的东西上移开视线抬头,见是她便虚虚的笑了下,复又低下头看着手中地那幅毛了边的画,如痴如醉。 “姐姐可想再见到他?”夕颜将手盖上那幅画,成功地吸引了荣妃地注意。 她抬头看着夕颜,满脸疑惑,“当然想,我连做梦都在想着他。” “那就好,”夕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包,“这里面有一颗司徒先生配的丸药,你小心收好。” 荣妃依言将荷包紧紧捏在手中,又看向夕颜。 “你不用担心,其他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十日后便是万寿节,寿宴过后你便可吃下药丸,到时自有人送你出去。” 望着夕颜明亮地双眼,荣妃一时看的有些怔愣,握住了夕颜搁在膝头的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愿意如此帮我。” 夕颜想了想,看向窗外虚无的夜色,“也许是因为不甘吧,不想眼睁睁看着一对相爱的人就此分离,你们隐忍了这么多年,总该为自己打算,我能够了解那种与爱人分离,相爱不能爱的痛楚。” 说道最后,夕颜眼中隐隐闪现水色,一闪却又不见了。 “你不喜欢皇上。”荣妃断言道。 “不,我喜欢,”夕颜回头坚定的看着荣妃,“我喜欢皇上,那种喜欢是谁都无法替代的,他已经融入我的生命,与我再也不可分开了。” “我竟不知道你对皇上的感情有这么深,”荣妃讪讪的笑了,伸手拂了拂她的鬓发,“若早知你是真心对待皇上,我也不会放纵桃叶对你百般挑剔了。”荣妃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从前心性最是高傲,从来不屑于跟娴妃争斗,我有太后撑腰,又自小与皇上一起长大,皇上自然会对我另眼相看,可谁料一届秀女就轻易的破了宫里的某种平衡,看着桃叶受宠,我是不得不虚与委蛇,与她联手,借着沈家的势力,好好维护我窦氏一族在朝堂的权势。” 荣妃一脸肃穆的神情,站起身,踱步到窗边。 “可是我万没想到,桃叶会做的这么离谱,居然怂恿祥贵人对吉嫔下手。” 夕颜抬头看着荣妃不语,这一切果然都是桃叶吗?那一刻她突然有些痛恨眼前的荣妃,若不是她的纵容,桃叶还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吉嫔娘娘果然是被祥贵人害死的,”夕颜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不,不是这样的,”荣妃却突然回身否定,“祥贵人并未说什么,她只是误导吉嫔让她早产,而导致她难产的不是祥贵人。” “那我呢,我会早产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既然荣妃主动说出了吉嫔的是,那么爽性问问清楚,夕颜也站起身,走至荣妃面前,两眼紧紧盯着她,“我的惠儿,也是这么没的吗?” 荣妃看她一眼,轻轻一笑,“你生产的时候我在临柳山庄。” “那便是桃叶了?”夕颜喃喃道,果然是她,明明就摆在眼前,只是自己不愿意去相信,便以为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原来竟都是她。 一直以为,凭着她桃叶的了解,以前的桃叶再任性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什么改变了她,让桃叶变的那么陌生,另她想都不敢想。 夕颜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胸中的浊气似乎吐不干净,她又叮嘱了荣妃两句,便起身告辞。 荣妃站着没动,只看着夕颜局促的模样,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悲悯,经历了那么多事,一切都看的开了,在这冷宫待久了,那股怨恨也淡了许多,她只看着夕颜就觉得,没有喜欢上皇帝,也许是一件最幸运不过的事情。 寂寞沙洲冷 第八十九章 万寿 庆嘉六年,万寿节,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晚些时分,黄昏的颜色漫过了树梢头,天禧殿院中的那株海棠落下满地花瓣,片片红蕊似点点鲜血触目惊 青铜的凤凰衔着明烛宫灯,华丽堂皇的大殿宛如白昼。 一声磬板,纱帘后面的乐女拨动了丝竹,似那一番歌乐袅袅清平调。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英俊而华贵,脸上流露出倨傲的笑容。 舞姬从帘子后面转出,翩翩旋舞。十丈阑干外,和着笙歌丝竹,有人吟唱着春花秋月,嘤嘤婉转。 这日只是后宫家宴,一众妃嫔衣着华贵,妩媚娇俏的望着殿上出众的男子,他的喜怒哀乐左右着这殿中所有人的心绪。 坐在左首的皇后用团扇掩了口,不时偏头与皇帝说着什么,皇帝听了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并不再大反应。 夕颜坐在右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边的丽嫔聊天,丽嫔因诞下皇子,由良媛晋为嫔,也算是喜事一桩。 她诞下皇子后体型圆润了不少,圆圆的脸上红白分明,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 夕颜百无聊赖的看着殿中欢乐的舞姬,定定的放不开眼,她望着穿桃红色衣衫的舞姬,看着她在殿中飞速的旋转,如一朵粉嫩的桃花。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夕颜看的痴了,喃喃自语,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殿中翩舞之人也换成了桃叶。那般青春的身躯,舞动着最妖媚的身躯,深深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妹妹在说什么?”身边地丽嫔没听清楚夕颜说的话。凑上前低声问道。 夕颜幡然醒悟,忙回头向丽嫔笑笑。“妹妹只是在看,这舞姬的舞蹈出神入化,让人看了欢喜。” 丽嫔点点头,坐直身子,也笑着指了指舞姬地身段。“据说这舞姬是宁国皇帝进贡给咱们大曜国的,在宁国也是备受瞩目地舞姬。夕颜敷衍着点了点头,便转头去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他一手支肘撑着下巴,看着殿中欢畅的舞蹈,所有的表情都隐在了那淡淡的浅笑下,一点都分辨不出。 感觉到夕颜地注视,皇帝偏了头向她看来,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由笑了出来,原来觉得无聊的人,不止夕颜一个。 夕颜对面的皇后。将两人只见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底,轻轻咳了一声后。清亮的嗓子便响起。“夕颜妹妹身子可好?就快生产了,一切都要准备着。” 夕颜转过眼看着对面的皇后。脸上换上了防备的笑容,她虚虚的一笑,低声道:“谢皇后娘娘挂念,臣妾一切都好。” “嗯,”皇后点点头,眼波流转间,望着夕颜和颜悦色,“产婆可准备好了?太医也该就位了吧,到时候本宫一定亲自坐镇,妹妹不用担 座中的众嫔妃脸上皆是一僵,后宫中嫔妃生产,少有皇后会亲自到场地,今日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皇后对夕颜的重视程度。.网,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 也是,柔妃并未时时霸着皇帝,可宠冠六宫却是不争地事实,皇帝虽说偶尔也会去其他妃嫔处,但却是常居禧月宫,听说皇帝甚至将奏折搬去禧月宫批阅,在皇帝的心里,柔妃地地位甚至比皇后还要高,这是所有宫中嫔妃都感受地到的,皇后想挽回自己地势力,拉拢柔妃也是情理之中的。 夕颜听了皇后的话也是一愣,忙要起身行礼,被皇后拦住,“妹妹身子重,快别多礼了,坐着就好。” 夕颜依言坐下,抬头间见到对面坐着的桃叶,唇边便微微带了一抹笑看向她。 桃叶原本只恨恨的瞪着她,见她向自己笑,便立时怔住了,继而又慌乱的转过了脸,去看舞姬的舞蹈。 夕颜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缓缓扭头看向殿中,却觉得那袅袅丝竹之音像一把把锤子,重重的敲击着她的头,让她不能思考,再看向殿中,嫔妃们的一张张脸也似乎都扭曲了起来,个个都面目狰狞的望着她笑,吓了她一跳,背上便慢慢沁出一身冷汗。 心口狂跳不已,她忽然有一阵的心慌,在这热闹时刻,可还有人会记得那名曾经孤傲随性的女子,她曾经站在后宫妃嫔面前,意气分发统领后宫,在她面前,无人有置喙余地,她曾经是那么风光。 如今她却独自一人,呆在冷寂的清华宫,看年华一点点逝去,渐渐被人遗忘。 夕颜的眼光越过大殿,投入院中清冷的月华中,不知她几时会用上那颗药丸,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幸运的。 在这一刻,夕颜居然有些羡慕起荣妃来,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受了什么苦,她就要解脱了,能够永远的留在心爱的人身边,对她来说才是最幸福的是吧。 心脏猛的收缩,夕颜胸口一疼,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回身向皇帝请旨,“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恳请皇上允许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回头,只淡淡看她一眼,“要请御医来吗?” 夕颜摇头,“只是旧疾罢了,歇息一会就没事了。”说罢她向皇帝拜了一拜,又向皇后行了礼,便起身告辞。 众嫔妃位份皆比她低,忙不迭的起身行礼送别,夕颜走过桃叶身边时,清清楚楚听到她口中轻蔑的“嘁”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让四周的人都清楚的听到了,夕颜站住了脚步,望着面前的桃叶,“妹妹可是对姐姐有不满?” 桃叶垂下脸。看着地上光可鉴人的玄色大理石,语气恭顺地说:“嫔妾哪敢对柔妃娘娘不满,娘娘何处此言?” 夕颜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屑。却并不恼,只笑了笑。说道:“既如此,妹妹送我回禧月宫可好?” 桃叶闻言立刻抬头看着她,眼中是疑惑,是防备,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很快恢复了如常地表情。脸上的笑也如面具般,“娘娘要求,嫔妾不敢不从。” 说罢,她转身面向皇帝一拜,“请皇上恕嫔妾无礼,嫔妾送柔妃娘娘回宫。” 皇帝地眼在桃叶和夕颜只见徘徊,见夕颜向他绽出一个安心的笑,放才说道:“如此,两位爱妃便去吧。路上可要小心着些。” 两人便相携着出了天禧殿,夕颜嘱咐了夏至让她们远远跟着,自己和桃叶两人单独走在前面。 “娘娘今日特意将我唤出。应该不会只是想要我送您回禧月宫吧?”出了天禧殿,沿着长长的宫墙慢慢走。桃叶终究按耐不住发问。 夕颜笑而不答。也不看桃叶,自顾自往后宫走去。桃叶蹙了眉,微一跺脚,紧紧跟上。 “小公主该有两岁了吧?”走在前面的夕颜突然缓了步子问道。 桃叶正思量着她会说什么话,冷不防听她提到自己的孩子,一脸不解。 夕颜看她一眼,含笑继续走,“听说皇上赐名为华蓁,灼灼其华,其叶蓁蓁,皇上可真是喜欢地紧。” “娘娘是想跟我说小公主的事?”桃叶落后一步跟着她缓步榻上万宝湖的九曲桥,秋风习习,水面上倒影出湖边回廊中挂着的宫灯,盏盏明灯若星子落入湖面,跟着湖水荡漾。 夕颜站在桥上,抬头遥望,天色如墨,天上没有一颗星子,长长的风卷过画檐的勾角,耳边隐隐有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你可还记得惠儿的模样?”夕颜一声叹息,暗夜中听来格外酸楚。 桃叶怔住,不懂今日夕颜所为何故,嗫嚅了半天,终是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在夕颜身边。 “惠儿还那么小,他原本可以健康地活下去,桃叶,你怎么狠的下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桃叶猛的抬头望向夕颜,见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 “我与原本以为,你对我地怨恨是因为皇上,更是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怨恨只针对我,却没想到害了惠 “你到底要说什么?”桃叶听出了夕颜话中地意味,有些恼怒,厉着嗓子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害了惠儿不成?” 夕颜的一双眼盯在桃叶脸上,不放过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看她一副勃然大怒的神情,夕颜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总是会想到我们之前在长宁宫的日子,那段快乐又美好的时光,你还记得吗?我在这湖边找你,差点绊倒,是你哥哥扶住了我。” 夕颜眼神迷离的望向湖边的回廊,“这里也是我第一次遇到皇上的地方,三年前的今天,我正逢丧母之痛,一个人在游廊上哭泣,遇到了往灵秀宫来的皇上。” “以如此方法吸引皇上注意,姐姐还真是心思缜密。”桃叶轻轻“嗤”了一声,转头凝视湖面的灯影,却也缓缓被夕颜带着陷入回忆。 “其实那不算我第一次遇到皇上,”夕颜缓缓道出一直压在她心头的事,“还记得庆嘉三年的秋围吗?” 见桃叶疑惑的望着她点点头,夕颜继续说道:“在锦绣山庄的蓬莱阁,你可还记得我说过遇到了一条蛇?其实是我对上了皇上的一首词。” 桃叶惊异的捂住了嘴,眼睛圆睁的盯着她,一首指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口中还在喃喃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二位妹妹在聊什么呢?让本宫也听听可好?”夕颜正要说话,听到不远处皇后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皆吓了一跳,忙要行礼,被皇后拦住。 桃叶冷哼一声,“这宫里的奴才可是越来越会当差了,皇后娘娘来了都不知通报,怠慢了娘娘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妹妹莫怪,是本宫不让他们出声的,”皇后缓步上前,执起夕颜和桃叶的手一起沿着九曲桥漫步,“听闻两位妹妹在长宁宫时便是知交好友,为何现如今反而生疏了呢?” 夕颜不语,只淡笑着随皇后缓步,桃叶也默契的不说话,等着皇后的下文。 站在万宝湖中心的凉亭中,皇后却不动了,站定了望着眼前一对丽人。 寒风冽冽,夜凉如水,夕颜与桃叶都不动,任秋风吹的衣袂飘然。 皇后勾唇一笑,闲闲的正要说话,却见面前的夕颜偎着桃叶缓缓的软了下去,桃叶一惊,忙伸手扶住夕颜的手,却见她满脸汗珠,红唇紧抿着,似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颜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桃叶尖叫一声,支撑不住夕颜的重量,顺势与她一起坐到了地上。 皇后一见这个情形,立刻一挥衣袖,“来人,送柔妃娘娘回宫,通知稳婆与太医,柔妃娘娘要生了。” 寂寞沙洲冷 第九十章 晋封 庆嘉六年,十一月初九,夕颜在经历过三个时辰的阵痛后,诞下龙凤双子,庆嘉帝欢喜异常,晋封夕颜为柔贵妃。 柔贵妃之父户部尚书杜大人,彻查窦氏一案有功,拜为相国,位居一品。 各种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名贵的药材流水样送往禧月宫,一时间,禧月宫成为后宫中最热闹的所在,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的承恩殿。 萧瑟的冬日午后,懒懒的暖阳照射进来,夕颜倚在软榻上晒着太阳,手指抚过圆桌上堆满的物品,笑着对正为她把脉的司徒先生说:“先生看着哪些好便拿去吧,悬壶济世的人,爱的便是药材。” 司徒先生也笑了,看了眼桌上的药材,收了针包,“平常人家,哪里用的起这样的药材,还是你自己用吧,我开个方子好好调养,你的身子,比以前更为虚弱了。” 夕颜调转了头看向温暖的阳光,微微闭上双眼,感受照拂在脸上的和煦温度,“有先生在,我放心。” 过了许久,她突然回头望着司徒丰,似一声轻叹:“不知道荣妃怎么样了。” 司徒丰没有立刻接话,隔了一会才说,“要不要我替你去看一趟“这倒不用,改日我让夏至去一趟,到现在还没有声音,估计她还没用那颗药丸。” 司徒丰起身,收好东西准备离开,“我在宫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应对一 夕颜点头,“谢谢你了。司徒先生。” 司徒丰也点点头,背着药箱离开,夏至见司徒丰出来。便嘱咐了小福去送他,自己推门进去。 亮堂堂的阳光和着烧的正旺的炭盆。让屋里温暖如春,夏至见夕颜歪在软榻上眯着眼,以为她睡着了,便上前收拾桌上的东西。 听到声响,夕颜睁开眼。“孩子呢?” 夏至忙回答,“奶娘刚喂过,在屋里睡着呢,主子不用担心,皇后娘娘派了两个年长地姑姑来一同照料着,两位小主子不会有事的。” 夕颜眯眼听她回话,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吩咐夏至。“晚膳后,你去一趟清华宫,我生产以来。好久没去看荣妃娘娘了,你帮我去看看她。” “主子干嘛对她那么好。.wap,16K.Cn更新最快.她现在是个失势的妃子。主子对她好,可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地。”夏至低低的应了。又忿忿地说。 夕颜不在意的向她挥挥手,“让你去就去吧,别多问了。” 夏至撇撇嘴,归置好了桌上的那些东西,便倒了一杯草药茶给夕颜,“这是照着司徒先生的方子泡的草药茶,让您冬日调养地。” 夕颜接过抿了一口,微微苦涩中带着甘甜,是她一贯喜欢的味道,含蓄的温暖。 再过半月便是新年,宫里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沧红和小福带着几个小宫婢在禧月宫做着扫除的工作,嘻嘻笑笑的声音让夕颜听了也不由弯起了唇角。 日子过的真快,她不由的感叹,抚摸手指上白玉指环,不知不觉中,她陪伴在恺辰身边已经三年了。 只不过三年的光阴,就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老了三十年,宫中地日子,果然是最磨人的。 想到这儿,夕颜直起身,唤来夏至为她更衣梳头,对上夏至疑惑的眼神,夕颜向她一笑,“咱们去谢谢皇后娘娘。” 这时地承恩殿也是最忙碌的时候,营造司忙着将新上贡地衣料呈上供皇后过目,各个宫殿地执事内监也忙着向皇后呈报各宫用度上的缺漏,从早上开始,皇后就忙地团团转,方才坐下喝口茶,便听到内监通传声:“贵妃娘娘驾到。” 话音刚落,一身青莲色云雁锦对襟宫服的夕颜踏了进来,笑意盈盈的向皇后拜了下去。 皇后忙示意身边的宫婢将夕颜扶起,让她在身边坐下后,宫婢端上一个彩云纹茶盏。 “妹妹试试这个茶,我也不懂怎么品,只这么随便喝,”皇后指指桌上的茶盏,掩着嘴轻笑。 夕颜轻轻揭开茶盖,清郁的茶香迎面而来,夕颜深吸一口,“是滇南的普洱茶。” “妹妹真是好眼力,还未尝便知道,”皇后一抚掌,笑了出来,“这是皇上昨日差人送来的,说冬日里喝这个茶,暖身又暖心。” 夕颜点点头,轻抿一口澄黄色的茶汤,味苦有带着几分清涩,只是这茶需得用瓷质的茶具冲泡,经过一道道烦琐的工序,方能泡出甘冽的茶香,而茶汤也是金黄色的,夕颜又抿了一口,并未将这番话说出来。 皇后挥手,招内侍进来,“今日妹妹正好在,我也正烦恼这这些新上贡的衣料该怎么分,妹妹帮我拿主意吧。” 夕颜抽出娟帕拭了唇角,向她嫣然一笑,“姐姐快别戏弄妹妹了,后宫中这些事还该姐姐拿主意方可服众,妹妹哪有这个本事。” 皇后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夕颜的回答,起身向站成一排的内侍走去,伸手抚摸着内侍手中捧着的五彩缤纷的锦缎。 翠底狮子锦、天下乐锦、松竹梅缎,泥金、描金、印金、敷彩,一匹匹、一块块都是那么绚丽夺目,绣工精美绝伦、巧夺天皇后纤纤玉手从柔软的缎面上滑过,停顿在一匹绯色的百花孔雀锦上,指了指夕颜说道:“我看着这个颜色很衬妹妹的肤色,妹妹出了月子,人好像愈发苍白了,该让御医开些滋补的药方。” “谢姐姐关心,”夕颜起身,行至皇后面前,施施然一拜到底,“今日妹妹来,是特意向娘娘谢恩的。” “妹妹快请起,”皇后伸手虚扶了下夕颜,立刻有宫婢将拜跪在地上的夕颜扶起。 “妹妹生产当日,若不是皇后娘娘坐镇,恐怕凶险万分;产后的月子中,若不是娘娘赐下的名贵良药,此刻妹妹恐怕也没法站在这儿向娘娘谢恩。” “呵呵,”皇后唇边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妹妹真是太多礼了,这些是身为皇后应该做的。”她携了夕颜的手,重到桌边坐下。 “妹妹生产那日,是我太疏忽了,秋夜薄凉,还放任妹妹在湖上吹冷风,真是太大意了。” 说罢,她抬眼看了看夕颜的脸色,见夕颜正望着她,便又继续说:“那日我看妹妹与良婕妤在敲上聊的高兴,心里也甚是宽慰,我知你们在长宁宫中便十分要好,可是宫中居然有传言,说妹妹与良婕妤素来不和,我自是不信,所幸那日看你们聊的似乎很投机,我也就放心了。” 夕颜唇边泛出一个浅薄的笑容,眼光越过皇后,看向盈满日光的庭院,仿佛那满院阳光再如何热烈也照不进心里,“我与桃叶妹妹感情深厚,自是旁人无法了解的,这其中的缘分,只有我们二人清楚。” 皇后歪着头瞥她一眼,听出她话中有话,也不多问,只微微一笑,心中却已了然,夕颜是她最有分量的同盟军,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拉拢。 她笑着起身,拢过夕颜的肩头,亲昵的说,“妹妹可别忘了,这宫里可不止有个良婕妤呢。” 夕颜抬头,与她对视,笑着点头,“妹妹记住了,谢姐姐提醒。” 又坐了一会,在皇后热情的送别下,夕颜便告退了,带着捧了两匹缎子的夏至回禧月宫。 小福已经传上了午膳,夕颜匆匆用毕,唤来夏至,将枕边的一个荷包递给她,“你去趟清华宫,将这个交给荣妃娘娘。” “主子,”夏至接过荷包一看,发现是一包金叶子,惊讶的看着她。 “去吧,快过年了,我怕清华宫里的奴才伺候不周,这些东西对她还有用,”夕颜挥挥手,不待夏至再说什么,便打发她过去,自己斜倚在软榻上歇午觉。 过了没多久,夏至便回来了,一进门夕颜便发现她不对劲,两只眼红红的,便招她上前。 夏至走到夕颜跟前,将手中的荷包塞回夕颜手中,眼眶一红,几乎掉下泪来,“主子好心让奴婢探望她,可人家却一点都不领情。” 夕颜皱了眉,拉她在榻上坐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怎么了,她说了什么吗?” 夏至揉了揉眼睛,瘪了瘪嘴,委屈的说:“我去了,她也不理我,待我把荷包给她,告诉她是丰了主子之名去看她,她便将荷包扔出了门,将我赶了出来,说什么她要等皇上去看她,要等着回长宁宫的一天,还说皇上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夕颜坐直了身子,盯着夏至的脸,之瞧的她心里发毛,“主子,怎么了?” “她真这么说?”夕颜追问她。 夏至郑重的点头,“她就是这么说的,主子,她是不是疯了,皇上真的会回心转意吗?” 夕颜缓缓转过头,颓丧的靠向榻上的软垫,她没有用那颗药丸,她想做什么,留在这个宫里吗?她难道不想再见到广晋王了? 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始终找不到答案,也许得见到她之后,才能知晓吧。 寂寞沙洲冷 第九十一章 新年 嘻嘻闹闹的除夕宴结束了,风调雨顺的一年过去,大曜国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 庆嘉帝在除夕宴后去了皇后的承恩殿,这是每年的惯例,每年年末,皇帝必须跟皇后一起守岁,在承恩殿祈福迎接新的一年。 夕颜早早上床休息,照顾两个调皮的孩子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可看着两个孩儿甜美的睡颜,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只要他们能健康的成长。 “主子,皇上来了,”夕颜已经阖上了双眼,听到夏至的通传声,忙推被而起。 皇帝已经进门,夹带着门外寒冷的空气,让夕颜不禁打了个寒噤。 注意到皇帝身上的外袍隐隐透着水气,触手冰凉,“外头下雪了吗?” 皇帝点头,接过夏至地上的热手巾擦擦脸,任魏长林帮他脱去外袍,一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室内恢复如春的温暖,皇帝穿着中衣一掀被,钻到夕颜身边,寒冷的温度让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好冷,”夕颜往床内贴,却不料被皇帝一把搂入怀里,暖热的肌肤贴上冰冷的衣料,激的她连打喷嚏。 “很冷,是吗?”皇帝低头看她一眼,脱去依然冰冷的中衣,用赤裸的肌肤温暖她。 触手温暖的肌肤,隐隐包裹的结实纹理,夕颜伸出食指,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游走,他的肌肤,永远都是这么柔滑,让她心生嫉妒。 “夕颜,又是一年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夕颜抬头,晶亮的双眸充满期盼,“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皇帝温柔一笑。“当然,你说。” 夕颜垂了头。.wap,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低声说:“我想让荣妃出来陪我。” 皇帝不语,手臂却倏然收紧,薄薄的怒气蒸腾而出,将夕颜紧紧扣在怀里,“你又提她做什么?” 夕颜也不害怕。反而伸手圈住他地腰,“客观的说,在窦氏一门的案件当中,最无辜地就是她,她跟了你那么久,尽心尽力的侍奉你,最终却被你打入冷宫,这让后宫中地人都寒了心。不如由我出面,让她住进这禧月宫陪我。” 见皇帝不语。夕颜继续说,“一来,我可以顺带着照拂她。毕竟冷宫不是能常住的地方;二来,便可向世人宣布。皇帝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对待罪臣之后,一样可以宽容大度。” 皇帝圈着她的手松了松。继而更紧的拥住了她,“这件事我可以交由你去安排,随你高兴怎么做便怎么做,但只有一点,任何人都不许住进这禧月宫来,这里是我们两个地。” “好,”夕颜甜甜的一笑,在他唇角印上缠绵的一吻,刚想退开,被他按住了后脑,将轻吻加深,辗转缠绵,红罗纱帐,满室旖旎。 大年初一一大早,夕颜早早醒来,由于新年停朝,皇帝还懒懒的赖在床上不曾动弹。 夕颜披了外袍坐起来,唤了夏至进门为炭盆添火。 夏至拎了小桶的银丝炭进门,见皇帝仍躺着,微微一愣,又心无旁骛的专心做事,待炭盆重又熊熊燃烧起来,便起身告辞。 夕颜赤了脚,榻上窗前的白色长毛地毯,温暖的室温让她轻叹出声,站在触手柔软的地毯上,脚趾间丝丝缕缕地惬意,她微微闭上了双眼。 烫热的身躯自身后覆上来,将她笼在淡淡的似有若无地檀香息中,令人安心的问道,夕颜唇角上翘,环住了他地手。 “新地一年,我希望我能永远守在你的身边,我们地两个孩子能够健康的成长。” “我已经想好名字了,我们的儿子叫昀祯,女儿叫华菱,好不好?”皇帝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热热的呼吸喷上她的耳廓。 夕颜暖暖一笑,“好,韵祯和华菱,都好。” 一声轻微的叹息传来,皇帝收臂将她搂的更紧,“我知道我给你什么你都说好,可是你知道我最想给你的是什么吗?” 夕颜摇摇头。 “是那个最尊贵的位置,那万人之上的皇后宝座,我终究想让你坐上一坐,与我并肩接受万人敬仰,可是,我终究没有做到。” “无妨的,恺辰,到现在你还在意那些虚名吗?”夕颜转身与他对视,眼中是浓浓的深情,“不管我现在处在什么位置,承恩殿也好,冷宫也罢,我对你的心永远都不会变,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好了。” 皇帝眼波闪过疼惜,用力将夕颜拥在身前,规律的心跳和着炭火燃起的细微噼啪声,宛如一首美妙的乐章,缓缓流过两人心田。 待服侍好皇帝更衣走人,夕颜也急匆匆来到清华宫。 未经通报便闯进荣妃的寝室,见她仍躺在床上,懒洋洋的神态。 “你怎么了?”夕颜上前,在床沿坐下,伸手探她额头,并未见异样温度。 荣妃拉下她的手,神情落寞,“无妨,我只是懒的动弹,在这清华宫,没有人注意到我,即使在床上躺一天也没人看见。” 夕颜双手微一用力,将她拉坐起,靠在床头,“告诉我,为什么你没用那颗药丸?” 荣妃摇摇头,不置可否,“没必要了,就算真的能出去,就算真的能留在憬辰身边又有什么意思?我们必须离开京城,一辈子躲躲闪闪,怕被人抓到,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我受不了。” “况且,憬辰是个那么骄傲的人,要他放弃现在的一切跟我离开,太难为他了,我不希望他有一天后悔。” 荣妃的表情透出隐隐的凄苦,双眼有丝丝水气浮现,她倔强的一抹眼,拉住夕颜的手,“我宁愿留在宫里,也好过与他在尘世中消磨尽我们的感情。” 夕颜心中一痛,伸手抚上她的鬓发,只一年而已,眼前的荣妃脸颊消瘦,神情淡漠,与之前那个珠圆玉润,气势凛然的荣妃简直判若两人。 后宫的生活,让她变的跟宫里其他的女子一样,削弱了她伶俐的锋芒,变的卑微渺小。 夕颜无法想像,曾经那么意气风发个性张扬的女子,如今就这么软绵绵的躺在床上。 “起床,跟我走吧,”夕颜为她绾好发髻,吩咐夏至打水来让她熟悉。 “皇上答应我让你离开清华宫,你还是重回你的长宁宫住吗?” 荣妃抬头看她,明亮的双眸盯着她,“皇上赦了我的罪了?” “本来你就没罪,”夕颜站在床边看荣妃梳洗,“还是会长宁宫吧,好久没回去,那儿也经常有人打扫,你住惯的也不用再换了。” “只是,你的位份恐怕要降低了,从今日起,你便是四品的荣嫔了。” 荣妃起身,将衣襟整平,淡然一笑:“只要能平安的生活下去,即是荣嫔又有什么关系。” 寂寞沙洲冷 第九十二章 惊天雷 荣嫔重回长宁宫的事实,在宫里炸起一记惊雷,各个宫里的人都一脸莫名,想不通为何被打入冷宫的人还会重见光明。 夕颜也并不常去长宁宫,只偶尔在得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时候,让夏至去送一趟,让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荣嫔在这个宫里有个最大的靠山,就是柔贵妃。 皇帝对夕颜的作为持默许态度,宫里所有人唯皇帝马首是瞻,既然皇帝都没有反对,便也没有人敢欺到荣嫔的头上。 过了新年没多久,朝中又出了大事,新任的穆州巡抚王文俊挪用朝廷赈灾银十万两,被户部查出,着刑部审查,在审查中牵扯出一批与王文俊有关系的朝廷官员,皆有收受贿赂的行为,这其中就有桃叶的父亲,吏部的沈涛。 皇帝是皱着眉头对夕颜说这些事的,他的心里很累,才刚平息窦氏一族的事件,现在又扯出这么多官员的贪污案,他几乎要心力交瘁了。 他看奏折总是到很晚,夕颜便拿了卷书坐在旁边陪他,不管他如何规劝,夕颜总是执拗的要等他一起睡,为了不影响夕颜休息,皇帝便搬回了自己的天禧殿去住,这样以来,夕颜见他的时间便少了许多。皇帝取消了三月的南巡,留守京中督促官员审理王文俊的贪污案,主审的官员,便是皇后的父亲,升任吏部尚书不久的刘武。 他大刀阔斧的进行审查和裁决,桃叶的父亲沈涛贪污白银三万两,证据确凿,被关入大牢,等待进一步的审问。 “主子。主子,”沧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禧月宫里大呼小叫。 “小声点。小主子都睡着了,别将他们吵醒了。”夏至急急的拦住沧红,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她始终未学会稳重行事,仍然像个孩子一样一惊一乍。 “夏至,什么事?”夕颜慵懒的声音透过开着地窗户传来。夏至瞪了沧红一眼,一扭头领先进屋。 沧红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委屈的撇撇嘴,到了里屋,只见夕颜正窝在铺了长毛毯地软榻上,像是午睡刚醒的模样,微眯的眼看了眼门口站着的沧红,又垂了下去。 “沧红,看你跑的那么辛苦。到底什么事?” 沧红用袖子擦了把额头地汗,语调飞快,“奴婢刚才经过万宝湖边。见到皇后娘娘带了一批人正浩浩荡荡的去灵秀宫,听说是去宣旨的。“宣旨?宣什么旨?”夕颜看靠起身。摸了摸微红的双颊问她。 “我问了承恩殿的一个宫女。说是要将良婕妤贬为贵人。” 听到沧红的话,夕颜正在撸头发的手顿了顿。继而又接着顺自己的头发,只淡淡的回了句,“似乎比荣嫔降地更甚呢。.Www,16K.cn更新最快.” 沧红和夏至面面相觑,沧红大着胆子问了句,“主子,您不去灵秀宫看看吗?现在哪儿热闹极了。” 夕颜摇头,“我虽说跟桃叶不甚和睦,但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没有必要去做。” 沧红点头,缩了下脖子,“那我出去了。” 待沧红告退,夕颜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自己的眉 夏至见她皱了眉,便上前为她轻轻按摩眼眶,“主子,是不是头又痛了?” 夕颜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 算来她已经四五天没见到皇帝了,也不知道他此刻正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拂开夏至的手,起身吩咐道,“昨日我们做地冰糖莲子百合羹去盛上一碗,跟我去一趟天禧殿。” 陇上轻薄地披风,夕颜带着夏至路施施然往天禧殿去。 春天的风带着丝丝暖意拂过,夕颜却依然觉得冷,她裹紧了披风,似乎要把整个人都包进去。 这诺大地皇宫,处处都让人觉得寒心,那个坐在最高位上的人,原本她以为对他很了解,可其实她从未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他的言行,他的决策,都让她摸不透,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害怕,怕终有一天,她终会像桃叶、像荣妃那样,被他轻易的抛弃。 穿过天禧殿宫门,夕颜踏入院中,入目的便是那株茂盛的海棠,遒劲的枝桠,茂盛的似滴出血来的海棠花,衬着蔚蓝的天际,让夕颜看的入了神。 “贵妃娘娘,您来了,”魏长林声音由远及近,他亲身迎了上来,扶着夕颜抬步。 夕颜看他一眼,问道“皇上在里面吗?” “在,只是……”魏长林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让夕颜起疑,她在玉阶上顿住,转头看着魏长林,眼带询问。 “沈良媛正在里头,”魏长林低着头,终于将话说完。 “柳良媛?哪个柳良媛?”夕颜一时想不起宫里有哪个柳良媛。 “是新进贡的那位柳良媛,才晋了两个月。”魏长林伸出两个指头比划,夕颜顿时明白了,这个柳良媛,是桃叶的表妹,去年刚进宫的。 这是从紧闭的殿门内传来一丝撒娇般的笑,“皇上……”那尾音拖的老长,软软的似一条细线,紧紧的缠在了夕颜的心上。 好,真好,才刚降了桃叶的位份,这边就跟柳良媛调笑了,他倒真是懂得平衡之道。她一手紧紧握拳,隐在宽大的广袖中,一手松开了魏长林的搀扶,向身后的夏至挥了挥手,示意她将手中捧着的青瓷炖盅递给魏长林。 “这是我炖的莲子百合羹,清热败毒,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容易上火,一会送进去吧。” 夕颜交代完魏长林,转身要走。被魏长林叫住,“娘娘请稍等,融奴才去通报一声。“不必了。”夕颜冷哼一声,扶着夏至踏下玉阶。穿过庭院,“嘱咐他趁热喝,否则照他这样日理万机的趋势,喝再多莲子百合羹都没用。” 说完,夕颜咬了咬下唇。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任性,微微有些恼怒,她一拉夏至的手,快步出了天禧殿。 远远便见皇后带了浩大地队伍一路正向禧月宫方向而去,她身形一顿,拉住夏至躲在暗处,待人都走过去,她才现身,略一思索。带着夏至往灵秀宫去。 平日里手脚麻利的内侍此刻一个都不见了踪影,没有内侍通传,夕颜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行至桃叶的屋门口。 推开半掩地房门,就见桃叶一个人坐在桌边。呆愣的盯着面前地茶壶看。连有人进来都没发觉。 夕颜向夏至使了个颜色,夏至便留在了门外。并帮她们将门轻轻带上。 听到门“咯哒”一声,桃叶像受惊似的抬起头,双眼迷蒙的看向夕颜。 见是夕颜,她的脸上浮上一层冷意,“怎么,你也是来看我这个贵人的吗?” 夕颜摇头,在她面前坐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因为皇后去禧月宫,才跑出来地。” 桃红回她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宫里那么多宫殿,为何偏偏来我的灵秀宫?” “因为在这宫里,你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了。”夕颜趴到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明亮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桃叶。 被她看的有些愠怒,桃叶瞪着她,“我几时待你真心了?” 夕颜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在宫里,你是唯一一个将你对我的好恶表露在脸上地人,将对我的怨恨表达的那么明显,让我一眼就可明了,这还不算真心吗?” 桃叶转过头去不愿看她,语气很冲,“你知道就好。” 夕颜也不在意,只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我们认识了那么久,要我将这段回忆轻易地割舍掉,我舍不得。你舍得吗?” 桃叶偏着头不语,表情却明显缓和了下来。 “你也是舍不得的吧,”夕颜起身,踱到窗边,春日暖阳洒满全身,让她不禁眯了双眼,“这宫里,让人越来越觉得寒冷,唯有那些快乐地回忆能够温暖我,桃叶,我不想再见到你对我冷冰着脸,隔了这么久了,你对我地怨我都已经还清了吧。” “睿文,惠儿,我不想再见到第三条生命因为我们的冷战而消亡。” 桃叶原本低垂着头,在突然听到哥哥和惠儿地名字后又猛的抬起。 “你还在认为惠儿的早夭跟我有关?”桃叶叹口气,看向夕颜,“宫里都在传言,你是因为那日跟我调换了补汤而早产,可是我那日压根就没喝过什么汤。夕颜顿住,看向桃叶坦荡的双眼,慢慢勾起笑容,“是如何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桃叶,你还有个女儿不是吗?难道你希望她唤别人作娘?” “什么意思?”说道女儿,桃叶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她提华蓁做什么。 看出桃叶的疑惑,夕颜开口,“五品以下宫嫔,不得亲自抚养皇子,这个你是知道的。” 桃叶似醒悟过来,呆愣的看着面前的夕颜。 这时,门外的夏至低低唤了声,“主子,翠云来了。” 说着将门打开,翠云冲了进来,一见桃叶便立刻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怎么了,你快说啊,”桃叶见她的样子心生异样,一下子站了起来,手紧紧抓着桌沿。“怎么回事?”夕颜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翠云。 翠云哽咽着,强忍心中的悲恸,“主子,您让我去打听的事,我去找了天禧殿的魏公公,他说沈大人的案子拖着迟迟未审,是因为……。” “因为什么?”夕颜上前一步,站在激动不已的桃叶身边,语气一挑,将地上的翠云惊的抖了起来。 “他说,他说……沈大人在牢中,染上了重病,恐怕折腾不了多久了。”翠云连贯的将话说完,抬头飞速瞥了眼桃叶,又低低的垂下头,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夕颜的心里一惊,看向身边的桃叶,只见她笔直的站着,手四四扣着桌沿,指节泛起了苍白的颜色。 她的双眼茫然没有焦点,看向前方虚空,一点表情都没有,夕颜担忧的低声唤道:“桃叶,桃叶?” “噗”的一声,桃叶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桌上的茶水,她淡黄色的衣衫前襟,一片鲜红。 “桃叶,”夕颜尖叫着,伸手去拉她直挺挺倒下的身躯,不防被她一起拉下,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主子,”夏至大叫一声扑上来,翠云也从地上抬起身子上前,灵秀宫中一时惊声一片,乱成一团。 寂寞沙洲冷 第九十三章 梦已逝 仿佛庄生梦蝶,去了江南,烟雨迟暮,不知春秋几许。 童年中居住的旧宅,一张张熟识的脸孔,皆在面前浮现,伸手想触碰,却又消散不见。 其实睡着了,或许不要醒来便好,偏生不得。 不知今夕何年,也不知身家何处,恍惚的时候,听见烛火在案头摇曳,烛花明灭,“嘶嘶”的声响象针一样扎入耳中。 桃叶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带着黑色的影子划过迷离的眼波,似乎是一声柔软的叹息,虚弱地伸出手去,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坠落下来,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 “桃叶,觉得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让桃叶觉得心里一热,那些过往的埋怨仿佛都不记得了,她像又回到了在长宁宫时,躺在夕颜身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桃叶又眨眨眼,疑惑的将手伸到面前,使劲瞪大双眼看着手,突然说道:“为什么我看不见?为什么我看不见了?” 夕颜一惊,忙将她的手拉下,用手捂住她的脸颊与她面对,“你看看我,桃叶,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啊。” 桃叶像完全没有听到,瞪着一双失魂的双眼,用手用力的揉着,“我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她一遍遍的重复,说到最后几乎要尖叫起来。 夕颜用力压着她双手不让她再按揉双眼,一面回头吩咐翠云,“快,通知皇上请御医来。” 翠云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夕颜让夏至绞了热毛巾。为桃叶擦拭着脸上的汗。 她将桃叶抱在身前,按着她双手轻轻摇晃。 听到夕颜安慰的声音,桃叶渐渐安静下来。窝在夕颜怀中一动不动,良久才说:“颜姐姐。我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 夕颜摇摇头,意识到桃叶看不到,便说:“也许是你焦虑过度了,没关系。让御医看看,休息一下就会没事地。” 她不知道桃叶怎么会看不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马上就恢复,她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她。 过了不久,翠云回来了,她嗫嚅着半天不愿回话,夕颜看出不对劲,将桃叶叫给夏至,自己带了翠云到外头。 “到底怎么回事。御医呢?”在廊下站定,夕颜扭头问翠云。 翠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着下唇。看了眼门内,拼命压抑着哭声。默默流泪。 “怎么了。告诉我,”夕颜弯下腰。与她对视,用娟帕为她逝去脸上的泪。 翠云泣不成声,从她零碎地话语中,夕颜知道了,原来她去找皇帝的时候,被魏长林拦住,翠云说明来意后,得到地回答却是皇帝身体不适,御医都为皇帝问诊去了,没空处理良贵人的事。.网,电脑站www,.cN更新最快. 听翠云说完,夕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不能相信,她不能相信,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居然会如此绝情。 “贵妃娘娘,只有您能救我们主子了,求您救救她吧。”翠云朝着夕颜就拜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阶前地青石上,灰尘混着血渍晕湿一片。 夕颜沉默着伸手扶起翠云,牵了她的手往屋里去,用手中的娟帕为她拭去额上的污渍,翠云惊恐的向后躲了躲,未躲过夕颜的手,只得受宠若惊的任夕颜为她擦拭。 “你在这儿好好伺候你主子,我去找神医来,放心,你主子不会有事。” 夕颜说着这话,回头向夏至示意,这样的场景,让她感觉像回到了长宁宫,她又成为了那个护着桃叶的颜姐姐。 夏至过来扶着夕颜地手,出了灵秀宫,又往天禧殿去。 急匆匆步行的夕颜,没注意到皇后带着一路宫人浩浩荡荡的回宫,等她注意过来,已经堪堪行至皇后面前。 无法,她只得匆匆行礼,避过一边让皇后先行。 “妹妹这么匆忙,要去哪儿?”皇后上前亲热地搀着夕颜的手问。 夕颜脑筋一转,接口道:“皇上日理万机,着实辛苦,臣妾正要去探望,娘娘可要同行?” 皇后眼波流转,一手掩唇呵呵一笑,“我正从天禧殿过来呢,皇上确实辛苦,我已吩咐了柳良媛今日留在那儿照顾皇上,妹妹可要去看看?” 夕颜唇角一勾,笑地娇媚异常,“姐姐真是有心了,妹妹去请个安便好,顺便取回我地那个青花瓷炖盅,那可是前朝的古董呢。” 皇后地脸色微变,却依然笑的灿烂,“妹妹原来早去过了,如此妹妹快去吧,免得担扰了皇上用午膳。 夕颜恭敬的行了礼,望着皇后远去的仪仗笑了笑,又笑了笑,嘴里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主子,您怎么了?”夏至还是第一次见夕颜露出这样的笑容,心里有些害怕。 夕颜回头,望着面前的夏至,而后微微摆手,“没事,你回宫让小福去将司徒先生找来,带他直接去灵秀宫给良主子看病。” “那您呢?”夏至紧紧拽住夕颜的袖子,望着她冷静的样子突然心慌起来。 夕颜拍拍她的手,“去吧,我去见皇上。” 见夏至还拉着她不肯动,夕颜板了脸,冷哼一声,“是不是我的话都不听了?” 夏至无法,只能随着夕颜到了天禧殿门口,见她穿过宫门才转身往禧月宫去。 一天内两次踏入这个院子,夕颜有些想笑,她驻足抬头望着红艳依旧的海棠,心里生出一丝荒凉。 阳光透过疏密不一的枝叶,落在夕颜的脸上。有一种妩媚的苍白,她微眯着双眸,迎向和暖地旭日。点点日光在眸子里留下寂寞的影子。 注意到院子里的身影,魏长林忙迎了上来。心里有些明了这位贵妃主子所为何来,脸上便带了几丝虚浮地笑,“贵妃娘娘,您来了,奴才给您通报去。” “不必了。”夕颜一挥手,越过魏长林踏上殿前台阶,“何必通传那么麻烦,我直接进去也是一样的。” 说罢,不等魏长林反应过来,便伸手推开了那两扇沉重地雕花大门。 沉重的大门并未发出夕颜料想中的声响,反而无声无息的打开了,昏暗的殿中因为阳光地撒入,一片模糊。 魏长林“哎”了一声。跟在夕颜的身后忙上前阻止,小声的说:“娘娘,还是奴才先去通报一声吧。”夕颜瞥了眼空无一人的书案后。回头冷眼盯着魏长林,一声冷笑。“要通传做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魏长林缩了缩,嗫嚅着。想要蹭进殿内,被夕颜一记冷哼,“你给我留在这儿看着。” 魏长林无法,只能留在原地,夕颜回身踏入宽广的殿内。 地上是擦拭的光亮无比的大块黑色花岗岩,站在上面能倒映出人的影子,夕颜低头看了眼自己地倒影,一脸的冰霜,连自己都没有想过她会有如此冷然的表情。 她向着倒影笑了笑,用手拢拢稍嫌散乱地鬓角,穿过书案后的小门直接往皇帝地寝殿去。 绕过一条昏暗地回廊,皇帝的寝殿就在眼前,确实殿门大开。 夕颜心生疑窦,上前两步正要察看,耳边就听到男人粗重地喘息声和女子嘤嘤的呻吟。 她的心中一悸,极缓慢的一步步踏上寝殿的玉阶,站在门口慢慢抬眼看向殿内。 殿内依旧昏暗一片,夕颜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却将殿内的一景一物看了个仔仔细细。 湘竹帘子遮着日头,明日透过竹帘的缝隙投射到窗边的雕花大床上,红藕香软,玉簟罗纱,淡黄色的床帐被微风轻轻吹起,床上缠绵在一起的两具身体笼在丝丝光线中,一片淡白烟雾。 他们忘情的喘息着,规律的动作将床上的纱帘震的不住摆动,发丝缠绕,气息相吸,熟悉的檀香杂着浓烈的情欲味道向夕颜砸来。 黑色的发,白色的光,样样刺痛着夕颜的双眼,她努力睁着不让眼睛眨一下,泪水却依然夺眶而出。 她下垂的手紧握住拳头,尖锐的指甲刺入柔软的掌心,她甚至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自己的指缝一滴滴的落下。 痛从掌心传递到心口,她分辨不出哪里的痛更甚,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滴的被抽离,浑身只感觉冰冷的寒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向她叫嚣:不要看,不要看。 早该清楚的,后宫中都是他的女人,她不是他的唯一,她也曾信誓旦旦的向他承诺过,可以不介意他有别的嫔妃,她只要跟他在一起。 可是真到了面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不能接受他有别的女人,更不能接受自己竟然亲眼见到他与别的女人在床上。 她后悔没有听从魏长林的劝告,没有等待他的通报,她希望她从来都不曾踏足过这里。 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想回到温暖的阳光下,可是她的颤抖的双腿却沉重的挪不开一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抖的这么厉害。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站在门槛外抱着头缓缓蹲下来。 她两手紧紧捂着耳朵,闭上双眼,强忍着哭叫出声的念头,努力想让自己平静,却发现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以为不看、不听,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是脑海中却始终浮现着都是刚才见到的那白晃晃的一幕。 突然,手腕一阵剧痛,她被人用力拉起,重心有些不稳的她跌向一边,被一具赤裸的胸膛紧紧围住。 “你在这里做什么?”皇帝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冷的让她浑身一抖,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夕颜不敢与盛怒的皇帝对视,手抵着他赤裸的胸膛,退离开他的怀抱。 手掌的鲜血在皇帝胸口留下点点红色印记,让夕颜一惊,忙用自己的衣袖为他擦拭。 “我听说你身体不适,正宣了御医问诊,便急忙过来看看。”“住手,”皇帝暴喝一声,打断夕颜的话,抓住她的手掌查看,当看到掌中殷殷血迹时,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一片阴霾。 夕颜用力挣脱皇帝,将自己的双手背到身后,看了眼皇帝,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看向内里的大床,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是床边站着一名长发及膝的娇小女子,想必她就是柳良媛了。此刻的她着一件白色长衣,将玲珑身段完全裹住,正一脸愤恨的盯着夕颜。 见夕颜看向床畔,皇帝的脸色微变,伸手捞过一边椅背上明黄色长袍穿上,拉了夕颜的手便往外殿去。 夕颜垂头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响的随着他的脚步,却发现他人高腿长,无论她多么努力,始终无法跟上他的步伐。 微微叹口气,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在心底向自己翩然一笑,夕颜,从此后,你就是一个人了。 寂寞沙洲冷 第九十四章 情深不寿 偏西的日头渐渐隐去光芒,天禧殿中一派灰的景色。 盛怒中的皇帝在书桌边坐下,一扬声的唤人,“来人,将魏长林拖出去仗刑三十。” 夕颜站在桌前,大殿中阳光找不到的地方,只觉得阴冷异常,她裹紧披风,斜着头看着皇帝,唇边勾起一抹冷漠的笑容。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魏长林被内侍无声无息的拖走,没有出声阻拦,一动不动,唇边始终挂着那个淡漠的笑。 皇帝望着她的笑,隐隐有些恼火,他起身快步来到夕颜面前,用力将她扯进自己怀中,“你到底在想什么?” “坏了皇上的兴致,夕颜罪该万死,”夕颜低垂着头,语调中不带一丝温度。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皇帝心生愤怒,一手攫住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不期然见到她通红的眼眶,心中顿时一痛,动作立刻轻柔了起来。 “新晋的柳良媛确实娇媚可人,也难怪皇上会心动,”夕颜闭了眼,继续说着心口不一的话,其实她想说,她的心很痛,她不要他跟别的女人一起,她想要独占他,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 “这是你的真心话?”皇帝眉头一蹙,盯着她的双眼。 夕颜为偏过头,避开他犀利的眼神,“臣妾听闻皇上身体不适,现在看来并无任何不妥,如此臣妾便安心了,臣妾告退。” 说罢,她后退一步,离开皇帝的怀抱。准备行礼告退。 皇帝双眼紧盯着她,盯的她一步也动不了,只觉得自己隐在宽大裙摆下的双腿在微微颤抖她看向皇帝。只见他微眯了双眼,眼神中是危险的神色。脸上地线条紧绷,薄唇抿成了一条缝。 正在这时,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皇上,嫔妾还是告退好了。” 柳良媛已经穿戴整齐。踏进殿中,行至皇帝面前,语带娇嗔的向皇帝撒娇,“嫔妾看您还有政务要忙,嫔妾先告退了。她一手抚上皇帝饱满地手臂,轻轻抚摸,嘴里说着告退,眼中满含着对皇帝的依恋,她在以退为进。想用自己地大度博得皇帝的好感。 皇帝眼角一扫,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柳良媛,一手捏住她轻抚自己的手臂。从口中崩出不带任何感情地一个字,“滚。” 柳良媛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的看着皇帝冷若冰霜的脸,正要埋怨。皇帝抬高了声音,冷漠的对她说,“给我滚。” 说罢用力的将她的手挥开,一个转身坐到了书案的后面。.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柳良媛的脸先是变的通红,后又变地惨白,双眼怔怔的盯着皇帝,紧紧握住自己的嘴,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转头看向身边地夕颜,眼中写满深深的怨毒,她又看了皇帝一眼,一扭头向殿外冲去。 诺大地天禧殿立刻安静了下来,淡淡地檀香在殿中的熏炉中沉淀,烟花散,西窗下,暗香残冷。 静地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沉重而缓慢。 胸口下面的那个地方一下子痛的无以复加,四周环绕着她熟悉的香息,曾经让她安心又无忧的香味,如今却样样刺痛她的神经,让她的太阳穴一跳跳的疼。 “皇上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妾告退了,”夕颜向他福了福,正待告退,却突然想到什么,又抬头向皇帝说:“桃叶妹妹眼睛看不见了,臣妾请旨让司徒先生进宫为她诊治。” “你对她们可真好,”皇帝的脸隐在夕阳找不到的地方,暗暗的看不清楚,声音却依然冰冷。夕颜笑笑,“后宫姐妹,若不相互扶持,还有谁能依靠呢?” “你可知,她对你做过些什么?”皇帝看着她,暗色里只有眼睛闪着光芒。 “做过什么都不重要了,”夕颜转过身,背对着皇帝,“她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需要人救助的女子罢了。” 夕颜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站在殿门口,斜斜的夕阳从打开的殿门照射进来,血红一如夕颜眼中的色彩,浓重的染了她全身。 她就这么站在如血残阳中,任晚风吹乱她的发丝,衣袂飘飘欲仙,她回头向皇帝艳然一笑,潋滟的色彩比那落日的余辉更甚。 “皇上,臣妾去看看良贵人,先告退了。” “不准走,”被夕颜脸上绝美的神情惊住,皇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而夕颜就这么笑了下,转身决然的迎着夕阳离开。 一出天禧殿,夕颜的身形歪了下,立刻手快的扶住身边的宫墙,喉咙毛毛的,一时憋不住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口爬似的,她觉得喉咙痒的厉害,一口痰咳出来,忙用娟帕去接,等她的手放下来,才发现娟帕上殷红一片。 她的头晕了晕,慢慢扶着宫墙往禧月宫走,靠近晚膳时候,寂静的宫墙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 夕颜走了两步,觉得呼吸困难,实在走不动了,靠在宫墙上大口的喘气。 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待她回头去看时,就被结结实实的抱入一具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香息将她包围,让她忍不住心头一酸,泪水在眼眶中翻滚。 伏在依恋的怀抱中,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泪水终于泛滥。 他终究不忍见她孤单离去,他对她终究是在意的。 “我已经让人叫御医去灵秀宫了,司徒先生也准他入宫来,”皇帝紧紧拥着夕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还要我怎么样?”他低头望着夕颜容颜。发现她唇边有一丝嫣红,惊异中用手指抹去,“你吐血了?” 夕颜的眼神有些迷离。向他温柔的一笑,“我没事。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皇帝地神色滞了滞,立刻唤过内侍,抬了撵架将夕颜匆匆送回禧月宫,一路上只紧紧将夕颜搂在胸前。一句话都不说。 仿佛是一个长久的梦。 梦中,睿文笑着将那枚银色的戒指捧在手中,对夕颜温和地说,“这枚戒指我要收回了,去送给我最爱的女子。” 夕颜一惊,正要伸手去拉他,却从旁里斜穿来一名女子,却是皇后地样子,她一把拉住睿文的手。将她往她那里拖,手中紧紧捏着那枚银戒,在夕颜面前晃来晃去。口中还在不断尖叫着,“我要去交给皇上。我要去交给皇上。” 睿文被她牵制住。露出痛苦的表情,看向夕颜的眼中充满期盼。仿佛在等待着夕颜的救赎,末了他对夕颜凄然一笑,幽幽道:“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唯一地妹妹,我把她交给你了。” 说罢,他拉着皇后一起,快速的向后退去,很快的隐入身后无边的黑暗中,夕颜叫了声:“睿文。” 传来巨大的回声,将她吓了一跳,便立刻惊醒过来。 她呆呆望着朦胧的床帐,终于醒悟过来,长久的思念尽头,她的睿文留在了遥远的过去,今生已是无缘再见。 天色已暗,昏黄地烛光下,四周的一切都隐在明明灭灭中看不真切,鼻端已没了熟悉的檀香气息,这让她觉得刚刚经历过地一切仿佛只是南柯一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夏至,”她扬声唤道,喉咙疼痛难当,立刻有人握住她地手,她转头看去,原来是荣嫔。 “夏至在给你熬药,我在这儿看着你,”荣嫔为她拉高身上地锦被,“你昏倒了,还咳血,司徒先生已经来看过,无甚大碍。” 夕颜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桃叶呢,司徒先生看过了吗?” 荣嫔点头,“司徒先生说,目前没有办法让她马上恢复,只能一点点慢慢医治,不过他也说了,如果桃叶的心绪一直压抑着,或者思虑过甚地话,眼睛是很难恢复的。” 夕颜叹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现在这个情况,让她怎么宽的起心来,这个病恐怕不好治。” “你多关心自己吧,”荣嫔拍拍夕颜的脸颊,为她理理鬓发。 夕颜不说话,看着荣嫔的动作,荣嫔也不说话,沉默许久,才终于打破宁静。 “今日皇上找过我,”荣嫔看着床上的夕颜,“就在你昏迷后不久,他来长宁宫来找我,他答应我以后不再追究我和憬辰的一切,只是他有个条件,”说到这里她的手顿住了,望向夕颜的双眼。 “他要我以后呆在这皇宫,哪儿也不能去,他要我在你身边护着你,照顾你,他说只有这样他才会保憬辰生命无虞。” 荣嫔红了眼眶,夕颜知道她心里苦闷,从此以后,她和广晋王,便是真正的海角天涯了。 “皇上让憬辰重新回朝,憬辰请命领军戍守北疆,皇帝也应允了,他说他答应憬辰,会保证我在宫里的周全,但条件是要憬辰从此断了对我的念想。” 夕颜伸手,抚上荣嫔的手背,从此后,她的一生都将在这宫里,一个鲜活的生命又被埋葬了,深宫中又多了一名痴怨的女子。 可是每个后宫中的女人不都是如此吗?在幽深的红墙中,每日痴痴期盼着一个人,所有的生活皆是围绕着那个人,终其一生都将困在这高墙中,靠着思念度日。 有几个人能够有幸终日随侍在皇帝身侧,即便是如此幸运,也只不过是死后能跟皇帝埋在一个陵墓中,这便是最高的荣宠。 夕颜向着虚空笑笑,如此来说,自己岂不是很幸运的能够拥有至高无上的荣宠? 她向荣妃虚虚的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只要好好活下去。” 荣嫔坚定的点头,拉住了夕颜的手,感受彼此手中的温度。 寂寞沙洲冷 第九十五章 苍茫误此生 夕颜的病,并未如荣嫔形容的那般很快好起来,反而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的拖了两个多月才渐渐暗好转。 皇上却似突然耐不住性子般,渐渐的不再往禧月宫来。 夕颜从沧红那儿听说,皇上最近倒是常去柳良媛处,那个柳良媛似突然得宠了般,一时在宫里也狂妄起来,听闻连皇后也会让着她三分。沧红说这些的时候,荣嫔正跟夕颜对坐饮茶,窗外是夏的烈日,一帘湘竹隔开了毒辣的日头,夕颜与荣嫔坐在榻上,享受着午后的惬意。 听了沧红的话,也只不过对望一眼,神色如常。 夕颜抿一口唇边的清茶,看看外面的日头,悠闲的说道:“明儿就是八月二十了,是小公主的生辰,她在我这儿也极想念她的母妃,不如我们带她去看看桃叶吧。” 荣嫔点头,跟在夕颜身后一起去禧月宫偏殿,找到正在跟昀祯和华菱戏耍的华蓁,向她招了招手。 稚嫩的幼儿便挣脱了奶娘的手,向夕颜摇摇晃晃的走来,行至跟前,一把抓住夕颜的裙脚,咿咿呀呀的叫着,“娘,娘。” 夕颜弯腰将华蓁抱起来,吩咐奶娘随行,带着荣嫔一路往灵秀宫去。 踏入灵秀宫的大门,便看到安瑞正站在院里,叉着腰骂人,在她面前跪着的便是桃叶跟前的翠云。 夕颜皱了皱眉,将华蓁交给奶娘,示意她先带华蓁进屋,便携着荣嫔一起缓步走到安瑞跟前。 院子里的人见了夕颜纷纷跪下行礼,安瑞撇撇嘴。也跟着低下头去。夕颜走到翠云跟前,也不问安瑞,直接向翠云问道。“什么事吵的这么 翠云低垂着头回到:“奴婢在小厨房为主子熬药,安主子跟前的喜乐来说要给安主子熬粥。奴婢让她稍微等一下,以为熬药和熬粥地小炉子只有一个,谁知道她不依不挠,将主子的药都打翻了……” 翠云说道这里顿住了,双手隐在宽大的衣摆下紧紧绞着。身体轻轻发抖,接下想必是安瑞知道了翠云不肯让,便把她叫道院子里责罚她。 夕颜环顾四周,诺大地灵秀宫,奴婢内侍全都在院子里,桃叶身边哪还有人照顾。 微微叹口气,夕颜扬声道:“都起来吧。” 她回头看了眼荣嫔,只一个眼神,荣嫔便心领神会的一笑。“嫔妾有一主意,不知贵妃娘娘能否做主。.1-6-K,手机站wap,.Cn更新最快.” 夕颜向她舒心一笑,“荣嫔说来听听。” “良贵人身体不好。需要时时吃药,嫔妾地长宁宫用具一应俱全。不如将良贵人接去长宁宫居住。一来能方便嫔妾与良贵人互相照顾,二来嫔妾的长宁宫也能多些人气。” 夕颜满意的点头。眼神在院子里一路扫过,不意外的见到安瑞脸上入死灰般的神色,“那就如荣嫔所愿,翠云去给你主子收拾收拾,招两个内侍,将良贵人抬去长宁宫。” 一转身她往桃叶屋里走,经过安瑞身边时,冷冷一笑,“长宁宫中地日子,恐怕你早就忘记了吧。” 屋里,桃叶正将华蓁紧紧搂在怀里,显然也听到了方才屋外的一幕,听到脚步声,忙放开华蓁,将脸偏向门口问道:“是颜姐姐吗?” 夕颜两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握住桃叶伸出的手,“是我,桃叶,我带华蓁来看你。” 桃叶茫然无神的大眼突然涌出泪来,“颜姐姐,谢谢你。” 心中一恸,夕颜伸手将桃叶环在身前,一边轻拍她后背,一边安慰道:“去长宁宫也好,就像回到我们以前在长宁宫的日子,无忧无虑。” 桃叶点头,不自禁的抓紧夕颜的手,“颜姐姐,谢谢你帮我照顾华蓁。” “别谢了,”夕颜为她拢好鬓发,看荣嫔在屋里指挥着翠云和碧云收拾衣物,华蓁被奶娘抱在怀中,乌黑的一双大眼滴溜溜看着屋里忙碌的人,感觉颇为有趣。 “这宫里从今后我们便要相依为命了。” 夕颜一声低低地叹息,被桃叶听在耳里,她抓着夕颜的手紧了紧,“颜姐姐,从此后,桃叶和华蓁的命就交给你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夕颜便随着荣嫔一起,将桃叶送去长宁宫地西厢。 一早得到通知的内侍已将西厢打扫干净,摆设用度俱全,简洁地布置,让人觉得安 将桃叶在西厢地床上安顿下来,夕颜便领了华蓁匆匆离开了,禧月宫还有两个小的需要她照顾,她在外面耽搁地太久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了,一天一天地冷了,云天外雁已渺,白菊在日暮时凋零。 秋月薄凉秋色冷,朝是烟花暮成灰。 偶尔,能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袅袅的歌乐,十丈软红只在隔墙,却忘了阑干外的秋。 这个时候,夕颜常和荣嫔对视一笑,自顾的做着自己的事,一天也就这样淡淡的过去了。 柳良媛的长宁宫,此时已成为了宫里最热闹的所在,日日笙歌、夜夜奢靡,仿佛一瞬间皇帝便被柳良媛完全的吸引住,后宫中的平衡刹那间打破,皇帝从此,也只宠幸柳良媛一人。 长宁宫正殿,歌舞犹在继续,皇帝由柳良媛陪着坐在桌边,一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着柳良媛为他精心编排的舞蹈。 柳良媛一身明媚的淡粉宫装,陪坐在皇帝身边小心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突然一挥手,她命正在表演着的歌舞都退了出去,音乐声戛然而止,皇帝也没有动,兀自盯着手中的酒杯发愣。 柳良媛一甩头。忽地站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了皇帝,他一偏头看向身侧。只见柳良媛正气鼓鼓的瞪着他。 “爱妃何事生气啊?”皇帝换了脸上地神色,宠溺的笑看着她。 柳良媛又重重地坐下。“嫔妾辛苦准备的歌舞皇帝不欣赏也便罢了,怎么连嫔妾亲手准备的晚膳,皇上连尝都不尝。” 皇帝笑着将她搂在身侧,“爱妃莫生气,朕今日国事繁忙。一时有些走神了。” 柳良媛不依不饶,依偎在皇帝身侧继续撒娇,“皇上可是为杜相国的事在烦恼?” 皇帝不语,脸色却沉了下来,“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柳良媛闻言立刻离了皇帝怀抱,语气尖刻,“柔贵妃被掳去北辰国是举国皆知地事,原本大家的都以为贵妃娘娘会以身殉国,却没想她能活着回来。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杜相国是贵妃娘娘唯一的亲人,又在朝中身居要职,若说有人里通外国。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该是杜相国吧。” 皇帝满含冰霜的眼神扫过来,让柳良媛心中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暗暗懊悔,不该趁一时口舌之快。在皇帝面前胡言乱语。 她微红了双眼,立刻换上一副可怜柔弱的神情,“皇上,嫔妾侍候您宽衣吧。” 皇帝淡淡瞥她一眼,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朕突然想起,前朝还有些政务未处理妥当,爱妃先歇息吧。” 说罢,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踏出殿门,徒留柳良媛一人在诺大的殿中懊悔。 出了长宁宫,他深吸口气,夜凉如水,冰冷地月光凝固在萧索的夜色里,死一般的沉寂。 往右是天禧殿,往左不远却是心心念念牵挂地所在。 “现在什么时辰?”他偏了头问跟在身后的魏长林。 “回皇上,已经午时了,”魏长林沙哑地嗓音传来。 皇帝缓缓呼出一口气,“你们不要跟着了,朕自己走走。” 不理身后一班内侍地反应,他便一个人信步往左而去。 厚重的宫门已经落了匙,皇帝站在门前,伸手推了推,朱红色大门纹丝不动。 “皇上,待奴才去叫门,”魏长林上前一步正待敲门,被皇帝抬手拦住。 一钩似镰刀地下弦残月高挂西天,天是暗蓝的,没有一点云。月华清冷,将皇帝拢在银色光芒下,玄色袍服映着闪亮的月色,周身似有一层淡淡烟雾笼罩,让身边的魏长林看的呆了,竟不敢上前打扰。 皇帝的手自门环上缓缓垂落,静静站在门前,他的手紧紧握着拳,克制着想要上前敲门的冲动。 已经有多久没见到她了?皇帝自己也不清楚,每天他总是刻意的不去想她,忽略掉她的存在,为的便是让她能安然在他的羽翼下生活,只要她还活着,那便足够了。 想念她的一颦一笑,想念她温婉的语调,更想念她独特的芬芳气息,鼻尖仿佛还能隐隐嗅到。 他闭了眼,甩了甩头,仿佛要将夕颜从他的脑海中甩开,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又恢复了先前的清透。 他收了手,也不说话,转身带着内侍离开,月影下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红烛残香,淡淡的绯红中掺着一点点青灰,映在人的眸子里。 思得倦了,夕颜淡淡的打了个哈欠。 “主子,睡吧,”一边陪伴在身侧的夏至终于开头,最近的主子睡的越来越少,每天总是到深夜才就寝。 夕颜明亮的眼望向窗外的庭院,宫门早就关上,空留满院清辉,她定定望着紧闭的大门,只是那样无声地望着,过了许久才诺开眼,看了眼面前的夏至,起身就寝。 寂寞沙洲冷 第九十六章 寂寞沙洲冷 秋天的萧瑟仿佛只一瞬,一入冬,天便似漏了一个角,雨总下个不休。 接连几日的雨势,敲碎了檐上青瓦,空芜的枝桠在风雨中飘零,衬得铅灰色天空分外阴晦。 夕颜坐在桌边,正做着一件对襟的小棉袄,奶娘带着华蓁和昀祯、华菱一起在屋里玩耍,半大的华蓁已经对昀祯和华菱有了感情,老是护着他们,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 夕颜笑看着华蓁可爱的憨态,放下手中针线唤来沧红取走。 她拍拍衣服站起身,吩咐奶娘,“你在宫里好好看着三个孩子,我去趟长宁宫。” “主子,外头下着雨呢,”听到她的话,夏至看了看外头的雨势,不禁蹙了眉。 “无妨,我撑着伞呢,”夕颜说罢已经行至门边,接过小福递上的一柄十六骨雨伞,对身后的夏至说,“你们都别跟来,左右长宁宫也不愿,我一会就回来了。” 夏至无法,送她到了宫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连天雨幕中。 两个时辰后,夕颜还是没有回来,夏至差了沧红去长宁宫,得到的回答是贵妃娘娘早离开了,夏至着急,差了禧月宫众内侍出宫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众人皆一副焦急的模样,连长宁宫的荣嫔都赶了过来,都在屋里等着夕颜。 一直到过了晌午,夕颜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踏进禧月宫,她浑身湿透,发髻散乱,伞也丢了。惊的夏至沧红忙上前将她扶进屋子,手忙脚乱的为她梳洗更衣。 等她浑浑噩噩的被摆弄完毕在桌前坐下,荣嫔才坐到她身边。用手碰了碰她地手臂,“你今儿是怎么了?” 夕颜有些茫然的看她一眼。仿佛面前的荣嫔是一个完全陌生地人,她幽幽叹口气,起身到床上躺下,也不招呼荣嫔,自顾自拉过被子。 荣嫔也不恼。她上前拉住夕颜的手想拉她起来,却在接触到她地手掌时,触手的高温吓了她一跳,“夕颜,你发烧了。” 夕颜睁开眼,反手握住荣嫔的手,目光期盼的盯着她的眼,“姐姐,若我有不测。请你一定善待我地两个孩子。” “傻瓜,你说什么呢,”荣嫔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去找司徒先生来。” 夕颜摇头。长长的叹口气。“司徒先生不会来了。” 荣嫔一惊,问道:“怎么就不会来了呢?是不是又出去云游了?” 夕颜向她笑笑。“也许吧,我到希望他此刻真能无牵无挂的四处云游,不用再回到这个大牢笼中来了。” “妹妹别多想了,”荣嫔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好好养好身子才是主要,我去找御医来。.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更新最快.” 说罢,也不管夕颜反应,忙吩咐了内侍回了皇后请御医前来。 等御医赶到,夕颜已经陷入了昏睡,御医很快把了脉,直说是感染风寒,吃过药便好了。 荣嫔在她床前坐下,注视着她的睡颜,这几个月以来,夕颜瘦了许多许多,娇小的身躯隐在宽大的宫袍中,越发显的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似地。 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才明白,在宫里夕颜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一直以来她总认为,后宫是一个隐形的战场,这个地方充斥着争斗与杀戮,相互间猜忌和倾轧已经是家常便饭,从没想过冰冷地后宫之中,还能有如此温暖的一角,能够容纳她疲累地心,让她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做回原来地自己。 荣嫔伸手,为她理了下鬓间的碎发,夕颜就这么幽幽转醒。“你醒了,”荣嫔伸手探向夕颜地额头,火烫依旧,她取过床畔矮几上的白瓷小碗,碗中的汤药犹在冒着微微热气。 “喝药吧,”荣嫔为她将枕头竖起靠在身后,将碗递过去。 夕颜接过碗的手有些微的颤抖,一碗药递到面前便停住,望着褐色的汤药,夕颜的泪缓缓低落。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夕颜抬起含泪双眸,望着面前的荣嫔,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心中百感交集,荣嫔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如今换她来一一走过。 “司徒先生将皇上赐的金牌还回来了,”夕颜整理下思绪,终于开口,“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司徒先生,他说他要走了,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为什么?”夕颜深吸几口气,颤着声音说道:“我的父亲,大曜国的杜相国,因为里通外国的罪名被抓了起来,司徒先生原本是受了父亲的嘱托,才一趟趟进宫照顾我,如今父亲获罪,他也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他倒是看的清楚,一走了之。”荣嫔一声冷哼,让夕颜连忙解释。 “不是的,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因为实在很失望才离开的,”夕颜叹口气,“先生方才与我谈了很多,他告诉我,父亲一案的主审是刑部尚书刘武。” “他?皇后的父亲?” 夕颜点头,“刘尚书与父亲一向政见不和,司徒先生说,父亲当上相国后,刘尚书便颇多腹诽,因为我曾被掳去北辰国,所以刘尚书便因此屡次表露对于父亲身居相位的不满,但都被皇上压了下来。” “他恐怕觊觎相国那个位子很久了吧,”荣嫔想了下,说话一针见血。 夕颜点头,“先生也是这么说,父亲也应该有所察觉,所以他才在两个月前向皇上提出辞官。” 说道这里夕颜顿住了,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绪。“皇上尚未答应父亲辞官的请求,父亲就出事了,据说是有人拦截到一封父亲寄给北辰国皇帝耶律齐的书信。证据确凿,父亲里通外国获罪入狱。” 夕颜闭上眼。双手握拳垂在身前,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下来,泣不成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我自己。”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紧握成拳地手轻轻颤抖,“为什么我那时不在北辰国死了,这么拼了命的逃回来做什么。” 荣嫔伸手握住她的拳,夕颜所受地苦她感同身受,她张了张嘴,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这么说的话,我哥哥不就死不瞑目了吗?” 桃叶尖锐又略显激动地声音从门口传来,惊的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桃叶在翠云的搀扶下。站在房门口,急匆匆摸索着向她们走来。荣嫔忙上前迎接,搀着桃叶一路慢慢行至夕颜床边。让她在床前坐下。 桃叶摸索着摸到夕颜的手,紧紧握在手中。“颜姐姐。我哥哥那么辛苦救你回来,甚至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能够这么想?” 夕颜握着桃叶的手,默默垂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荣嫔第一次见夕颜哭地如此伤心,印象中,她是一个永远都淡泊如水的女子,任何事都无法打扰到她,就连皇帝对她的冷漠,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颜姐姐,柳良媛昨日来看过我,”桃叶顿了顿,终于说出口,“我知道她是来向我示威的,她想看我没了你这个依靠怎么活。” 桃叶微微一笑,唇角上扬,脸上的笑让人不忍移开目光,“她跟我虽说是亲戚,可是她跟我从小便不和,什么都要跟我争,就连我们的父亲,也是争锋相对,宫里都以为这个柳良媛得宠,我就有了翻身之日,可没想到时至今日,照拂我的依旧是你,颜姐姐。” 夕颜止了泪水,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桃叶的双眼微眯,眼中有盈盈泪水,“颜姐姐,杜相国地事,我看柳良媛的父亲雍州太守柳大人一定脱不了干系。” 夕颜幽幽叹口气,“到了这个时候,朝中官员落井下石的多,愿意避嫌以示清白地也不在少数,真正敢站出来相信我爹清白的,怕是没有吧。” “我不怪别人,要怪就怪我自己,不顾一切地逃回大曜国,还差点拖累了沈大哥。” 夕颜望着面前桃叶地脸,搜寻着与睿文相似的地方,可是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记不清沈睿文的长相了,唯一留在心中的,只有他给她的温暖。 “桃叶,”夕颜拉过桃叶的手,从枕下的锦囊中取出那枚带着冷光的银戒,交到桃叶手中,“这枚戒指是你哥哥的遗物,是他存放在我这里的,如今我把它交给你,也算是给你留个念想吧。” “颜姐姐,你要干嘛,”桃叶捏着银戒,心中一凉,一股不详的预感升腾而出,惊的一把拉住夕颜的手不放,“你不能做傻事。” 夕颜笑笑,将那枚银戒轻轻套上桃叶指上,“我若此刻做了傻事,不就承认了我父亲里通外国的行为吗?况且,我们的命都是掌握在皇上手中的,他都没开口,我又怎能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可是,皇上都不来看你,他已经有多久没来了?”桃叶叹口气。 夕颜笑笑,笑的苦楚而无奈,“他也有他的难处,朝政不稳,他必须做到尽量公正的去对待朝中的每一件事,没有将我打入冷宫,已是很宽仁了。” 一直站在床边不说话的荣嫔终于开口,“夕颜,或者我想办法联系到广晋王?”不,”夕颜直觉的拒绝,“广晋王也不容易,还是不要麻烦他了,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唯一能够相信的,就只有他了。” “皇上。”桃叶与荣嫔脱口而出,夕颜点头,三人皆无奈的轻叹口气。 “颜姐姐,你好好养病吧,三个小的,我和荣嫔先带去长宁宫,省的他们给你添乱。”桃叶摸着床沿站起身,荣嫔忙上前扶住她,附和道:“对,你就在禧月宫中好好养病,既然决定了要相信皇上,就别再多想了,杜相国吉人天相,一定能洗刷冤情。” 夕颜在床上躺下,偏了脸看她们,“请代我好好照顾昀祯和华菱,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两个。” 荣嫔应道,“那是当然,我一定会将他们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你且安心养病。” 夕颜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然的闭上双眼。 荣嫔见她像是乏了,便扶着桃叶出去。 门轻轻关上,夕颜又再度睁开双眼,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她伸手从枕下摸出那块玉佩,因为长久的抚摸,玉的通身光亮圆润,翠的滴出水的玉色,柔和宛如春水。 隔着玉的雕花,窗外雨后的阳光透了进来,这节气竟不像秋凉时节,到像是夏天了,夕颜眯了眼,只觉得四周安静的出奇,宫里竟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是了,想来自己这禧月宫,也与冷宫无异了。 夕颜轻轻阖上双眼,手中握着那块玉佩,睡一觉吧,还是睡一觉,也许醒来,一切便如一场春梦,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夕颜勾了勾唇角,这漫长的一生,也许便要就这么过去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